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如果柳寻衣和他一样,肯为自己的名利前途漠视一切,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秦卫也不会如此纠结,二人大可狼狈为奸,鸡犬升天。
只可惜,柳寻衣打骨子里和秦卫不是一路人。
他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拧种。是别人眼中“害人不利己”的疯子。是坚守忠君大义,可以一次又一次对朝廷以德报怨的愚臣。是有恩必报,不知变通,甚至肯为一个死人而豁出自己性命的怪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秦卫与柳寻衣自幼相识,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因此才没有早早地拉着他一起投效西府,出卖赵元。
秦卫知道,柳寻衣永远不可能接受自己对东府、对赵元的背叛,哪怕他有一万种情非得已的理由,也不可能说服柳寻衣和他朋比为奸。
曾经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无论身份如何转变、境遇如何更迭,结局都不会动摇。柳寻衣得知真相之日,便是他们兄弟决裂之时。
也正因如此,纵使今时今日的秦卫已身居高位,甚至有足够的理由与西府密切来往,但他仍不敢将自己昔日的丑事向柳寻衣坦白。
归根到底,秦卫的内心深处始终不想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
秦卫不是傻子,知道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他对柳寻衣极力举荐,处处关照,无非是一种自欺欺人,奢望柳寻衣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恶行,或者当柳寻衣知道时他已被自己的真情厚义深深打动,不忍与自己兄弟反目。
然而,天不遂人意。未等秦卫用时间一点点“感化”柳寻衣,却已东窗事发,原形毕露。
在无语言表的复杂心情中,秦卫在屠龙、屠虎等人的保护下回到天机阁。
此时,日出东方,天已大白。
“拜见侯爷!”
进入天机阁后,秦卫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歇息,而是鬼使神差地来到柳寻衣的院外。
此刻,两名獐头鼠目的金刀校尉已在这里“守卫”一夜。
“柳大人……有没有什么吩咐?”
“回禀侯爷,柳大人一直在房中睡觉,眼下尚未起床,也并未吩咐我们做任何事。”
“哦!”
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秦卫迈步入院,径自朝柳寻衣的房间走去。
然而,当他来到门前却突然面露犹豫,欲叩响房门的手僵硬地悬停在半空。
就这样,秦卫在柳寻衣的房门外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
屠龙、屠虎、褚茂等金刀校尉默不作声地候在院中,望着秦卫萧瑟而落寞的背影,纷纷心生诧异,面面相觑。
不知又过去多长时间,心乱如麻的秦卫蓦然转身,不顾屠龙、屠虎等人的愕然,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
“褚茂,你带人在院外继续守着。千万小心,休要打草惊蛇。”
“放心。”
匆匆嘱咐一声,屠龙、屠虎迅速朝秦卫追去。
褚茂深深看了一眼柳寻衣的房间,而后向留在院中的金刀校尉们轻轻挥手,一行人蹑手蹑脚地退出院子。
眨眼间,刚刚聚集十几人的小院再度变的空空荡荡。
然而,房中的柳寻衣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沉睡梦中,反而衣着整齐,精神奕奕地坐在桌旁。他手里端着一杯温凉的茶水,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从始至终静如木雕,纹丝未动。
“他们走了!”
突然,一道略显颤抖的声音自柳寻衣身旁悄然响起,待他缓缓侧目,一位神思凝重,满头虚汗的男人赫然浮现而出。
那人,竟是黎海棠。
噤若寒蝉的他似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双腿情不自禁地连连抖动,一个劲儿地吞咽口水。
原来,黎海棠于拂晓前悄悄潜入天机阁,向柳寻衣打听丁丑与仇寒的事。却不料,他二人相谈正欢,秦卫却突然到访。
刚刚,秦卫站在门外,柳寻衣与黎海棠坐于门内,双方仅有一门之隔,稍有差池便会闹的无法收场。
万幸,秦卫犹豫再三后选择离开,方才令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柳寻衣和黎海棠暗松一口气。
险象环生的二人下意识地相望一眼,无不心有余悸,面露苦涩。
“柳大哥,看来这位秦大人……并非善茬。”黎海棠悄悄开口,“刚才我溜进来的时候,发现院外一直有人守着。他们不像是保护你,更像是……监视你。”
“这里的事我会自己解决,你不必担心。”柳寻衣似乎不想在秦卫的话题上多做纠缠,心不在焉道,“劳烦你替我照看仇寒、丁丑。”
“小事一桩。”黎海棠欣然允诺,从而话锋一转,将声音再度压低几分,“刚刚我们说到,武当掌门清风出现在临安城,不知柳大哥意下如何?你在城外发现的贤王府暗号……会不会与清风有关?”
