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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嗤!”
在柳寻衣的柔声叮嘱与洵溱细若蚊丝的答应下,火石发出一道脆响。霎时间,一缕聊胜于无的淡淡幽黄自灯芯向外层层晕出。
与此同时,二人相互靠拢,近在咫尺的脸颊于幽黄的烛火映射下缓缓浮现。
灯下看美人如芙蓉出水,令燕妒莺惭。
洵溱白皙的脸颊透着一丝诱人的桃红。明眸皓齿,红颜绿鬓,肤若凝脂,吐气胜兰,如无暇美玉般玲珑剔透,直令柳寻衣在猝不及防间心猿意马,恍若失神。
“嘶!”
不知是不是故意?洵溱举着蜡烛的手稍稍向上一抬,轻轻摇曳的烛火正巧燎到柳寻衣的手背,突如其来的灼痛令其精神一振,匆忙收敛目光,轻咳两声,故作心不在焉地扔下火石,坐回自己的位置。
“那个……洵溱,你所言令我受益良多,我们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柳寻衣吞吞吐吐道,“我如何才能变得有分量?如何才能斗过清风?”
洵溱深吸一口气,迅速平复内心的波折,从而神情一禀,煞有介事地问道:“论武功与智谋,你不比任何人逊色。论胆识与气魄……你也算上流。可即使如此,你仍输得一败涂地,可知为何?”
“为何?”在洵溱的引导下,柳寻衣渐渐恢复理智。
“其实,你并不是败给一两个人,而是败给一方权势。”
“一方权势?”
“不错!一个人的武功再高,智谋再深,也敌不过权势二字。权易得,因为是别人所赠。势难积,因为靠自己打拼。你若不谙此道,就算让你起死回生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结果仍是铩羽而归。如果你想打破命运的枷锁,堂堂正正做人,必须放弃仰仗他人的思想或者单打独斗的执念,苦心钻研霸业之谋,权势之道。”
“霸业之谋、权势之道……”柳寻衣心生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古往今来,权、势二者,任择其一而精耕细作,皆可风生水起,笑傲天下。”洵溱不急不缓地解释,“然而,权势皆有利有弊,既无一劳永逸之权,亦无坐享其成之势。比如大宋丞相,位极人臣,权力滔天,却是皇帝所赐,昨日且俾睨天下,今日已家破人亡。再如洛天瑾,权力不足七品县令,却可以令满朝文武礼让三分,为何?只因他‘势’大。然而,势力大意味着朋友多,朋友多意味着仇家也多。因此,去年贤王府一场巨变,洛天瑾因疏于防范令千年道行一朝丧,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如山之势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再说说你,离开朝廷后,‘官权’二字已距你千里之外,你不必惋惜,更不必奢求。为今之计,你只有入江湖、聚强势。”
柳寻衣眉头紧锁,似懂非懂:“怎么聚?”
“其实,聚势就是聚人,人分‘贵人’、‘能人’。贵人远在天涯,往往可遇而不可求,一旦有缘,足以令你一日千里。能人近在左右,常常可望而不可及,一旦归心,必可为你披荆斩棘。贵人在精不在多,能人在忠不在精。有贵人而无能人,虽一朝得势却不能生根发芽。有能人而无贵人,虽众志成城却难以开花结果。纵观中原武林,凡聚大势者,无不贵人加持、能人辅佐,二者缺一断不能成事。”
“这……”
“恰如洛天瑾,他的贵人是清风和腾三石,身边的能人则有谢玄、邓长川、黄玉郎、慕容白等忠诚果敢之士。二者相辅相成,贤王府方能显赫一时。”洵溱笃定道,“非但洛天瑾如此,其他枭雄亦如此。没有谁仅靠自己的力量就能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原来如此!”柳寻衣若有所思,“你将‘上京四府’引荐给我,就是想帮我聚势?”
