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你们是瞎子不成?”闻听众人颠倒黑白,冯天霸不禁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反驳道,“箭矢正中靶心明明有目共睹,岂能算脱靶?”
“箭矢何在?”汪德臣伸手朝空无一物的靶心一指,蔑笑道,“何为高强箭术?不止于精准,更在于力道。倘若在战场上,黎海棠这一箭莫说杀敌性命,恐怕连敌人的铠甲都无法穿透。王爷出箭乃穿杨贯虱,没石饮羽。反观黎海棠出箭,却如隔靴搔痒,绵软无力。孰强孰弱?孰胜孰负?自是显而易见,一目了然。”
“射箭比的是准度,又不是比力道……”
“这种违心的话亏你也说的出来?”
“出箭再准,但对目标构不成丝毫威胁,又与不出箭何异?”
“一支连木靶都钉不住的箭,根本不配称为‘箭’。”
“无需争辩,只看靶心足以高下立判……”
冯天霸的辩论迅速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声声讨伐中,势单力薄的他纵使声嘶力竭,也难以在众口铄金的大势下讨到半点便宜,一时羞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柳大人,我一个人说不过他们,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冯天霸将愤愤不平的目光投向柳寻衣,语气中满含急迫与抱怨,“刚刚……”
“海棠!”
冯天霸话未说完,柳寻衣突然眼神一凝,一字一句地向心乔意怯的黎海棠问道:“在你面前,我们没资格评定箭法的高低。不如你告诉我,此箭……究竟作不作数?”
“这……”面对柳寻衣的郑重其事,黎海棠目光飘忽,唇齿颤抖,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能说出下文。
见此一幕,柳寻衣、冯天霸几人同时心头一沉,一抹浓浓的失落之色难以抑制地涌入眼中。
“规矩就是规矩。”见黎海棠无颜辩驳,汪德臣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朗声道,“这场比试王爷射中靶心,黎海棠未中靶心。毋庸置疑,王爷胜出。”
“好!”
汪德臣宣布结果,立时引起“那达慕”会场的一片沸腾。
伴随着四周狂热的欢呼,黎海棠如行尸走肉般来到柳寻衣面前,在冯天霸怒其不争的羞愤目光下,在悟禅、潘雨音既同情又无奈的欲言又止中,他突然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柳大哥,对不起……”黎海棠眼圈通红,声音哽咽,“是我太自负!是我太轻敌!是我……”
“不!”柳寻衣神情一怔,俯身将懊悔不已的黎海棠缓缓扶起,宽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不仅仅是你低估忽烈,我们这些人全都小觑了他……”
“柳大哥……”
明知柳寻衣心灰意冷,可他仍强忍失落对自己好言安抚,黎海棠感动无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羞愧,一头扎进柳寻衣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黎海棠并非羞愧自己技不如人,而是羞愧他明明有机会打败忽烈,却因为自己心神不定,意志不坚而错失良机。
回忆起比赛前的狂妄自大,更令黎海棠羞臊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唉!”
虽然心里憋着一千句、一万句责备,但看到黎海棠此时的模样,冯天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无尽叹息,踉跄着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完了……这回全完了……”
“柳施主,眼下连我们的‘上驷’都输了,大宋是不是已经一败涂地?”悟禅心有不甘地低声问道,“你与苏施主交手的结果也不尽人意,三场比试我们已连败两场……”
“小和尚,你别再说了!”
潘雨音见柳寻衣神郁气悴,面色惨白,不禁心生担忧,匆忙打断悟禅的“提醒”。
“爱妃!”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的柳寻衣几人若崩厥角,如丧考妣,另一边的忽烈却是春风得意,喜笑盈腮。
只见他将弓箭交给殷战,自己却迈着流星大步来到赵馨身旁。
“恭喜王爷……”
“爱妃,记住你许下的承诺,陪本王骑马狩猎!”
