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沈溪一脸无奈:娘,不是我主动要去的,是苏公子那些人非要拉我去游船河。
周氏本来还要骂,但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问道:憨娃儿,你先给娘说清楚,啥是游船河?
谢韵儿抿嘴一笑,主动跟周氏解释。
等周氏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屑地摆摆手:游船河有甚趣味?在船上晃晃荡荡的,还真不如站在地上来得安稳。憨娃儿,进去读书,明天去学塾,这次考试完,就等明年考秀才了,知道吗?
沈溪拿起后堂的伞,冒着小雨回到家中。兀自在想关于那寻找父亲的官家女子的事。
这女子的父亲,就算被拘捕也应该尚未定罪,否则其家眷会被发配流放,亦或者本身这官员身后有些背景。朝廷不想把事情张扬开。
林黛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她的父亲被锦衣卫拘捕,连家眷也要跟着颠沛流离。
大雨一连下了几日。
这几天时间,沈溪最初还去学塾上课,但后面雨水太多学塾屋顶开始漏雨。冯话齐只能让学生回家自习。
因为大雨连绵不绝,府城沿街的店面基本关门歇业,药铺虽然半开门营业,但生意很清淡,偶尔患了急病的人才会前来问药,周氏和谢韵儿更多时候是坐下来唠嗑。
但惠娘仍旧不得清闲,既要处理商会的事情,又要跟官府接洽,商讨在周边府县开银号和商会分馆的细节。
随着降雨连绵不绝,汀江水位暴涨。沿江下游已有府县遭灾。
本来汀州府城周围的河段还算太平,可大雨一直下,官府那边开始召集人手去河边抗洪救灾,连带商会也跟着出钱出力。
以前官府有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向士绅纳捐,可随着汀州府商会崛起,官府好像找到一条更为便捷的门路。
官府找人加修堤坝,需要用到大批沙土包,还要找人挖掘搬运,商会这边有闲着的力夫。官府就直接调用人手,也不给工钱,直接让商会自理。
府衙为抗洪,狮子大开口一下子便向商会索要两千两银子。同时还从城中士绅手中敲诈了一千多两,合计三千多两银子。
商会盈利虽然丰厚,但突然要拿两千两银子出来,还是有些吃不消。
惠娘几天都焦头烂额,一方面是为连降暴雨水旱两路交通基本陷入停滞而着急,更主要的。她要筹措这笔两千两银子的额外支出。
官府这是要我们的命啊。要不咱干脆把商会解散得了,成天受气都不够,这些官老爷只要张张嘴,我们就要东奔西跑,却没见官差有几个到河堤上去的,倒是走各家催捐走得勤快。
周氏脸上带着愠色。
商会要出两千两,但由于购买地产和办学塾船行和车马行,商会账上的活动资金如今只有两千多两,接下来要支付沙土袋的费用和发下面力夫的工钱,再加上车马行和船行的日常运营,这笔银子不敢动太多。
但若要向商会内部纳捐,各家商铺掌柜又百般推诿。
本来城里出事,一家最多给个几钱或者一二两银子就行了,现在倒好,商会成立,在天灾的时候反倒让商会出大头,许多人都愤愤不平。在他们看来,既然麻烦是惠娘这个商会会长惹出来的,就要惠娘自己承担,大头也应该由惠娘来出。
这充分说明了商会的性质,可以共富贵但不可以共患难。有钱一起赚,有灾祸之时,一个比一个撇得清。
谢韵儿倒没什么抱怨,毕竟她在商会尤其是银号没有股份。她轻声问道:姐姐决定如何处理?
惠娘叹道:我准备从银号拿出一千二百两银子,暂时填补这空缺。到府城这两年,的确是赚了些钱,就当是回馈于民。
沈溪在旁边冷笑:我看不是回馈于民,是回馈那些贪官污吏吧?
算上我一份。周氏嘴上抱怨,此时她却没含糊。
眼前是天灾,官府没银子,要向民间纳捐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在于官府却借此机会敛财。
高明城虽然治理地方没有什么恶名,但他可不是什么清官,否则高明城哪里有银子去打点关系,为他继续当官铺路?
从高崇的出手阔绰沈溪也能察觉端倪,一个知府,年俸不过百两,他孙子去一趟教坊司,随便出手就是十两,说他是清官那就有鬼了。
这年头,官员要敛财,主要来自于受贿和下级的孝敬,以及地方士绅和商贾的进贡,再包括遇到事情后,一些有求于官府的人送出的礼金。
若要从贪污上入手,基本是从库房开刀,官府每年从城中大小仓库贪墨的粮食和物资,那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数字,朝廷为了应对灾荒布置在地方的仓库。成为蛀虫们重点蚕食的目标。
眼下高明城借着天灾贪墨一笔,而后他要卸任,仓房要补库,他还会贪上一笔到时候高明城会以这几年汀州府天灾不断的名义。跟商会和城中士绅伸手要钱补库,这其中有很多潜规则和猫腻。
上一任迁离后库房留下来的,根本就是笔烂账,要下一任去填补,而下一任会以此为理由。伸手跟地方要钱,再把朝廷拨下来的物资悉数变卖,随后又将留亏空给下一任。
周而复始,就算朝廷知道下面有这么多弊端,想改革也很困难,主要是朝廷缺少改革的勇气和魄力。
惠娘听到沈溪的话,脸上带着几分无助:就算明知官府会中饱私囊又如何?商人处在社会的底层,官府就是天,只希望沿江的百姓不会有事
惠娘宅心仁厚,明知道这次要被人宰。她也咬牙认了。
这让沈溪深刻地认识到,在官本位社会中,家里有个当官的到底有多重要。若他将来真的可以科举进仕,哪怕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官,地方官府也要忌惮几分,谁敢张嘴就跟商会要钱?
