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请师父示下。”
“日后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是我徒弟。”黄阳明煞有介事地叮嘱,“不是老朽自命清高,也不是嫌你丢人,实在是……我们清静惯了,不愿再牵扯江湖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徒儿明白!你们放心,待有朝一日我了却恩怨,必回虎穴龙潭为师父、师母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大可不必,我们一辈子不求人,老了也不想变成人家的拖油瓶。”梅紫川对柳寻衣的孝心似乎提不起半点兴趣,淡淡地说道,“只希望我们死后,你能善待宝儿。不求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只求宝儿能有口饭吃、有地方睡觉。”
“师母此言……令徒儿痛穿心肺。”见桀骜半生的梅紫川用冷若冰霜的语气说出低三下四的托孤之辞,柳寻衣忽觉英雄迟暮可悲可叹,一时忧郁丛生,黯然伤神。
“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说话的功夫,洵溱在阿保鲁、萧阳、苏忽、荀布道的陪同下来到近前。
见柳寻衣心神不安,似郁结难舒,洵溱稍作思量,提议道:“二位前辈年事已高,不如……我们请袁老爷派一些下人过来伺候?”
“好主意……”
“不必!”未等柳寻衣答应,梅紫川已断然拒绝,“虎穴龙潭乃清静之地,容不下那么多外人。”
“我们可以让袁老爷少派一些……”
“一个也不要!”黄阳明朝咬文嚼字的柳寻衣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顶撞梅紫川,从而眼珠一转,干笑道,“不过……你们可以知会那位袁老爷一声。万一我们有事相求,希望他不要拒绝。”
“老头子,你……”
“老太婆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见梅紫川动怒,黄阳明连忙辩解,“就算不为我们,也要为宝儿着想。”
言至于此,黄阳明朝洵溱咧嘴一笑,打探道:“你们口中的袁老爷……可是沈州袁家的家主袁孝?”
“正是!沈州袁家乃上京四府之首,在东北一带人熟地熟。虽然二位前辈不屑与地方豪强为伍,但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有袁孝伺候着……二位出出入入多少方便一些。”
“就这么定了。”黄阳明当机立断,又向欲言又止的梅紫川一个劲儿地赔不是,“老太婆,不是我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只是我如今功力尽失,日后万一遇到什么麻烦……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一个人撑着虎穴龙潭。”
“哼!”梅紫川冷哼一声,未再多言。
见状,柳寻衣心中窃喜,下意识地朝洵溱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
“师父、师母,我走后您二老千万保重!”
言罢,柳寻衣朝黄、梅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梅紫川面无表情,似乎对柳寻衣无甚感情。反观黄阳明,不知是不是由于传授柳寻衣毕生功力,因此爱屋及乌,此刻竟被感动得老泪纵横。
起身后,柳寻衣来到桃花婆婆和潘雨音面前,朝二人拱手一拜:“前辈和潘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日后凡有用到我的地方,二位尽管开口,柳寻衣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柳寻衣,你不必在我面前卖乖,老身救你究竟是对是错……眼下判断为时尚早。不过你给我记住,从今往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出手伤人。纵使出手,也尽量不要害人性命。”桃花婆婆仍对柳寻衣拒绝潘雨音的事而耿耿于怀,故而面对他的情真意切,依旧面沉似水,态度冷漠,言辞更是不近人情,“世人皆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皆是被父母含辛茹苦地养大成人。皆有亲朋好友,妻儿老小。因此,你不能只将自己的命当成命,将别人的命当成草。当你手起剑落,快意恩仇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天塌地陷?老身从不敢奢望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江湖人能够放下屠刀,只希望你的剑下可以多一分慈悲,权当……积德行善。”
“前辈医者仁心,晚辈不胜感动。”柳寻衣应道,“我答应前辈,不到万不得已,我……尽量不伤人性命。”
“柳大哥,你……一路保重。”
其实,潘雨音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和柳寻衣道别,但事到临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终于,她将千言万语埋在心底,只用一句朴实无华的寒暄略表心意。
“潘姑娘,你也……”
“不必依依不舍,雨音丫头和你们一起离开。”
柳寻衣话未出口,梅紫川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登时令所有人一愣。甚至连桃花婆婆和黄阳明,也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一头雾水。
“梅前辈,你……这是何意?”潘雨音满眼困惑地望着不苟言笑的梅紫川,愕然道,“我何时说过离开?”
