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嘶!”
只此一招,登时令喧嚣的会场变的鸦雀无声,刚刚对黎海棠嗤之以鼻的众人,此时无不目瞪口呆,怛然失色。
殊不知,刚刚阿日善的“一箭双雕”足足耗费半炷香的功夫蓄势待发。
反观黎海棠,弯弓射雁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并且比阿日善多射中一只,此等神乎其技,岂不令人叹为观止?
此刻,汪德臣等蒙古王公纷纷面露凝重,甚至连古井不波的蒙古大汗,看向黎海棠的眼神亦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惊叹之意。
“小孩子的把戏就是小孩子的把戏,这一招早在我九岁时便已信手拈来。”
黎海棠用惊世骇俗的实力作证自己的“狂言”,众人虽心有不忿,却也无话可说。
“好箭法!”
冯天霸欣喜若狂,激动的手舞足蹈。一旁的柳寻衣、悟禅、潘雨音同样两眼冒光,信心倍增。
然而,就在众人深深折服于黎海棠如火纯青的箭法时,身为这场比试的另一位主角,忽烈的反应却平淡无奇,淡淡地问道:“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比?”
“在下不才,倒是有一种比试箭术的方法。也许谈不上高明,但至少……不是小孩子的把戏,相对而言更符合王爷的尊贵身份。”黎海棠扮猪吃虎,假借恭维之辞向忽烈发出刁难。
“什么方法?”
“此法名曰‘三箭中五心’。”见忽烈上钩,黎海棠心中窃喜,煞有介事地解释,“在千步范围内,以三百步为界设立三道横梁,纵向排列,梁下用发丝悬一铜钱,共三枚。千步之外,再设一靶心。当我们射箭时,派人将三枚铜钱随意摆动,在任意铜钱停摆前必须放出三道箭矢。第一箭,射断三根发丝,令三枚铜钱坠落。第二箭,接连射中三枚铜钱,令箭头穿过三枚铜钱的钱眼。第三箭,射中第二箭的箭尾,令强弩之末的第二箭有足够的力道射向靶心。最终,箭矢穿过三枚铜钱,并正中靶心者为胜,反之为败。”
“嘶!”
黎海棠说的“三箭中五心”,俨然已超过“那达慕”比赛的范畴,对于在场绝大多数蒙古勇士而言,甚至从未想过射箭能有这么多门道。且不论这种骇人听闻的箭法是否存在,单听黎海棠滔滔不绝的讲解规则,足以令人心惊胆战,连连咂舌。
“这就是你的绝技?听上去确实唬人。”忽烈目不转睛地盯着黎海棠,幽幽地问道,“不过,三箭是三支箭矢,五心嘛……发丝之心、铜钱之心、箭尾之心再加上一个靶心,那……最后一心又是什么?”
闻言,黎海棠的嘴角悄然扬起一丝狡黠的诡笑,故作高深道:“师父说,前四心不过是高明的箭术,唯有命中最后一心,才能达到箭法的至高境界。”
“是什么?”
“对手的信心。”
……
血蓑衣 第八百零九章:箭无虚发(二)
“说的好!”忽烈满眼赞许地点点头,“如能一箭击溃对手的信心,则可不战而胜。世上最厉害的箭法莫过于手中无箭,而心中有箭。看来,你师父教你的都是好东西,不知你又学会几成?”
见忽烈非但没有被自己的侃侃而谈吓得腿软,反而化被动为主动,只言片语间摆出一副箭坛前辈的高深姿态,反对其耳提面命,令黎海棠的心里不禁犯起一阵嘀咕:“这忽烈……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有恃无恐?”
“三箭中五心……寓意十分不错,本王很有兴趣。”忽烈云淡风轻地问道,“不知是你先还是我先?”
“既然此法由我提出,当然由在下抛砖引玉。”黎海棠收敛心神,正色道,“请王爷派人安置横梁,悬挂铜钱……”
“不必那么麻烦!”汪德臣摆手打断,“安置横梁耗时耗力,本帅有更简单的法子。”
“什么法子?”
