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所以这些主路,从一开始就不大能长守。”王裕章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但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保证商路的畅通。”
“什么”
“借东风。”王裕章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借向北地运粮军队的东风。他们手里有重火器,优势基本是碾压式的,只要官道上有军队出没,这些流窜的劫匪就会暂避锋芒。”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王夫人点了点头,“先前外面有许多说书人在唱呢,说升明帝下令,路遇匪徒,就将他们视作锻炼行军的机会——在什么地方遇上了,就在什么地方剿灭。粮运可以适当逾期,反正那些粮食原本也不是用来救急的。”
“是的。”王裕章点了点头,“所以,只要在粮运队伍的前后相随,就能有照应……但,朝廷是不可能允许这种做法的。”
王夫人略略惊讶,“……朝廷不允许吗”
“当然不允许了,”王裕章轻声道,“若是人人都敢如此借道,粮食的解送队伍岂不就成了不要钱的镖师,被人无端揩了油水事小,可要是因此每次解粮都引来一团尾巴,最终耽误了正事,那可就——”
“但我们的‘衔枚道’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王裕章笑了两声,“夫人知道‘衔枚道’为什么叫‘衔枚道’吗”
“束马衔枚么,”王夫人轻声道,“在马蹄上裹布,在马嘴里塞上东西……这样马儿跑起来就没有声音。”
“那为什么要没有声音呢”
“……”王夫人良久才反应了过来,“不是为了避开匪徒,而是为了不让朝廷解粮的队伍觉察”
王裕章笑呵呵的,没有回答。
“这可……这可真是太大胆了。”
王夫人回过神来,但脸上并没有多少忧虑,反而添了几分好奇的微笑,“粮食的解运也算得上是朝廷机密吧,那些取道和启程的消息,老爷是从哪里得的也是那位宫里的柏司药帮忙打听的吗”
王裕章哈哈笑起来,“那个柏灵鬼精鬼精的,才不会把自己拖下水呢,她还拿这个来敲我的竹杠,要求一并入股,讹我商队每趟三厘的利润……要不然韦十四怎么会每个月都上门来和我对账——他们从前那些银子的月息,正常都是半年一结的。”
王夫人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她掩嘴笑道,“这主意,是那位韦大人出的”
王裕章点了点头,他颇有几分惋惜地摸了摸自己和夫人差不多大的肚子,“这一年多接触下来,我觉得这位韦大人呢,不仅有急智,在很多商号和票号的事情上,也蛮有想法。
“我
第十二章 等
这些暗户的户头只填着数字,不直接录入身份,即便是京中的贵人也鲜少有人知晓这一套体系——它原本就是票号在特殊时期,专门用来转移一些来历不明钱款的工具。
原本只有前岱岳票号的老主顾,才有可能有此福利,而柏灵能够开设这样的暗户,半凭交情半凭运气——她一向和王裕章相处不错,且后者在北地沦陷之后直接接管了好些岱岳票号的生意,王裕章也是由此才了解到所谓暗户的操作。
但无论如何,往后这些钱,就真真正正属于柏灵自己,再没有人能通过票号的明账,追溯到它们的去向了。
柏奕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在那之后,除了来自宫中的赏赐还会继续存进天字号的户头之中,那些原来的本金、又或是后来柏灵从王裕章的商队里赚取的新钱……则都被三七分成,分别存入了两个不同的暗户之中。
每个月,韦十四都要到王裕章的府中,亲自对算这两个暗户的账目新增本金和利钱。
但十四并不知道,这其中占着三成的那个部分,其实是柏灵专门为他准备的。
自从甄氏死后,柏灵一日也没有停止过逃离平京的准备,这个念头在她脑中盘踞、扎根、迅速生长,每过一日都变得比前一日更加强烈。
而今户头里的钱越来越多,借由这些数额巨大的存款,柏灵明白今后不论自己一家想要去哪里,都不会再为银钱的事情烦忧了。
今后如果十四愿意跟从,那么他们可以一起走;
