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谈得很晚。不过……”郭嘉轻抚后腰,一声轻叹。“最难消受美人恩,一夜五次,超出我的极限了。”
孙策盯着郭嘉看了一会,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郭嘉还是那个郭嘉,再正经也正经不到哪儿去。当然,他这句话也不仅是玩笑,背后别有深意。钟繇突然出现与他无关,但是与钟夫人有关。
“都说了些什么”
“他有两个担心:一是王道能不能战胜霸道二是大王不信天命,打算用什么收拾人心”
孙策暗自感慨。果然姜是老的辣,一眼就看到了关键所在。王道能不能战胜霸道理论上可以,现实中未必,至少没有看到成功的例子。即使是技术昌明的二十一世纪,也没看到什么真正的王道,打着民主旗号,干着强盗勾当的倒是比比皆是。至于眼前,王道同样步履维艰,仅从效率而言,王道远远不如霸道。
理论更是个大问题。他要引导读书人务实求变,就要打破董仲舒以来的皇权天授论。可是打破一个旧理论容易,建立一个新理论却难。难道说人民民主专政,实行选举制别说他不愿意,就算他愿意也不现实,以目前的技术条件和平均素质,谁知道会选出什么结果来。
好吧,我就是不愿意,我就是想过过皇帝瘾,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你怎么说”
“走一步看一步。”郭嘉倒也坦然。“且不说王道能不能战胜霸道未有定论,就算王道真的不能战胜霸道,我们也可以事急从权,弃王道而用霸道。相反,霸道只能应急,不能久安,却是已经证明了的。至于天命,也不用那么着急,董仲舒上天人三策不也是汉兴七十年后的事么,何必急在一时。孔子作《春秋》,为汉制法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高祖打天下的时候可没人提。”
孙策会心而笑。郭嘉毕竟不是儒生,更接近法家门徒,很务实,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考虑长远的事。钟繇也有法家背景,同样是个务实的人,应该能接受郭嘉的解释。
“他怎么说”
“他要思量思量。”
郭嘉说完,耸耸肩,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孙策会心一笑。这就算达成协议,只差走个程序了。钟繇既然到了这里,纵有千般疑问,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他随即问起了另一件事。昨天袁权提及,她请相士朱建平为袁衡相面,朱建平远远远看了他一眼,说他明年有小厄,说得他心中忐忑,一夜没睡好。
明年是建安五年,他二十六岁,正是历史上遇刺身亡的年龄,不会是时空管理局要修复bug吧如果这只是巧合,那朱建平背后肯可能站着一个人,故意来挑事,绝不仅仅是看个相这么简单。他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否则这根刺扎在袁氏姊妹心里,会让他很难受。
郭嘉倒是听过朱建平这个名字,当下神情便有些严肃。“我派人去找朱建平,详细问问。这人虽是个相士,却有几分真本事。钟繇、荀攸就请他相过。他说荀攸虽然年轻几岁,却要将后事托付给钟繇,当时我们都不相信,结果没过多久,荀攸就因谋刺董卓事泄入狱了,险
第1970章 宁可信其有
在那一瞬间,孙策有砍了朱建平的冲动。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有没有天劫,他不敢说,但这里面有鬼是肯定的。用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将他困在某地一年闭关斋戒。尼玛的,要不要戒酒戒色
让人郁闷的是就算他砍了朱建平也无济于事。他不信,有人信啊。钟繇、荀攸的例子就在眼前,谁敢说一点也不信就包括他自己在内也不敢这么说。
这时间点……太巧了啊。