最后惠娘自己认亏,从银号征调了一千多两银子,加上商会众家筹措出来的银子,一共是两千两。
本来惠娘急着把银子送去官府,沈溪却有不同的意见:
姨。你这么一次性就把银子交齐,官府那边一看咱出银子这么爽快,肯定会以各种理由继续讨要。我们即便要送,也只能分批送过去。最好每次数量都不统一,而且不是整数,其间既有散碎银子又有铜板,这样官府才会觉得,我们是东拼西凑拼了命才勉强凑齐银子,他们以后才不会再刁难。
惠娘觉得沈溪这话很有道理。
其实官府虽然知道商会赚钱。但非经商之人,并不知各行各业盈利几何。
在高明城那些人看来,就算商会再赚钱,能赚多少?估摸高明城的幕僚也给他仔细算过一笔账,商会能盈利多少,让他开口讨要,最好是将商会盈利的四五成捞到手,这样高明城既有治理洪水的政绩,还能捞到钱,可谓一举两得。
但那些当官的人想不到,商会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盈利相当丰厚。光是银号,在放贷差不多一年后,总股本就从最初的三千两扩大到了一万两,而每一股,都能盈利十成以上。以惠娘和周氏在银号中的五成股份,这一年时间里就净赚五千多两银子。
这还不算因为垄断而产生的印刷作坊和药厂的盈利。
银号既是银钱和铜板兑换的钱铺,同样还拥有当铺以及现代银行的一些功能。
在利滚利的情况下,银号所赚取的钱是非常丰厚的。若把下面放贷出去的银子都收回来,惠娘已经差不多可以算是汀州府的首富,而从她开始经营商会,到而今,前后不到三年时间。
官府那边,如同沈溪所料想的一样,送去的银子,只有少部分被拿来修筑堤坝和赈济灾民,更多的部分是为官府中人贪墨。
本来若这场雨就这么过去,高明城和他的那一众属官,的确可以皆大欢喜。
偏偏天不遂人愿,就在汀州府城周边雨陆续停了之后,汀江上游的武夷山地区暴雨骤降,随着山洪暴发,汀江水位不降反升。
又过了两三天,降雨再次光临汀州全境,河水在几天时间内就泛滥成灾,别说是城外的农田和村庄了,就连汀州府城也遭了灾,大水涌入城中,水位从最初的过膝,到后面过腰,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高明城这下彻底慌了。
他本来觉得,这场大水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让他临卸任之前既得到政绩,利于他继续择地当官,而且还大大地捞了一笔。
未曾想,这场水灾来得太过猛烈,几乎断送了他的仕途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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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天不从人愿
大水漫城,城东城南低洼地方的百姓最先遭殃,他们不得不搬出原来居住的街道,撤到城北的卧龙山。
至于汀江以及流经城内支流的两岸,在几天后彻底成为泽国。
城西这边,毗邻西山,地势相对高一些,但基本上也都浸泡在水中,大多数人都出城退往西山之上。
陆家和沈家两家人则留在药铺二楼,后来谢韵儿一家妇孺,也不得不搬了过来,一下子药铺二楼变得十分拥挤,老老小小加在一起有二十人,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
药铺这边全都是妇孺,沈明钧不方便回来,索性留在印刷作坊那边照看。印刷作坊这一片住宅刚好处于一个凸起的坡地上,比起周围有几米的落差,恰好避免淹水,但这片街区聚集了大量城中无家可归的百姓。
要出行,必须要用到舟楫,惠娘每天坚持去没有淹水的商会总馆那边处理事情。这样一来,船行新添置不久的乌篷船,穿梭于商会总馆和药铺之间。
在大水漫城这几天,惠娘比起平日还要繁忙,她现在处理的不再是与经商有关的事,而是帮助官府赈灾。
之前的抗洪,高明城一直在府衙待着,从未到河堤上去看过,大水漫城之后,他终于慌了,之前克扣下来的银子再也不敢私藏大灾之后,朝廷必会有官员前来视察和寻访,若事情败露,按照大明律他会被剥皮抽筋,家人也会被打入贱籍。
沈溪每天无所事事,不用去学塾,只能在房间写写画画,小楼人多嘈杂,尤其是他的弟弟妹妹只有几个月,哭起来声音很大。
沈溪的这对双胞胎弟弟妹妹,由老太太李氏起的名字,姐姐叫沈亦儿。弟弟十郎叫沈运。
周氏刚生完孩子,脾气不怎么好,加上楼上嘈杂,心烦意乱之下总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下可怜了几个丫鬟,成天被她喝斥。