如果十四不愿意,那么他就可以拿着这些年来自己一并存下的钱,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自由,这个曾经离柏灵无比遥远的愿望,到今天已经开始了倒计时——只要她在宫中给陈翊琮的课程完全结束,她就可以按照先前甄氏留下的那个灵感,开始策划一家三口的“暴毙”了。
这些具体的预谋柏灵谁都没有说,甚至连柏奕和韦十四都一并瞒着。
它们就像燃烧在柏灵心底的火焰,让柏灵整个人日渐焕发出一种新的活力。越是到寒冬腊月,就越显现出它的锋芒。
入夜,韦十四和柏灵在柏家的老客厅里对完了今日的账目,柏灵收好了这个月的单据,便送韦十四走到了院子的门口。
“真的不一起吃饭吗”柏灵问道,“今天是柏奕掌勺,味道应该还蛮不错的。”
韦十四摇了摇头,“今天是初九。”
“啊,”柏灵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要去见阿离吗”
“嗯。”
“不能吃完饭再去吗”
韦十四看了看天色,“来不及了。”
“好吧……”柏灵有些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真的辛苦你了。”
韦十四笑了笑,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柏灵的感谢,虽然实际上韦十四并不觉得这有多么辛苦,和从前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的这些活计算得上是清闲。
且清闲中自有乐趣——不论是在裕章票号里对账、听那位王老板讲一些票号和商行的新鲜事,还是在朝天街的污巷里,与阿离面聊近日在平京里值得留心的新问题。
从细枝末节的变化中嗅到下一次浪潮的方向,韦十四有这样的天赋,亦以此为乐。
这三年间,他终于在平京城内织起了一张脱离北镇抚司的情报网——通过这些生活在这里的流浪人。
两人在陋巷中彼此挥手,算是道别,而后柏灵便目送十四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柏奕一手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见柏灵站在门口,不由得问道,“十四呢”
“刚走。”柏灵回头道,“……他晚上还有事,就不和我们一起吃了。”
“是吗,”柏奕没有多想,直接端着菜往客厅里去了,“他还是这么忙啊。”
“是的啊。”柏灵笑着道,“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
这天夜里,将将过了子时,平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柏世钧已经在里屋睡下,柏灵裹着一条毯子,坐在自家客厅的门槛上,看着院子里的
第十三章 再进言
这一晚前半夜的薄薄初雪,在后半夜又停了。
直到次日清晨,北风忽然吹了起来,这一场冬雪像是得了号令,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鹅毛大雪堆得很快,在这一日的午后就将一整个平京覆盖。
午后,陈翊琮将傍晚时分的一场会议提前,众人虽然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准时抵达了养心殿。
在如今,除了北境的每日境况,专司科举无疑成为了当下皇帝最关心的事情——这两件事也在议事的最开初就被提出来讨论。
这场议事比所有人预期得都要短,因为陈翊琮的每个需求都既明确,又坚决,皇帝如此,那底下做朝臣的还有什么好说
养心殿外的御膳房,从午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他们收到了来自皇帝的命令,今晚升明帝难得要出行,厨房要备下至少十人份的饮食。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且皇帝具体的出宫时间也说不准,只有一个轮廓模糊的“傍晚”。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忙碌起来。
日入时分,陈翊琮扫了一眼今日尚未被批复的折子,两手一撑,“不搞了!”
他扶着桌案站了起来,“卢豆!”
