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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洵溱,好歹你也做过贤王府的座上宾,洛盟主待你不薄,如今你非但不知替他报仇雪耻,反而包庇谋害他的奸贼,如此恩将仇报,与禽兽何异?”胖黑衣人怒叱道,“如果你心存良知,就该弃暗投明,马上杀了柳寻衣,替洛盟主讨回公道。”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我想告诉你们,很多时候眼见也未必为实……”言至于此,洵溱突然哼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摆手道,“罢了!你们都是将死之人,我说再多也是枉然。”
“我们早已将你们的行踪回禀掌门,如果我们死在这里,掌门断不会善罢甘休!”
“纵使钟离木现在启程,赶到这里最快也要半月,你以为我会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等他?”
“你这妖女,多行不义必自毙……”
“找死!”
见两名黑衣人你一言、我一语对洵溱恶语相向,阿保鲁登时眼神一寒,暴喝一声,与其他西域高手一道飞身而起,如饿虎扑食般冲到两名猝不及防的崆峒弟子面前,未等精疲力竭的二人出招抵挡,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已如狂风暴雨般倏忽而至,眨眼将闪避不及的二人乱刀砍死。
“洵溱姑娘……”
当洵溱面无表情地默默注视着阿保鲁等人收拾残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呼唤。
黛眉微蹙,迅速回身,未等满眼好奇的潘雨音一探究竟,洵溱已抢先一步迎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潘雨音的视线,似乎不希望她看到血腥残忍的一幕。
“洵溱姑娘,我在马车内听到这里有吵闹声,你们……没事吧?”
“没事,只是偶遇几位老朋友,现在已经走了。”洵溱云淡风轻地笑道,“是不是阿保鲁他们嗓门太大,打搅潘姑娘好梦?”
“没……没有。”
其实,潘雨音已经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只是她知道洵溱处事周全,不告诉自己一定有她的用意,因此未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们一连十几天昼夜兼程,一路颠簸会不会加剧柳寻衣的伤势?”洵溱心念一转,问道,“眼下,长白山近在咫尺,用不用找地方休整一日?”
“对了!”似乎被洵溱一语惊醒,潘雨音的眼神骤然一变,急声道,“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柳大哥醒了!”
“什么?”
洵溱大吃一惊,愣愣地望着满眼欣喜的潘雨音,迟疑道:“醒了……是什么意思?”
“之前柳大哥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偶有一些反应也是在半昏半醒之间。刚刚,他突然睁开双眼,开口呼喊我的名字,着实将我吓了一跳。”回忆起刚刚的一幕,潘雨音依旧惊喜交加,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
望着激动不已的潘雨音,洵溱却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从她在临安救出柳寻衣至今已有一月有余,只在替他拔剑时疼醒过一次,除此之外,柳寻衣再也没有恢复过意识。
今夜突然苏醒,早已习惯柳寻衣半死不活的洵溱,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
“洵溱姑娘,柳大哥要见你,快随我来!”
“好……”洵溱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刚欲抬脚,忽觉灵光一闪,伸手拽住迫不及待的潘雨音,狐疑道,“潘姑娘,柳寻衣突然苏醒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洵溱姑娘不必多虑,我刚刚已替他诊过脉,虽然柳大哥的伤势仍十分危重,但今夜苏醒乃气血恢复之兆,而非回光返照,更不会发生洵溱姑娘担心的事。”潘雨音莞尔一笑,轻轻握住洵溱的手,以示宽慰。
霎时间,潘雨音察觉洵溱的手竟冰凉如玉,再看其犹豫不决的飘忽眼神,她心里明白此乃过分紧张的表现。
一向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洵溱竟会因柳寻衣的伤势如此惴惴不安,实乃罕见。潘雨音稍稍一怔,内心深处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
马车内烛火幽暗,将柳寻衣那张苍白而枯瘦的脸庞映的分外憔悴。气息奄奄,命若游丝,但浑浊的眼中却涌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坚毅与倔强。
当心思复杂的洵溱钻入马车时,潘雨音并未出现。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有必要让柳寻衣和洵溱单独一叙。
