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言至于此,谢玄将难以名状的纠结目光投向默默垂泪的洛凝语。踌躇再三,方才吞吞吐吐地继续:“遭到凌潇潇的伏击……幸好天佑怜人,大难不死的滕柔侥幸逃出洛阳城。但凌潇潇仍不肯罢休,派江一苇一路追杀……当江一苇得知她身怀府主的骨肉时不禁心生恻隐,于是暗中放她一马。事后,滕柔将这笔账算在府主头上,笃定府主薄情寡义,始乱终弃。万念俱灰的她在诞下你们兄妹后跳崖自尽,却不料非但大难不死,反而阴差阳错地成为今时今日的绝情谷主。正因这段往事,绝情谷多年来一直针对贤王府。可怜府主……始终被凌潇潇蒙在鼓里,对此事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以为滕柔是殉情而死……”
伴随着谢玄的娓娓讲述,柳寻衣忽觉五内俱焚,心如刀割。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十分强烈的复杂情绪令其眼圈一红,泪水渐渐模糊视线。
“云追月本名杜襄,既是腾三石的义子,也是滕柔青梅竹马的朋友。他一直深爱着萧芷柔,若非府主突然出现,他们也许……早已双宿双栖。因此,云追月一直对府主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想置府主于死地,以报夺妻之仇。”谢玄又道,“谁也没有料到,一场意外邂逅……竟彻底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府主、萧芷柔、云追月还有……凌潇潇,皆因此踏入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当然,影响最大、危害最深的……仍是你们兄妹。毕竟,你们是无辜的。”
“难怪云追月带走妹妹、难怪他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我、难怪他暗通侯爷利用我对付……北贤王。”恍然大悟的柳寻衣又惊又怒,一幕幕往事情难自已地涌入脑海,“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云追月既不想让我死,也不想让我活。他想让玉儿‘认贼作父’,想让我和……北贤王‘父子相残’,以此宣泄积压在内心二十多年的仇恨。”
直至此刻,一直萦绕在柳寻衣心中的诸多疑团统统迎刃而解。
然而,得知真相的他并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心情愈发沉重,感情愈发纠缠。
“云追月因爱生恨,行事自然不择手段。”谢玄幽幽地说道,“他深爱你娘,却怨恨你爹,心里一定十分矛盾。”
“如此说来……”突然,柳寻衣心念一动,眼神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是我……亲手害死自己的父亲?”
回忆起洛天瑾遇害前的那段日子,每次与自己见面皆表现出无与伦比的温柔慈爱。柳寻衣的心里溢满感动、懊悔、自责、思念、不舍……千滋百味,令其泫然流涕,黯然神伤。
“寻衣,你不要胡思乱想,府主的死与你无关。”谢玄义正言辞地纠正,“一切都是清风和凌潇潇的错,是他们害死府主,是他们害得你们父子阴阳永隔……”
当谢玄全心全意地安抚柳寻衣时,一旁的洛凝语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恸,蹲在地上掩面而泣,失声痛哭。
是啊!如果不是柳寻衣与洛天瑾“父子相残”,那就是凌潇潇与洛天瑾“夫妻反目”。
此二者,无论孰真孰假,对洛凝语而言都是一种无法承受的沉痛打击。
心乱如麻的柳寻衣呆呆地望着泣不成声的洛凝语,心中既怜悯又疼惜。
他本欲出言安慰,但自己尚未从复杂的情绪中剥离,眼下又如何面对这位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谢二爷,你如实告诉我……”柳寻衣早已失去方寸,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少秦王派洵溱不惜一切代价地救我,是不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他们如此关照我,是不是另有所图?”
“你说呢?”谢玄不答反问,“寻衣,你真的很像年轻时的府主。聪明、机谨、天赋异禀……有些人,你比我看的更清楚。有些事,你比我想的更明白。”
“可是……”
“我想说的是……”未等柳寻衣追问,谢玄已言之凿凿地抢话,“无论你日后何去何从,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就像……当年支持你爹那样,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谢玄的肺腑之言令柳寻衣既感动又惶恐,一时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在这里度日如年,受尽折磨。但无论如何,你必须再忍耐几天。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绝不能半途而废……”
“谢二叔,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似乎被谢玄在无意间流露出的杀气吓到,伤心欲绝的洛凝语渐渐停止哭泣,一双满含惊恐的大眼睛紧紧注视着欲言又止的谢玄,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什么‘半途而废’?难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你故意抓寻衣回来,是想……对付娘和外公?”