“不是你想离开,而是老身不想让你继续留在虎穴龙潭。因此,我要赶你下山。”
“这……”
梅紫川的绝情绝义,再度引起一片哗然。
“老太婆,此事……”
“我意已决,你不要和稀泥!”满心诧异的黄阳明本欲出面斡旋,却不料被梅紫川厉声喝断,“花楹,我知道雨音丫头是你的徒弟,但你不必替她求情。一切皆因你教徒无方,约束不严,致使我们三人被他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后生戏耍利用,颜面尽失。这口气我一直憋在心里,一日不出,老身一日不痛快。”
闻言,刚欲开口的桃花婆婆不禁眉头一皱,面露沉吟。出人意料的是,她最后竟然选择听从梅紫川的‘劝诫’,果真未再替潘雨音求情。
见此一幕,洵溱的眼中精光一闪,眉宇间浮现出一丝讳莫如深之意。
“雨音丫头,你休要怪我柿子专挑软的捏。柳寻衣来时半死不活,不知者无罪,我怪不得他。洵溱虽然诡计多端,但她毕竟是外人,再能言善辩也休想动摇我们的心志。唯独你,一直被老身当成自家人,我们出于对你的关心和信任,不得不忍气吞声,冒着得罪天下人的风险救你的心上人一命。却不料,你竟与他们合起伙来欺骗我们?非但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且大言不惭,毫不知羞,实在可恶!”
“梅前辈,我……”
“你住口,老身不想听你解释!”梅紫川对满心委屈的潘雨音置之不理,冷漠道,“总而言之,虎穴龙潭绝对容不下一个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人!”
“口是心非,表里不一……”
听到梅紫川对自己的评价,潘雨音真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山上,登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见状,身为“罪魁祸首”的柳寻衣再也看不下去,不顾洵溱的劝阻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师母,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不得潘姑娘……”
“你的错?”梅紫川冷笑道,“老身不是瞎子,你不必替她遮掩!从始至终都是雨音丫头自说自话,至于你……和我们一样被她牵着鼻子走,又何错之有?”
“师母,其实……”
“行了!行了!”梅紫川颇为不耐地摆摆手,“老身心意已决,雨音丫头必须离开。”
“老太婆三思啊!”黄阳明大惊失色,连忙抢话,“她和柳寻衣如此亲近,如果你将她赶出去,由她自生自灭,外边那些对柳寻衣大加挞伐的虎豹豺狼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何去何从、是生是死,与我何干?总之,潘雨音不能再留在虎穴龙潭!”
气哼哼地留下一句,梅紫川牵着宝儿大步离去。留下心思迥异的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丫头,为师去和她说……”
“师父,您什么都不必再说,徒儿知道羞耻……我下山就是!”面对桃花婆婆的关心,潘雨音强忍悲愤,抽泣不止,“梅前辈说得对,是我口是心非,表里不一……我现在就去收拾包袱,不惹人家厌烦。”
言罢,潘雨音不顾众人安慰,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草屋。
“柳寻衣,她的委屈别人不知道,可你……”
“前辈放心,潘姑娘因我如此,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让她遇到危险。”未等桃花婆婆开口,满心纠结的柳寻衣已信誓旦旦地允诺,“可是……潘大爷与潘夫人远走嘉州,一路山长水远,潘姑娘孤身一人多有不便。而我又是众矢之的,冒然返回中原只会引来更大的凶险……”
“不如……我们先将潘姑娘留在身边,彼此也能有个照应。”见柳寻衣举棋不定,洵溱心生无奈,却不得不出面替他解围,“有她作伴,也省的我天天和你们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混在一起。”
“若能如此,老身也就放心了!”桃花婆婆深深看了一眼七窍玲珑的洵溱。
“唉!”
望着莫名其妙乱成一团的局面,柳寻衣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事已至此,何必感慨?”
“洵溱,谢谢……”
“谢就不必了,记住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我欠你的……何止人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洵溱微微一怔,仓促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再等一下!”
“等什么?你以为梅紫川会改变心意……”
“不!我在等另一个人一起上路。”
“谁?”
“他!”