“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柳寻衣不是神人鬼怪,没有三头六臂,因此也不能例外。出于谢玄的情面也好,出于少秦王的命令也罢,亦或出于冥冥之中的机缘巧合。总之,我的出现就是为帮你尽快聚势。”洵溱不可置否,莞尔一笑,“唯有如此,你才有足够的分量与清风父女一争高下,甚至与大宋朝廷……分庭抗礼。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洗脱冤屈、报仇雪耻,甚至……夺回失去的一切,更不能秀而不实,妄想空谈。若想实现自己的夙愿,你必须足够强大。换言之,你的势力越大,你能实现的愿望越多。说句大言不惭,异想天开的狂言,如果你的势力强大到令蒙古大汗瑟瑟发抖,莫说夺回赵馨轻而易举,纵使将所有蒙古王妃一并占为己有……也不是不可能。
“这……”面对洵溱的揶揄,柳寻衣不禁一愣,苦涩道,“连今时今日的少秦王都远远达不到令蒙古大汗忌惮的地步,更何况穷途末路,一无所有的我?洛府主从无名之辈变成武林盟主,足足耗费二十多年的光阴。可即便如此,他的权势仍距蒙古大汗十万八千里之遥。权势、权势……说来容易,真正一点一滴地去争、去抢,不知要经历多少艰辛,耗费多少岁月……”
“想当年,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从斩蛇起义至登基称帝,耗时不过七年而已。欲成大事必先恒定决心,断不能朝三暮四,反复无常。”洵溱冷笑道,“古人如此,今人亦如此。不怕你人微言轻、不怕你一无所有、不怕你穷途末路,就怕你心灰意冷,妄自菲薄。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竭尽全力去做未必成功,但如果连尝试的勇气和坚持的信心都没有……必败无疑。”
“洵溱,你……说得对!”洵溱此言犹如醍醐灌顶,令柳寻衣茅塞顿开,神情变的愈发凝重,“只是我现在心乱如麻,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愿闻赐教!”
“我刚刚已经说过,一个好汉三个帮。上京四府的人再多,终究是少秦王的拥趸,而非你柳寻衣的心腹,让他们摇旗呐喊尚可,但若指望他们帮你自立门户……只怕难如登天。”洵溱别有深意地笑道,“少秦王和我救你于危难,扶你于将倾,因此算是你的‘贵人’。当务之急,你要尽快召集一些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的‘能人’,与你相依为命,生死与共。”
“能人?”
“不错!”洵溱重重点头,“恰如洛天瑾身边的谢玄、邓长川,金复羽身边的宋玉、冷依依,清风身边的日、月、星、辰四位道长,甚至连凌潇潇身边的雁不归……都是身怀绝技,可堪大任的能人。这样的人不必多,但必须和你情同手足,莫逆于心,绝不能对你有一丝一毫的背叛。”
“为何?”
“因为他们是你顶门立户,自食其力的臂膀。是你挥剑成河,撒豆成兵的宝器。是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救星。更是你纵横天下,风虎云龙的羽翼。”
……





血蓑衣 第九百二十章:画策设谋(二)
“常言道‘有求于人必受制于人’。当今世道可谓靠山山倒、靠树树摇,无论你背后的靠山多么稳固,无论你对他们多么忠心,也无论你替他们卖过多少年命。在利益面前,你终究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是弃是留凭的不是忠义,更不是感情,而是你的利用价值。”洵溱漠视柳寻衣的踌躇,毫不避讳地揭开他的伤疤,“此一节,从你被朝廷栽赃陷害足可窥见一斑。你若不想重蹈覆辙,从今往后就不能再寄希望于任何靠山。有道是‘靠人不如靠己’,你柳寻衣……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你的意思是……”柳寻衣别有深意地问道,“我连你也不能相信?”
面对柳寻衣的“现学现用”,洵溱稍稍一怔,不过她并未表现出丝毫慌乱,反而嫣然一笑,不答反问:“你说呢?”
“这……”洵溱的狡黠令柳寻衣一阵语塞,苦笑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有没有心仪的人选?”
“这……”
柳寻衣当然明白洵溱口中的“心仪人选”指的是什么,只是没料到她竟如此迫不及待。
“此事……容我琢磨琢磨。毕竟,现在的我犹如一尊瘟神,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又岂肯与我相依为命?”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柳寻衣仍是原来的柳寻衣,非但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而且喜欢妄自菲薄,庸人自扰。其实,我早该料到你的答案。”洵溱杏目一瞪,故作嗔怒,“你只知自己四面楚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却不知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倘若你春风得意,又岂能分辨出哪些是侠肝义胆的真朋友,哪些是阿谀奉承的伪君子?福祸相依的道理你烂熟于心,为何眼下只看到走投无路的难处,却看不到绝渡逢舟的机会?”
