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素罗汉
中产阶级暂时逃过了一劫,左家村的地主们面临的可就是灭顶之灾了。即便是老老实实只追缴历年欠税,也足以让这帮人的家产缩水大半。
接下来被迫卖掉土地后,这些地主就失去了赖以剥削其他人的生产资料,变成了坐吃山空之人。
于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这帮人又开始张罗着迁徙了:他们需要去别处买地求生。事实上他们中一些人已然变成了富农,地主这个帽子戴不上了。
熊道和他领导下的征地办自然不会去管这帮人的死活,滚远点最好,留下来还要想办法再收拾他们,太费事。
排挤走上层,引诱走中层后,剩下来的就是占据了大部分人口的下层无产阶级。这部分是某势力最喜欢的人口:革命砖头嘛,想搬到哪里都可以。
左家村这上千号佃农现在已经开始了转化过程:三分之二的壮劳力和一部分妇女被赶去张苏滩,男的修建港口,女的做饭。他们已经从佃农事实上变成了雇工,未来等这些人被陆续运走后,他们还会被转化成产业工人。
村里剩下的老弱病残和一部分劳力开始重新平整土地,准备播种主家运来的新型农作物——周边已经变成了一处明代罕见的连片大农场,所以剩下的这些人足够应付农活了。
留守的这些人失去了管理土地的权利,也失去了佃户独立核算的权利。他们现在其实和台湾那些工人是一个性质,都是“国营农场”里领工资的雇工。
尽管很不适应,也搞不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但是对于穷苦的底层人来说,他们眼下是没得选择的——不按照新东家的意思办事,他们就会被赶走变成流民,或者被抓去变成奴隶抵债。
不过这种困惑迟早会消失的:农夫尽管不识字,但是未来生活条件地改善他们是能感受到的。更不用说到年底的时候,等他们看到周边那些佃户的惨相后,就会反过来卖力吹一波新主家了。
由于港口的建设是缓慢扩张的,所以左家农场这种邻近的田地还会存在一段时间。具体这里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住宅小区和工业用地,那还要根据港口的发展速度而定。
总之,在花费了大量资源后,关于左家村这个“试验点”的征地工作算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这是穿越势力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明国腹地的原生态社会环境进行改造,整件事意义重大。所以尽管这件事看上去是由明人土著在主持,但是隐藏在暗处的穿越众还是很关注事态发展的。
在整个改造过程中,明国各个阶层所体现出来的反抗精神和反抗力度,是某些人重点调研的对象。
熊道这边已经收集了大量资料传回后方。未来根据事态发展,还会有持续的社会情报被总结出来,这些都是穿越国未来在明国大规模改造社会时的基础情报,十分珍贵。
当然了,关于左家村的改造行动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这个普通的村庄并不能代表明帝国的全貌,后续还有缙绅和城市化改造这些难题在等着穿越者去攻破。
另外,由于中古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相当缓慢,所以熊道这边也不敢大意。征地事件所带来的后续影响目前正在发酵中,他必须睁大眼睛盯住舆情,以防止事态反弹——在明国腹地开出一片大农场,这消息势必会引发有心人关注。
......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底。当左家村这里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县城那边关于熊老爷和邓氏打行的对峙,也即将分出结果。
讲真,邓氏打行从心底里是不愿意和熊老爷放对的。双方的交恶,在大掌柜邓虎看来,纯粹就是误会 躺枪。
是的,打行是接了张苏滩吴猛的单子打算派人去熊宅放火,可这不是正常的业务往来吗这里面不应该牵扯私人恩怨的呀你熊老爷要是掏钱,咱爷们一样帮你办了吴猛啊!......邓掌柜认为这就是一桩简单的生意,熊道不应该把仇记在打行身上,更不该一直咬住不放——吴猛已经跑路太湖了,贼娃子们也被抄了老窝,这难道还不够
然而熊老爷说了:不够。
对于有全盘计划的熊某人来说,既然要在本地开港,建立国中国,那么凡是日后有可能对新区带来威胁的势力,都在他的清理名单之上。所以现在不是邓虎想不想收手的问题,而是熊老爷放不放过他的问题:装完逼就想跑
于是这件事的后续就被熊道刻意搞大了。
当吴猛跑路太湖,邓虎再一次请中人提着礼物上门说和时,熊老爷提出的要求就还是那么恶毒——当日那放火的小贼从老爷我这里偷了传家宝琉璃自行车,现在被吴猛扛去太湖了。你邓掌柜既然想讲和,要不拿车来,要不拿一万两银子的赔
第354章 开港(二十)
谢员外昨晚是在自己外宅过夜的。
时间倒回到今天一早,当早起来收粪的发现谢家外宅的门虚掩着,长工老李死在门房,前院还有更多死人后,当即报了官。
当衙门的曹捕头带着一干差役和仵作走进院里后,发现这处二进院落,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尸体。
这些尸体分为两种:一种是黑衣蒙面,一种是穿着普通短衫的镖局护院,双方各有三具尸体。
从现场就能清晰地看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黑衣杀手们闯进宅中,一路上和护院发生了激烈战斗。在付出三条生命的代价后,杀手终于成功搞定保镖,然后在内宅找到谢员外,将他杀死在了屋里。
