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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素罗汉

    原本忐忑的左保六险险把心放回了肚里他已经处于破产边缘,脆弱的家庭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了。好在这新主家看上去还不赖,大约是不缺银子的大户没准去岁的积欠今年能少算一些

    左保六怀着满腹的憧憬回去继续操劳了。开春地里活多,他没那个美国时间在征地办耗着。

    在他埋头干活的日子里,外间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传进了他的耳朵:左十七卖了地左十七被族中除名租栈又收了谁谁家的地官差要清理历年积欠

    “什么要清积欠!”

    就在双方发生冲突,左家宗族决定全力反抗之后,没用半天时间,官差要清理积欠的消息就从元老会议传遍了整个宗族。

    这下包括左保六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有明一代,积欠税额已经成了一种常态。

    各地的粮户和地主欠地方政府的,地方政府欠朝廷的。而朝廷对于这种陈年烂账基本上是束手无策的,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过一段时间后找个由头将积欠都减免掉。譬如说天启帝登基的时候,就下旨免除了各地相当多的积欠税银。

    所以当消息传出来后,左家族人人心惶惶就不可避免了:清缴积欠的话,虽说大地主们欠下的是大头,但是分摊到各家族人身上的那些同样是天文数字。要知道这些积欠可都是历年来攒下的,一下子怎么能还出来何况大伙都在等着朝廷开恩减免呢,这清缴又是什么鬼

    利用那块隐田的冲突,大地主们稍稍将事实扭曲了一下下后,很轻松就将族人煽动了起来。

    左保六在这件事上同样不能免俗:随便一点积欠砸下来他就完蛋了。于是他很自觉地来到了左家大屋,排着队求见了他这一房的话事人:老秀才左平。

    用熟练的语气再一次证实了官差要追比积欠,并且要追缴所有隐田,清理佃户之后,左平一脸愤怒地告诉左保六:这次不闹是不成了。如果由着官差和他们背后的租栈胡作非为,那么左家所有人都要完蛋。

    对外界信息完全没有收集能力和鉴别能力的中古农民左保六,到这时候也只能相信族人的判断了。毕竟几千年来都是人负责战略层面的,他一个泥腿子又能有什么见识

    当然了,要让人卖命,光靠恐吓可是不成的。左老秀才随即又和颜悦色地告诉左保六:等大伙齐心把官差和租栈那些人都赶走后,去年他欠本房的那些银钱就可以免除一半。如果他在这事上加倍卖力的话,到时候欠账全部免掉也未可知。

    另外,等将来左家占了上风,租栈发现从桑园收不到租子后,就有可能将桑园重新卖还给族中。到那个时候,左老秀才当即许诺:左保六之前欠园东的所有债务,一并勾销。

    原本畏畏缩缩,压根不想趟浑水的左保六,在从左家大屋里出来后,顿时变成了一个气宇轩昂的猛男不就是械斗吗乡下人经得多了,老子年轻时也是一条好汉来着。

    于是在彻底撕破脸后,冲突双方很快做好了准备。

    三天后,左保六站在人群最前方,拿着锄头,正在破口大骂。

    乡下人也骂不出什么档次来,无非是一些污言秽语。这些话语通过空气传播到了二百米开外的村口。

    在村口的大柳树下,一百多号征地办的打手正站在土坡上,和对面的上千名左家族人在对峙。

    这一百多号人里,余本德手下的粮差占了三分之一。这帮地痞流氓此刻清一色脸皮发白,双腿打颤,连手中的铁尺和棍棒貌似都拿不稳了,一副随时要跑路的样子。

    事实上要不是背后就是出村的道路,随时可以转进,估计这帮人早跑了。而站在粮差身前,真正面对乡民的,自然是熊道手下的行动队员们了。

    站在




第351节 开港(十七)
    掷弹筒这玩意吧,说白了就是贫民版迫击炮。

    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射程:迫击炮是滑膛,射程能达到00米以上。而掷弹筒是有膛线的,精确射程只有200米,再远的话n就飘了。

    有自行车的人很容易就能理解掷弹筒的构造,因为便携打气筒和掷弹筒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

    外表一样,功能可就不一样了。掷弹筒前半截的圆筒用来装药,后半截的螺杆则是用来调节筒长的。因为发射的n很杂,连sn都有,所以掷弹筒不能通过调节n来改变射程。

    这时候就只能通过调整螺杆来改变发射筒的长短:发射筒变长,打得远,变短,打得近。

    总之,这种重量只有5斤的简易迫击炮,或者说原始枪榴弹,是一种非常简陋的便携武器士兵要想用它打中目标,必须“手感”非常熟练才可以。

    好在今天来得都是专业人士:陆军为了这款来之不易的高科技面杀伤武器,也是专门组织了人员培训的。这一次之所以派来5个小组之多,就是为了实战检测。

    于是在吴班长指挥下,5个小组迅速发射了第一轮催泪弹。

    和迫击炮那种带尾翼,依靠滑落击发底火的标准炮弹不一样。短口径只有50毫米的掷弹筒使用的n同样很粗陋。

    这种古今结合的圆柱形催泪弹是某势力独有的,其上充斥着浓浓的窑区简约风格。

    由于不需要杀伤力,所以n外壳只是一层厚铁皮。这个棍状物的头部是没有高档次的碰炸引信的,被副射手塞进炮管后,主射手只需要用左手把着炮管对准敌人,然后用力拉下尾部的发射皮带就可以了。