“我……”
未等心乱如丝的赵馨开口应答,忽烈已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在赵馨猝不及防的娇呼与周围热情洋溢的哄闹中,忽烈竟当众在赵馨的额头狠狠亲上一口,从而喜形于色,仰天大笑。
一瞬间,面红耳赤的赵馨如惊弓之鸟般蜷缩在忽烈怀中。
相比于忽烈的力大无穷,她反抗的力道实在微不足道,故而挣扎无果,赵馨不得不放弃逃跑的念头,任由忽烈将其柔若无骨的娇躯紧紧搂在怀中,眼眸深处既紧张又羞涩,亦有对柳寻衣的愧疚以及身不由己的屈辱。
此刻,潘雨音静静地站在柳寻衣身旁,见他痴痴地望着被忽烈揽入怀中的赵馨,眼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泪痕,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既怜悯又伤感。
“柳大哥……”
似乎感受到柳寻衣的心如刀割,潘雨音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凝结出一滴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间,她竟将自己美如柔荑,滑若凝脂的芊芊玉手,缓缓探向柳寻衣的掌心,仿佛要用自己的温柔抚慰他内心的伤痛。
当柳寻衣的掌心突然感到一阵温润如玉的柔软时,五指下意识地将其牢牢攥紧,于恍惚之中将潘雨音当做渐行渐远的赵馨,内心的苦闷与凄然透过指间的力道倾诉而出,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松。
虽然被柳寻衣攥的又麻又痛,恨不能手骨都要被他生生捏碎,但潘雨音仍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旁,甚至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痛苦之意,默默承受一切的她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反而溢满怜惜与不忍。
站在一旁的悟禅,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丝前所未有的酸楚与失落。
这一次,任他反复诵念佛号,结果仍于事无补,反而感觉自己愈发孤独。
“柳大哥,我们……是不是彻底输了?”
黎海棠的声音突然响起,令柳寻衣眼神一动,混沌的精神迅速清醒。当他察觉到被自己紧紧攥住玉手的潘雨音时,登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松开五指,连忙赔罪:“潘姑娘,我……”
“我没事。”
其实,潘雨音的手早已痛的失去知觉,血液倒灌令其感到阵阵如针刺般的胀痛。可即便如此,她仍在柳寻衣面前表现的泰然自若,无比镇定。
“这一次,我们都要变成千古罪人了。”柳寻衣回望着扼腕叹息的冯天霸与愁容满面的黎海棠,自嘲一笑,“是我一意孤行答应与忽烈赌一场,连累你们了……”
“这件事不能怪你。”黎海棠极口否认,“若不是柳大哥极力斡旋,忽烈夺走的远远不止一府,而是三府。在我看来,我们非但不是罪人,反而是大宋的功臣,是汉人的英雄……”
“英雄?”冯天霸嗤笑道,“你是龙象山的人,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可我和柳大人是朝廷命官,等我们回临安复命时,你猜朝廷将如何对待‘英雄’?”
“苏禾在哪儿?”
当冯天霸自怨自艾之际,忽烈的声音陡然自“那达慕”会场响起,令喧嚣的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第二场轮到他出马,为何迟迟不见其踪迹?”忽烈环顾四周,语气颇有不悦。
“王爷勿急,我已派人去找……”
“苏禾来了!”
殷战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兴奋的呼喊。
紧接着,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但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让开一条通道,神情肃穆的苏禾在赛罕、巴音的陪同下缓缓步入场中。
一见苏禾,柳寻衣的脸色不禁变的复杂而纠结,他欲上前寒暄,又突然意识到眼下的处境,骤然驻足,迟疑不定地远远凝望着他。
“苏禾拜见大汗!拜见王爷!见过汪总帅,见过诸位将军……”
苏禾不卑不亢地朝在场的王公贵族们拱手施礼,转而将深沉的目光投向面露狐疑的忽烈。
“你去哪儿了?”
“回禀王爷,苏某这几日一直在赛罕的家中养伤。”
“嘶!”
苏禾此言,登时引起一片惊呼。
“养伤?”忽烈眉头一皱,“养什么伤?”
“三日前,苏某奉王爷之命准备与柳寻衣比试一场。”苏禾不急不缓地说道,“考虑到‘那达慕’喧嚣嘈杂,或将影响我们的发挥,因此苏某斗胆自作主张,已于三日前和柳寻衣一决胜负。”
“这……”
苏禾的解释,再度令全场一片哗然。
“混账!”汪德臣脸色一沉,叱责道,“你有什么资格自作主张?莫非暗藏私心?”
“苏某绝无私心,只求一场公平的比武!”苏禾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什么意思?”汪德臣眉头一挑,语气不善地问道,“莫非你暗指‘那达慕’不公平?”