“凝语,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多越痛苦……”
“不!”幡然醒悟的洛凝语仓惶起身,双手紧紧拽住谢玄的胳膊,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无论娘和外公有什么错,他们始终是我最亲的人……谢二叔,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砰!”
话未说完,谢玄突然眼神一狠,出手如电,登时将猝不及防的洛凝语打昏在地。
“你这是作甚?”柳寻衣大惊失色,语气中略显一丝急迫和愠怒。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谢玄一边将洛凝语拦腰抱起,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语儿知道我们太多秘密,不能继续留在府里,我会妥善安顿。”
“可是……”
“寻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断不能感情用事。”谢玄不给柳寻衣辩驳的机会,摆出一副长辈对晚辈的教诲模样,“此一节,你应奉洵溱为师。学习她的铁石心肠,心狠手辣。”
“此话怎讲?”
“潞州甘家帮我们瞒天过海,但事后……被洵溱屠灭满门。”
“什么?”
“我在此不宜久留,以免引起清风和凌潇潇的怀疑。我知道你现在内力雄厚,百毒不侵,不惧严刑拷打,也不惧武当的毒药。但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你切记不可轻敌大意!”
没有多余的解释,谢玄匆匆叮嘱几句,而后抱着不省人事的洛凝语快步离开地牢。
……
血蓑衣 第九百九十二章:隐忍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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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凝语她……出什么事了?”
当谢玄抱着昏迷不醒的洛凝语走出地牢时,林方大、许衡等人无不脸色骤变,快步迎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追问缘由,其中尤以林方大的反应最为紧迫。
“语儿病势未愈,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再加上见到柳寻衣后过度伤心,一时激动哭昏过去。”谢玄敷衍道,“你们好生守卫地牢,我送语儿回去休息。”
“可是……”
“府主!”
未等林方大多言,一道急切的声音陡然从黑暗中传来。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跃过围墙,轻盈地飞落在众人面前。
“见过七爷!”一见来人,林方大几人先是一愣,从而纷纷拱手施礼。
然而,慕容白却径直走到谢玄面前,与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片刻之后,眉头紧锁的谢玄将洛凝语交给慕容白,又附耳叮嘱一番。
当一脸茫然的慕容白掀开遮在洛凝语脸上的斗篷时,眼神骤然一变,欲出言追问,却被谢玄挥手打断。
在他急切而坚定的眼神催促下,欲言又止的慕容白不再犹豫,抱着洛凝语飞身而起,眨眼消失在夜幕尽头。
“七爷……”
“如果你们心里还承认自己是贤王府弟子,眼中还有我这位府主。从现在开始,管好自己的嘴,千万不要胡说八道。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关于语儿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再提。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念旧情。”
“这……”
谢玄突如其来的威吓,直将不明真相的许衡几人吓得脸色一变。纵使心中疑惑重重,却再也不敢多问半句。
“日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解释。”望着惶惶不安的几人,谢玄语气一缓,好言抚慰,“记住!只要你们忠于贤王府、忠于死去的府主,我谢玄……永远和你们站在同一阵营。”
“是不是武当……”
“还问?”谢玄伸手朝凌青一指,立时将他后面的话生生噎回去。
“无论如何,我们誓死捍卫贤王府,誓死效忠‘先府主’,誓死追随二爷!”许衡眼神一狠,率先表态。
“我们也一样。”凌青、廖川、廖海摒弃杂念,紧随其后。
唯独林方大,因顾念洛凝语的安危,无心揣度谢玄的弦外之音,从始至终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
“方大,你在想什么?”谢玄早已看穿林方大的心思,却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二爷,恕我多嘴。刚刚在地牢……凝语和柳寻衣究竟说过什么?”