与其杀了朱建平,不如留着观察观察。当然,搞清楚朱建平有没有说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是一计,那么是谁出的计,又想达到什么目的,能不能将计就计,让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才是核心问题。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几方都有可能,曹操嫌疑最大。朱建平是沛人,又在汝颍士人圈子里面混,和曹操应该很熟悉。袁谭、曹昂也有嫌疑,袁谭不必说,曹昂虽然是盟友,可是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找乡党朱建平来扰乱军心,维持当下的平衡,对兖州有好处。
孙策示意郭嘉去办,找个理由留下朱建平,不要让他与人接触。等郭嘉回来,他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郭嘉,让郭嘉安排参军们推演一下。
郭嘉的看法和孙策差不多,各方都有嫌疑。他和孙策不同的是他不愿冒这个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强烈要求孙策回建业,最好是年前就走。只要登上楼船,趁着西北风顺水而下,三五天时间就能到建业,还能赶到建业新都过年。等过了年,春水渐涨,风险更大。
孙策很是无语,但他坚决反对。鲁肃正在弘农迎战天子,他这时候回建业避难
“奉孝,至于么”
“大王,钟繇说得没错,欲行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我们现在不仅为天下先,欲以王道行天下,建千秋功业,正是新旧交替之际,成败系于大王一身。大王若有万一,奈天下何且三路出击,已是钱粮所能供应的极限,再行征发便是行霸道,与初衷不合。可以想象,一两年之内,除非对手出现重大失误,我们很难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既然如此,何不等一等就算是计,也不妨将计就计,借机调整一下节奏,蓄势待发。”
闻讯赶来的张纮赞成郭嘉的意见。他对朱建平的预言没什么评价,但他认为就目前的形势而言,缓一缓未尝不可。鲁肃出兵弘农已经要动用扬州的粮食,一旦青徐再发生战事,钱粮消耗会更多,在五年计划冲刺的关键时刻,仓促扩大战事规模并不是最优选择,以守代攻更稳健一些。既然不能断定朱建平的预言就是诡计,不如顺水推舟,回建业休整一年,免得提心吊胆。
孙策觉得有些道理。“你通知虞翻做好做准备,只等弘农的消息传来,确认无事,我们就出发。”
“喏。”郭嘉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安排。
——
衡岭东侧,槐原。
蒋钦坐在一棵大槐树下,看着远处百步外的战场,神态自若。
箭矢飞驰,“嗖嗖”有声,就在十余步以外,双方的射手正在隔空对射。在两名甲等射手的压制下,对面山坡上的并州军强弩手被射得头都不敢露。虽然有刀盾手掩护,还有地形可以利用,十名强弩手还是损失了三人,两死一伤。看到蒋钦身边有盾墙保护,他们连蒋钦的身影都看不到,他们理智的放弃了狙杀蒋钦的奢望,转而牵制江东军的射手。
这两名射手的杀伤力不亚于二十名弓弩手,让他们加入战斗,对陷阵营的威胁不小,就连主将高顺都有可能遭遇不测,能缠住他们,不让他们脱身,也
第1971章 陷阵营
江东军占据山道列阵,向两侧展开,阵势两端有地利优势,阵势却不厚,是相对薄弱的环节,尤其是在山坡上的弓弩手停止射击的情况下。
很显然,高顺利用了双方的默契,钻了空子。这么做无可厚非。江东军的弓弩手还有阵地上,他们如果开始射击,进行压制,高顺也不可能指责他们犯规。
阵中指挥的曲军侯胡慎回头看了看山坡上的蒋钦,打出旗号,请示是否改变既定战术。蒋钦看到旗号,摇了摇头,命令回复胡慎,按原计划迎战。胡慎接到命令,暗自骂了一声。他理解蒋钦的意思,输赢不重要,试出陷阵营的实力就行,就算他被高顺击溃,蒋钦也不会处罚他。可问题是谁愿意战败以后没脸见人啊。如果让他放开手脚,全力以赴,就算败了,他也心服口服,现在却是放着占据优势地位的弓弩手不用,只用步卒正面硬捍,这就是有点冤了。