“何为公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苏禾义正言辞,“至于今日与大宋使臣的比试是否公平,汪总帅有汪总帅的高见,苏某亦有苏某的愚见。”
言至于此,苏禾将讳莫如深的目光朝刚刚作为靶子的三名奴隶轻轻一扫,虽未多言,但蕴意无穷。
“你……”
“好了!”忽烈打断汪德臣的驳斥,“苏禾性情耿直,刚正不阿,本王和大汗都相信他绝不会暗藏私心。”
“多谢大汗!多谢王爷……”
“不忙谢!”忽烈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既然你和柳寻衣胜负已分,何不当着大汗与各部盟首领的面大声宣布结果,也省的我们猜来猜去。”
闻言,众人无不精神一震,一个个将紧张而好奇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面无表情的苏禾。
然而,身为这场比试的另一位主角,柳寻衣却兴味索然,意气消沉。
因为,他对苏禾的为人十分了解。在这种事上,苏禾断断不会撒谎。
身处漩涡中心的苏禾默不作声地环顾四周,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柳寻衣时,下意识地停滞瞬息,又迅速转向别处。
这一幕,与三天前苏禾当众“抬举”柳寻衣时一模一样。
“回禀大汗、王爷,苏某和柳寻衣于三天前鏖战数百合而不分胜负。”沉默良久,苏禾终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地打破沉默,“最终,苏某以一招之差……惜败于柳寻衣之手!”
……
血蓑衣 第八百一十二章:琨玉秋霜
“嘶!”
苏禾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令全场一片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哑然失色,一个个难以置信地望着安之若素的苏禾,惊讶地久久合不容嘴。
苏禾,何许人也?漠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漠北第一快刀”,其赫赫战绩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广为流传。其人品武功,更被人视若翘楚楷模,令无数草原勇士争相效仿。其鼎鼎大名,甚至不逊于威震八方的汪德臣。
如此人物,虽不敢言漠北第一高手,但在蒙古人心中却也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率兵打仗的本事未曾可知,但论单打独斗,苏禾在整个漠北绝对是排在一手之内的凤毛麟角。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被漠北草原视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的英雄豪杰,今日却亲口承认自己败于一名汉人。
此消息,不仅令苏禾的名声大损,更令在场众人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悲哀与羞辱。
毕竟,在这场比试中苏禾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漠北草原。他的失败也不仅仅表示自己技不如人,更令心高气傲的草原勇士蒙羞。
经过片刻的沉寂,心思各异的众人渐渐回过神来,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一时间群雄激愤,猛烈而汹涌的质疑与责备如雨后春笋般一涌而现,犀利的言语化作锋利的刀剑,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将神情复杂的苏禾瞬间湮没。
“这不可能!”
忽烈一声断喝,登时令喧嚣的场面变的鸦雀无声。在众人愤愤不平的目光下,他眉头紧锁,一双别有深意的凤目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苏禾,将信将疑道:“凭你的武功,岂能败于柳寻衣之手?”
“当夜之战,有赛罕与巴音作证。”不知为何?苏禾似乎不敢直视忽烈的眼睛,断断续续地答道,“若大汗与王爷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闻言,忽烈的眼皮微微一抖,转而将狐疑的目光投向满脸苦涩的赛罕。
“大汗、王爷,小老儿可以替苏禾作证,当夜他与柳寻衣在小老儿的草场一决胜负,我和孙儿全程观战。”赛罕颤颤巍巍地朝蒙古大汗与忽烈拱手一拜,扯着嘶哑的嗓音高声回禀,“他二人大战数百合而难分高下,最后关头苏禾其实已占据上风,但柳寻衣置之死地而后生,于生死一线突破自身桎梏,令苏禾猝不及防,因此反败为胜。”
“这……”
此话若是由其他人说出来,定会被周围人用吐沫活活淹死。然而,此话由赛罕说出来,其分量则大不相同。
赛罕虽无官无爵,却是“前朝老臣”,尤其是他功勋卓著却从不居功自傲,反而主动弃官,避让贤路的义举,更令其声名远播,成为草原上德高望众的前辈。
由于赛罕曾鞍前马后的追随窝阔台,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因此窝阔台主动与他称兄道弟。细细算来,当今蒙古大汗亦是赛罕的晚辈,对他要礼让三分,更何况其他人?
