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黛眉微蹙,定睛细瞧,方才看清下面的人竟是柳寻衣一行。登时眼神一变,心生慌乱,在忽烈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赵馨的脸上尽显欲言又止的古怪与悲苦交加的纠结。
“他们走了!”忽烈开门见山,一语打破赵馨的恍惚,“回中原了。”
呆若木鸡的赵馨愣愣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柳寻衣,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失落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令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俨然,柳寻衣毫无征兆的离开,令赵馨产生一种被人遗弃的莫名哀伤。
往事一幕幕闪过,柳寻衣的笑脸挥之不去,但心里却空空荡荡,一片漆黑。赵馨仿佛一下子坠入无尽深渊,在冰与火的世界反复煎熬,无依无靠,无法诉说,令她感到无比惆怅,无比酸楚,无比压抑,压抑的想哭也哭不出,想笑又笑不来……几乎窒息。
“爱妃,要不要下去与他们当面道别?”
突然,忽烈的声音在赵馨的耳畔响起,令其精神一震,眼神下意识地颤抖不已。
“我……”
“你可以自己下去,也可以让本王陪你下去。”忽烈温柔地说道,“只要你高兴,怎么做都行。”
“王爷,我……”赵馨心乱如丝,一时无语凝噎。
“碍于你和柳寻衣的关系,本王并不想带你来这里,但……”忽烈诚挚的脸上强挤出一丝苦笑,“但我实在不能容忍自己对你有所欺瞒,更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王爷……”
“下去吧!今日过后,你与柳寻衣即是风流云散,一别如雨,去好好道个别……”
“不用了!”
突然,神郁气悴的赵馨神情一正,溢满泪水的眼中毅然决然地闪过一抹坚定之意。她将依依不舍的目光从远在天边的柳寻衣转向近在眼前的忽烈,含泪而笑,字字珠玑。
“王爷待我情深义重,相敬如宾,赵馨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你的恩情。我与柳寻衣有缘无份,此生此世注定天各一方。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悲伤?不告而别,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慰藉,也是对我们最好的结局。从今往后,我赵馨……只愿做王爷的女人……”
……
:。:
血蓑衣 第八百二十章:以讹传讹
七月二十一,少林。
自从得道高僧“缘机”在徐州不幸罹难,讲经堂首座的位置一直由缘苦暂代。由于其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故而深受众弟子拥戴。
清晨,缘苦率众“悟”字辈弟子于讲经堂打坐,入定不足一炷香的功夫,“果”字辈弟子果信突然到访,蹑手蹑脚地来到缘苦身旁。
二人窃窃私语一番,缘苦匆忙放下手中的念珠,起身与果信一道悄悄离开讲经堂,脚步匆匆地朝方丈的禅室走去。
禅室内一如既往的清净,桌上焚着一炉香,青烟袅袅,如雾似纱,缓缓萦绕在空气中。沁入口鼻,蕴散出一丝淡淡的幽香,令人平心静气,精神禅定。
此刻,玄明与缘空盘膝坐于榻上,目无表情,神思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拜见方丈!”
“缘苦,在法隆寺时,你为何让悟禅跟随柳寻衣北上?”
“这……”一见面,缘空劈头盖脸一通质问,令不明真相的缘苦暗吃一惊,“此事我早已向方丈如实禀明,方丈也认为此举并无不妥……”
“公主替黎民苍生献身,铮铮铁骨,耿耿寸心,比男儿也不遑多让,自当受到天下人的感恩,我少林弟子保护她也是一种福缘。”玄明不可置否,“若无柳寻衣掺和其中,此事本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善举。然而,这桩善举……眼下却为少林带来不小的麻烦。”
缘苦一怔:“方丈何出此言?”
“当初在法隆寺,你让悟禅护送公主到什么地方?”
“护送到京北大营,那里有蒙古的数万大军坐镇,足以保护公主的周全……”
“那你可知悟禅事实上送到什么地方?”缘空按捺不住内心的不满,愤然抢话,“如果只送到京北大营,为何迟迟不归?”