“殷战,叫几个奴隶过来。”
“遵命!”
在黎海棠、柳寻衣等人困惑的目光中,殷战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引着十几名破衣烂衫的奴隶回到会场。
这些奴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灰头土脸,骨瘦嶙峋,看上去十分可怜。
见此一幕,似乎已预料到结果的蒙古众人相继发出兴奋的呼喊,外国使节和商客们大都一脸好奇,跳脚观望。至于柳寻衣等人,却神思凝重,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们都是汉人,是当年与我们交战时擒获的俘虏。”汪德臣似笑非笑地介绍道,“他们中有不少人曾是达官显贵,名门望族,可惜大宋王朝保不住他们,只能流落草原做我们的奴隶。”
此言一出,不少外国使节下意识地发出一阵惊呼,看向柳寻衣等人的眼神渐渐涌现出一丝玩味之意。
“汪总帅,这是什么意思?”柳寻衣面沉似水,语气阴冷如冰,“莫非你想让活人当靶子?”
“本帅从不强人所难,我让他们自己选择。”汪德臣闲庭信步般走到十几名战战兢兢的奴隶面前,戏谑道,“你们之中有谁愿意帮忙,本帅可以还其自由,并给足盘缠让你们回家。”
汪德臣话一出口,十几名奴隶无不眼前一亮,原本萎靡不振的精神瞬间变的激动起来。
“汪……汪总帅此话当真?”
“大汗和王爷在此,本帅岂敢言而无信?”汪德臣朗声大笑,“不过你们可要想清楚,箭矢无眼,你们虽不是靶子,但多少有被人误伤的可能……”
“我们愿意!”
未等汪德臣话音落下,十几名奴隶已纷纷跪倒在地,争先恐后地毛遂自荐。
见此一幕,柳寻衣的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绞痛。看他们宁肯冒着九死一生的凶险,也要迫不及待地摆脱奴隶命运,不难猜出,这些人在草原的生活定是度日如年,甚至生不如死。
“不用太多,先挑三个。万一有人惨遭不测,再找人补上。”
言罢,汪德臣饶有兴致的目光在十几名奴隶身上来回打量,伸手指向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一名形容枯槁的老人,以及一名弱不禁风的女童。
汪德臣挑选的三名奴隶看似随意,实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者,三人的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无疑给比试增加难度。二者,此三人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放是死,对他们的主人皆不算损失。三者,三名奴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并且都是汉人,在种族上与黎海棠有着天生的亲近。以他们为靶,黎海棠心里的压力必定远超忽烈。
果然,当黎海棠默默注视着乐此不疲的汪德臣将三名奴隶一一安置时,握着铁弓的手再度攥紧几分,直至骨节泛白,咔咔作响。
殷战从老人的头上拔下一根银丝,转而向汪德臣问道:“汪总帅,是不是将发丝系在他们手上?”
“不!”汪德臣用手在自己的耳朵上轻轻一拽,坏笑道,“为他们扎耳洞,将发丝系于耳垂,铜钱垂于颈侧。”
“嘶!”
汪德臣的提议,不仅令柳寻衣等汉人脸色一变,同时令忽烈等蒙古人暗吃一惊。
发丝系于耳垂,铜钱垂于颈侧,表明悬挂铜钱的发丝远比众人预料的短,并且紧挨着脸颊、脖颈,万一箭矢稍有偏颇,后果不堪设想。
忽烈眉头微皱,迟疑道:“这……会不会太过凶险?”
