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须臾间,时空仿佛静止,空气似乎凝固,在场每个人的思绪及心跳不由自主地停滞在一刹那……与柳寻衣对视而神思愈发纠结的洵溱,余光无意中瞥见面沉似水的谢玄,登时脸色一变,一个恐怖的念头映入脑海,令其精神颤栗,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全身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发冷。
只需一个表情,心思缜密的洵溱足以猜出谢玄的计划。为保万无一失而早有预谋的……最终计划。
它不是最佳选择,更不是最稳妥的选择。恰恰相反,它是谢玄最坏的打算,亦是风险最大、变数最多、最没有把握的打算。
然而,它也是万般无奈之际,相机行事下最后的一道防线。
毕竟,柳寻衣和洵溱没有足够的时间与谢玄详细筹备今夜的计划,他们甚至连事先见面沟通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边揣测对方的意图,一边部署自己的安排,同时暗中祈祷对方与自己不谋而合。
从始至终,只有雷震转交的一封书信,简简单单的时间和地点。至于其他的……只能依靠彼此默契配合以及双方见机行事。
今夜的追剿,宛若一场未经排练即登台演出的大戏。
从谢玄率人抵达潞州客栈的那一刻,好戏开锣,粉墨登场。这场戏中的任何一个人皆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哪怕上错台、唱错词、会错意,也要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因为今夜的台上不仅有“戏子”,更有“看官”。
如果让“看官们”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这场戏必将土崩瓦解,功亏一篑。
为保万无一失,谢玄早在行事前便已谋划上、下两策。
上策是,活捉柳寻衣,借故放走洵溱一行,最不济可以在押解途中制造机会让他们逃跑,以便日后里应外合。
下策是,万一事与愿违,不能名正言顺地放走洵溱一行,则……一不做二不休,“戏子”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光所有“看官”,封锁一切消息,再由谢玄独自押柳寻衣回洛阳复命。
至于在清风和凌潇潇面前如何交代,又能不能交代清楚……谢玄并无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缘由于此,当谢玄眼睁睁地看着洵溱一行无力反抗,雁不归又决意痛下杀手时,迫不得已的他只能动用下策,以一己之力斩杀雁不归及在场贤王府弟子,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
此一节,才是他执意不肯让甘永麟及甘家弟子进入潞州客栈的真正原因。
……
血蓑衣 第九百七十六章:潞州客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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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心狠手辣的雁不归提剑朝虚弱不堪的潘雨音步步逼近。
此刻,贤王府弟子的眼神无不嗜血而亢奋,似乎胜利在望。
谢玄将一股浑厚的内力暗暗运至掌心,蜷缩在袖中的右手缓缓伸出两根手指,隔空指向雁不归的后心。
面对性命垂危的潘雨音,柳寻衣再也顾不上揣度洵溱和谢玄的心思,更不敢将绝处逢生的希望寄托于潘雨音本人。因此,蠢蠢欲动的他一改刚刚的恍惚模样,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雁不归,并悄无声息地坐直身体,左手不着痕迹地掩于身后,用五根手指稳稳地撑住墙壁。
一旦时机成熟,柳寻衣方可借力飞身,以迅若闪电之势掠至潘雨音身旁。今时今日的他,有十足的信心能在雁不归出手前救下潘雨音。
只不过,柳寻衣出手意味着今夜的伪装前功尽弃。到时,无论是谢玄还是雁不归,都将被逼入“你死我活”的绝境,别无他选。
这一刻,洵溱将谢玄的计划与柳寻衣的打算尽收眼底,并于心中飞速盘算。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洵溱不希望“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但她又不能放任雁不归将潘雨音、阿保鲁等人一一斩杀。
进退维谷,难以两全。纠结再三,洵溱索性将心一横,眼睛一闭,任由柳寻衣和谢玄自作主张,自己不再从中干涉。
思绪万千的变化尽在转瞬之间,当谢玄、柳寻衣和洵溱相继摒弃杂念,决定放手一搏之际,雁不归距潘雨音已不足十步之遥。
“噔、噔、噔……”
鸦雀无声的潞州客栈内,雁不归低沉而决绝的脚步声一下下地敲在众人的心底,令在场所有人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呼吸越来越粗重。
“铿!”