“这……”
这段日子缘苦一直在讲经堂修法,对悟禅护送公主的事未曾上心,此时被缘空提醒,方才渐渐意识到蹊跷。
“悟禅一路将公主护送到漠北。”似乎看出缘苦的疑惑,玄明开门见山,“非但如此,他竟摇身一变成为大宋使臣,与蒙古人打起交道。”
“什么?”缘苦大惊失色,“悟禅岂敢擅自做主?”
“悟禅自作主张,老衲当他大发善心,可以既往不咎。可他将公主送到漠北后,为何没有马上返回少林?反而莫名其妙地留在漠北,甚至稀里糊涂地变成柳寻衣的‘同僚’。”玄明无奈道,“他这般率性而为,岂不是落人口实?”
“哼!”缘空怒极而笑,“如今,天下人都以为少林已归顺朝廷,沦为朝廷的忠实鹰犬。这几日,武林各派纷纷传书质问,更有甚者已在信中与我们划清界限,说什么‘宁死不与朝廷的走狗为伍’。我少林一向与世无争,清静无为,却不料今日竟因为一个小小的悟禅而变成众矢之的。贫僧自剃度以来,在少林栉风沐雨几十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热闹’。”
“根本是一场误会!”缘苦急声道,“方丈何不向各门各派解释清楚?”
“不是我们不想解释,而是当下的事实令少林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缘空恼怒道。
“事实?”
“六天前,柳寻衣和悟禅已离开漠北。”玄明耐心解释,“有趣的是,他们一直结伴同行,至今没有分道扬镳。”
“这……”
“也不知柳寻衣给悟禅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这小子死心塌地,乐不思返。”缘空愤愤不平地嘟囔,“继续下去,悟禅就该去临安受赏封官了。”
“缘苦,你看看!”玄明从匣中拿出厚厚一沓书信,苦笑道,“这些都是武林各派送来的书信,其中十之八九与悟禅有关。有些质问我们是否已归顺朝廷。有些比较含蓄,询问我们是不是另有计划。另有一些比较理智,劝我们尽快召回悟禅,因为柳寻衣即将回到中原,各路人马早已摩拳擦掌,等候多时。他们担心追杀柳寻衣时,一不小心误伤少林弟子,与我们产生误会。”
“缘苦,如果你在法隆寺时没有让悟禅参与送亲,今日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麻烦。”缘空抱怨道,“你就是心太善,柳寻衣看你好欺负,于是暗施诡计将少林拖下水。”
“这……不会吧?”缘苦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柳寻衣设计的阴谋?”
“当然……”
“不可能!”缘苦神情一禀,连连摇头,“在法隆寺时,柳寻衣刚刚虎口脱险,根本自顾不暇,岂有精力算计我们?更何况,他抵达法隆寺时根本不知道我和悟禅也在寺中。”
“你……”
“罢了!”玄明打断缘苦、缘空的争执,思忖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回悟禅,只有让他远离柳寻衣,少林才能洗脱冤屈。如果他一直和柳寻衣形影不离,纵使我们说出天大的理由,其他门派也不会相信半个字。”
“国有国法,寺有寺规。既然此事因我而起,自该由我解决。方丈,我愿下山将悟禅带回来领罪。”缘苦心怀愧疚,主动请缨,“倘若带不回悟禅,甘愿受罚……”
“还是我去吧!”缘空迟疑道,“我思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由我们出手解决柳寻衣,只要柳寻衣死在少林手中,一切谣言都将不攻自破……”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缘苦脸色一变,连忙劝阻,“佛门有清规戒律,柳寻衣再错也是一条性命。你身为出家人,岂能妄生杀心?”
“我犯杀戒也是为少林的百年清誉着想,难不成让方丈的一世英名毁于悟禅之手?”缘空辩解道,“更何况,柳寻衣谋害武林盟主,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杀他等于为民除害……”
“佛门净地,岂容你说出这般谬论?”
“我……”
“不要再争了!”玄明语气一沉,不怒自威,“老衲心意已决,就让……缘苦去找回悟禅。至于对柳寻衣痛下杀手……大可不必。我们既不参与追杀,亦不包庇袒护。至于柳寻衣究竟是生是死,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方丈英明!”