“清风竟敢只身犯险,确实出人意料。”柳寻衣眉头紧锁,苦思沉吟,“也许……他是冲我来的。”
“不像!”黎海棠心存质疑,“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清风几乎不出客栈大门。如果他的目标是柳大哥,理应看准时机,速战速决,又何必空耗时日?毕竟,临安府衙最近对江湖人追查甚严,他在这里耽搁越久,越容易招惹麻烦。”
“言之有理。”柳寻衣不可置否,细细琢磨,“隐藏在城外的贤王府弟子应该与清风有关,也许他们另有图谋……”
言至于此,柳寻衣突然灵光一闪,叮嘱道:“对了!当初仇寒、丁丑遭遇伏击,是一伙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出手相救,为首的是一名女子。若有机会……帮我打探一下这伙人的消息。”
“没问题……”
“此事可以慢慢查。”柳寻衣神情一禀,正色道,“当务之急,你先帮我紧紧盯住清风,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好!”
黎海棠言听计从,令柳寻衣十分感激,又道:“秦卫也许会去而复返,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出去引开外边的耳目,你找机会离开,万事小心。还有,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潜入天机阁,万一被人发现,你我都有麻烦。”
“我如何找你?”
“不要找我,等我主动找你。”
“那……好吧!”
望着勉为其难的黎海棠,柳寻衣叹息一声,未再多言。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行至门前,再度回望一眼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黎海棠,朝他投去一抹宽慰的微笑,从而心神一正,将房门缓缓拽开。
……
血蓑衣 第八百四十五章:粥米之恩
“好!”
今日,天机阁迎来久违的热闹。
为掩护黎海棠离开,柳寻衣以练功为名前往校场,将监视他的褚茂等人一并引开。
伴随着一阵阵拍手喝彩,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眨眼间,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将从中舞剑的柳寻衣围的水泄不通。
柳寻衣出招行云流水,剑飞如龙,一片片璀璨夺目的剑花漫天飞舞,直看的众人眼花缭乱,激动不已。
对于这些新招募的金刀校尉,昔日只听说柳寻衣曾是天机阁十大少保之首,武功高深莫测,剑法出神入化,却鲜有人见过他的真才实学。
今日,暗怀心事的柳寻衣不过小露两手,却足以令这些“新人”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你们在看什么?”
伴随着一声质问,兰绮在几名婢女的陪同下蛮横地推开人群,大模大样地朝校场中间走来。
“呼!”
当她迫不及待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婢女时,一抹电光银弧陡然自半空劈落而下,同时降下一道凌厉逼人的剑气,将她精心梳扮的三千青丝瞬间吹乱。
“啊!”
娇气柔弱的兰绮何曾见过这般阵仗?猝不及防的她登时被吓得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双眼一闭,口中发出一道满含惊恐的尖叫,同时将身体下意识地紧紧蜷缩。
“嗖!”
柳寻衣也没料到竟有人如此冒失,敢在自己练剑的时候大摇大摆地冲出来,不禁眼神一变,以迅雷之势掣肘翻腕,无极剑凌空一颤,几乎擦着兰绮的眉心闪掠而过。
在四周的惊呼中,柳寻衣赶忙收剑入鞘,向兰绮拱手赔罪:“刀剑无眼,让姑娘受惊了!”