沿着一路的血迹,匕首和尸体,县衙的曹捕头来到内宅后,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地上的谢员外。
谢员外是被人用匕首插进后背,流血过多而死的。他的尸体在门槛处,头部冲着门外,身下是血泊和爬行的痕迹;可以看出来,谢员外在死前是经过了一段挣扎和努力的。
除了偏房的丫鬟外,屋中还有一个死人是小妾横香。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死在了床榻上。她的尸体旁不光铺撒着血迹,还有凌乱的首饰和金银锞子。
现场简单明了:杀手闯进来后,兵分两路,一个去杀了丫鬟,另一个先是用刀杀死了横香,然后杀手就将匕首插进了已经爬下床的谢老爷后心。在谢老爷挣扎着往门外爬去的同时,杀手还争分夺秒地搜索了床头的首饰盒,拿走了里面的一些财物。
然而以上这些推理都不重要了,因为最重要的证据就在谢员外手边:光滑的青砖地面上,“杀人者邓虎”这几个血字已经将凶手大白天下。
就在这时,外间负责打理尸首的人也报告了另一条消息:蒙面的那几个死人都是邓虎的手下。事实上那几位和差役们都是熟人,所以揭下黑布的第一时间就被认了出来。
到了这时候,案情貌似就真相大白了。
唯一让曹捕头有点小疑惑的是:当他走访周围邻居后发现,并没有人在昨晚听到喊杀声。不过这一点严格来说不能代表什么,或许战斗结束得很快呢悄无声息的案子多了,半夜出事,也不能要求熟睡的邻居必须听到什么。
......
当曹捕头在走访邻宅时,县衙的仵作卞敬,已经将所有尸体都摆在了前院,开始挨个脱衣检查起来。
卞敬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出身于仵作世家的卞敬,从小就跟着他爹出现场,所以今天这场面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没过多久,用白纱蒙着口鼻的卞敬就发现了一点状况——那三个死掉的镖师身上除了刀伤外,眉心和心脏处还有不起眼的小伤口。拿起一根铁针后,下一刻,卞敬很快就伤口里掏出了铅子。
看到这几颗铅子后,以卞敬的经验,他马上判断出了真相:这几枚铅子才是真正让保镖毙命的凶器。然后他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幕动态画面:提着三眼铳的杀手先是将铅子打入镖师体内,又掏出刀子,在死者身上攮了几刀。
画面进行到这里后,突然间卡住了,然后又倒了回去:“不对!三眼铳没这么准,再说,即便准了,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卞敬身为公门人,三眼铳,鸟铳这些玩意虽说没有装备,但他总是玩过的。所以他心里很清楚:莫说是深夜了,即便是白日,三眼铳也绝打不了这么准,每枪都在眉心和左胸。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院的环境。观察结果印证了他的想法:古代为了防火,夜间都是要熄灭火烛的。在卞敬视线里,前院明显没有灯笼的痕迹,这说明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在黑暗中突然进行的。
接下来卞敬就更想不通了:即便是高手用三眼铳瞬杀了对手,可为何又要补刀如此狠辣精准的杀手,补刀不是多余的吗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检查了一遍保镖身上的刀痕。事实又被他猜对了:几处刀痕明显就是顺手胡乱砍上去的,和铅弹那种稳准狠完全搭不上边。
......就卞敬的私人经验来说,每当遇到这种情况,那就证明案子背后有隐情,或者是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细节。
“对不上场面啊”静静站在摆成一排的尸体面前,卞敬闭上了双眼。杀手提着三眼铳在黑暗中杀人的片段一遍遍在他脑中重现,然而总是有地方对不上,所以他的片子放到一半就卡壳了:“莫非是想遮掩什么”
突然间,卞敬睁开了眼。恍然中的一点灵思让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是思绪就像隔了一层纸,令他不得要领。
迅速伏下身子,卞敬用手指在尸体的枪眼中摸了摸后,他又缓缓在最初发现几个保镖的位置走了一圈。
“当是藏身于此处。”卞敬一边走,一边将保镖夜间隐蔽值班的地方都找了出来,然后他伸出手臂,模仿着杀手举铳的动作。
“绝无补刀之理!”当他在花丛中发现一片褐色的鲜血后,心脏便抑制不住地狠命跳了起来。
这处月季花丛就在院落中央,面积不大,刚好够一个人隐藏进去。花丛中央的血迹,表明了其中一个保镖就是在这里中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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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开港(二十一)
在富县做县令,好处是生发不愁,也容易结交人物,积累人脉。而坏处就是诸事纷杂,各路权贵嚣张跋扈,做事不易。
当天案发后,得到初步案情报告的来县令意识到案子不小,于是他亲自坐着轿子来到了现场。
从头到尾看完现场,听完捕头和仵作的案情汇报后,来县令这才打道回府。在福州城里做过首任县令的他,很清楚这事没完。他现在没必要下结论,还是把这起案子前前后后的纠葛搞清楚再说。
回到县衙,县令老爷在刑名师爷的陪同下,先是单独召见了消息灵通的曹捕头。双方细谈一番后,来老爷总算搞明白了谢员外被杀的前因后果。
打发走曹捕头后,经常要办理各种盗抢案件,早就对打行深恶痛绝的县令老爷狠狠拍了桌子:“又是这帮混账行子!今次定要严办邓虎!”