“你醒了。”
听到洵溱平淡无奇的开场,虚弱不堪的柳寻衣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似乎想开口作答,但由于气息未能调整均匀,以至胸口颤动,唇齿发抖,牵动伤口引来钻心之痛,令其眉头下意识地皱成一团。
默默忍受半晌,柳寻衣的眉心方才渐渐舒展,口中吐出一道悠长的浊气,一开口并非寒暄,而是自嘲:“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病秧子’的感觉……在下出丑,让洵溱姑娘……见笑了。”
“你以为这段日子你在我面前出的丑还少吗?”洵溱没有半点久日未见的生涩,以及劫后余生的感伤,出言一如当初他们在贤王府那般平易风趣,谈笑自若,“本以为名震天下的柳执扇、柳大人是一位生龙活虎,斗志昂扬的大英雄,谁知也有苟延残喘,弱不禁风的一面。本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刀山火海如履平地,却不知你也有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的时候。呵呵……时至今日,你早已丑态百出,我也早已见怪不怪。”
面对洵溱的揶揄,柳寻衣既尴尬又无奈。习武多年的他不知受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伤,深知重伤之后的人在性命垂危之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至于尊严、体面、矜持、风度……云云而而,只有在人无痛无灾,意气风发时才会视若珍宝,一旦遇到痛不欲生,摇摇欲坠的危急时刻,莫说那些无关痛痒的“面子”统统不在乎,甚至连吃喝拉撒都会变得情难自已,放纵不堪。
人就是人,终究不是神。因此,当洵溱调侃柳寻衣在她面前丑态百出时,他不用问也能猜到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窘迫。
“潘姑娘已经告诉我了……”柳寻衣颤颤巍巍地伸手朝自己的胸口轻轻一指,断断续续地说道,“是你用自己的血……救回我一条命……”
“不是一条命,是半条命!”洵溱嫣然一笑,靡颜腻理的脸庞在幽黄的烛火映衬下宛若芙蓉出水,温婉无暇,“你究竟能不能痊愈,要看桃花婆婆的本事。”
不知是烛火昏暗迷离了视线,还是身体虚弱恍惚了精神,柳寻衣竟一时失神,呆呆地望着明眸皓齿的洵溱,沉默半晌方才幽幽开口:“你为什么救我?”
“你为什么求死?”洵溱不答反问。
“这……”
“其实,这柄剑早已将你推入鬼门关,若不是你心有不甘,纵使大罗金仙下凡也无可奈何。如果你真想死,没人可以救你。因此,与其说我救活你,不如说你自己救活自己。”言罢,洵溱将秦卫的宝剑递到眼神颤抖的柳寻衣面前。
“这是……秦卫的剑……”一见此剑,柳寻衣瞬时悲从中来,心痛如绞。
“救你的人是你自己,害你的人……同样是你自己。”洵溱别有深意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对秦卫心生恻隐,他岂有机会一剑刺穿你的胸膛?”
“我……”
“我们救你时,秦卫的剑插在你的心口,你的剑却遗落在临安。”洵溱对柳寻衣的纠结视而不见,义正言辞道,“历经一番生死劫,你应该有所醒悟。无极剑宁肯无主,也不希望自己的主人是一名寻死觅活的懦夫。柳寻衣,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凄凄惶惶地哀怨惆怅,而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拿回自己的剑。”
……





血蓑衣 第八百九十五章:柔情侠骨(二)
“我的剑?”柳寻衣神情木讷地望着秦卫的剑,似哭死笑地喃喃自语,“像我这样的人……还配拥有一柄剑吗?像我这样的人,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能惩恶扬善,心爱的女人留不住,信任的兄弟也留不住,倾尽所有想为天下苍生尽些绵薄之力,可到头来却沦为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天下第一大恶人’。朝廷视我为叛逆,武林视我为奸贼,像我这样的人……纵使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柳寻衣,你究竟为谁而活?”洵溱的语气不阴不阳,平淡如水,“他们说你是叛逆、是奸贼,你就真的是‘天下第一大恶人’?他们说你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你就真的罪大恶极,一无是处?我认识的柳寻衣行不苟合,特立独行,从来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别人不相信你,难道连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如果你自认作恶多端,何不现在用这把剑自刎谢罪?也省的我们整日为你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洵溱,我已是孤家寡人,天下之敌,早晚必死。你能救我一时,却不能救我一世,反而令自己深陷泥沼,无辜招惹一身麻烦,又是何苦?”