然而,直至柳寻衣走到近前,兰绮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抱头缩项,面无血色,双眸紧闭,红唇轻抿,瘦弱的身躯如筛子般抖动不停,俨然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兰绮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
渐渐回过神的兰绮,左手紧紧捂着心口,似乎在安抚狂跳不止的心脏,右手颤颤巍巍地朝柳寻衣轻轻摆动,虽然她嘴里说着“没事”,可透过其颤抖而嘶哑的声音,以及挂在眼角的泪痕,不难看出柳寻衣刚刚那一剑,着实将她吓的不轻。
今日这场闹剧,如果换做旁人,以兰绮在天机阁的做派,必将那人生吞活剥以泄心中之愤。
然而,今天冲撞她的是柳寻衣,是秦卫三令五申不能得罪的人。
因此,兰绮纵使羞愤交加,也只能心里咒怨,表面上仍要装作慷慨大度,甚至连一句责备都不敢说。
“下一次……”兰绮艰难地吞咽口水,似在努力平复心绪,“柳大人记得去校场练剑,不要在这里……”
“夫人,这里就是校场……”一旁的婢女小声提醒。
“哦!这里是校场……是校场……”
望着精神恍惚,语无伦次的兰绮,柳寻衣既尴尬又愧疚。虽说兰绮冒失冲撞,错在自己,但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又被吓的失魂落魄,饶是柳寻衣无过,心里也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兰绮姑娘,你找我……有事?”
“哦!对对对……”
柳寻衣一语惊醒梦中人,令兰绮幡然醒悟,连连点头:“侯爷找你。”
一提起秦卫,柳寻衣的心情再度变得阴郁而复杂:“他在哪儿?”
“你随我来。”
在兰绮的引路下,心事重重的柳寻衣来到秦卫的书房,亦是赵元曾经的书房。
推门而入,但见房中摆着一张小桌,秦卫正襟危坐,闭目假寐,似乎正等着柳寻衣到来。
值得一提的是,秦卫的早膳并不像旁人预料的那般丰盛。桌上既无糕点、亦无莲羹,甚至连小菜都没有一碟,只有两碗黄澄澄的米粥,那种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小米粥。
如此“寒酸”,莫说与秦卫今日的地位相去甚远,甚至连临安一些富足百姓都远远不如。
“侯爷,柳大人来了。”
兰绮蹑手蹑脚地走到秦卫身旁,附耳贴面,糯声细语,态度极尽温柔。
“柳兄,快坐。”
秦卫的双眸缓缓睁开,一边招呼柳寻衣落座,一边将兰绮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全然不顾外人在场。
望着面红耳赤的兰绮,秦卫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掐,登时惹来一阵娇呼,秦卫却大笑调侃:“柳寻衣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一起玩大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因此,在他面前我从来不用顾忌什么,更不用避讳什么。你想做我的女人,必先问他的意见。”
秦卫此言听似戏谑,实则态度十分坚定。至少在柳寻衣和兰绮听来,这番话绝非儿戏。
“秦兄,你与兰绮姑娘的私事,我岂敢指手画脚?”见兰绮一脸委屈,柳寻衣赶忙出言圆场,“兰绮姑娘不必在意,秦兄只是说笑……”
“不是说笑!”满脸笑容的秦卫突然神情一禀,煞有介事地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岂能因为衣服而枉顾手足?”
秦卫说的“大义凛然”,丝毫不顾兰绮的感受。由此也不难看出,在秦卫的内心深处,兰绮也许只是一个玲珑精致的玩物,是天下男人都喜欢的窈窕美女,而非他付诸真情的心上佳人。
至少在柳寻衣的意识里,心爱的女人是不能用世上任何东西来衡量的。
“罢了!罢了!”见秦卫越说越离谱,柳寻衣赶忙转移话题,伸手指向桌上的两碗米粥,揶揄道,“你一大清早叫我过来,难道只想请我喝粥?”
“当然!”
秦卫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并将其中一碗米粥朝柳寻衣推近几分。
见状,兰绮欲伸手去端另一碗,却不料秦卫突然眼神一寒,厉声喝斥:“拿开你的手!”
只此一言,不仅将兰绮吓的身子一颤,羞辱的泪水如断线的珠串滚落而下,同时令柳寻衣大惊失色,愣愣地望着喜怒无常的秦卫,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知道这是什么?”秦卫用手掐住兰绮的后脖颈,愠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碰它们?”