    遭到撞针敲击的底火迅速被引爆,然后将炮弹推出炮管。于此同时,类似于木柄sn那种藏在弹壳里的引线也被引燃。没有碰炸引信的简陋n,在设计时也没打算控制引爆时间,所以引线长度是固定的:3秒引爆。

    这样当炮弹飞到目标头顶的时候,有时候就被提前引爆了。不过这无所谓:催泪弹被引爆后并不会打出钢珠和预制破片,只会在氧化剂和碳酸镁之类的助燃剂作用下,持续冒出大量烟雾。

    5发催泪弹准确地命中了对面的目标1000人那么大的目标,想不命中也不可能。

    然后左保六就着道了。

    一开始看到冒着烟,慢吞吞飞来的柱状物时,左保六这帮站在前排的勇士还集体对这种行为表示了鄙视:什么时候二踢脚也能用来械斗了倘若这玩意都能见功的话,那乡间争水争地的时候就不用死人了。

    然后二踢脚就在左保六头顶b了。

    如果左保六来自后世的话,他现在一定会羞辱对手一句:“又是淘宝买的假货”因为鞭炮b的声光效果很差。不但声音而且冒着浓浓的烟雾,一看就是泛潮的臭弹。

    下一刻,左保六就深深吸到了一口辛辣刺激仿佛万千细针一般的空气。脑中“轰”的一声过后,左保六七窍中除过双耳之外,其余五窍同时往外涌出了液体:眼里淌出了眼泪,嘴中冒着口水,鼻涕也在第一时间流了出来。

    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左保六,此刻大脑是宕机的身体各处疯狂传来的神经信号太急太猛,根本处理不过来。所以这时他只能根据本能弯下了腰,开始大声咳嗽起来。

    紧接着他又跪了下来。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和剧烈地咳嗽令他浑身瘫软目不能视,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同时徜徉在浓烈的辣椒素浓雾中的大部队也同样开始了剧烈咳嗽、流泪、跪地的三连动。闪舞勇士们完全没有做出正确的反应动作,就那么跪在烟雾中继续咳嗽着。

    这不能怪他们。尽管辣椒就是这一时期从墨西哥传入大明的,但此时的辣椒和玉米一样,还仅仅是少数海商花园里的观赏植物,明人压根没有接触过这玩意要到乾隆年间,辣椒才开始作为一种蔬菜被中国人食用。

    好在基数大了,总有人能反应过来。渡过最初的迷惑和恐慌后,很快有那见多识广的一边咳嗽一边喊叫起来:“是狼烟,掩住口鼻,快躲!”

    然而催泪弹这玩意光靠掩住口鼻是没用的,还得跟伊利丹一样把眼睛也蒙住才可以。所以人群现在依旧处于混乱中,并且开始出现了踩踏行为:眼瞎了,也就分不清方向了。

    站在村口土坡上的明人同样张口结舌。余本德和他手下那帮混子们此刻一个个伸着脖子掂着脚在往前挤,仿佛刚才打算跑路的不是他们。

    “此物甚妙!”余本德搞清楚状况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捻着胡须又气定神闲了:“既能降敌,又免了刑杀之累,实乃一举两得之物!”

    “嗯哼哼”讲真,今天这可是催泪弹的第一次实战,所以包括发射小组的成员在内,一干情报局人士也没想到场面会迅速演变成这样。这之前支持他们信心的,其实是手中的n。

    左家的佃户们今天注定是要倒霉的。事实上除了后世那些经常闹游行的刁民之国外,其他国家的群众遇到这玩意同样要跪反应稍微慢一点就要吃大亏,这可不是切洋葱被呛了那么简单,辣素烟雾中待久一点的话,很多人就会被送进医院。

    看到对手已经开始混乱,指挥发射的吴班长于是按照操典要求,又命令手下发射了两轮“二踢脚”用来测试数据。后续炮弹由于每轮延长了将近30米射程,所以没那么精准了。

    不过这无所谓。



第352节 开港(十八)
    左保六家的小院档次还是蛮不错的。虽说没有青砖碧瓦,但是夯土墙的外层也有刷白灰,屋顶的灰瓦看着也算齐整。

    不过这都是之前年景好的时候置办下来的,最近这几年左家每况愈下,所以就连修补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就在左保六被抬回家的第三天,他那有点破败的门楣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伴随着晃悠的门板,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手提各式兵器,簇拥着一个身穿长袍,掌柜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喘气的有没有,赶紧滚出来!”