“你是担心语儿?还是担心柳寻衣?”谢玄不答反问。
“当然是……”林方大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不料话说一半又心生犹豫,眼神变得纠结无比,脸色更是难看至极,“我当然关心凝语!柳寻衣是背叛贤王府的内奸,是害死府主的恶贼,我与他……不共戴天。”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是你的结拜兄弟。”谢玄死死盯着面目狰狞的林方大,别有深意地试探道,“你们曾对天发誓同生共死,当初他进入贤王府也是你极力举荐。如今,你真能断情绝义,与他不共戴天?”
“难道二爷信不过我?”或是由于情绪激动,或是由于内心羞愤,此时的林方大眼神凶狠,喘息粗重,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双拳攥的骨节泛白,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先不仁,岂能怪我不义?”
“不义?”谢玄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愈发耐人寻味,“你打算如何‘不义’?莫非……你能对自己的结义兄弟痛下杀手?”
“我……”
面对谢玄不依不饶地咄咄相逼,林方大左右为难,一阵语塞。
此刻,他多想痛痛快快地一口答应。然而,当他好几次鼓足勇气欲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时,信誓旦旦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令其在心中暗骂自己“妇人之仁”。
最终,林方大如泄气的皮球,罡猛的气势于一瞬间变得萎靡不堪,呢喃道:“不瞒二爷,我……下不去手。”
闻言,谢玄看向林方大的目光悄然一变,蛰伏在眼眸深处的一缕杀机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欣慰之意。
“身为柳寻衣的结义大哥,他犯下滔天大罪,我同样难辞其咎。”林方大神情落寞,字字穿心,“他该死,我也不该活……”
“林门主,你……”
“谢府主!”
未等茫然无措的许衡几人好言相劝,一道苍老的声音陡然自远处传来。紧接着,一阵凌乱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黑暗中匆匆赶来。
眨眼间,以张松义、刘松礼、胡松智、马松信为首的十余名武当弟子,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孤日、孤月两位道长来到地牢外。
见对方去而复返,且来势汹汹,林方大等人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一个个伸手摸向腰间的刀剑。
“你们干什么?”
谢玄眉头一皱,沉声喝止蠢蠢欲动的林方大几人。他迈步上前,漫不经心地朝孤日、孤月拱手一拜,同时朝武当众弟子投去一道审视的目光。
“谢府主千万不要误会!”似乎看出谢玄的不满,孤日拱手笑道,“老夫与师弟来此别无他意,只是张松义、刘松礼这些年轻弟子办事轻浮,说话又颠三倒四,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为何擅离职守。我们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过来看看。”
“谢某见武当弟子尽忠职守十分辛苦,于是派下三门弟子替换轮值,让张松义他们回去歇息。”谢玄不喜不怒地答道,“区区小事,却不料惊动二位道长。”
“替换轮值?我们为何不知?”孤月狐疑道,“事先商议时,谢府主亲口答应由武当弟子全权负责地牢守卫,今夜又为何派人替换?而且……如此突然。”
“是谢某临时起意,望孤月道长见谅。”谢玄宠辱不惊,出言直截了当,“当然,如果二位道长信不过谢某,亦或信不过贤王府弟子,可以随时换回来。”
“谢府主言重了!武当与贤王府同气连枝,我们是一家人,谈何信与不信?”孤日不着痕迹地拦下欲反唇相讥的孤月,皮笑肉不笑地故作谦逊,“只不过,看守柳寻衣兹事体大。虽然谢府主体谅武当弟子的辛苦实属好意,可临时换人未免有些……令人猝不及防。此事不出闪失则罢,万一出现闪失,大家都不好向武林盟主交代。呵呵……”
面对笑里藏刀的孤日,谢玄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寒光,不过稍纵即逝。
最终,他将羞愤咽于腹中,将怒火压于心底,故作恍然大悟,连忙拱手赔罪:“孤日道长教训的是,此事是谢某思虑不周,唐突了。”
“欸!”孤日故作不悦地摆摆手,“谢府主哪里是唐突?分明是疼惜晚辈!若非眼下的洛阳城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掌门又千叮万嘱,三令五申。老夫断不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更不敢辜负谢府主的一片盛情。此事……祈望谢府主雅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万万不敢!”言罢,谢玄朝愤愤不平的林方大几人挥手下令,“让你们的人回去睡觉,将地牢交由武当弟子看守。”
“府主……”
“没有听到我的命令?”谢玄脸色一沉,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遵命!”