话音未落,柳寻衣突然伸手朝远处一指。顺势而望,但见一人面色纠结,步伐踌躇,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拎着剑,慢慢吞吞地朝柳寻衣和洵溱走来。
来人,正是无情剑客,唐阿富。
……
血蓑衣 第九百二十五章:强势出山(一)
黄阳明相送十里,柳寻衣一行于崇山峻岭,茂林深篁中快速穿行。
由于柳寻衣伤势已愈,不必被人抬着走,再加上对山川地形的逐渐熟悉,因此他们下山的速度极快
上山时,一行人在山中兜兜转转,足足走了一天。如今下山,却只用区区两个时辰。
长白山下,袁孝早已安排好人丁车马等待接应。当柳寻衣等人在山麓小镇一露面,立刻改扮易服,登上袁家的马车,一路疾驰赶奔沈州。
一路上,他们见到不少来自中原的江湖人,其中既有武当、昆仑、峨眉、崆峒等名门正派弟子,亦有独来独往的武林名宿及天南地北的绿林好汉。
俨然,柳寻衣在东北出现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
洵溱猜测,放出此消息的并非金剑坞,而是崆峒派。
毕竟,他们出关后只遇到过两拨人马,一拨是在天袁客栈设伏的姬侯、扶隐,当然也包括唐阿富。另一拨则是在他们抵达沈州前夜,于辽阳荒野中遇到的崆峒弟子。
其中,崆峒弟子死伤惨重,势必引起钟离木的滔天之怒,故而不再对柳寻衣的行踪秘而不发,索性公诸于众,以泄心头之愤。
知道柳寻衣出现的大致范围,再顺藤摸瓜,多方打探,这些人不难猜出柳寻衣此行的目的,极有可能是前往虎穴龙潭寻求桃花婆婆治伤。
因此,当柳寻衣在袁家的掩护下远离长白山的同时,这些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江湖人亦如饿狼扑食般朝长白山迅速逼近。
见状,柳寻衣等人无不暗暗咂舌,幸亏他们及时出山,倘若再贻误两日,下山之路必然危机四伏,凶险重重。
不得不说,沈州袁家在东北的势力确实了得。袁家的马车大张旗鼓地一路南下,非但没有遇到半点阻碍刁难,反而城城有人保驾,镇镇有人护航。
无论是官府差役、驻防军士还是村野恶霸、绿林强人,但凡见到袁家的旗号无不毕恭毕敬,放行无阻。
当然,其中有人出于惧怕,也有人出于依仗。惧怕的多是恶霸强匪,不敢和财大气粗的袁家作对,担心被袁孝灭门。依仗的多是官兵差人,每月拿着袁家的孝敬银子,担心断了财路。
缘由于此,柳寻衣一行南下沈州可谓顺风顺水,一马平川。
三日无话,十一月初七。
上午,三辆马车扬铃打鼓地进入沈州地界,大摇大摆地停在袁府门外。
此时,早已收到消息的袁孝亲自率领奴仆家眷,大大小小四五十人在府门外迎候。
“袁老爷,如今辽阳一带可不太平,你摆出这么大的排场迎接柳寻衣,难道不怕扎眼?”
伴随着一道听不出是调侃还是怪罪的质询,似笑非笑的洵溱率先钻出马车。柳寻衣、唐阿富、潘雨音、阿保鲁等人紧随其后。
“说来惭愧,大小姐交代的事……袁某办的乱七八糟。本以为略施手段,可以将那些不速之客赶回关内。却不料,这群人如见了屎的苍蝇,非但挥之不散,反而越轰越多。”袁孝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委屈道,“袁某一看,既然大势所趋无力回天,那沈州的一亩三分地总该打扫干净。如若不然,实在对不起大小姐的信任与托付。于是,我一收到你们的消息,立刻派人在城里演几出‘好戏’,闹的人心惶惶,然后我建议沈州府衙以‘肃清乱匪’为名暂时封闭城门,沈州地界只许出、不许进。城内所有人必须三问、五审、十查,即使本城百姓也不能懈怠,至于外来的……无论什么原因,统统驱逐出城。哪怕走亲戚、回娘家也一律不准。因此,袁某敢以性命作保,今日的沈州城绝无可疑之人,莫说率人迎候,纵使敲锣打鼓放爆竹也未尝不可。嘿嘿......”
“袁老爷,依你所言那些不速之客好歹是‘苍蝇’,可柳某人却变成......”
