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言至于此,潘雨音索性将心一横,鼓足勇气问道:“其实,我有一事不明,敢请洵溱姑娘指点迷津。”
“潘姑娘请说。”
“你今天在师父面前说我和柳大哥……究竟是情急之下的托辞?还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闻言,洵溱的脸色微微一变,默默注视着眼神飘忽却又不甘闪避的潘雨音,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沉默良久,洵溱只字未发,但潘雨音似乎已猜到答案。
二人相视一笑,未再多言。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朝同一间草屋走去。
从溪畔到草屋,短短五六丈的距离,不知为何?今夜的她们走的分外漫长,遥远。
……
血蓑衣 第九百零八章:年寿不永(一)
“砰、砰砰!”
夜深人静,为柳寻衣行针施药后的桃花婆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离开草屋,但她并未回自己的住处歇息,而是来到黄阳明与梅紫川的屋前。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烛影下,露出梅紫川那张皱纹交错,布满愁容的面庞。
奇怪的是,与白天的冷漠、孤傲相比,此时的梅紫川神情惆怅,面色消沉,非但没有半点世外高人的超凡气韵,反而比寻常的七旬老人更有不如。
“刚刚替柳寻衣行针,故而来晚一些。”
“早早晚晚又有何异?进来吧!”
伴随着梅紫川的一声叹息,桃花婆婆拎着药箱步入草屋。
屋中,宝儿安静地躺在床榻内侧,红扑扑的小脸与均匀的呼吸昭示着他已熟睡梦乡。
此时,黄阳明盘膝坐于床边,脸色时而殷红如血、时而苍白如纸,看上去十分怪异。再看其皱成“川”字的眉头,紧抿的嘴唇以及顺着脸颊不断向脖颈淌落的汗水,俨然他的这场“打坐”并不顺利。
“我曾千叮万嘱,不能让他自行运功。”见此一幕,桃花婆婆大惊失色,“今夜这是……”
“老头子看似随和,其实骨子里十分固执。”梅紫川无奈道,“今夜,他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于是心痒难耐,忍不住自行运功。任我再三劝阻,可他……根本不听。”
“自行运功凶险极大,若不能将体内乱窜的几股真气顺利引回丹田气海,稍有不慎,对他的奇经八脉乃至五脏六腑又是一次巨大的损伤。”面对自作主张的黄阳明,桃花婆婆又气又恼,“生死攸关,岂敢儿戏?”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不必睬他!”梅紫川眼神哀怨地望着痛苦不堪的黄阳明,沉声道,“若不是老头子骄傲自大,急于求成,何至于在修炼‘乾坤九极功’时走火入魔?他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元气未稳、乾坤未定、阴阳未和,冒冒失失出关,自以为神功大成,天下无敌,到处找人比武炫耀,结果乐极生悲,一误再误。当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儿时……已悔之晚矣。”
对于黄阳明,梅紫川一向色厉内荏,虽然言辞冷酷,但心中万分担忧。言至于此,梅紫川神情一缓,对桃花婆婆感激道:“若不是你在这里,只怕老头子他……”
“世事无常,福祸难料。”桃花婆婆安慰道,“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他……”
“噗!”
话音未落,盘膝打坐的黄阳明突然闷哼一声,紧接着口中喷出一大股鲜血,直将猝不及防的桃花婆婆与梅紫川吓得脸色一变。
“你怎么样?”
“咳咳……”
大汗淋漓的黄阳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掩住口鼻,止不住地猛咳,根本无心理会桃花婆婆的追问。
待他将淤积在胸口的混沌与咽喉的浊物尽数吐出,苍白的老脸方才稍稍恢复一丝血色。
“又失败了?”
面对梅紫川的质问,黄阳明绽露出一抹憨实的苦笑,委屈道:“差一点!就差一点!下次一定可以……”
“还有下次?”桃花婆婆脸色一沉,不悦道,“我好不容易帮你恢复一些,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擅自运功。之前几次是你运气好,及时保住老命,再胡闹下去迟早出事……”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黄阳明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戏谑道,“要怪就怪你开的方子药效太弱,等我恢复如初恐怕要十年八年。不如……你帮我调制一些猛药?”
“猛药?”桃花婆婆看着玩世不恭的黄阳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是我开的方子药效太弱,而是我故意降低药性,以免你虚不受补。下一剂猛药非但救不了你,反而会害死你。”
“老朽活到今天已经赚了,岂会怕死?”