七步之遥,雁不归右手一挥,潇洒地将锋利而狭长的宝剑甩于身侧,精钢淬炼的剑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道如丧钟般的震耳金鸣。震撼众人的同时,亦令精神萎靡的潘雨音于梦醒迷离之间黛眉微蹙,白皙如玉的额头上渐渐溢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千钧一发,柳寻衣和谢玄同时身体一颤,双瞳骤凝,一股罡猛的杀意于四目迸射而出。
“砰!”
“咔嚓……”
“嗖!”
然而,未等柳寻衣和谢玄争相出手,大堂东侧一扇紧闭的窗户陡然被人蛮力撞开。伴随着一道窗扇破裂的巨响,一股凛冽的寒风掺杂着豆大的雨滴席卷而入,风狂雨横呼啸肆虐,登时将客栈内的烛火吹熄大半,幽黄的光影瞬间黯淡许多。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身影宛若闪电蛟龙般踏风而入,破雨而出。
“仓啷”一声,银剑出鞘,寒光乍现。来人挥出一道凌厉剑气,扫断梁木围槛无数,震落沙石土砾万千,掀翻桌椅板凳一片,仍攻势不减,气劲不散,以驱雷策电之势直取雁不归的项上人头。
“什么人?”
“砰!”
就在大惊失色的雁不归匆忙闪避之际,又一声门窗破裂的巨响自大堂西侧传来。
紧接着,一道速度更迅于青衣人的灰衣人以排山倒海之势,饿虎吞羊之勇闯入人群,闪转腾挪间将七八名猝不及防的贤王府弟子打翻在地。从而脚下一点,于地面留下一道深约半尺的凹坑,身形爆射而出,眨眼逼至仓惶闪躲的雁不归身后。
“你又是谁……”
“下药设伏,胜之不武!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千里独行剑’行事手段竟如此卑劣,连一位弱质女流都不肯放过。”
伴随着一道满含失落的训斥,灰衣人出手如电,五指如钩,势如破竹般探向面露惊慌的雁不归的咽喉。
“说我手段卑劣?你们趁乱偷袭又算什么高明?”
雁不归也不是吃素的,面对青衣人与灰衣人的前后夹击,她临危不惧,迅速稳定心神,同时挥手出剑,猛刺灰衣人的心口。
按照雁不归的计划,她先虚晃一剑逼退灰衣人的攻势,再转身迎战杀至近前的青衣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灰衣人似乎一眼洞穿她的心思,非但没有被雁不归的虚招吓退,反而迎剑而上,于电光火石间将身体一横,任由锋利无比的宝剑刺穿自己的衣袍,冷冰冰的剑锋紧贴着自己结实的胸膛一划而过。
“呼……”
“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雁不归虚招落空的一瞬间,后脖颈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凉风,同时头皮发麻,后脊发紧。
出于练武之人的本能,她根本没有时间惊讶灰衣人的果决,而是不假思索地腰马急转,剑锋一横,挑破灰衣人的衣袍,顺势迎上青衣人的杀招。
常言道“两害相较取其轻”。相比于赤手空拳的灰衣人,挥剑而来的青衣人自然威胁更大。因此,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雁不归明知自己的转身会令灰衣人有可乘之机,却仍毫不犹豫地回身抵挡青衣人的利剑。
毕竟,被灰衣人掐住咽喉,总好过被青衣人一剑刺穿脖颈。
果不其然,当雁不归堪堪挡下青衣人的剑锋时,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宛若五根牢不可破的铁爪死死掐住她的脖颈,难以匹敌的恐怖力道令其瞬间失去反抗力。
紧接着,雁不归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被灰衣人如拎小鸡崽一般轻而易举地钳制在坚硬如寒铁,粗壮如柳木的孔武臂弯之下,任其拼命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
一切说起来慢,实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局势逆转尽在电光朝露之间。
“你们……来了。”
直至此刻,惊魂未定的众人方才渐渐从黯淡的烛影下辨清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份。
看到他们,洵溱欣喜若狂,谢玄如释重负,贤王府弟子却面如死灰。
青衣人,正是“无情剑客”唐阿富。灰衣人,则是“漠北第一快刀”苏禾。
如此想来,并非雁不归武功不济,无奈对手实力太强。放眼整座江湖,有本事单独抗衡唐阿富与苏禾联手偷袭而不落下风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俨然,雁不归并非其中之一。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心灰意冷的洵溱眼珠一转,赶忙朝一脸惊愕的柳寻衣投去一道讳莫如深的目光。
见此一幕,柳寻衣心领神会,寒光涌动的双眸瞬时恢复慵懒疲态,蓄势待发的身躯亦如残花败柳般重新瘫软在墙边。
与此同时,知机识变的谢玄如猛虎扑食般冲上前来,迅速将“萎靡不振”的柳寻衣擒于掌下。
“苏禾、唐阿富,如果你们敢伤害雁不归一根汗毛,谢某定教柳寻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刻,谢玄钳制着柳寻衣,苏禾钳制着雁不归,双方人马或拖着伤痕累累的残躯,或强撑着精神涣散的躯壳渐渐左右分开。
不一会儿,潞州客栈的大堂内已呈泾渭分明的对峙之势。
唐阿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相互搀扶,满脸愤懑的贤王府弟子,而后将无情剑缓缓抵住雁不归的脖颈,淡淡地说道:“谢府主,如果你不希望她身首异处,立刻放了柳寻衣。”
“唐阿富、苏禾,你们一个是绝情谷弟子,一个是赤风岭的人。今夜是贤王府与柳寻衣的私人恩怨,与你们何干?”谢玄勃然大怒,冷语威胁,“难不成你们想让绝情谷、赤风岭与整座中原武林为敌?”