心有不甘的林方大几人勉为其难地拱手领命,从而招呼麾下弟子,气冲冲地离开地牢。
“年轻人不懂规矩,望二位道长海涵。”
“年轻气盛,难免如此。刚才张松义他们也冲撞过谢府主,此事权当扯平。”
“一切依孤日道长!谢某俗务缠身,先行告辞。”
“谢府主请便!”
聊胜于无的寒暄过后,强颜欢笑的谢玄与满面春风的孤日、孤月匆匆道别。
“师兄,谢玄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望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谢玄,孤月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今夜这场闹剧……他究竟意欲何为?”
“不知道。”孤日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忽明忽暗,“但以老夫对谢玄的了解,他做事……绝不会无缘无故。”
“说一千、道一万。今夜总算有惊无险,没有激发更大的矛盾,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显而易见,谢玄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否则他不会轻易妥协。”
“幸亏张松义及时通报……”
“他是及时通报,但不是通报我们,而是通报雁不归。”突然,孤日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直射诚惶诚恐的张松义,“因为害怕被我们责罚,于是找雁不归帮忙。你有没有脑子?难道你希望他们因为一点小事撕破脸?来此之前,掌门如何吩咐?‘锄奸大会’结束前,谁也不能闹出一丁点乱子。尤其是谢玄,他可是擒下柳寻衣的第一大功臣,天下英雄人人追捧的对象,更是万万不能招惹。”
“我们本来是去找师姐帮忙,结果雁四爷也在,她才执意告诉你们……”张松义怯生生地辩解。
他口中的“师姐”,指的正是凌潇潇。
“幸亏雁不归告诉我们,否则今夜无法收场!谢玄给我们面子,不一定给她们面子。”孤日斥道,“更何况,贤王府内宾客如云,你们的师姐身为洛天瑾的遗孀岂能肆无忌惮地干涉谢玄的决定?休要忘记,谢玄可是贤王府的府主。万一他不肯让步,万一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你让凌潇潇如何自处?”
“这……”
“记住!在贤王府遇到任何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断不能因为害怕责罚而自作主张,更不能将祸水引向凌潇潇和雁不归。在天下英雄的眼中,她们和谢玄……始终是同仇敌忾的一家人,关系远比我们亲近。”
“记住了!”
“快去地牢看看柳寻衣有没有异常。”孤日颇为不耐地打断似懂非懂的张松义,忧虑道,“不知为何?经谢玄一闹,老夫一直心神不宁。似乎今夜之事并未结束,相反……它只是一个开始。”
……
血蓑衣 第九百九十三章:鞠躬尽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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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前,贤王府的书房内一灯如豆,泛起一圈淡淡幽黄,却依旧难掩黎明前的昏暗。
谢玄坐立难安,在房中来回踱步,不时凑到窗边向外瞭望一番,眼神甚是忧虑。
“砰、砰砰!”
突然,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打破沉静,登时令谢玄精神一振,火急火燎地朝房门走去。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满面愁容的慕容白映入谢玄的眼帘。
“回来了!”
见慕容白独自一人,谢玄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方才踏实几分。
“语儿怎么样?可否安顿妥当?”让进房间,谢玄一边替慕容白斟茶倒水,一边迫不及待地追问情况,“看你的样子,她是不是已经醒了?”