“缘苦,此次下山只需带回悟禅,其他的事万万不可插手。”玄明耐心叮嘱,“而今,武当、昆仑、青城、峨眉、崆峒、陆家、唐门以及江湖中的各路豪杰,无不对柳寻衣虎视眈眈。一旦他在中原现身,势必招至四方云动,八面来袭。值此关键时刻,谁接近他都不会有好下场,少林因悟禅的贸然行事现已麻烦缠身,故而绝不能再招惹非议,老衲……实在不想蹚这趟浑水。”
其实,玄明的最后一句话另有所指,他早就知道洛天瑾的死与清风、凌潇潇皆有牵连,绝非柳寻衣一人之过,因此才不愿蹚这趟浑水。
“方丈放心,贫僧知道该怎么做。”
“事不宜迟,你即刻下山,势必赶在天下英雄动手前带悟禅远离是非之地。”
“缘苦领命!”
……
七月二十六,晌午。
柳寻衣和冯天霸担心丁轻鸿“恶人先告状”,故而快马加鞭,昼夜兼程。
从京北大营至和林,他们去时足足走了一个多月,回来时却只用了短短十天。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河西是柳寻衣“顺风顺水”、“安稳赶路”的最后一站。再往南走,蒙古势弱而汉人势威,柳寻衣遇到的麻烦和仇家必然与日俱增。
身为“大宋和亲使”的柳寻衣,于情于理都该去京北大营拜访“河西王”按陈与“西京将军”隋佐,向他们交代“那达慕”的前因后果,并磋商南下收取“十万石稻米”的细节。
按陈、隋佐早已接到忽烈的密报,因此对柳寻衣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非但没有刁难找茬,反而热情相迎,以礼相待。
经过一下午的密谈,双方终于将正事商定妥当。
按陈命人准备一席酒宴,对柳寻衣再三挽留。
实在推脱不过,只好却之不恭。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柳寻衣几人打着饱嗝被按陈送出京北大营的时候,天色已暗。
“柳大人,天色已晚,何不在营中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多谢河西王的美意!”柳寻衣谢言婉拒,“并非在下不通人情,实在是皇命在身,不敢贻误。今夜,承蒙河西王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
“欸!”按陈满不在乎地笑道,“大宋公主做了蒙古王妃,蒙汉已是一家人,又何必客气?”
“河西王所言甚是!”柳寻衣拱手道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色已晚,河西王早些回去休息,我们也该上路了。”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再强人所难。各位多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河西王保重,我等告辞!”
寒暄作罢,策马扬鞭。一阵清脆高昂的马蹄声骤然响彻在茫茫夜空,按陈笑盈盈地目送柳寻衣几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黑暗尽头。
然而,当柳寻衣几人走远后,按陈脸上的笑容竟诡异地渐渐凝固。
“走了?”
不知何时,隋佐来到按陈身旁,手中攥着一纸书信。
“走了!”按陈语气复杂地应道,“他们在我们的地盘出尽风头,接下来轮到我们去他们的地盘……亲近亲近。”
“这是汪总帅派人送来的密函。”隋佐将书信递到按陈面前,解释道,“汪总帅的意思是……他已有所行动,现命我们将柳寻衣回到中原的消息散出去,吸引江湖各路人马前去剿杀。”
“哦!”按陈的回答不阴不阳,令人听不出喜怒。
“我怎么有些糊涂了?王爷让我们将柳寻衣视作上宾,汪总帅却让我们暗中害他,这柳寻衣到底是蒙古的朋友,还是蒙古的敌人……”由于之前屡屡犯错,如今的隋佐不敢再鲁莽冲动,遇事变的万分谨慎,“此事……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按陈蓦然转身,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讳莫如深地盯着面色纠结的隋佐,“视作‘上宾’不等于视作‘朋友’,眼下既是汪总帅下令,你我……自当奉命行事。”
……
血蓑衣 第八百二十一章:泪眼欢别
柳寻衣几人策马疾行,一连飞奔五十里方才在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中下马停歇。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
“柳大哥,你又是昼夜奔波,又是饮酒如水,长此以往,你的伤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潘雨音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寻衣将苦涩难咽的药粉生吞下肚,口中依旧不依不饶:“你再不顾自己的身体肆意妄为,我保证下次的药比这次更苦。”
“是是是!”柳寻衣被弥留在喉间的药味惹得连连干呕,投降道,“我可不想天天吃这种东西。”
望着“愁眉苦脸”的柳寻衣,潘雨音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以示挑衅。
“潘姑娘,你真打算和我们一起回临安?”