“赤风岭与绝情谷无意插手此事,贤王府与柳兄弟是私怨,我们与柳兄弟亦是私交。谢府主,不如……一个换一个?”苏禾目光如炬,掷地有声,“你放回柳兄弟,我们放回雁四爷……”
“不必与他们商量!”苏禾话音未落,雁不归已扯着脖子朝谢玄喊道,“我死,不足惜!今夜仅凭他二人,休想将这些昏昏欲睡的西域人全部救走。夫人和清风盟主的意思你一清二楚,柳寻衣绝不能放……”
“可是……”
“雁四爷说得对,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今夜仅凭他二人,谁也救不走!”
未等左右为难的谢玄沉吟应答,一道愤愤不平的声音陡然从客栈大门外响起。
紧接着,甘永麟率数十名虎视眈眈的甘家弟子涌入客栈。眨眼将苏禾、唐阿富、洵溱等人团团围住。
“永麟兄,你……”
一见甘永麟进来搅局,谢玄不禁心生懊恼,却又不敢表现出丝毫异样,只能强作镇定地说道:“谢某有言在先,让你们在外边守着……”
“眼下局势有变,老朽岂能隔岸观火?”甘永麟不明真相,故而对谢玄的忧虑毫无察觉,反而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慷慨姿态,“谢老弟尽管放心,老朽今夜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永麟兄,对方虽只有区区两人,却是一等一的高手。甘家弟子虽然人多势众,可在‘无情剑客’与‘漠北第一快刀’面前仍……难以匹敌。”谢玄强压着心中苦闷,哀怨道,“一旦厮杀起来,甘家弟子在他二人面前全无还手之力,只会白白送死……”
“哈哈……谢老弟的善意老朽岂能不知?”面对有苦难言的谢玄,甘永麟却满不在乎地放声大笑,似乎有恃无恐,“其实,并非老朽自命不凡,亦非甘家弟子不知天高地厚,老朽之所以敢率人大张旗鼓地冲进来,皆因……”
“皆因贫道为甘家撑腰!”
甘永麟话未说完,又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客栈外传来。闻听此言,谢玄的脸色登时一变,眼神愈发复杂,因为他已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不出所料,十余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武当弟子顶风冒雨步入客栈大堂,走在最后的是刘忠小心翼翼地撑伞护送着一位闲庭信步的黑袍老者。
此人,正是“武当四象”之首,地位仅次于掌门清风的首座道长,孤日。
……
血蓑衣 第九百七十七章:潞州客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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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潞州客栈的局势峰回路转,成败瞬息万变。一次次出人意料地变化不仅令胜利的天平摇摆不定,更令心弦紧绷的谢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刚刚落下的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孤日率武当弟子及时赶到,令苏禾、唐阿富顿失主动。至少在明面上,孤日与谢玄联手足以抗衡苏、唐二人,再加上贤王府、武当及甘家的人马,优势立竿见影。
更重要的是,孤日及武当弟子的出现,意味着谢玄的“斩草除根”计划将变得难上加难。更何况,甘永麟和数十位甘家弟子亦在旁观看。倘若谢玄破釜沉舟,则必须将在场之人全部灭口。
且不论他能不能狠下决心,单说对方的几十号人马,一旦作鸟兽散,逃窜于茫茫黑夜,仅凭谢玄、柳寻衣、苏禾、唐阿富几人必然顾应不暇,想赶尽杀绝……更是难如登天。
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将潞州客栈的真相散播出去,洵溱的精心谋划势必功亏一篑。到时,他们非但不能如愿以偿地帮柳寻衣平反昭雪,反而会丧失在中原的立足之地,彻底沦落万劫不复,遭到以武当为首的江湖各派的疯狂报复。
退一步而言,纵使谢玄将所有知情人除掉,他独自一人押解柳寻衣回洛阳城,见到清风与凌潇潇又该如何交代?为何雁不归、孤日及众弟子全部殒命,偏偏他安然无恙?如果是侥幸捡回一条命,又为何能生擒柳寻衣?