“最凶险也不过死几个奴隶罢了。”
汪德臣满不在乎,转而将恭敬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蒙古大汗。见其心如止水,面无表情,汪德臣脸上的笑容变的愈发灿烂,欲言又止的忽烈也未再过多纠结。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将发丝、铜钱、靶心一一安置妥当,殷战于千步之外朝汪德臣高声呼喊。
闻言,心乱如丝的黎海棠眼神骤然一变,转头望向由于极度恐惧而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三名奴隶,持弓握箭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哆嗦起来。
“海棠,你不要将他们当成活人,只将他们当做死物。一切如常,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柳寻衣看出汪德臣的“诛心”之计,又见黎海棠五色无主,六神不安,登时心头一沉,匆忙开口安抚。
“卑鄙小人!”冯天霸愤愤不平地低声咒骂,“竟用老弱妇孺做靶子迷乱黎海棠的心智,他以为我们和这群草原狼同样冷血,同样视人命如草芥不成?”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悟禅似乎不敢直视凄惨的一幕,孤苦无依的老人、担惊受怕的妇人及惊慌失措的孩童,无一不令其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一颗普世渡人的慈悲心更令他伤心欲绝,潸然落泪。
此时,赵馨同样在暗中捏着一把冷汗,眼神急迫而惶恐地注视着三名惊惧万分的奴隶,若非蒙古大汗默许,恐怕她早已忍不住开口向忽烈谏言。
“小兄弟,请吧!”
忽烈的声音宛若一道丧钟,突然响彻在黎海棠的耳畔,令其精神一震,眼神于瞬息间闪过一丝慌乱。
其实,暗箭伤人……甚至是冷箭杀人,对黎海棠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真正令其心神不宁的并非伤人性命,而是眼前的三人……实在太过弱小可怜。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杀人亦有杀人的准则。若是凶神恶煞,刀口舔血的江湖豪强,黎海棠射杀他们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但对于老人、妇女及孩童,他却万万下不去手。
并非不相信自己的箭法,而是万一出现闪失……黎海棠的良心或将一辈子愧疚不安。
一股无形的压力令黎海棠胸中如堵,憋闷气短,当他鼓足勇气欲放手一搏时,赫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拉不开手中的铁弓,以至心慌意乱,烦躁不堪。
“不如……本王先来吧!”
似乎看出黎海棠的纠结,忽烈稍作沉吟,而后拎着弓箭行至近前,宽慰道:“你且酝酿片刻,本王先行献丑。”
“这……”
未等黎海棠犹豫,忽烈已迈步上前,张弓搭箭,气沉丹田,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目微微眯起,两道凌厉的目光顺着箭杆缠绕交织,于箭头合而为一,化作一道闪电流星,先箭矢一步穿透千步之外的靶心。
这一刻,偌大的“那达慕”会场鸦雀无声,静如死寂。
四周众人无不凝神静气,重足屏息,一个个恨不能连眼皮都不敢眨,目光忐忑而期待地紧紧凝视着身姿如枪,静如泥塑的忽烈。
三名奴隶不断地哆嗦啜泣,令悬挂于耳垂的三枚铜钱抑制不住地颤动摇晃,极不规律。
此刻,柳寻衣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半张半合的嘴如同被人塞入一颗硕大的鸡蛋,令其肌肉发木,喉头发紧。
“嗖!”
当所有人尚未做好准备时,忽烈的手指突然一松,第一支箭矢倏忽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后穿过女童、妇人及老人的耳畔。与此同时,三枚摇摆不定的铜钱相继坠落。
“嗖!嗖!”
未等众人惊呼出声,其余两道箭矢如流星追月般接踵而至,伴随着“叮叮”两道几乎细不可闻的清脆声响,第二支箭矢先后穿过两枚铜钱,紧接着“咔嚓”一声,第三支箭矢正中第二支箭矢的尾端,锋利的箭头于电光火石之间将箭尾从中劈开,以一往无前的疾风之势,深深没入第二支箭矢的箭杆,令其摇摇欲坠的姿态凌空一颤,速度再快三分,最后“砰”的一声正中千步之外的靶心。
“好!”
此箭命中,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心悬一线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狂躁,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与此同时,柳寻衣、黎海棠、冯天霸、悟禅、潘雨音无不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气定神闲的忽烈,心中的震惊与骇然无语言表,令他们几人精神恍惚,久久回不过神。
甚至连不谙武艺的赵馨,在亲眼见到忽烈神乎其技的箭法后,亦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一双满含惊诧与愕然的清澈美目,愣愣地望着与其四目相对的忽烈,惊讶的合不容嘴。
柳寻衣等人万万没有料到,常年坐镇中军,久疏搏杀的蒙古王爷,在其略显臃肿的外表下,竟怀有这般深藏不露的惊世箭法?