    这几天一直在提心吊胆的左保六在屋里听到叫喊后,心中不由一颤,他知道那活儿来了。伸手示意女人看好自家的娃儿,左保六叹一口气后,低头出了门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早有思想准备。

    三天时间足够左保六的眼睛和嗓子恢复正常,但是背上和菊部的外伤还没好,所以他今天走路时拄了根棍子。

    看到他蹒跚走出屋门,那个掌柜模样的先是冷笑了一声:“这是受了伤啊,莫不是去找窑姐被老婆打了”

    “哈哈哈”随着掌柜的调笑,身边那帮捧哏的同时大笑起来。

    而左保六这时只能低着头,无视羞辱,老老实实等着人家笑完。

    “北头的桑园是不是你佃的”笑了几声后,掌柜这才问起正事。

    “回老爷,是小人佃的。”

    “嗯,明天去上工,抓紧把桑树都挖了。”

    “挖”左保六震精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有力气造东家的反,没力气挖树”掌柜的这会满脸鄙视,拿斜眼瞥他。

    “不是小的”左保六这会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这,这都是正出叶的好桑,挖了做甚”

    “挖了种别的。”掌柜的这会已经很不耐烦了。

    然而左保六可不是这么想的。对于一个半辈子都在摆弄桑树的果农来说,园子里那些树几乎都是他的养子,怎么能说挖就挖

    “老爷,这园子是佃给小人的,树挖了,小人可怎么活啊!”左保六这时已经悲愤满腔了按照古老的租佃关系,东家是没权利要求佃户改变种植结构的。所以掌柜的要求在左保六眼里就是“过界”。

    然而左保六忘了,他面对的压根不是什么普通东家。

    所以掌柜闻声后当即大怒:“给我打!”

    话音未落,左保六就被人一脚踢倒在地,抽起了鞭子。

    “老爷,行行好,饶他一命吧!”在屋里的女人见到这一幕,大哭着冲出来扑在了左保六身上,一副恶霸地主欺凌劳动人民的活话剧就这么被形象演示了出来。

    掌柜的看到这家大人哭娃子嚎,满脸的肥肉都抖了起来。他先是翻了翻手中的账本,然后弯下腰指着左保六说道:“你这个混蛋,现如今还欠着行里三十七两银子。”

    “哼,就这种破落户,也敢拿大。”掌柜的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这略显破旧的院落:“你给我听好喽,明日不去上工,就把你送官,先打了奴籍,再把你老婆和崽子都卖了抵债,听明白没有!”

    奋力保护桑园的左保六,在挨了一顿鞭子后终归还是清醒了:是啊,如今不比以前了,他现在连自己个的命都保不住,还顾得上那些桑树

    于是在女人的埋怨声中,左保六第二天一早,便扛着锄头去了桑园。

    走在村里的便道上,他这一路看到的全是凄凉。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送葬队伍此刻正慢吞吞走向村外的坟岗。

    在几天前那场械斗中,当场被狼烟熏死的就有四五个人,还有几个是被自己人踩死的。左家村的乡民一天之内就重伤了几十个,殁了十好几口人。

    这之后官差便闯进大屋,给里长左鸿物办了一个“抗税袭官”的罪名后,就把他押进了县衙大牢。

    接下来就是末日般的情景了:粮差和白役在村里过了一遍筛子,将所有的隐田全部找了出来。

    几百亩隐田毫无意外地被官府没收了。左保六不知道的是,等到丈量登记造册完毕后,这些田亩将会由县衙重新出具地契,然后统统以劣田的价格卖给熊道这边。

    县衙在这上面已经赚翻了:卖地是一笔飞来横财,这之后既然登记了,那每年就还会有一笔粮税能收上来。

    在封建社会,事实上地方官的唯一任务就是完粮纳税这是排在第一位,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其余什么教化民众,修桥铺路那都是捎带的,朝廷的底线是别n。

    所以在征地这件事上,嘉定县衙之所以默许余本德借着官皮胡来,那不光是因为熊道找人打了招呼,最重要的一点是,熊道事前就有过承诺:所有扒拉出来的隐田都会上契,所有追缴出来的积欠,都会和县衙分润

    有了这个承诺后,对于考绩无比上心的来大县令,自然会默默支持一把熊道。反正又不用自家出头,左右是商民之间的些许龃龉,何妨一试

    这些背后的默契,才是余本德能肆无忌惮,在春播季节强力“饶命”,调动大批官差和白役来反季节收税的根本原因。

    而到了左保六上工的今天,左家村已然因为那场械斗变了天所有的隐田都被查了出来。

    找到了隐田,那么隐户自然也就冒了出来。当然了,对于某个把劳动力看得格外重要的势力来说,这些隐户就不必去登记了:统统运去海外才是正解,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反正大明朝一直以来也没给这帮人上过户口。

    所以当左保六上工时,他不但看到了送葬队伍,还看到了田里唉声叹气,正在



第353章 开港(十九)
    传统意义上的左家村就这么消亡了。

    之前那些自耕农和富农是最幸福的。他们不但躲过了打击,还将家业扩张了一点,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然而帅不过三秒,这批人在明末的灭世气候打击下,估计两三年后就又要面临破产了。到时候他们还得把土地卖给旁边穿越众开设的农场,然后再乘船去广阔的新世界,开始真正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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