强行圆谎,岂非十分诡异?十分蹊跷?
毕竟,清风老奸巨猾,凌潇潇阴险狡诈,谢玄想骗取他们的信任……几乎不可能。
因此,孤日及甘永麟的突然搅局,无疑将谢玄的退路彻底堵死,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
眼下的利弊得失,不仅谢玄心知肚明,柳寻衣、洵溱、苏禾、唐阿富同样了然于胸。
“本以为是一则假消息,却不料柳寻衣真在这里。一个穷官府与江湖之力,遍寻四海八荒,耗时一年有余仍不知所踪的人物,今夜竟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轻而易举地束手就擒,着实令老夫难以置信,亦或是……受宠若惊。”
当在场之人各怀鬼胎,浮想联翩之际,姗姗而来的孤日一眼锁定被谢玄擒于掌下的柳寻衣,登时面露惊奇,快步上前,一双深邃而精明的老眼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着“奄奄一息”的柳寻衣,似是再三确认他的身份真实无误,从而眉宇间难以抑制地涌现出一抹激动之情。
武当派对柳寻衣的“期待”,犹如久旱盼甘霖。武当上下几乎可以用“茶饭不思”、“梦寐以求”、“望眼欲穿”来形容内心的迫切。
尤其是历经一年多的屡屡失手,武当派甚至比贤王府更渴望早日找到柳寻衣。不仅为清风当初许下的承诺,更为武当一次次铩羽而失去的威望与颜面。
难怪一向老成持重的孤日,今夜见到柳寻衣后竟如此喜不自禁。
“柳寻衣,老夫不知道你用什么诡计哄得黄阳明、梅紫川与你狼狈为奸?但我敢断言,你能重伤痊愈,死里逃生,必然与桃花婆婆有关。”孤日颤抖的手紧紧攥住柳寻衣的衣领,生怕他再从自己的眼前溜走,面露得意的同时信誓旦旦地说道,“不得不说,你能从重重围困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虎穴龙潭,确有几分手段。能令黄阳明、梅紫川、花楹联起手来替你遮丑,也确有高明之处。如我所料不错,其实你在各路人马抵达长白山前,已先一步悄悄离开。你一边利用虎穴龙潭吸引天下英雄的注意,一边利用我们与黄、梅对峙的时间秘密潜逃。当你顺利逃出我们的追杀范围后,黄、梅又故作慷慨地请我们进入虎穴龙潭搜查。如此一来,他们既能帮你逃过一劫,又能明哲保身,在天下英雄面前力证自己的清白。你用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帮自己金蝉脱壳,却令武林各派竹篮打水,令武当、崆峒颜面尽失。”
被孤日戳穿自己与黄、梅的秘密,柳寻衣的心里“咯噔”一沉,阴郁的眼神情难自已地闪过一丝忧虑,从而佯装力不从心的虚弱模样,吞吞吐吐道:“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听懂,你自己心里清楚。此事若非老夫亲身经历,我也不相信威名赫赫的‘双宿谪仙’竟会与一名欺师叛主的无耻奸贼沆瀣一气。”孤日并不在意柳寻衣的狡辩,自顾宣泄着积压已久的阴霾,“不得不承认,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间,确实令人佩服。老夫明知你曾在虎穴龙潭疗伤,却无奈找不出任何证据,既无法追查你的下落,也无法追究黄阳明、梅紫川和花楹的罪责。到头来,只能由武当默默背负天下人的埋怨,替你……承受本不该由我们承受的冷嘲热讽。”
“真是一个好故事,武当为掩饰自己的愚蠢,不惜将在下抬举成一位神通广大,未卜先知的神人……”柳寻衣冷笑连连,语气中满含不屑,“我也不得不承认,孤日道长编的故事十分精彩……只可惜,一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未去过长白山,更未去过虎穴龙潭……”
“死到临头仍不忘替你的救命恩人遮掩,也算良心未泯。”孤日缓缓松开柳寻衣的衣领,揶揄道,“不过你可以放心,黄阳明、梅紫川也好,花楹也罢,对中原武林而言都是归隐多年,土埋半截的活死人。只要他们不再惹是生非,武林盟主可以网开一面,让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毕竟,天下英雄真正在乎的并非他们的死活,而是……你的狗命。”
当孤日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挂在嘴角的笑容悄然消失。与此同时,他的眼中寒光乍现,语气变得阴沉而狠戾。
“北贤王究竟是怎么死的?天下英雄想替洛府主报仇雪恨,可该死的人……真的是我柳寻衣吗?”柳寻衣面无惧色地回视着目光如刀的孤日,似笑非笑地反问,“孤日道长,究竟谁才是害死北贤王的元凶……你比我清楚……”