因此,由赛罕出面替苏禾作证,忽烈纵使心有怀疑,也不便刨根问底。
毕竟,苏禾与柳寻衣有旧,也许会为他撒谎。但赛罕身为蒙古老臣,与柳寻衣萍水相逢,断不会冒着不忠不孝的骂名替他们遮掩。
如此想来,苏禾与柳寻衣的一场大战,结果或许真的不尽人意。
心念及此,忽烈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的愈发讳莫如深。
此刻,冯天霸、黎海棠等人满含惊喜与诧异的目光,无不凝聚在柳寻衣身上。劫后余生的震惊与狂喜,毫不避讳地涌现在他们的眉宇之间。
然而,身为主角的柳寻衣却一头雾水,半晌没能理清思绪。
虽然苏禾亲口承认自己败了,宋蒙的这场赌局再度发生惊天逆转,令大宋与蒙古以一比一的结局重回原点,但柳寻衣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中纠结更甚。尤其想到自己对当夜的记忆一片空白时,看向苏禾的眼神也变的愈发复杂。
“苏禾,你可知自己败于柳寻衣意味着什么?”汪德臣面沉似水,语气阴戾如冰。
然而,面对汪德臣的咄咄逼问,苏禾却唯诺不言,一声不吭。
“你这是拿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名望和地位做赌注。”汪德臣继续道,“今日,你敢当众承认自己败给柳寻衣,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你在草原的名誉、声望、地位甚至是你引以为傲的传奇往事,将统统化作梦幻泡影。‘漠北第一快刀’也将从蒙古的骄傲,变成蒙古的笑柄。毕竟,你的刀远没有你的自吹自擂厉害。常言道‘一功难抵一过,但一过却足以毁掉百功’,本帅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本帅更‘佩服’你的愚蠢。大汗与王爷待你恩重如山,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虚情假意,道貌岸然的柳寻衣。呵,究竟是你的武功不济还是心思不正,天知地知你也知。言有尽而意无穷,本帅不想多说废话,你好自为之吧!”
汪德臣的这番话犹如一柄利刃,深深戳进苏禾的心窝,令其心痛如绞,肝肠寸断。
柳寻衣同样暗吃一惊,虽然他知道苏禾承认失败势必遭到一些人的诟病,却万没料到结果竟会如此严重。
身为结义兄弟,见大哥含羞忍辱,小弟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柳寻衣想尽快回忆起当夜发生的一切,虽不敢说替苏禾讨回公道,但至少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然而,他越是迫不及待地回忆,脑中越是混乱不堪。到头来非但不能如愿以偿,反而将自己弄的头疼欲裂,苦不堪言。
“胜败乃兵家常事,汪总帅如此苛责未免有些强人所难。”赛罕同情苏禾的处境,故而仗义执言。
“胜败虽是兵家常事,但要分什么时候。”汪德臣反驳道,“有时候可以不计较输赢,但有时候……却宁死也不能言败。苏禾在他可以败的时候,从不允许自己出现一点瑕疵。在他不可以败的时候,偏偏闹出天大的笑话。您老是前辈,不妨评评理,究竟是他的运气差?还是蒙古的运气差?”
“这……”
“罢了!”未等赛罕据理力争,忽烈的声音陡然响起,“既然苏禾亲口承认,又有赛罕祖孙作证,本王自当说话算话,这第二场‘兵刃’的比试……算他柳寻衣赢了。”
“太好了!”
面对意想不到的转机,本已绝望的冯天霸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于数千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肆无忌惮地拍手叫好,引来四周一片白眼。
在忽烈宣布结果的同时,场边的呼兰不禁双瞳一凝,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看向柳寻衣的眼神涌现出一抹冷厉的杀机。
原本忽烈夺下第一场的胜利,呼兰以为大势已定,自己再无出场的机会。却万万没有料到,最没有悬念的第二场比试竟出现惊天逆转,苏禾的败北,将意味着这场宋蒙之间的赌局,胜负关键尽数押在最后一场,亦是呼兰的身上。
“这场比武的重要性,本帅不必多言,想必你一清二楚。”不知何时,汪德臣已坐在呼兰身边,用听似漫不经心,实则意味深长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提醒道,“赤风岭的苏禾虽强,却是野路子出身,一身江湖恶习令人作呕,今日之事足以令其在大汗与王爷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日后再难堪当大任。漠北二十四城的龙羽虽忠心可嘉,勇猛过人,但他气量狭小,行事极端,只有冲锋陷阵的本事,没有统帅千军的才干,因此未来的成就……也不会太大。你与他们同为年轻一辈的翘楚,既有舍生忘死之勇,亦有俾睨天下之志,还有领袖群雄之能,前途不可限量。正因为大汗看到你身上具备无穷的潜质,才会对你破格擢拔,其意……是希望将你培养成第二个我。”
“汪总帅……”
“先别急着辩解。”汪德臣摆手笑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想成就一番更大的功名,至少……应该先坐到本帅的位置,对不对?”