听到柳寻衣的自嘲,侃侃而谈的袁孝幡然醒悟,连忙拱手赔罪:“袁某粗人粗口,柳大侠千万雅量……”
话未说完,袁孝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已被眼前器宇轩昂,精神奕奕的柳寻衣惊得目瞪口呆,哑然失色。
殊不知,半月前他见到的柳寻衣还是奄奄一息,垂垂将死的孱弱模样。那时,袁孝虽然口口声声“闻名不如见面”,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毕竟,在他听到的传闻中,柳寻衣纵使没有三头六臂,丈二身材,也不该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然而,当袁孝看见今时今日的柳寻衣时,判若两人的天壤之别难免令其一时难以接受。身姿如枪,目光如炬,言谈举止无不气韵饱满,行立进退无不虎虎生风。
直到这一刻,袁孝终于明白为何洵溱对柳寻衣充满信心。不为别的,单论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足以羞煞天下多少男儿。
“柳大侠,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袁某刚刚险些没认出来,你今日真是……真是……”
袁孝愣愣地望着笑而不语的柳寻衣,一时竟喉咙生涩,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能说出下文。
见袁孝时而妄自菲薄,时而语无伦次,洵溱柳眉一挑,话里有话地揶揄道:“袁老爷,我们才刚刚下马,你就滔滔不绝发出这么多感慨。难不成你担心我追究你办事不利的罪责?”
“不敢!万万不敢!”袁孝神情一禀,连忙辩解,“大小姐和柳大侠屈尊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袁家上下更是荣幸之至。”
“行了、行了!”阿保鲁颇为不耐地打断道,“大小姐交代的差事办的如何?”
“大小姐放心,已经有人打探到苏禾的下落。”
闻言,柳寻衣和洵溱同时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问道:“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打探消息的不是袁家弟子,而是泰州洪府的人。”袁孝苦笑道,“大小姐应该知道洪寺的脾气,做事一板一眼,永远不知变通。他说打探苏禾的消息是大小姐吩咐的差事,因此必须向大小姐当面回禀。无论我如何追问,他就是不肯松口。”
“什么一板一眼,分明是怕你抢功。”阿保鲁冷笑道。
“也许吧!”袁孝一脸无奈地撇撇嘴,“无所谓!我已将上京四府的家主全部召来,让他们拜见大小姐,顺便见见柳大侠。”
“他们在哪儿?”
“昨天夜里陆续抵达鄙府,眼下……还在睡觉。”
闻言,柳寻衣不禁心生狐疑。泰州洪府打探的消息不肯告诉袁孝。今日袁家兴师动众地迎接洵溱,其他三府却在睡觉,俨然对此事知之甚少。
如此想来,传说中相濡以沫的“上京四府”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各怀心思,互有提防。
“派人叫起来,我想和他们叙叙旧。”
“大小姐、柳大侠,请入府歇息!”
寒暄作罢,袁孝命人向其他三位家主传话,而后亲自引着洵溱、柳寻衣一行朝中堂走去。
论规模,袁府不算宏大,至少和洛阳的贤王府、西京的秦府、泉州的陆府无法相提并论。但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府内却处处可见精致用心。
里里外外五进的大宅子,左路为上,住的多是袁家内眷及亲信弟子。右路为下,住的是家丁奴仆及外来宾客。中路由前至后分别是前堂、中堂、内堂、书房及宗祠。府内厅堂、厢房错落有致,布局分明,纵使第一次拜访袁府的人也能很快熟悉。
中堂是袁府最大的建筑,也是袁孝“调兵遣将”的地方,可一次容纳数十人乃至上百人议事。
袁孝先将洵溱、柳寻衣等人引至偏厅休息,待他们饮茶三杯,下人方才急急忙忙地前来通禀。
“大小姐、柳大侠,三位家主已经到了,你们看……”
“都是自己人,不必故作高深,我们出去吧!”
“大小姐明鉴,请!”
说话的功夫,袁孝引着洵溱一行走出偏厅,步入人影憧憧,沸反盈天的中堂。
此刻,中堂内至少五六十号人马,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明显分为三股不同的势力。
其中,青衣扮相的人多拎着长枪,黑衣扮相的人多套着短坎,灰衣扮相的人多长布绑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挎着腰刀,蓝衣扮相的人,他们是袁家弟子。
虽然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势力,但彼此似乎十分熟络。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感,相反三五成群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些人犹如一盘散沙,零零散散地聚在一起,肆无忌惮地戏谑笑骂。几十人的声音乱糟糟地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嗡嗡嗡”的刺耳吵闹。
叫嚷的叫嚷、吹牛的吹牛、抬杠的抬杠、打闹的打闹……慵懒散漫犹如乌合之众,全无礼数可言。
有趣的是,堂中五六十人却只有三人正襟危坐,闭目假寐,其余的全部站着。
并非堂内只有三把椅子,而是这么多人中只有他们三位有资格落座。
“咳咳!”