……
血蓑衣 第八百一十章:箭无虚发(三)
直到这一刻,柳寻衣才真正领悟苏禾对忽烈的那番评价,非但没有言过其实,反而形容的恰到好处,十分精辟。
“既有‘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英雄气概,亦有‘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儒雅之秀。德才兼备,文武济世,是苏某十分敬仰的一位人物。”
常言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句在中原屡试不爽的金科玉律,不知为何?到了漠北草原竟变成一句虚伪无知,不值一哂的笑话。
相比之下,与忽烈有着相似地位的大宋王爷们,虽不能说是酒囊饭袋之徒,平庸愚钝之辈,但至少没有一人具备忽烈这般能文能武的本事。连相提并论都是一种奢望,更不必谈什么分庭抗礼,一争高下。
论阴谋诡计,大宋朝堂内的重臣们一个比一个精明。但论文韬武略,经世治国,临安皇城内却是捉襟见肘,屈指可数。
大意轻敌的下场往往死的很难看,本就郁结难舒的黎海棠见到忽烈的真正实力后,心中承受的压力更是数倍于当初,一时间噤若寒蝉,呆若木鸡。
“啊!”
当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此起彼伏之际,一道惨绝人寰的哀嚎陡然自会场中响起,令欢呼雀跃的众人纷纷一愣,一个个举目观望,好奇不已。
不看不要紧,一看登时令全场一片哗然。
站在女童和妇人之后的花甲老人,此时正捂着血流不止的脸颊,神情痛苦地蜷缩在地,疼的来回打滚。
定睛细瞧,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忽烈射出的第二箭并未射中坠落的铜钱,而是射穿老人的右腮,锋利的箭矢将他的半边脸颊生生撕裂,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恐怖豁口,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若隐若现于血肉模糊之中,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纵使老人用手死死捂着,可仍抑制不住鲜血如流水般汩汩外冒,顺着指缝流的满地殷红。
“唉!”望着殷战送来的靶心,尤其是看到扎在靶心上的箭头只射穿两枚铜钱时,忽烈的口中不禁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可惜,箭法生疏了!”
“黎海棠,你的机会来了!”辨清形势后,原本灰心丧气的冯天霸突然面露狂喜,激动地连声呼喊,“三箭中五心是你的提议,你一定能稳操胜券。”
“我……”望着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冯天霸,黎海棠欲言又止,似乎心有郁结。
“将老头拖出去,再换一个上来。”汪德臣指着痛不欲生的老人,催促道,“让怀孕的妇人站在最后,小女孩站在第二个,再找一个奴隶站在前边。”
“这不公平!”柳寻衣眉头一皱,急声抗议,“小女孩身材矮小,如果让她站在中间,箭矢射出则需要一道分毫不差的曲线……”
“这种比试本就瞬息万变,刚才若非老头左右乱动,王爷何至于射空一箭?”汪德臣冷笑道,“更何况,刚才是黎海棠自己心神不定,迟迟不敢出箭,怪不得别人。”
“你……”
“废话少说,快快比试吧!”汪德臣不给柳寻衣辩驳的机会,颇为不耐地连番催促。
“海棠,你要坚信自己的实力。你绝不是在害他们,而是在救他们。”
望着神郁气悴,步伐沉重的黎海棠,柳寻衣再度出言宽慰。
然而,纵使黎海棠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可身为“活靶子”的妇人及女童却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压力,如丧考妣般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的哭声传入黎海棠的耳中,宛若哀求、宛若憎恶、宛若鄙夷、宛若绝望……令本就心事重重的黎海棠变的愈发不知所措。
似乎是一瞬间,又仿佛千百年,黎海棠终于走完他生平走过的最长一段路,驻足在射箭的位置,神情复杂而悲恸地朝着痛哭流涕,颤栗不休的三名奴隶缓缓举起手中的铁弓。
“黎海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汪德臣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种比试最凶险的位置无疑是最后一人,刚刚那个老头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虽然重伤,却也算命大。眼下站在最后的可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万一你稍有差池,说不定会一尸两命……”
“轰!”