“你有没有替紫川和宝儿想过?”桃花婆婆责问道,“你若撒手人寰,自己倒是痛快,可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又该如何生活?”
“这……”
被桃花婆婆戳中软肋,黄阳明的态度不再像刚刚那般不正经,他看看身形佝偻,老态尽显却仍强撑着一股精气神的梅紫川,再看看满脸稚气,安稳熟睡的宝儿,浑浊的老眼不禁微微泛红,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哀伤。
似乎担心自己的情绪被人察觉,黄阳明挤眉弄眼一番,而后向梅紫川笑问道:“老太婆,你今天对柳寻衣和洵溱如此排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自作多情!”梅紫川冷声道,“我只是担心宝儿,如果因为柳寻衣而得罪江湖群雄,万一遭到报复,你我倒是无所畏,可宝儿他……”
“我明白!”黄阳明心中苦闷,表面上强颜欢笑,“如果我没有走火入魔,你也不会如此担心。眼下,我元气大伤,生死难测,万一遇到凶险非但帮不上你,反而会变成你的累赘。到时,你又要照顾宝儿又要保护我……确实难以周全。”
默默聆听着黄阳明与梅紫川的对话,桃花婆婆的眉宇间不禁浮现出一丝愧疚之意。
其实,她的本心确实如洵溱、潘雨音所言,扶危救困是烙印在她骨子里的品性。因此,从她看见柳寻衣的第一眼,就没打算袖手旁观。
然而,桃花婆婆对黄、梅二人的处境同样深有感触,他们并不想与柳寻衣扯上关系,从而树敌于天下。至少,在黄阳明痊愈或者柳寻衣洗脱冤屈前,他们不想节外生枝,为自己的三口之家引来灭顶之灾。
原本,桃花婆婆可以跟着柳寻衣、洵溱离开虎穴龙潭,与黄、梅二人撇清关系。但如今在虎穴龙潭需要她的人不止宝儿一个,还有一位因练功走火入魔,随时可能五内俱焚,经脉寸断的黄阳明。
这也是梅紫川为何不同意洵溱带走桃花婆婆,执意将她留在虎穴龙潭的根本原因。
因为桃花婆婆一走,宝儿短时间内或许无恙,但黄阳明的性命……却谁也无法保证。
缘由于此,今日的桃花婆婆才会深陷纠结而难以自拔。她既不想铁石心肠,漠视柳寻衣的生死,也不想让梅紫川一家陷入危局。
最终,在洵溱的“穿针引线”下,桃花婆婆有借口,也有理由遵循自己救死扶伤的行医初衷。表面出于对自己爱徒的疼惜,实际仍是出于自己内心的抉择。
如此一来,对桃花婆婆、对柳寻衣、对潘雨音乃至对洵溱皆有利,唯独对黄阳明、梅紫川和宝儿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柳寻衣是忠是奸,是生是死和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唯一相关的是,柳寻衣需要桃花婆婆的救治,而桃花婆婆眼下住在虎穴龙潭。
即便如此,黄阳明和梅紫川也没有抱怨桃花婆婆半句。他们越是如此,桃花婆婆对梅紫川一家越是羞愧。
“柳寻衣的伤势如何?”
“这……不太妙。”被黄阳明打断思绪,桃花婆婆精神一振,无奈道,“与你的内伤不同,柳寻衣被人一剑刺穿胸口,伤及肺腑要害,不仅内伤堪忧,外伤同样致命。我现在只能设法保住他的性命,至于恢复如初……只怕不易。”
“如果不能恢复如初,日后岂非变成一个废人?”梅紫川沉吟道,“难怪他们挤破脑袋也要进入虎穴龙潭向你求助,看来确实已走投无路。”
“无论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雨音,我希望你们一家不要因为柳寻衣的事而……”
“花楹,你小觑我们了。”梅紫川大手一挥,正色道,“其实,我与柳寻衣虽接触不多,但对此子的印象极深。他是朝廷安插在洛天瑾身边的内奸,此事确实出乎我的预料。因此,他有没有亲手杀死洛天瑾,是不是武林群雄口中的奸贼……我不好说。但以我对他的认识,此子对名利的渴望远不及世俗中人,应该不会做出里通外国,卖主求荣的下流勾当。”
“不错!”桃花婆婆连连点头,“昔日在辰州,蒙古人设下奸计挑拨四大世家与六大门派的关系,正是柳寻衣不避斧钺,不畏生死地站出来力挽狂澜,并于河西秦府以一己之力止息干戈。他因此沦为众矢之的,甚至连洛天瑾都不肯出面保他。当时他的一番豪情壮志,老身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个叫洵溱的丫头……不简单。”梅紫川思忖道,“只不过,她为何对柳寻衣如此上心?”