“秦兄,你这是……”
“柳兄,还记得二十年前……你、我、玉儿在泸州的兴源粮仓……和那些快要饿疯的穷人抢粥?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真是不成体统,哈哈……”
秦卫的态度一变再变,眼圈突然一红,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虽然脸上笑容灿烂,但泪水却已情不自禁地溢满眼眶。
被秦卫旧事重提,柳寻衣不禁一怔,追忆往昔,他的表情渐渐变的与秦卫同样苦涩、同样感伤、同样……笑中带泪。
“记得!”柳寻衣喃喃自语,笑容分外辛酸,“那么难忘的一天,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天,你在那些人的脚底下钻来钻去,被人踩的遍体鳞伤,好不容易从粥桶里‘偷出’那么一点点……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天你用两只手捧着一小洼米粥,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秦卫一边回忆着,一边用两只手比划模仿当年柳寻衣的动作,笑容如初,哽咽依旧,“那么一点米粥,几乎都是水,里面的米粒屈指可数……可就是那么一丁点,把咱们高兴的谢天谢地,又蹦又跳……你说丢人不丢人,哈哈……”
言至于此,秦卫已忍不住笑出声来,柳寻衣被人重提囧事,一时间又羞又臊,和秦卫一起哈哈大笑。
他二人彼此相视,你一言、我一语地重温儿时旧梦,可笑着笑着……却哭了。
“当年,若没有你手里那点米粥,我也许就死了……”秦卫的笑容渐渐缓和,眼泪汪汪地注视着拂袖抹泪的柳寻衣。
“欸!”柳寻衣故作不悦地摆摆手,“你只喝一口而已,润嗓子都不够……”
“就是那一口,让我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秦卫信誓旦旦地说道,“那一口米粥,是我这辈子尝过最美味的东西!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它的味道,我至今回忆起来仍甘甜无比,温暖无比……只可惜,你为抢这一口米粥,弄丢了玉儿……”
言至于此,秦卫的神情变的黯淡无比,他抬眼望天,拼命抑制着泪水,一字一句地说道:“寻衣,我秦卫一辈子都会记住,我的命……是二十年前在泸州兴源粮仓外,你柳寻衣用自己的妹妹换来的,这件事我不会忘,也忘不了!”
言尽于此,秦卫不止声音颤抖,他全身都在颤抖。
“秦兄,别再说了……”
“玉儿,一定能找回来。”秦卫挥手在脸上胡乱一抹,从而对天发誓,“就算你找不回来,我也会替你找回来。一年找不回就找十年,十年找不回就找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直找到我死那天,也不会忘记这件事。”
“秦兄……”
“这两碗粥,没有我的!”秦卫情到深处,痛到极致,以至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一碗是你的,另一碗……是玉儿的。当年你手里的米粥,只有我喝过一口,你们谁也没喝……这是我欠你们的,必须还给你们,否则死不瞑目……”
柳寻衣颤抖的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米粥,忽觉胸闷难当,喉咙发紧,颇有一种欲哭无泪,欲笑无声的悲怆与凄然。
“秦兄,你今日这番话……令我心痛如绞,愧不敢当……”柳寻衣心乱如麻,神思惆怅,别有深意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是。”
“何事?”
“皇上近日终于想起你这位‘大宋和亲使’劳苦功高,决意对你另行安排,你我兄弟共事的日子……不多了。”秦卫深吸一口气,令自己的情绪渐渐从大喜大悲中解脱。
柳寻衣眉心一蹙,狐疑道:“秦兄何出此言?”