“谁说我要救你一世?”洵溱柳眉轻挑,揶揄道,“你我无亲无故,救你一世岂不冤枉?”
“这……”
“不如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没准我会考虑一下。”
望着煞有介事的洵溱,柳寻衣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明明言出肺腑,伤感正浓,本欲和洵溱推心置腹地聊几句人生苦闷,却不料洵溱非但不肯安抚,反而故意调侃。
难不成……自己的样子像是在说笑?亦或自己的遭遇本就是一桩天大的笑话?
“唉!”
心念及此,意气消沉的柳寻衣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缓缓闭上双眸,似乎不愿再与洵溱逞口舌之争。
看出柳寻衣的郁结,洵溱非但不内疚,反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戏谑道:“怎么?我们的柳执扇、柳大人不仅身体弱不禁风,就连内心也变得不堪一击?”
“洵溱姑娘,在下究竟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就算得罪过,现在我已尝到报应,阁下能否网开一面,放我一马?”被洵溱一个劲儿的冷嘲热讽,柳寻衣既烦闷又无奈。
“现在不是我不肯放过你,而是你不肯放过自己。”突然,洵溱神情一禀,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凝重,“柳寻衣,你可知世上最可怕的敌人是谁?是自己!与天下人为敌并不可怕,被千军万马追杀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未战先怯,没被对手打倒,先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压得抬不起头。谁说孤家寡人,天下之敌就必死无疑?你能不能翻身取决于你有没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和越挫越勇的韧性,而不是一纸通缉告示或者一道江湖追杀令。更何况,你口口声声孤家寡人,我万里迢迢跑去临安救你算什么?潘姑娘一介弱女子,冒着性命之虞孤身返回临安算什么?在幕后帮你瞒天过海的秦苦又算什么?你只说自己留不住心爱的女人和信任的兄弟,却无视我们这些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同甘共苦的朋友,如此自私的柳寻衣……真的配谈天下苍生,江湖道义吗?”
“我……”
“你究竟为谁而活?”洵溱不理会心乱如麻的柳寻衣,再度问道,“你是不是天生的软骨头?失去靠山非但活不下去,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我……”
“在天机阁你依仗赵元,冲锋陷阵可以奋不顾身。在江湖你依仗洛天瑾,粉身碎骨可以一笑置之。在漠北你依仗大宋朝廷,赴汤蹈火可以万死不辞。那时的你之所以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你知道后面有人替自己撑腰,就算天塌下来你也可以躲在他们的羽翼下苟且偷生。现在,你渐渐失去所有依仗,主心骨随之崩塌,你惶恐、你胆怯、你畏惧,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甚至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你开始变得惊慌失措,畏首畏尾,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于是硬着头皮故作无所畏惧地返回临安,决心与枢密副使同归于尽,看似大义凛然,实则以死逃避。你将死当成逃避现实的良药,当成脱离苦海的捷径。”洵溱毫不避讳地揭开柳寻衣内心的伤疤,义正言辞道,“越是如此,越证明你心怀恐惧。你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你恐惧的不是大敌压境,而是孤立无援!你恐惧的不是前路荆棘,而是没有退路!承认吧!二十几年的‘仗势欺人’令你喜欢并依赖上这种摇尾乞怜,跪着求生的感觉。有人让你跪,你才心安理得、一身是胆、骁勇善战,而今突然让你站起来,你反倒诚惶诚恐,战战兢兢,非但心如猫挠,胆量尽失,甚至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是也不是?”
洵溱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令柳寻衣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彻底沉寂下来。
呆若木鸡的柳寻衣,默默回忆着自己的过往,审视自己的内心。恍惚间,连他自己都看不清真实的自己,竟在洵溱的字里行间剖析的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隐藏在他心、肝、脾、肺、肾里的阴霾与灰暗,被洵溱毫不留情地一捣而出,鲜血淋漓的欲望掺杂着自己不愿承认的私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愧与懊悔。
“说到底,昔日的柳寻衣根本不是真正的柳寻衣。你的有勇有谋、侠肝义胆、铮铮铁骨,耿耿寸心,其实都是幻象,是朝廷官位、江湖地位赋予你的职责与使命,是赵元、洛天瑾这些人借给你的胆识和勇气,而非柳寻衣的本来面目。”洵溱不依不饶,态度愈发强硬,言辞愈发犀利,“真实的你是现在的样子,胸无大志,多愁善感,怨天尤人,妄自菲薄……”
“够了!”