“风华正茂,青春无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答案不言自明。”黄阳明揶揄道,“如我所料不错,花楹提出让柳寻衣和雨音在虎穴龙潭‘洞房花烛’,八成是担心雨音斗不过洵溱,日后被她鸠占鹊巢?”
闻言,桃花婆婆与黄阳明、梅紫川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面露诡笑。
“噗!”
然而,未等黄阳明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他突然感到一阵腹痛难忍,胸闷气短,紧接着头晕目眩,气血翻腾,一股火热的真气冲破丹田气海的禁锢,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最终化作一团黑红脓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额……”
伴随着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嚎,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黄阳明突然身体一僵,直挺挺地从床沿栽倒在地,任桃花婆婆与梅紫川惊恐呼喊,他却神志恍惚,挣扎半晌依旧做不出任何回应。
……
血蓑衣 第九百零九章:年寿不永(二)
“花楹,他……他这是……”
眼睁睁地看着黄阳明从生龙活虎变成奄奄一息,饶是梅紫川如何镇定,此刻也不免心慌意乱,方寸全无。
霎时间,梅紫川脸色煞白,眼神颤抖,喉咙发紧,舌头打结,双腿抑制不住地阵阵发软,脚下连连踉跄,恍若失神般愣愣地望着被桃花婆婆费力搀扶上床的黄阳明,一时间竟忘记上前帮忙。
此刻,桃花婆婆根本顾不上梅紫川的情绪,一门心思地查探着黄阳明的状况。
望其形、观其神、切其脉……从眉眼、口舌一直探到胸腹、四肢,桃花婆婆越探越心惊,越探越咂舌。以至眉头深锁,目光凝重,口中下意识地发出阵阵叹息。
见状,一向心高气傲的梅紫川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压抑,脚下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神情呆滞的脸上不知何时已老泪纵横。
“花……花楹,他……他……”
“刚刚他强行运功,非但没有将乱窜的真气引回气海,反而令丹田中的内力逆冲而出,此刻已……已震破阴交、气海、石门、关元四处大穴,几十年的内力如脱缰野马,尽数游离于脏腑经脉之间,呈覆水难收之势。”桃花婆婆忧心忡忡道,“若无丹田气海的吐纳,莫说他这般年纪,纵使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万万无法承受如此浑厚的内力。”
“无法承受……是什么意思?”
“内力是一把双刃剑,控制得当可以排山倒海,断金碎石。倘若控制不当……亦可将自身脏腑碎如齑粉,经脉骨骼化为腐朽。因此,越是深厚的内力,越需要极强的控制。控制内力的关键在于吐纳自如,而吐纳自如的本源正是丹田气海。”桃花婆婆理解梅紫川的心情,却不忍直接刺激她,故而耐着性子细心解释,“人的丹田可以通过不断修炼渐渐扩张,以此吐纳更加雄厚的内力,也是武林中人常说的内功心法。然而,人有生老病死,此乃天命所限,任谁也无法改变。因此,当人成长到一定年纪,身体必将老化,不仅仅是年老色衰、眼花耳聋,更有脏腑衰竭,骨骼松弛。丹田气海亦不例外,年事越高扩张越慢,直至慢慢停滞,甚至有些人会出现枯萎衰退。此时,无论你再修炼何等高深的内功心法,丹田气海都无法继续承受。正因如此,练武的最佳年纪在少年,大多数人年过四旬或五旬就会达到自身的平衡,再练下去进步非常缓慢,根本无法与年轻人相提并论,只会越来越慢,直至寸步难进。当然,人和人体质不同、天赋不同,因此究竟何时达到巅峰,何时达到平衡皆因人而异。不过无论体质、天赋有何不同,都无法挣脱生老病死的规律。换言之,资质平庸者或许三四十岁便已达到平衡,有些人六七十岁才到巅峰,也有些天赋异禀者活到八九十岁仍有提升的空间。俨然,黄阳明虽天赋过人,但仍不属于后者。年过七旬,却执意闭关修炼乾坤九极功的至高境界,不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其丹田气海根本无法承受再多的内力,以至部分真气无法融入,只能游离于经脉之中,万幸这部分内力不多,尚在其身体的承受范围,因此才没有吐血暴毙。然而,由于他粗心大意,没有及时察觉并悉心调理,反而急于求成,肆意运功,于是变成你们口中的‘走火入魔’。今日,他再一次自行运功,强行将外流的真气灌入丹田,结果操之过急,令丹田破损,气海毁散,宛若盛水的罐子打破一个窟窿……非但不能容纳更多的水,反而连原本储存在罐中的水也要……流散殆尽。”
“这……”桃花婆婆的解释令梅紫川听的心惊肉跳,脸上变颜变色,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听不懂你说的道理,你只要告诉我老头子他……究竟会不会有事?”