“你自己看吧!”言罢,秦卫从怀中掏出一封请柬放在桌上。
“这是……”
“这是荣王爷给你的请柬,邀你明日正午于‘景云馆’共度重阳。届时,还有东、西二府的重要大臣及临安当地的士绅名流一同赴宴,代表皇上、朝廷与大宋百姓……犒劳你送亲有功,并为你接风洗尘。”
……
血蓑衣 第八百四十六章:谷风景云(一)
一日无话,翌日重阳。
一年前的今天,江湖群雄于华山召开中原武林大会。
彼时,洛天瑾龙兴云属,虎啸风生,风光一时无两。柳寻衣在华山论剑台技惊四座,大放异彩,再加上洛天瑾当众宣布招他为婿,令其立时成为中原武林炙手可热的人物,江湖群雄十人九慕,无不望而兴叹,几乎所有人都料定柳寻衣的前途必将一片光辉。
却不料,一年后的今天,洛天瑾的名字已渐渐淡出中原武林,柳寻衣也从万众瞩目的武林新星一落千丈,沦为人人唾弃的内奸恶贼。
常言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今不过短短一年光景,柳寻衣已从“河东”来到“河西”,世事无常,变幻之快,不禁令人感慨万分,唏嘘无限。
上午,深居简出的清风,率孤星、孤月破天荒地走出客栈,来到临安城北一间名曰“谷风轩”的茶楼。
谷风轩名义上是一间茶楼,实则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这一带是临安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酒肆、茶楼鳞次栉比,但与西湖阆苑不同,这里的生意无论是规模、档次还是内涵,皆属上流中的上流,花销亦非西湖阆苑可以相提并论。同样一壶酒,两地的价格或可差出数倍乃至数十倍。
诸如“谷风轩”这般打着茶楼的幌子,实则暗含酒窖、饭庄、青楼、赌坊的买卖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这里的客人主要是临安城的达官显贵,寻常百姓极少涉足,也自然鲜有人知道这条街上的“酒肆”、“茶楼”大都内有乾坤。
“三位道爷,已为你们准备好上等香茗,请上二楼雅间!”
伴随着伙计的热情寒暄,清风三人径自上楼,似乎有备而来。
片刻之后,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大摇大摆地踏入谷风轩,四下环顾一圈,抬脚朝二楼走去。
此人,正是乔装改扮的黎海棠。
“客官留步!”
一名眉清目秀的伙计匆忙拦下黎海棠的去路,朝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问道:“客官看着面生,应该不是本店的常客?”
“怎么?”黎海棠眉头一挑,“莫非你们茶楼只招待常客?”
“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招待八方来客。只不过,本店有规矩,楼上雅间只招待熟客,客官第一次来……请在大堂入座。”
虽然伙计一直笑脸相迎,但他的语气和神态却隐约透着一股子傲慢,仿佛不屑做黎海棠的生意。
“熟客?”黎海棠别有深意地朝二楼轻轻一瞥,反问道,“什么样的算熟客?”
“至少……在本店花销一千两银子。”
“一千……”伙计的回答,险些令黎海棠惊掉下巴,“什么人喝茶能喝掉一千两银子?”
“客官勿怪,这是本店的规矩。”
望着皮笑肉不笑的伙计,再用手掂量掂量自己腰间的荷包,原本胸有成竹的黎海棠登时气势全无,在伙计的“热情”指引下,灰头土脸地走向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
“客官喝什么茶?”
面对伙计的阴阳怪气,黎海棠心中不忿,却又无从发泄,于是故意刁难:“本公子喜欢顾渚紫笋,你们有吗?”
“客官好品味!”伙计眼冒精光,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殷切,“本店刚到一批湖州新茶,其中就有上好的顾渚紫笋,客官稍候……”
“等一下!”
见伙计欣然允诺,黎海棠不禁心中一慌,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个……多少钱一壶?”
“本店的茶价一向童叟无欺,顾渚紫笋一百八十两一壶。”
“一百八……八十两?”黎海棠大惊失色,连连咂舌,又不想被伙计看笑话,故而仓促敷衍,“先来一壶山茶漱漱口。”
“客官稍候。”
伙计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黎海棠左右顾盼,见大堂的客人寥寥无几,心中不禁暗暗嘀咕:“清风三人多日不出客栈大门,今天为何来此?一大清早跑来喝茶,未免有些古怪。更奇怪的是,清风远在武当,怎么可能是这里的熟客?”
“客官,山茶三两一壶。”
不一会儿,伙计端着一壶山茶来到近前,同时将黎海棠的思绪打断。
“这……”
望着在别处一文钱随便喝的山茶,此时的黎海棠宛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然而,当心有不甘的他将手探入荷包时,十几名手持宝剑的武当弟子火急火燎地闯进谷风轩,与迎门的伙计窃窃私语一番,而后一窝蜂地朝二楼跑去。
这一幕令黎海棠大惊失色,心中疑惑更甚。
“客官,茶钱……”
“哦!”
心猿意马的黎海棠神情一禀,顺势从荷包中掏出十两银子扔在桌上。
“客官这是……”
“茶钱,多的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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