整个二楼就那么几个房间,大多数药材虽然及时转移到了印刷作坊和商会总馆那边,但还是存放了部分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三家人挤在一块儿连打地铺都很拥挤。
沈溪教两个小萝莉读书认字时。身边多了几个学生,全是谢韵儿的弟弟妹妹。
谢韵儿的父亲,有妻妾四人,谢韵儿就算对几个姨娘所生的弟弟妹妹不太喜欢,但到底是一家人,之前她把两个弟弟都送去学塾,但妹妹却没法教,现在有机会跟着沈溪学点儿东西,她举双手赞成。
林黛和陆曦儿毕竟已经跟沈溪学了很长时间,大多数字她们都已经认识了。但谢韵儿的两个妹妹只字不识,沈溪只能从头教起,这让陆曦儿稍微有些不满。
平日里陆曦儿跟林黛关系好,是因为林黛从来都是沈溪的未婚妻,她小小年岁也知道不能得罪林黛,偏偏现在多了两个跟她抢沈溪哥哥的小姑娘,小妮子成天盯着,有时候会故意捣乱。
大水漫城两天后,城里开始不断爆出有人死亡的消息。
基本都是那些处于地势低洼地带的百姓,随着死者出现。城中爆发瘟疫的风险成倍增加。
大灾之后有大瘟,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天灾之后的,这年头没有抗生素药物。又缺乏必要的防疫措施,洪水退去后,水源遭到污染,百姓很容易染病,加上百姓大批聚集,疫情很容易扩散。
商会如今承担着帮官府治理水患的重任。惠娘手下有人,也有号召力,沈溪只能以他的经验和见识,通过惠娘来进行防疫。
在药物紧缺的情况下,其实最重要的是做到饮水卫生,再者将难民按照居住区域划片,再使用口罩等物,尽量避免百姓间过多接触,生病之人应及时隔离,找大夫前去诊治。
几年前的天花瘟疫中,惠娘已获得一些基本的防疫知识,再有沈溪在背后帮忙,她很快把建议上交官府。
高明城正因前途可能毁于这场洪灾而手足无措,突然有人进献平患之策,看过之后当即同意。
沈溪所提的平水患之策中,第一条就是先成立抗灾委员会。
以汀州知府以及长汀知县为主导,由商会城中士绅坊甲及民间团体代表为骨干,以商会和官府的人力,加上从商会和士绅手中所纳钱财物资的物力,对城中百姓进行疏导和归置。城中大小事项皆要由抗灾委员会来负责。
最开始,高明城还能亲力亲为,他感觉到个人前途的压力,亲自到城中各处视察。但随着城中水位下降,更多浮尸出现,城里已有小规模瘟疫爆发,高明城怕自己年老体弱染上疫病,索性躲在府衙闭门不出,加上同知通判和推官也不理事,于是一咬牙将府衙的官差调拨长汀知县统领。
知县何应生胆小怕事,他在府城当百里候,一直被知府压着一头,这时候知府想把责任推给他,他更干脆,直接把人调拨给发起成立抗灾委员会的惠娘。
到了后来,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差,只能跟在惠娘和一众士绅身后跑腿,这些平日为百姓所厌恶的皂隶,第一次为百姓所倚重。当然为了饭碗,这些差役也不得不卖力。
终于在大水漫城十多天之后,城里洪水逐渐退却。
百姓从各处归家,开始重建家园,但满目疮痍却让他们无所适从。繁华的汀州府,在大水退去之后,城南城东的城墙垮塌近半,城内到处是残垣断壁,很多房子年久失修,在这次洪水中浸泡垮塌。
失去亲人的家庭,也忙着筹办丧事,城里处处都是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
城内尚且如此,城外更是不堪。
到这个时候,高明城和何应生终于走了出来,用布蒙着口鼻,到城里城外体察灾情,慰问百姓。
大水之后井水悉数被污染,不能饮用,城中百姓要喝水都只能去城北的卧龙山和城西的西山挑山泉水,就算惠娘是商会会长。也没有特权,每天秀儿和宁儿老早就得去排队,到下午时才能盛满两桶水回来,这基本是三家人一天所需。
至于那些冒险喝井水的人。没过多久就陆续生病,谢韵儿作为商会特聘的大夫,忙个不停。
洪水退去后,药铺开始整理药材。
好在之前连降暴雨已有所防备,陆氏药铺的药材提前转移。保管还算妥帖,没有蒙受什么损失。
惠娘在灾害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城中药铺不得对任何药材进行加价,而商会中其他商家经营的货物,也不得加价超过两成,否则将会把商家驱逐出商会,并交由官府法办。
商会的这条措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对于灾后百姓平稳过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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