闻言,桃花婆婆的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之意,踌躇再三,方才硬着头皮如实作答:“如果不能及时化解,黄阳明的五脏六腑、血脉骨骼必将被内力反噬,恐怕……活不过三天。”
“嘶!”
此言一出,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登时令梅紫川身体一颤,呆若木雕。
“咳咳……”
当桃花婆婆与梅紫川心思沉重,相视无言时,躺在床上的黄阳明突然发出一阵猛咳,吐出一大口鲜血,艰难开口:“我不能死……花楹,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一定有救我的法子……”
“并非我妄自菲薄,如果你想恢复如初,我恐怕……无计可施。”桃花婆婆犹豫道,“毕竟,你年事已高,丹田已破,纵使大罗金仙下凡恐怕也于事无补。但……如果只保住你一条性命,我倒是有些办法,只不过……”
“不过什么?”黄阳明与梅紫川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过你会……变成一个废人。”
“废人……噗!”黄阳明心中大惊,口中再度喷出一股脓血。
“废人是什么意思?”梅紫川快步上前,一边安抚神情激动的黄阳明,一边向含糊其辞的桃花婆婆追问,“难道他会变成瘫子?”
“有可能。”桃花婆婆坦言道,“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散去他的内力。散去内力无异于废去武功,由于他丹田气海尽毁,失去内力后……他的身体将比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更加不如,甚至有可能瘫痪在床。”
“这……”
“不可!”未等梅紫川从震惊中清醒,黄阳明已态度坚决地反对,“与其变成废人,不如直接杀了我,咳咳……”
“花楹,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梅紫川恍惚道,“有没有什么药材……”
“紫川,黄阳明的状况我刚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天材地宝也许能帮他恢复身体,但无法修补已经破损的丹田。唉!究竟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
“这……”
桃花婆婆的直言不讳,令黄阳明和梅紫川面如死灰,哑口无言。
“不行!绝对不行!”黄阳明心有不甘地连连摇头,“我宁死也不能变成废人……”
“你若死了,我和宝儿怎么办?”梅紫川悲从心起,恶向胆生,斥责道,“若不是你急功近利,何至于沦落如此境地?你凡事只想自己痛快,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和宝儿。年轻如此、老了如此,现在亦如此,你练功是为自己突破,求死也是为自己解脱,究竟在你心里……我和宝儿又算什么?”
“老太婆,我……”被梅紫川劈头盖脸一通训斥,黄阳明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宛若被人浇下一盆冷水,登时气焰全无,一阵语塞。
“你我已到这般年纪,废人就废人,废人总比死人好!”梅紫川拂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从而神情一禀,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花楹,你尽管保住他的性命,至于用什么手段……我不在乎。”
“老太婆……”
“一切都是你自食恶果,怪不得别人。”梅紫川严词厉色地打断黄阳明的辩解,“如果你想让我们娘俩替你受过,趁早死了这条心!”
“黄阳明,你意如何?”桃花婆婆长叹一声,转而将凝重的目光投向踌躇不决的黄阳明。
“我……”身心交瘁的黄阳明陷入进退两难,看看态度决绝的梅紫川,又看看安静沉睡的宝儿,终究将心一横,苦涩点头,“罢了!人活到这般年纪,早已不再奢求什么功名利禄,对我而言,没什么比他们娘俩更重要。几十年的功力……废就废吧!虽然有些可惜……但为活命也别无选择。”
“其实……你并非别无选择。”
见黄阳明勉强允诺,桃花婆婆忽然灵光一闪,若有所思道:“身为顶尖高手,倘若后继无人必是平生一大憾事。实不相瞒,当初我夫君叶桐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心心念念的不是自己能活多久,而是……如何将自己的一身武功传承下去。眼下,你的处境与我夫君当年颇有雷同,我有一个法子……也算是不情之请,也许能帮你了却一桩心事,免去生平遗憾,只不知……你愿不愿意?”