闻言,孤日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出于恼怒,灰白的眉梢挑动几下,冷冷地瞪着不卑不亢的柳寻衣,几次欲言又止,可终究一声未吭。
“柳寻衣,你不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吗?你不是将天下英雄耍的团团转吗?”武当弟子张松义见孤日陷入尴尬,于是主动出面解围,指着柳寻衣的鼻子冷嘲热讽,“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名鼎鼎的‘柳大侠’为何像霜打的茄子?你的胆识呢?你的武功呢?你的傲气呢?哼!依我之见,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满腹祸心,作恶多端,莫说江湖不容你,就连你心心念念的朝廷也不容你。”
“我不想和你们逞口舌之争,既然今天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去你妈的!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
“啪!”
柳寻衣话音未落,横眉竖目的刘忠已恶狠狠地冲到近前,毫不犹豫地挥出蒲扇大手,狠狠甩在柳寻衣的脸上。
霎时间,五道指印在柳寻衣的脸颊浮现而出,口鼻渗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住手!”
“啊……”
未等刘忠挥手再打,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喝,紧接着是雁不归的惨痛哀嚎。
循声而望,但见唐阿富右手持剑抵住雁不归的脖颈,左手食指深深插进雁不归那只早已失去眼珠,只剩恐怖腐肉的左眼。硬生生地捅破愈合不久的疤痕,残忍地抠出一个血窟窿,鲜血淋漓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你动柳寻衣一下,我就动雁不归一下。”唐阿富的语气冷漠的不掺杂一丝感情,“一拳换一拳、一刀换一刀,看看他二人谁先撑不下去?”
“你……”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谢玄喝住勃然大怒的刘义,而后将纠结的目光投向面沉似水的孤日,低声道:“前辈,雁不归在他们手里……”
“无论谁在他们手里,柳寻衣绝不能放!”孤日不假思索地打断谢玄的提醒,“谢府主,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柳寻衣对清风盟主、对武当、对贤王府……究竟意味着什么?‘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的道理想必不用老夫提醒。今日莫说雁不归落在他们手里,纵使老夫落在他们手里,你也不能用柳寻衣交换。”
“此间道理……谢某当然明白。可雁不归毕竟是贤王府的元老,又是夫人的心腹,如果我们见死不救,只怕在夫人面前……难以交差。”
谢玄看似重情重义,实则暗藏心机。
毋庸置疑,他当然不希望用柳寻衣换回雁不归。毕竟,依照洵溱的安排,他要将柳寻衣押回贤王府,为后面的计划铺路。
然而,他也不希望雁不归活着离开潞州客栈。
从始至终,谢玄对雁不归杀心未决,是担心回到洛阳后无人替自己作证。可眼下情况不同,孤日的身份、地位远胜雁不归。谢玄欲骗取清风和凌潇潇的信任,孤日无疑比雁不归更有说服力。
缘由于此,谢玄临机而动,再起杀念,企图借孤日之手送雁不归一程。令其魂断潞州,命丧九泉。
……
血蓑衣 第九百七十八章:潞州客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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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雁不归因孤日的刚愎自用而惨死在潞州客栈,对谢玄百利而无一害。
既能砍掉凌潇潇的一只臂膀,又不会引起她的怀疑。纵使凌潇潇心生不满,也只能抱怨孤日冷酷无情,断不会迁怒于谢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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