听到黎海棠的话,冯天霸不禁眉头一皱,撇嘴道:“什么叫‘和我们一起回临安’?我和柳大人是朝廷命官,自该回去复命。你又不是朝廷的人,跟着我们作甚?难不成……真想向皇上求个一官半职?”
“此言差矣!”黎海棠纠正道,“我不是跟着‘你们’,而是跟着‘柳大哥’。”
“怪事!”潘雨音一脸好奇,“你与柳大哥无亲无故,为何跟着他?”
“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你们女人不会懂。”黎海棠故作神秘,实为敷衍,“倒是你,明明是桃花婆婆的徒弟,为何跟着柳大哥去临安?”
“我……”潘雨音欲言又止,脸颊没来由地红润几分,呢喃道,“我的父母家人都在临安,回去探亲有什么奇怪?”
“哦!探亲!”
黎海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转而与讳莫如深的冯天霸相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惹得潘雨音好生尴尬。
从始至终,悟禅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见其他人插科打诨,欢声笑语,他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谁身上带着银子?”柳寻衣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一边向冯天霸和黎海棠问道,“能不能先借给我?”
“银子?”
冯天霸和黎海棠先是一愣,而后手忙脚乱地在身上乱翻一通,勉强凑出一二十两,不假思索地尽数交给柳寻衣。
“柳大哥,你要银子作甚?”潘雨音也将自己的荷包递过去。
“这些钱算我借你们的,回临安后一定加倍奉还。”柳寻衣收下冯天霸和黎海棠的银子,却将潘雨音的荷包原封不动地推回去,“此去临安路途遥远,潘姑娘的银子留着为我们打尖住店,回去后同样加倍奉还。”
“柳施主,小僧的身上只有这么多……”
未等悟禅将自己所有的铜板交给柳寻衣,柳寻衣反而将银两一股脑地塞进悟禅手中,登时令其一怔,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柳施主,你这是……”
“小师傅,这些算是回少林寺的盘缠。虽然不多,但……至少是我们几人的心意。”柳寻衣朝悟禅拱手一拜,“你对公主的庇护之恩,我代她向你道谢。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加倍报答!”
“柳大人,这是何意?”冯天霸一头雾水,“莫非……你要赶走小和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并非我赶走小师傅,而是小师傅是时候回家了。”柳寻衣朝踌躇不决的悟禅微微一笑,直言不讳,“其实,你已收到少林缘苦大师的密信,他与你约定在法隆寺相见,是不是?”
“这……”悟禅一愣,从而面露尴尬,“柳施主如何知道?”
“恕我冒昧,你拆看此信时,我碰巧经过,因此……”柳寻衣讪讪一笑,“小师傅迟迟不肯向我们辞行,我猜是怕我们多心。其实大可不必,你对我们、对公主、对大宋都已情至意尽。眼下送亲结束,你回少林乃理所应当,我们岂会多心?”
“小和尚,你究竟是害怕我们多心?还是舍不得走?”黎海棠一脸坏笑地揶揄道,“你的小心思已被柳大哥揭穿,还不从实招来?”
“就是!”冯天霸连声附和,“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有什么话最好一口气说出来,省的后悔。”
黎海棠和冯天霸一向不和,二人经常拌嘴吵架,唯独在调侃悟禅的时候,他们的心思竟出奇的一致。
“其实……”悟禅心乱如麻,吞吞吐吐,“其实我是担心柳施主……”
“柳……”
悟禅的回答,令跃跃欲试的黎、冯二人不禁一愣。
“缘苦师叔祖在信上告诉我,此去临安,江湖各路人马已设下十面埋伏,只待柳施主现身。”
“嘶!”
黎海棠、冯天霸、潘雨音无不被悟禅的消息惊的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脸色变的难看之极。
反观柳寻衣却云淡风轻,处之泰然,似乎悟禅说的“十面埋伏”针对的是别人,而非自己。
“小师傅的心意在下心领!”柳寻衣对六神无主的悟禅诚恳道谢,“待小师傅见到缘苦大师,劳烦替我转达一份谢意。”
柳寻衣心知肚明,缘苦肯将中原的局势写在信上告诉悟禅,其实就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
如若不然,凭缘苦的智慧,又岂能猜不到悟禅会将信中的内容透露给柳寻衣?