“传承?”黄阳明眉头微皱,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柳寻衣!”桃花婆婆眼神一凝,开门见山,“以他现在的伤势,纵使我能保住他的性命,八成也会变成废人。可如果……”
言至于此,桃花婆婆小心窥探着黄阳明与梅紫川的反应,见他二人只是狐疑,并无厌烦,惴惴不安的心方才踏实几分,从而屏息凝神,一鼓作气:“如果你愿收其为徒,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他,让他凭借雄厚的内力护佑命脉,能在剧毒无比的‘葬龙潭’以毒供补,用万年沉淀的毒物将其伤重难治的身体彻底浸淬,从而涅槃重生,破而后立……如此,柳寻衣非但有痊愈的机会,而且能破茧成蝶,一飞冲天。”
……
血蓑衣 第九百一十章:薪火相传
“老头子,真的不用我们陪你进去?”
“老太婆,让我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吧!”
凌晨,在梅紫川与桃花婆婆的搀扶下,黄阳明拄着一根拐杖慢慢悠悠地来到柳寻衣的草屋。
面对桃花婆婆的担忧与梅紫川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面色惨白的黄阳明满不在乎地推开她们,坚持独自进入房间。
昏暗的草屋内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桌上半截蜡烛释放出一抹聊胜于无的淡淡幽黄,昏睡的柳寻衣静静地躺在床上,枯瘦的脸颊在微弱的烛火映射下忽明忽暗,形如木蜡。
“真不知道你小子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伴随着一阵自言自语,黄阳明缓缓走到床边,“说你运气好,你却命途多舛,屡屡受难。说你运气差,你却总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逃出生天。细细回忆,我们好像只在贤王府有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彼此也没有什么交情。洛天瑾死后,你在中原打打闹闹,我在长白山颐养天年,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一辈子也不可能扯上关系。无奈老天爷偏偏喜欢捉弄人,因为一个花楹……让半死不活的你遇到命悬一线的我,生生将我们两个八字不合的人撮合成一对。小子,你说咱们爷俩……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言罢,黄阳明自嘲一笑,端起放在床边的茶壶,嘴对嘴“咕咚咕咚”地猛灌几口,恍惚的精神在凉水的刺激下渐渐清醒几分。
这壶水是潘雨音为柳寻衣准备的,以防他半夜醒来口渴难耐,却不料被郁结难舒的黄阳明“以水代酒”,喝的一干二净。
“花楹对你……不!应该是对潘雨音真是仁至义尽,为了不让她日后跟着你受委屈,竟肯舍下一张几乎从来不求人的老脸求我收你为徒,让我将自己的毕生功力传授于你。殊知,她上一次向人开口求助,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黄阳明一边回忆着过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感慨倾诉,“你为虎穴龙潭引来祸患,打扰我们一家清静逍遥,可老夫非但不杀你,反而要传功救你……试问天下可有像我这般宅心仁厚,以德报怨的大善人?呵呵……其实我并非善人,救你既不是出于好心,也不是出于花楹的恳求,而是出于我自己。我和老太婆年事已高,纵使没有今天的事恐怕也来日无多……收你为徒,是希望我们百年之后,宝儿在世上能有一位‘亲人’照应,不至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言至于此,黄阳明忽觉时光荏苒,岁月无情,难免心生黯然,神态愈发消沉,语气愈发悲凉。
“常言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花楹也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有时候……真是不服老都不行。”黄阳明言辞悲切,但语气却分外诙谐,“年轻人,你正值大好年华,无论遇到什么困境皆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老夫年近耄耋,早已没有退路可言……唉!听说你的天赋与资质不错,老太婆和花楹对你的品行也颇为肯定,因此由你做老夫的关门弟子……也算勉强够格。宝儿天命不佳,无法继承我的衣钵,而今机缘巧合……或者说‘形势所迫’,也只能便宜你了。老夫不奢望你能惩恶扬善,匡国济时,只希望你的日后不要仗着我赐予你本事为非作歹,祸害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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