尽管很不情愿,胡慎也不敢违抗命令,哪怕他与蒋钦是同乡。他下令击鼓迎战,又向两翼分别增派了两什,加强阵地。四十名士卒向两翼阵地奔去,山道中央的阵地更显薄弱。为防不测,胡慎自己也举起了盾牌,拔出了战刀,随时准备接战。
两翼的战士已经交手。江东军士卒依托地形,奋力反击,刀盾手肩并肩,组成盾墙,挥刀劈砍,抓住机会就强行冲撞,将立足不稳的陷阵营士卒撞得连连后退。长矛手站在刀盾手后面,长矛穿过刀盾手之间,上刺面门胸口,下刺小腹大腿。
“当!当!”环首刀与盾牌撞击,刀风凌厉,如猛虎下山,威不可挡。
“噗!噗!”长矛突刺,又快又猛,如毒蛇吐信,防不胜防。
江东军居高临下,易于发力。陷阵营仰攻不利,一旦被刀盾手撞开,露出破绽,江东军的长矛就会寻隙而入,在近距离猛刺下,即使这些陷阵士穿了铁甲也难保万全,一旦被刺中,轻则受伤倒地,重则当场阵亡。
双方缠斗片刻,数名陷阵士倒在阵前。
一见形势不利,陷阵营立刻改变战法,刀盾手退后,长矛手上前与江东军对攻。江东军的刀盾手手中环首刀长度不如长矛,只能防守,无法进攻,而身后的长矛手也因为身前同伴的阻挡,手中的长矛够不着对方,只能看着刀盾手被长矛手挺刺。
江东军一时应变不及,刀盾手被陷阵士逼退。阵型一动,一旁虎视眈眈的陷阵营刀盾手立刻抢攻,形成局部优势,抢占阵地。江东军且战且退,奋力阻击,双方在方寸之地奋力搏杀。
陷阵营的装备虽然不如江东军,又没什么地利,但他们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和个人悍勇,与江东军缠斗,虽然无法迅速突破,却比之前的并州军将士打得有声有色,至少场面上不落下风。
胡慎气得大骂高顺耍无赖。正常情况下,没有刀盾手在前面掩护,长矛手就是弓弩手的活靶子,在弩手的近距离射击下,再好的铁甲也没什么意义。高顺让长矛手直接上前抢攻,这绝对是占他便宜。胡慎一边击鼓,鼓舞士气,让部下将士稳住阵地,一边再次向蒋钦请示,希望能用弓弩射击,教训一下高顺这不要脸的并州蛮子。
蒋钦看得真切,也觉得有些挠头。这高顺还真是不择手段,陷阵营也的确堪称精锐,作风勇猛,应变快,个人的战力也不弱。不用弓弩掩护,胡慎维持不了太久。不过他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按照既定计划行事,同时派接应的两曲士卒准备。他估计胡慎最多支持一个时辰,很可能只有半个时辰。
请求再次被否决,眼看着两翼阵地又被击破一次,胡慎气得破口大骂。
这时,高顺带着亲卫曲压了上来。两翼取得突破,胡慎的位置渐渐前凸,是中路发起突击的时候了。虽然场面上取得了优势,但他却高兴不起来。一来这个胜利并非正常形势下的胜利,如果对方使用弓弩压制,陷阵营不可能这么快取得突破,伤亡也会大很多;二来陷阵营是他麾下最精锐的士卒,对手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江东军将士,甚至连蒋钦的亲卫曲都不是。蒋钦麾下的两千将士都有相近的战斗力,他却拿不出更多的陷阵营。
不能强攻弘农,否则伤亡必然惨重。
可是如何向朝廷解释我们胜了一阵,但是弘农不能攻高顺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他知道天子有多渴望一场胜利,他也清楚吕布对他期望有多高。如果江东军的阵地连陷阵营都无法撼动,那便也罢了,可是现在陷阵营取胜了,而且看起来还不算艰难,为什么不能进取弘农你不知道弘农是关中门户,有多重要吗
高顺一边想着心思,一边观察着战场形势。见两翼的阵地已经推进到与山道中的阵地相平,举起手,传令进攻。正在阵前待命的曲军侯张严已经做好了准备,立刻下令攻击,一百将士向前压了过去。
胡慎身边只剩下六十人,一看对方压了上来,明智的做出了选择,下令撤退。
陷阵营士气大振,越战越勇,猛追不舍,一直追到接应的江东军阵地前才停
第1972章 士孙瑞
天子将信将疑。
他当然希望袁谭出兵——只有袁谭和曹操一样全力以赴,才能起到牵制孙策的作用,才有可能为朝廷中路突破创造机会——但他也清楚冀州不是益州,并不具备大举出师的条件。冀州既没有益州易守难攻的地利,很容易遭到孙策的全力反击,也没有益州的经济实力。