呼兰沉吟片刻,不可置否地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辜负大汗对你的厚望。”汪德臣话里有话地说道,“大汗将你放在南路大军,目的是希望你能好生磨练,日后成为南路大军的一柄利刃。但漠南汉地剩下的对手一日比一日弱。换言之,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一天比一天少。大宋王朝……既是南路大军最后的敌人,亦是你建立功勋最后的机会。待大宋覆灭而你仍平庸无奇,或许你这辈子将永远止步于先锋副将。毕竟,和平盛世,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武夫……极少有加官进爵的机会。”
“嘶!”
汪德臣深谙呼兰的心思,字字句句看似想到什么说什么,实则无一言不正中呼兰的下怀。尤其最后一句,更是说到他的心缝里,令其心急如火,跃跃欲试。
“汪总帅所言极是,我该怎么做,请汪总帅教诲!”
“欸!”汪德臣满眼欣慰地将跪倒在地的呼兰搀起来,淡笑道,“你我同出汪古部,是亲族兄弟,本帅不帮你又能帮谁?其实,你与柳寻衣的这场比试,便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哦?”
“你刚刚被大汗封赏,而柳寻衣刚刚令蒙古颜面无存,如果你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蒙古挽回颜面,无疑是对大汗的最好报答。”
呼兰信誓旦旦地说道:“赤手空拳不同于刀剑切磋,他能打败苏禾,但休想打败我!”
“你千万不要小觑他……”
“我明白汪总帅的意思。呼兰不是苏禾,苏禾可以言败,但我今天宁死也不会认输。”
“好志气!”汪德臣称赞道,“你若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已是强弩之末的柳寻衣绝不是你的对手。”
“汪总帅放心,我一定将柳寻衣打的满地找牙!”
“不!”汪德臣神情一禀,语气变的狠戾可怖,“一个战败苏禾的人、一个令草原蒙羞的人、一个让大汗和王爷耿耿于怀的人,本帅可不仅仅希望你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汪总帅的意思是……”
“你最好趁他虚弱……打死他!”
……
血蓑衣 第八百一十三章:硬桥硬马
其实,汪德臣此举暗藏深意。
他怂恿呼兰在比武中打死柳寻衣,不仅仅是为苏禾战败雪耻,更是为忽烈免除后顾之忧。
毕竟,身为蒙古王妃的赵馨,至今仍对柳寻衣念念不忘。忽烈夹在其中,有些事纵使心里不舒服,表面上也不能过于矫情,以免引起赵馨的逆反。
因此,汪德臣揣摩忽烈的心思,说其想说而不便说的话,做其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替主分忧乃麾下本分,亦是人臣之道。
“这场赌局关乎一府之地,你若能扳回一局,无异于不费一兵一卒夺下大宋数百里的地盘。”汪德臣缓缓起身,用手在思绪万千的呼兰肩头轻轻一拍,讳莫如深地笑道,“未上任先立功,定会讨得王爷欢心。日后,本帅保举你取代隋佐,成为京北大营五万大军的新统帅。”
言罢,汪德臣不再理会眼冒精光的呼兰,优哉游哉地转身远去。
另一边,当柳寻衣听到忽烈宣布结果后,当机立断,催促潘雨音帮自己封住经脉,以便他应对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场比武。
“苏禾,你可以下去了。”
忽烈言辞冷漠如冰,不参杂一丝感情,甚至连正眼都不肯给他。
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苏禾,在众人羞愤而鄙夷的目光下,身体微微一颤,神思恍惚的他险些踉跄摔倒,最后在巴音的搀扶下,如行尸走肉般悻悻地离开“那达慕”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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