伴随着一阵咳嗽,面沉似水的袁孝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状,坐在椅子上的三人相继抬起眼皮,同时挥手示意,麾下弟子纷纷闭上嘴巴,堂中的喧闹嘈杂渐渐偃旗息鼓,眨眼已是鸦雀无声。
“少秦王三令五申,上京四府虽地域偏狭,但不能放任蛮夷。这些年教你们的规矩,莫非让狗吃了?”
……
血蓑衣 第九百二十六章:强势出山(二)
闻听此言,在场之人无不脸色一变,纷纷心生愠怒,本欲破口大骂,却见洵溱如众星捧月般姗姗而来。
她别有深意的目光朝欲言又止的众人扫视一圈,从而加快脚步,毫不避讳地坐上堂中第一把交椅。
这个位子,本该属于袁孝。
见此一幕,坐在椅子上的三人下意识地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相视一眼,但谁也没有多言。
“严顺、洪寺、雷震,愣着作甚?难道不认识大小姐?”
在袁孝的提醒下,心猿意马的三人幡然醒悟,连忙起身朝洵溱施礼:“见过大小姐!”
“我等只知大小姐将至,却不知大小姐来的这么快。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三人中,一位鹄面鸠形,身材削瘦的中年男人先向洵溱拱手赔罪,而后向袁孝低声抱怨,“袁兄,你为何对大小姐的行踪隐而不报,故意害我们出丑?”
“眼下局势混乱,我也是为大小姐的安危着想,以免走露风声……”
“谁人不知袁兄的沈州城固若金汤,什么风声、雨声统统进不来也出不去。更何况,大小姐已抵达贵府,你派人唤我们时大可道明缘由,何必故弄玄虚,说什么‘故人来访’?”另一位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愤愤不平地说道。
“冤枉!实在冤枉!”袁孝一脸委屈,“是下人们不懂事,断不是袁某故弄玄虚。”
“袁孝啊袁孝,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是一位方面大耳的黑脸汉子,他似乎对袁孝的“狡辩”十分不满,撇嘴道,“只因我不肯告诉你苏禾的下落,你就诚心让我们在大小姐面前囧态百出?真是年纪越大越小气!”
被此人一通揶揄,袁孝欲哭无泪,百口莫辩,另外两人却煞有介事地添油加醋,大笑起哄。
上京四府的四位家主时而相互攻讦,仿佛水火不容。时而插科打诨,又似相交莫逆。上一句还是针锋相对,下一句却又笑成一团。如此若即若离、似亲似疏的诡异关系,令柳寻衣颇为意外。暗想“眼前四人若不是亲如兄弟,出言无忌,则是明和暗斗,逢场作戏。
究竟是斗是和?柳寻衣初来乍到,与他们萍水相逢,故而难以做出判断。
“四位不必相互推诿,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少秦王。”洵溱饶有兴致地望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袁孝四人,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倒也省去那些繁文缛节。闲言少叙,我先为你们引荐一位朋友。”
言至于此,洵溱朝站在远处的柳寻衣轻轻招手,而后向众人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柳寻衣,如今关外出现许多不速之客,十之八九冲他而来。对于他的种种传闻,不用我说想必你们早已耳熟能详。”
言罢,洵溱不顾众人交头接耳,又向柳寻衣介绍:“沈州袁府的袁老爷你已经认识,当年凭借一柄大环刀在龙蛇混杂的辽阳府杀出一条血路,打下一片基业,成为当之无愧的一方霸主。另外三位同样威名赫赫,年纪最长的是泰州洪府的家主洪寺,他的洪家拳内外兼修,刚柔并济,在东北一带颇负盛名。身材削瘦的是济州严府的家主严顺,他的枪法千变万化,气势凶猛,二十年前就有‘济州小罗成’的美誉。这位体壮如牛的是庆州雷府的家主雷震,下盘功夫扎实稳健,素有‘下三路无敌手’之称。他们就是执掌上京四府的四大家主,亦是东北一带势力最大、门徒最多、人脉最广、手段最强的四位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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