那么袁谭出兵,是虚以委蛇,敷衍朝廷,还是意识到了可能被孙策各个击破的危险,不得不孤注一掷
天子召集君臣议事,分析袁谭出兵的真伪。众人意见不一,各怀心思,结论基本上不出天子分析的范畴。太尉士孙瑞一直保持沉默,天子觉得奇怪,会议结束后,天子将士孙瑞留了下来,单独询问他的意见。
“太尉不肯以一言教朕,莫非有难言之隐”
士孙瑞躬身而拜。“陛下,臣与袁绍、王允皆是同党,蒙陛下不弃,引在左右,待以三公之位,敢不竭忠尽智。只是他人未必有陛下的心胸,难免认为臣与袁谭里应外合,别有用心。”
天子听懂了士孙瑞的意思。“太尉觉得袁谭是真的”
“敢问陛下,在陛下心中,袁谭是什么与孙策一般的诸侯,还是朝廷的冀州牧”
天子盯着士孙瑞看了好一会儿。“太尉以为如何”
士孙瑞不假思索。“陛下忘了吗,袁绍曾是大将军何进的心腹,他拥立的是陛下的兄长弘农王,陛下登基后,他明确表示过对陛下血脉的怀疑,又矫诏行事,无视朝廷。若非荀令君为陛下谋划,天下人至今不别朱紫。冀州人更不必说,袁谭继承袁绍遗志,割据冀州,他怎么可能心有朝廷”
天子很意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士孙瑞又问道:“陛下以为,益州牧曹操是朝廷的忠臣吗”
“这个……”天子无言以对,眼神越发惊讶。士孙瑞今天一反常态,辞锋尖锐,他这是怎么了怀疑袁谭也就罢了,怎么连曹操也怀疑上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的确是个问题。曹操曾是袁绍的旧部,奉袁绍之命争夺荆州,结果被孙策击败,这才来了长安。他儿子曹昂既是袁谭旧部,又是孙策姻亲,关系复杂,要说他是朝廷忠臣,恐怕也没几个人信。
“陛下,袁谭出兵,绝非为朝廷,而是为他自己。初平四年,袁谭为兖州刺史,曾与孙策大战,不敌被俘。曹操是袁绍旧部,初平二年为孙策所败,险些丧命。他们都不是孙策的对手,曹操据益州之险,尚被周瑜、黄忠两路进击,危在旦夕。若朝廷与曹操皆败,袁谭又岂能独存”
天子策微颌首。他明白了士孙瑞的意思,袁谭出兵是真的,尽管他不是为了朝廷,而且可能与曹操有联络。曹操若是被孙策击败,失了益州,冀州就危险了。为了他自己,他也必须出兵牵制孙策。
“陛下,袁谭出兵是真的。既然袁谭不是大臣,只能盟友,陛下判断其真伪,只看对他是利是弊即可,无须考虑太多。自然,朝廷若有举措,也应该立足于对朝廷有利与否,而非其他。”
天子恍然大悟。“没错,当初迁都关中时,荀令君便有此言。”他挠挠头,面露愧色。“只是我一直没真正领悟其中的用意,非太尉提醒,险些又铸大错。”
士孙瑞躬身而拜。“陛下,令君殚精竭虑,一心为陛下谋划,陛下当以心腹待之。”
天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士孙瑞这是借机为荀彧说话,不希望他因为钟繇的事怀疑荀彧的忠诚。说实话,得知钟繇潜逃,他的确考虑过荀彧是否知情,可是这个念头一闪就没了。他相信荀彧。这是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信任,毋须置疑。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在这种敏感时期,士孙瑞能力挺荀彧,足见忠贞。钟繇与荀彧关系密切,荀彧现在住的私宅就是钟繇的旧宅。出了钟繇这件事后,他一直没有表态,就连刘晔都搞不清他对荀彧的看法,以至于不敢直言进谏,士孙瑞却没有这个顾忌,勇气可嘉。
“太尉,荀令君不仅是我的心腹,还有姻亲之故。”天子轻轻地挥了挥手,嘴角挑起一丝欣慰地浅笑。“那太尉说说,我们该如何取利”
“弘农难以急破,当围而不攻,先取河东,再派兵取卢氏、宜阳,屯田积谷,南拒南阳之兵,北逼弘农,东迫洛阳,西守关中,迫使鲁肃撤兵。”
“鲁肃会撤”
“陛下全力以赴,示袁谭以诚,袁谭方能全力攻击平原。荀衍在河内,也可伺机而动,鲁肃难以兼顾,除非孙策增援,否则主力必然撤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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