被奚落的一无是处的柳寻衣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愤慨,凭着一股不肯屈服的顽强意志硬生生地支撑起身体。任由头晕目眩,大汗淋漓,他仍倔强地与不卑不亢的洵溱四目相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苟全性命,不是你口中的怨天尤人……”
“不必给自己的怯懦寻找借口,那样只会惹人耻笑。”洵溱轻蔑道,“如果你真的顶天立地,不屈不挠,就该为自己而活,让别人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而不是你向别人摇尾乞食。如果我是你,非但不会寻死,反而要千方百计地活下去。因为只有我活着,才能让那些伤害我的人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只有我活着,才能手刃仇敌,一雪前耻。那些伤害我的人,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叩首求饶。那些欺骗我的人,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抱憾终生。至于我失去的东西,更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让天下人知道柳寻衣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更不是肆意蹂躏的懦夫……”
“你以为我甘心认命?你以为我斗志全无?你以为我不想反抗?”面对洵溱的咄咄相逼,柳寻衣终于说出自己内心的执念,“我想!我无时无刻都想!我比任何人都想!可现实呢?我既无遇难成祥之命,亦无扭转乾坤之能,我连秦卫都斗不过,又如何斗得过枢密副使?如何斗得过皇上和朝廷?至于执掌中原武林的清风,我与他相比更是天壤之差,云泥之别。”
言至于此,柳寻衣不禁自嘲一笑,苦涩道:“你也许认为我不够心狠手辣,不够狡猾阴毒……我承认,与他们相比我确实不够冷血。但只靠狠毒和狡猾真能反败为胜?在已成定局的大势面前,在朝廷与武林同仇敌忾,联手剿杀面前,我孤身一人纵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我可以帮你!”见柳寻衣心门已开,洵溱趁势而入,“只要你想,我不仅可以帮你起死回生,而且可以帮你报仇雪耻,东山再起。”
“你?”柳寻衣心中暗惊,狐疑道,“你先是冒险救我,现在又慷慨相助,究竟有何目的?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在贤王府的最后一段日子相处的并不愉快……”
“往事如烟,何必再提?柳寻衣,我今夜只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洵溱不动声色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想问什么?”见洵溱一本正经,柳寻衣不由地心生紧张。
“你究竟想不想洗脱冤屈?想不想报仇雪恨?又想不想……夺回心爱的女人?”
“嘶!”
只此一言,登时令柳寻衣脸色一变,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涌入心田,令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猛咳不止。
“洵溱,你……真能帮我?”重拾信念的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望着信誓旦旦的洵溱。
“说到做到,决不食言!”洵溱胸有成竹,字字铿锵,“但眼下……你必须做好一件事。”
“什么事?”
“不许再有轻生之念!从现在开始,你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要活的更好!”
……




血蓑衣 第八百九十六章:天袁客栈(一)
经过与崆峒派弟子的一番冲突,洵溱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若不尽快脱身,接下来的麻烦必定接二连三。
一夜无话,纵马疾驰,洵溱一行于天亮前进入沈州地界。
深秋的清晨寒意逼人,冷冽的疾风席卷着秋霜朝露顺着袖口脖领钻入身体,直将人冻得瑟瑟发抖。
天蒙蒙亮,沈州城内一片静谧,街面上空空荡荡,家家户户仍在梦中,鳞次栉比的店铺大门紧闭,尚未开张。
十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吱扭吱扭”地穿街过巷,在万籁俱寂的沈州城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砰、砰砰!”
鸦雀无声的天袁客栈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直将大堂内呼呼大睡的伙计惊得身子一颤,一不留神从长凳上摔落在地,疼的他龇牙咧嘴,连连骂娘。
作为沈州城内最大的一间客栈,这里的规矩是一年四季,不分昼夜,概不打烊。
然而,沈州毕竟不是繁盛之地,白天的食客尚且不多,夜里投宿的客人更是寥寥无几。久而久之,伙计们大都心生惰性,慵懒散漫,一到夜里索性关门睡觉,如今日这般被人搅乱清梦,他们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次。
“砰砰砰!”