“我遵照你的意思,将小姐秘密送往城郊,暂时交由洵溱……照料。”慕容白的语气十分复杂,因为他知道洵溱对洛凝语名为“照料”,实为“软禁”,故而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洵溱向我保证,在‘锄奸大会’结束前,清风和凌潇潇绝对找不到小姐。”
“由她照看语儿,我们再无后顾之忧。”谢玄欣慰道,“幸亏张松义去找凌潇潇告状,欢儿才能及时通知你,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妥善安顿语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对小姐是不是太过残忍?”慕容白远没有谢玄那般“乐观”,回忆刚刚洛凝语的哭喊哀求,他不禁为自己的铁石心肠深感懊悔,“她现在不仅仅知道自己的父母反目成仇,知道自己与柳寻衣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更知道我们串谋演戏,意图对付她的娘和外公。此事……”
“此事对语儿确实有些残忍,但为替府主报仇雪恨,为完成府主的遗志,为保住贤王府的家业……我们别无选择。”谢玄将一杯热茶塞进慕容白的手中,语气生硬地打断他的感慨,“放心!日后寻衣一定会善待语儿,他们毕竟是兄妹。”
“这……”
“我知道你于心不忍,但现在绝不能妇人之仁。如果我们与清风父女交换立场,试问他们会不会心慈手软?又肯不肯放我们一马?”谢玄义正言辞地问道,“如今,我们和清风父女都站在悬崖边上,谁也没有退路,若想活命只能拼死一搏。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可选。”
“我……明白了。”满心惆怅的慕容白眼神一暗,苦涩点头,“只不过,寻衣是府主的骨肉,小姐也是府主的骨肉,我们这般厚此薄彼,实在……”
“鸿轩半死不活,寻衣是唯一能替府主延续香火的子嗣。至于语儿,我会一直将她视若己出,尽量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谢玄无奈道,“除寻衣之外,天下任何事我都可以先顾及语儿,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唉!如果府主泉下有知,但愿不会怪罪我们。”慕容白似乎不想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故而话锋一转,关心道,“寻衣怎么样?”
“皮肉之苦在所难免,但……暂时没有性命之虞。”谢玄苦涩道,“不过,他今夜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反应十分强烈,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势必万分煎熬。这种事……外人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接受。”
“真是可怜……”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谢玄神情一禀,言辞愈发笃定,“我相信,经此一劫的寻衣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对了!林方大他们知道小姐去过地牢,此事如何处置?”
“我刚才已严词厉色地告诫过他们,相信他们不会胡言乱语。”谢玄沉吟道,“不过为防万一,我会派他们出去办差,不给他们和清风、凌潇潇私下接触的机会。”
“小姐突然失踪,凌潇潇那……如何交代?
“自从语儿知道凌潇潇害死府主的真相后,他们母女的感情越来越冷淡,关系越来越疏远,几乎每次见面都话不投机,结果闹得不欢而散。过去的几个月,语儿三四次赌气离家,不是流连于寺庙古刹,就是寄情于山水之间,凌潇潇早已见怪不怪。眼下,凌潇潇和清风的心思尽在‘锄奸大会’,料想不会因为语儿‘闹脾气’而分散太多精力。纵使追问起来,八成也像以前一样派人四处去找。就算起疑心,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我们头上。”
“‘锄奸大会’近在咫尺,府中宾客越来越多,他们分身乏术,必然难以面面俱到。”对于谢玄的分析,慕容白不可置否。
“眼下,我是生擒柳寻衣的功臣。清风和凌潇潇顾及自己的体面,纵使对我心存不满,也不敢轻易找我麻烦。因此,在‘锄奸大会’结束前,我足以应付他们的刁难,你不必担心。说说外边……情况如何?”言至于此,谢玄的眼中精光一闪,声音下意识地压低几分。
望着明明已十分疲惫,却强撑着精神应对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局势的谢玄,慕容白的心里既担忧又敬佩。
短短一年时光,谢玄苍老十岁不止,岂能不令人唏嘘?
千头万绪,杂乱无章,谢玄的劳心劳力何止一星半点?但他从始至终无怨无悔,亦未向任何人抱怨半句。究其原因,只为报答洛天瑾的知遇之恩,厚待之情。
与其相比,同样深受洛天瑾大恩的慕容白难免相形见绌。
他希望帮谢玄分忧,却自知才疏学浅,无从下手。尤其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稍有差池便会沦落万劫不复之地。
论通幽洞微、知机识变,慕容白远不及谢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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