“诶,万岁爷。”卢豆匆匆忙忙跑过来,“您喊奴婢呢”
陈翊琮左右活动了一下手脚筋骨,“他们都准备好了吗”
卢豆有点没明白陈翊琮说的“他们”具体指什么,不过他连忙低头道,“小侯爷他们下午就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湖心候着了;
“太医院那边柏小大夫手上好像遇到了点事儿,柏司药也跟着在那儿一块儿等呢。
“至于御膳房那边,该备的都备好了,还有——”
“柏奕那边出什么事儿了”陈翊琮问道。
“好像是下午城西有个孩子玩爆竹,结果炸伤了……”
“谁家的孩子,”陈翊琮微微颦眉,“怎么送到太医院了”
“奴婢问过了,好像不是谁家的,就是寻常百姓,”卢豆轻声答道,他小心地抬眼去看陈翊琮的脸色,“一个多时辰以前的事了……”
“算了,派车到太医院门口候着吧,等他忙完。”陈翊琮轻声道,见卢豆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有些奇怪,“怎么,还有事”
“哦,就是……孙阁老还在外面候着呢。”
陈翊琮微微愣了一下,“孙北吉他是没走吗”
“是,”卢豆点了点头,“议事结束之后,孙阁老就在外头等着了,我和他说了,皇上批折子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他就说他可以等。”
“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奴婢问了,他说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又有千斤重的事情。”卢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奴婢再想问,孙阁老就不理我了。”
陈翊琮噗嗤笑了一声,他几乎能想象到身边这个笨嘴拙舌的卢豆,在老谋深算的孙北吉面前,抓耳挠腮却问不出一丁点儿东西的情景。
“让他进来吧。”陈翊琮答道。
卢豆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皇帝今天心情很好,若是放在平常时分,只怕这会儿皇上的眉头早就锁起来了。
陈翊琮坐去了他的坐塌上,不一会儿,外头的长廊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孙北吉两手提着官袍的衣摆,一封奏疏捏在他右手的拇指与四指间。
一番行礼过后,陈翊琮命卢豆搬来一个木墩,扶孙北吉坐了下来。
而后,卢豆便端上来两盏茶,接过茶盏的时候,孙北吉心中略略起了些微波澜。
从前建熙帝在的时候,赐茶和赐座这两件事就挺有讲究的,未曾想,到了陈翊琮这里,这些别有深意的细节又回来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孙北吉怀里的奏疏上。
“孙阁老一直等在外面,想必是遇到什么必须面奏的事情了。”陈翊琮轻声道,“什么事情不大不小,又有千斤重啊”
“臣斗胆,”孙北吉放下
第十四章 曾久岩的心事
孙北吉目光虚化,投向了自己的身前。
他讲起建熙四十五年流民案之后,恭亲王请柏氏一家到府中作客的事情。
孙北吉说得缓慢又沉着,就好像他讲的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
“母后要你试探柏世钧的打算……”陈翊琮低声重复道,“母后想试探什么”
“看他是否有意,与王府结亲,越快越好。”
陈翊琮怔了怔。
他飞快地垂下眸子,以免眼中的片刻慌乱被孙北吉看穿。
母亲唯一一次正面和他谈起柏灵,就是柏灵被皇爷爷关押的那个雨夜——当时母亲劝他一切从缓,不可莽撞,亦不可勉强。
他的心思,母亲确实是知道的。
陈翊琮有些坐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从坐塌上起身走到养心殿的窗前,用背影对着孙北吉。
少年的两颊已经烧了起来。
这整件事听起来有点奇怪,因为母亲很少会绕开他直接为他决定什么。
但这样客客气气,郑重其事地询问一个太医院医士的口吻,又确实很像母亲的风格。
“立后纳妃的事情,皇上已经拖了三年。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臣想,慈孝太后在天之灵,大概也盼望着看到皇上能够早日成家。”
陈翊琮吸了一口气。
他回眸深深地看了孙北吉一眼。
这件事——真的不是他想拖。
但他无法辩驳什么,这些时常让他自己也感到迷惑的心思,他无人可说。
若这些心事被旁人洞察,也是止增笑耳。
“拿来吧。”
陈翊琮向着孙北吉伸出了手,卢豆立刻看懂了,上前接过孙北吉手中的无字奏疏,递给了陈翊琮。
“还有别的事吗”陈翊琮问道。
“没有了。”
“那你回去告诉文时春,他的这封奏疏,朕收下了。”
孙北吉轻轻松了口气,他起身站了起来,向着陈翊琮躬身行礼。
“老臣代礼部,谢过皇上。”
说罢,孙北吉向陈翊琮告退,正要离去时,陈翊琮又唤了他一声,孙北吉站定回头。
“专司科举的事,除了吏部的几个老臣和御史台的那帮谏棍,朕看就礼部下面的人跳得最欢,你回去告诉文时春,这件事他最好管管。”
陈翊琮目光颇冷,“他这个尚书要是管不住,朕会来替他管。”
孙北吉无声点头,表示明白。
待孙北吉走后,陈翊琮随意地把手里的无字奏疏丢在了一旁,有些颓然地走到床榻边,两脚一蹬,倒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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