未等伙计从地上爬起来,沉闷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妈的!一大清早催命鬼似的敲门,报丧呢?”
伙计囫囵起身,一手掸去身上的灰尘,一手抹掉嘴角的哈喇子,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嘟嘟囔囔抱怨不停。
此地民风彪悍,不拘小节,哪怕只是一名小小的客栈伙计,依旧给人一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感觉。实则他们并非故意针对,只是性情使然,言行举止大都随心所欲,不知含蓄委婉为何物。
因此,初来乍到者若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胆小怕事的只觉虎狼横行,处处受气。至于胆大妄为的……只怕一言不合便要火冒三丈,甚至大打出手。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睡眼惺忪的伙计刚欲开口质问,却被眼前持刀带剑的二十几名彪形大汉吓得睡意全无,到嘴边的牢骚亦被他生生咽回腹中。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袁家的买卖……”
“少废话!将你们店里的客房全部腾出来,再准备几桌好酒好菜。萧阳、荀布道,你们抬柳寻衣上楼歇息。”
伙计话未说完,阿保鲁已将其蛮横推开,率人大步流星地闯入客栈,三五一群,各自落座。
“洵溱姑娘,我去后厨给柳大哥煎药。”
“用不用帮忙?”
“一碗汤药而已,不必麻烦。你们连日奔波早已身困体乏,还是留在这里歇歇腿脚,吃些东西吧!”
“也好!一会儿药煎好了,我让他们替你送上去……”
“多谢洵溱姑娘好意,不过我自己可以。”
言罢,潘雨音朝欲言又止的洵溱微微欠身,而后向手足无措的伙计问清方向,拎着药包快步朝后厨走去。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洵溱的眼中闪过一道意味莫名的幽光,呢喃道:“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枉我当初对你苦心相劝,结果你仍坠入情网,而且……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各位客官,此刻天色尚早,后厨没人,酒菜恐怕要多等一会儿!”
伙计的声音打断洵溱的思绪,未等她开口应答,坐在一旁的阿保鲁已骂骂咧咧地出言喝斥:“狗屁借口!厨子不在就得活活饿死?你有手有脚干什么吃的?会不会切几斤牛肉,上几坛好酒?”
“我……”
“大爷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有什么现成的赶紧拿上来。”将柳寻衣送上楼的萧阳慢慢悠悠地走下楼梯,不悦道,“难道怕我们吃白食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别再废话,赶紧上酒肉!”苏忽抽出腰间的弯刀,“咣啷”一声扔在桌上,直将伙计吓的脸色一变。
见对方凶神恶煞,刀剑傍身,俨然不是善茬,伙计纵使心有不忿也不敢公然顶撞,只能缩头缩脑地朝阿保鲁等人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小声嘀嘀咕咕,心有不甘地朝后厨走去。
“他妈的!饿得前胸贴后背,怎么不见你们饿死?”
踏入后厨,敢怒不敢言的伙计立时原形毕露,仗着后厨远离大堂,一边愤愤不平地切着牛肉,一边扯着嗓子咒骂起来:“一个个贼眉鼠眼,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一大清早又是吃肉,又是喝酒,我呸!当心肚烂肠穿,吃死你们……”
“啪!”
突然,内厨传来一声脆响,令伙计一愣,从而想起刚刚向自己问路的潘雨音,登时心头一紧,懊悔自己不该口无遮拦,忘记隔墙有耳。
“唉!”
越想越心惊的伙计连忙扔下手中的牛肉,硬着头皮缓缓走向内厨,吞吞吐吐道:“那个……姑娘,我刚刚不是在说你的朋友,我只是……”
话未说完,伙计的声音戛然而止,布满尴尬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浓浓的震惊之色。
只因他撩开门帘,赫然发现潘雨音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炉灶上的一锅汤药被人无情打翻,热气腾腾的药汤肆意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药味。
然而,最令伙计大感意外的是,此时的后厨内竟站着两名中年男人。一人白衣如雪,一人黑衣如墨,泾渭分明的打扮宛若勾魂夺魄的“黑白无常”,令人望而生畏,心底发寒。
此二人,正是奉金复羽之命一路跟踪唐阿富而来的“日光白玉剑”姬侯、“月光墨洗剑”扶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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