缘苦大发慈悲之心,但又不想为少林招惹麻烦,故而略施小计,也算对柳寻衣仁至义尽。
“柳施主,你听小僧一句劝告……最好不要回临安。”悟禅急声道,“虽然你我相识不久,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小僧认为柳施主是一位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英雄豪杰。我甚至怀疑……洛盟主之死另有隐情,因此……”
“多谢小师傅抬举。”悟禅的肺腑之言令柳寻衣心生感动,但残酷的现实却又令他不得不坦然面对,故而摆手打断道,“小师傅不必替我担心,在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倘若天要绝我,纵使我躲到天涯海角同样难逃一死,反之亦然。”
“就算柳施主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该为其他人的安危考虑……”
情急之下,悟禅终于将埋在内心深处的担忧脱口而出。当他意识到自己失言时,大义凛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僧……小僧的意思是……”
“小师傅提醒的极是!”柳寻衣神情一禀,正色道,“我柳寻衣一人做事一人担,绝不能连累别人。冯统领,你带着海棠和潘姑娘走另一条路回临安,不要再与我同行。以免……”
“不可能!”黎海棠率先否决,“柳大哥,你知道我为何而来。让我弃你而去,倒不如一剑杀了我。反正你要出了事,我回去也活不成。”
“不错!”冯天霸大义凛然,态度坚定,“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送亲出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几百人,如今让我一人回去交差,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也不走!”潘雨音倔强道,“我答应过公主照顾你,如果让她知道我言而无信,一定十分伤心,日后我有何颜面面对她,又有何颜面面对被她庇佑的大宋子民?”
“你们……”
“小和尚,不必再劝,你快走吧!”黎海棠颇为不耐地连番催促,“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和你境遇不同,因此不能一走了之。不过,你也不必内疚自责,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少林弟子,身上背负着少林清誉。如今,江湖各派皆视柳大哥为异类,冯统领和潘姑娘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在乎这些。我是龙象山的人,本就是异类中的异类,更加不在乎。但你不一样,你和我们厮混在一起,难免落人把柄,说不定会为少林招至灭顶之灾。”
黎海棠一语中的,狠狠戳中悟禅的软肋,令其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柳施主,小僧……”
“小师傅不必为难,海棠说的十分痛切。其实,你现在离开非但不是不仁不义,反而是大仁大义!”柳寻衣宽慰道,“即使你不走,也无法在十面埋伏中保我平安无事,反而会将少林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若走了,非但能救少林于水深火热,更能令我身边少一个羁绊,岂非两全其美?”
“柳施主……”
望着情真意切,语重心长的柳寻衣,悟禅忽觉喉头一紧,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紧接着鼻头一酸,眼泪却不争气地滚落而下。
“柳施主、冯施主、黎施主、潘……施主……”悟禅泪眼婆娑地环顾着满不在乎,一脸轻松的柳寻衣四人,一字一句地哽咽道,“少林于我有养育之恩,小僧绝不能弃师门于不顾……”
“小和尚,不要像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冯天霸眼圈通红,言辞依旧戏谑,“我们在漠北经历过一场同生共死,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哈哈……”
“小僧一定为你们昼夜诵经祈福,你们都是好人,佛祖一定会保佑你们平安无事……”悟禅又哭又笑,眼泪鼻涕一大把,“我们一定能活着再见……”
“快走吧!这里已经是中原武林的地盘,等天亮被人发现你和我们在一起,又是一桩麻烦事。”
黎海棠直接将悟禅推搡上马,未等他依依不舍,冯天霸已挥手朝马儿狠狠一拍,伴随着一阵嘶鸣,马儿吃痛朝树林尽头奔去。
“这里距法隆寺没有多远,小和尚千万别迷路!保重啦!”
“小僧走了……各位施主保重……”
在一阵热泪盈眶的嬉笑打闹中,悟禅骑着马儿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让悟禅多走一程,我们稍后再赶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