“这……”
“罢了!令你起死回生只需十天半月,但令你脱胎换骨却非一朝一夕。我知你此刻千头万绪,心乱如麻,索性不再逼你。”言至于此,洵溱深深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柳寻衣,而后伸出一根纤细玉指朝酒杯中轻轻一沾,在桌上龙飞凤舞勾勒几下。
“洵溱,你这是……”
“来此之前,我已替你斟酌良久。不得不说,你在江湖中结下的仇家虽多,但肯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也不少。”洵溱头也不抬地说道,“经我多番打探,反复权衡,发现此人不仅文武兼备,智勇双全,而且重情重义,实属难能可贵。因此,你若想成事,第一个要找的人非他莫属。”
说话的功夫,洵溱抬袖缩手,两个娟秀小字赫然浮现在柳寻衣面前。
“这……”
柳寻衣纠结再三,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借着幽黄烛光朝桌面望去。
“苏禾?”
当满面狐疑的柳寻衣缓缓读出“苏禾”二字,脸色骤然一变,猛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你想让我拉拢苏大哥?”
“正是!”洵溱一本正经地答道,“据我所知,你与苏禾已在草原结为‘安达’。如今是异性兄弟,生死之交。眼下你遇到麻烦,找他相助有何不妥?”
“话虽如此,但……”柳寻衣眉心紧锁,吞吞吐吐,“但我不想拖大哥下水,在漠北时我亏欠他太多,而今有何颜面再去找他帮忙?”
“此言差矣!此事不仅是帮你,更是帮他。”洵溱讳莫如深地反驳道,“你可知苏禾在‘那达慕’过后,去了什么地方?”
“这……”柳寻衣迟疑道,“‘那达慕’当夜,我曾去结拜的草原酒馆找他,但没有找到。料想,大哥八成已回赤风岭……”
“他没有回赤风岭。”
“什么?”洵溱直截了当的一句否决,登时令柳寻衣眼神一变,当他细细回忆当日在草原酒馆与赛罕的一场对话,心中忧虑更甚,“莫非……大哥回家了?”
“他也没有回家。”
“这……”洵溱的故弄玄虚,令方寸大乱的柳寻衣心急如焚,“你怎知大哥没有回家?”
“少秦王的眼线不仅遍布中原,在漠北同样广布耳目。”洵溱道,“苏禾何许人也?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漠北第一快刀’,草原上家喻户晓的大人物,想打听他的行踪并不困难。无论是赤风岭还是他的家乡科尔沁,都没有发现他的下落。因此我才敢在你面前断言,苏禾既没有回赤风岭,也没有回家。”
“那……大哥是不是被蒙古大汗留在和林效命?”
“连赤风岭和科尔沁都有我们的耳目,和林岂能没有?”洵溱揶揄道,“你曾出使和林,应该知道那里鱼龙混杂,绝非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森严禁地。”
“我大哥在哪儿?”柳寻衣越听越心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满眼急迫地望着侃侃而谈的洵溱,恳求道,“你快告诉我,大哥究竟在什么地方?他过的好不好?”
“我……不知道。”洵溱似乎没料到柳寻衣对苏禾竟会如此关心,反应竟会如此强烈,故而下意识地一愣神儿,断断续续道,“在进入长白山之前,我收到的最后一则消息是……苏禾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什么意思?”
洵溱此言直令柳寻衣的心脏漏跳一拍,全身的血仿佛瞬间凝固,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惶恐,颤颤巍巍地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大哥侠肝义胆,武功盖世,怎么可能下落不明?更谈何生死未卜?”
“也许……他无法接受败给你的压力,无颜面对大失所望的颜无极和蒙古大汗,无力承担草原各部的谩骂嘲讽,因此郁结难舒,一时想不开……”
“你想说什么?”