“东翁。”一旁的刑名师爷捻着胡须:“那邓虎是个刁滑的,严办与否,且等等消息再说。若是那帮苦主不依不饶,东翁再借势动手不迟。”
师爷的意思很简单: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邓虎不是那么好办的。此辈作恶多年,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逃避政府打击的能力很强。邓虎不光和各路衙役盗匪劣绅讼棍有勾连,手下还有n多顶缸的地痞,所以县衙虽说经常逮捕邓虎的小弟,但从来没有拘捕过邓虎本人。
这个级别的大贼,县令别说没有死证,即便是有了,也要考虑抓不抓得来,抓来了能不能定罪,定完罪会不会引起刁民闹事——明明是需要省厅督办的案子,在封建社会这种薄弱的控制力下,却只能由县局办,这个是很难的。
“唉,施展不开啊。”来县令对这种缚手缚脚的社会局面是深有感触的,所以他也是感叹一声。堂堂两榜进士,七品正堂,要办一个大贼都要考虑这么多首尾,真真是世道艰难。
“依学生看,那邓虎此次是有难了。”这个时候,刑名师爷反倒比东家有信心。
“哦,此话怎讲”
“东翁,莫忘了前几日办的那伙贼娃子。”
“哦......”来方炜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师爷的意思:“失道寡助呵呵,且看吧......”
于是县衙这边就进入了不温不火的正常办案程序:走流程。
而后各方面的压力很快就传导了过来。
在谢员外被杀这件事上,比家属更激动的是酒楼联盟的其他东主们。
之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说白了就是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互相泼些脏水,使些手段,死几条蝼蚁的命,为最终谈判争取筹码。
而当谢员外死后,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无底线竞争劳资谈判尤因把斯特恩推下了楼这太玄幻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这种恶劣行为已经触碰了东主们的底线,兔死狐悲之下,这帮人也正式就此事报了官。
报官是一种姿态,表明的是将事件曝光,决不妥协的态度:东主们已经不打算和张屠户邓虎之流再玩什么把戏了,这次就是要见官,宁可花费巨大的代价,也要将敢于威胁到他们性命的人弄死。
于是继谢家的苦主后,来县令又在花厅亲切接见了酒楼联盟的代表,并且表示一定要将凶徒严惩不贷,还各位东主一个朗朗乾坤。
接下来上门的就有趣了:张屠户。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么张屠户是打死也不会去找邓虎办事的。
张屠户这帮人虽说有欺行霸市的嫌疑,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的主业还是杀猪卖肉。屠宰行的各家成员都是肉铺老板,是过日子的良民,和邓虎那种黑社会完全是两个概念。
所以当身高体胖,形象威猛直追镇关西的张屠户得知谢员外被邓虎干了后,当场就给他吓尿了。
这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巨大的商业危机:酒楼联盟再也不会买他的猪了。
反应过来的张盟主当即开始跳脚大骂,一边在嘴中狠干邓虎的老娘,一边召集人手,将邓虎的手下全部从藏身地赶了出去。
做完切割准备后,张屠户赶紧备下厚礼,请了城里最大牌的中人,去到那些东主和谢家一一解释。
在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完全被邓虎给坑了的同时;张屠户还代表屠宰行做出了承诺:这一铺他认栽,今次的生猪价格就按照酒楼联盟的意思走,他绝无二话。
采取了种种危机公关的手段,尽管谢家人还是对张屠户喊打喊杀,但是酒楼联盟的其他东主在利益面前,还是暂时被张屠户稳住了。
这边搞定后,张屠户又连夜扛着银子跑去了县衙,跪在县尊面前大呼喊冤,指天画地地剖析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声嘶力竭地指出邓虎是个下流胚子,他与此獠不同戴天!
至此,本案所有利益方的态度县衙都已经掌握清楚。眼看着舆论方面开始有利后,县尊这边也正式放出话来:三天后的放告日审理谢员外被杀一案。
......
就在县城里吵吵闹闹的同时,此案的始作俑者,杀人凶手,邓虎同志,已经在城外的宅子里安营扎寨了。
撤退到城外这种事,邓掌柜已经有年头没做过了。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不
第356节 开港(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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