忍无可忍的柳寻衣勃然大怒,厉声道:“不可能!我大哥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懦夫行径。”
面对柳寻衣的叱责,洵溱既不恼怒,也不妥协,而是发出一道意味深长地叹息:“据我所知,‘那达慕’过后,蒙古大汗和忽烈再也没有派给苏禾一件差事,甚至连召见……都未再召见一次,俨然已对他心灰意冷,打算弃之不用。至于颜无极……更是迫于草原各部的压力,不得不将他从赤风岭暂时除名,甚至将其列为不忠不义的反面典型,以此提醒后人。反倒是‘漠北二十四城’的龙羽,本就与胡马帮十分亲近的他见苏禾大势已去,果断借机上位。如今,龙羽已深得蒙古大汗和忽烈的器重,颇有取代苏禾的意味,渐渐成为草原上新的‘后进翘楚’、‘青年楷模’。”
“岂有此理!”柳寻衣愤懑道,“我大哥为蒙古冲锋陷阵,九死一生,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因为区区一场比武而抹杀他多年的功绩?”
“奇怪吗?”洵溱柳眉轻挑,似笑非笑地问道,“苏禾的悲惨遭遇,你听着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
“这……”
“你为大宋朝廷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却因为兴元三府粮库被抢而被他们抹杀功绩,甚至将你诬陷成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相比之下,大宋皇帝比蒙古大汗更险恶,你的遭遇比苏禾更不堪……”
“我明白了!”面对洵溱的循循善诱,柳寻衣幡然醒悟,“你刚刚劝我靠人不如靠己,其实大哥同样如此。他若想挽回尊严,绝不能再依仗蒙古大汗和颜无极的怜悯,而应该用自己的实力……夺回失去的一切。此事因我而起,我又是他的结拜兄弟,纵使没有清风、凌潇潇的麻烦,我也不能对大哥的困境坐视不理。”
“不错!”见柳寻衣如梦初醒,洵溱心满意得,笑逐颜开,“如你所言,苏禾不会自寻短见,但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回去求众人原谅。因此,我猜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得过且过,打算虚度残生。”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大哥!”
“放心!来长白山之前,我已吩咐袁孝他们再去打探,说不定此时已有消息。”洵溱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们明日动身离开虎穴龙潭,直奔漠北寻找苏禾的下落,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我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什么事都能快人一步。”洵溱的未雨绸缪,算无遗策,令柳寻衣既感动又感慨,“若能找到大哥,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不忙道谢!还有一事,我必须提醒你。”
“什么事?”
“除苏禾之外,另有一人……你必须尽快做出决断。”洵溱神情一禀,正色道,“最好,今晚决断,以免夜长梦多。”
“这……”明知洵溱话里有话,但柳寻衣却百思不解,一头雾水,“你说的是……”
“唐阿富!”
“唐阿富?”柳寻衣一愣,依旧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我对唐兄……决断什么?”
“你真以为他是萧芷柔派来探望桃花婆婆的?”洵溱双瞳一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名状的诡谲与阴沉,“错!其实……唐阿富是来杀你的!”
……




血蓑衣 第九百二十一章:不愧不怍
“唐兄岂会杀我?”
“会与不会,你一问便知。”
“难道……你想让我杀他?”
“你不会杀他。”
“为何?”
“你与唐阿富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因此你舍不得杀他。”
“那……你让我决断什么?”
“我让你决断的并非杀与不杀,而是留与不留。”
“什么意思?”
“无情剑客颇有手段,若能得他相助,对我们岂非如虎添翼?”
“可他是绝情谷的人。”
“我知道!他若不肯,我们最好与其分道扬镳。此行漠北,一者寻觅苏禾的下落,二者暂避清风的锋芒。因此,知道我们行踪的人越少越好,如果唐阿富心怀叵测,留在身边后患无穷。”
“唐兄出现在天袁客栈确有可疑,但……我认为他不会害我。”
“但愿如此!”
……
夜深人静,虎穴龙潭一片静谧。
柳寻衣拎着一壶酒来到溪边,席地而坐,仰望星河,颇有一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与寂寞。
溪水潺潺,寒风阵阵。云雾隐隐,星月冥冥。
任松风水月,烟岚云岫,可柳寻衣却无心观赏天地造化,自然秋韵。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洵溱的“逆耳忠言”。
萦绕不绝,挥之不散。令柳寻衣深深陷入沉思,久久难以自拔。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柳寻衣身后响起。紧接着,唐阿富削瘦的身影渐渐走出昏暗。此时他的手中,拎着无情剑。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出来吹吹风、赏赏月、喝喝酒。”
柳寻衣早已辨出唐阿富的脚步声,但他既未起身,亦未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酒壶,轻轻摇晃几下,权当招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遥望夜幕苍穹,柳寻衣浮想联翩,头也不回地问道,“唐兄你看,满天星河璀璨无比,不知天际尽头……可否有你我这般踽踽独行,茕茕孑立之人?”
见柳寻衣神思恍惚,醉言醉语,对自己毫无防备,唐阿富的眼中悄然闪过一道若有似无的寒光。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缓缓朝剑柄探去。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唐阿富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一边朝柳寻衣步步逼近。
心不在焉的柳寻衣捡起一颗石子,远远地抛向溪中,又道:“唐兄,难得秋夜清凉,深谷幽静,你为何不与周公梦会?三更半夜跑出来……莫非怕我孤单?”
“我若梦会周公,岂不是让你白等一夜?”
柳寻衣问的别有深意,唐阿富答的意味深长。二人的心境宛若石子入水,打破波澜不惊,泛起层层涟漪。
仿佛,他们对今夜见面的意图早有预料,却谁也不肯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此刻,唐阿富距柳寻衣七步之遥,右手将剑柄攥得更紧。
短短七步,凭唐阿富的剑法,足以取天下大部分人的性命。
纵使柳寻衣是高手中的高手,也休想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完全避开唐阿富的杀招。
换言之,如果唐阿富突然偷袭,醉意阑珊的柳寻衣纵使不死,也要见血。
然而,柳寻衣真的醉吗?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什么?”唐阿富一愣,俨然没听懂柳寻衣的弦外之音。
“唐兄,你尝过被天下人背叛的滋味吗?”柳寻衣不答反问,戏谑的语气中蕴含着淡淡酸楚,“今时今日的我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无论走到哪儿都会遭到数不清的嫌弃和白眼。我为苍生呕心沥血,苍生却将我视为十恶不赦的奸贼。他们处心积虑地编排我,不择手段地追杀我,恨不能将我剥皮抽筋才解恨。我不明白,我和世人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为什么每个人都像被我杀光全家一样,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难道我活着……真会妨碍他们的清平世界?我活着……真令世人如此不痛快?殊不知,两个月前他们还将我视为忠肝义胆的英雄。为何转眼间……一切都变了?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那些称赞我的人和诋毁我的人,根本是一群人,而他们……十之八九未曾见过我,更谈不上认识我、了解我。夸也好、骂也罢,统统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难道世上真有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歪理?唉!世道人心,我实在捉摸不透……”
听着柳寻衣不知是自嘲还是牢骚的一席话,唐阿富不禁回忆起自己的不幸童年。
当年,唐家惨遭灭门,他被沈东善用花言巧语骗走万贯家财,又被喂毒后扫地出门,也曾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因此,被天下人背叛的滋味,他尝过。遭尽嫌弃与白眼的日子,他也经历过。
或是出于昔日的情谊,或是出于噩运的共鸣,本欲先发制人的唐阿富再一次陷入纠结。踌躇良久,他握剑的手缓缓松开,终究没有对柳寻衣发动偷袭。
与此同时,一直背对着唐阿富的柳寻衣嘴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缩在袖中的左手微微并拢,夹在指间的三颗石子瞬间被他捏成齑粉,悄无声息地散落在荒草泥沙之中。
“其实,洵溱已将天袁客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言至于此,柳寻衣举起酒壶,“咕咚咕咚”痛饮几口,而后拂袖一抹嘴角,不阴不阳地说道,“此事我也问过潘姑娘,她的回忆与你所述大同小异,当日出现在天袁客栈的人正是姬侯、扶隐。料想,打昏潘姑娘以及在酒菜中投毒的人……就是他们。”
“是又如何?”唐阿富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如溪中之水平淡无奇。
“姬侯、扶隐本是桃花剑岛的元老,可宇文修死后他们非但不知重振旗鼓,报仇雪恨,反而树倒猢狲散,率众另谋靠山,转投金复羽麾下卖命。我猜他二人骨子里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助纣为虐并不奇怪。”言至于此,柳寻衣蓦然转身,看向唐阿富的眼神凝重而复杂,“但我想不明白,你明明和他们不一样,为何也沦为金复羽的爪牙?”
闻言,唐阿富的眼神陡然一变,不过异样稍纵即逝,淡淡地问道:“你怎知我是金复羽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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