汪德臣的一席话,宛若当头一棒,雷霆一击,令黎海棠的脑中登时传来一阵轰鸣,刚欲聚精会神的心态瞬间土崩瓦解,看向那名捂着肚子失声痛哭的妇人的眼神,更是变的忧郁无比。
“黎海棠,你在等什么?”冯天霸懊恼道,“就算你失手错杀一两个人,那又如何?比起大宋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三两个人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你这是什么话?”潘雨音似乎对冯天霸的言论十分不满,呛声道,“如果站在那里的人是你的妻儿,你还会这么说吗?”
“若能为朝廷、为国家、为苍生黎民而死,莫说我的妻儿,纵使是我的父母,亦死不足惜!”
“你……”
“不要再吵了!”
突然,黎海棠面露狰狞,暴喝一声,不仅压下冯天霸与潘雨音的争执,更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生生打断。
一时间,“那达慕”会场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黎海棠喘着粗气,眼神狠戾地望着站在远处的三名奴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也不该用你们的性命做赌注。但兹事体大,今天的我无论如何不能退缩。因此,万一你们……不小心死在我的箭下,下辈子尽管找我寻仇。记住!我叫黎海棠。当然,如果你们不想死,最好站着别动……一动也别动。”
黎海棠这番话既是说给三名奴隶听,亦是说给自己听,宛若一颗定心丸,令其惶惶不安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当他重新举起铁弓时,眼中的纠结与犹豫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唯有洞穿一切的锐利与漠视生死的冷傲。
被锋芒四射的箭头牢牢锁定,排在第一个的奴隶不禁汗如雨下,双腿发软,身体如筛子般一个劲儿的哆嗦。
死死盯着不断晃动的三枚铜钱,原本细不可见的三根发丝竟诡异地浮现在他的瞳孔中。
突然,黎海棠眼神一凝,将箭矢若有似无地稍稍上抬。紧接着,弯扣弓弦的手指骤然一松,第一支箭矢如白驹过隙般倏忽而出,于半空划过一道优美而流畅的曲线,一连射断三根发丝而未伤到三名奴隶分毫。
就在第一支箭矢射出的瞬间,黎海棠铁弓下压,同时反手取箭,伴随着“嗖”的一声轻响,第二支箭矢如期而至。
穿针引线于凝固的空气中,令箭矢如行云流水般蜿蜒而过,将凌空下坠的三枚铜钱诡异而精准地一一穿于箭头之上。
见此一幕,黎海棠高高悬起的心顿时落地,意气风发的从容自信再度回到他的眼中,并于电光朝露间将第三支箭矢稳稳地搭在弓上。
眼下,他只需将弓拉满,再手指一松,便可尘埃落地,大功告成。
然而,就在一切将成定局的一刹那,站在最后一位的妇人突然面露痛苦,虽是一瞬间的古怪,却令信心满满的黎海棠下意识地走神,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的两箭是否误伤到她?
说时迟,那时快。一闪而过的恍惚,令尚未拉满的弓弦脱手而飞,第三支箭矢在黎海棠的猝不及防中陡然射出,直追第二支利箭。
“啊……”
伴随着一道满含诧异与惋惜的惊呼,第三支箭矢如长虹贯日般射穿第二支箭矢的尾端,并推着它一路直奔靶心而去。
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只在眨眼之间。
“砰!”
在众人叹为观止的惊艳目光下,穿透三枚铜钱的箭矢精准无误地射中千步之外的靶心。
一声闷响,令众人的心同时一颤,但他们的反应却不比刚刚忽烈射中后的欢呼沸腾,相反却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嘶!”
顶着如山重压的黎海棠,依旧能发挥出令人不敢想象的神奇箭术,不仅令忽烈和汪德臣大惊失色,同时令蒙古大汗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隐晦的赞叹之意。
“太好了!赢了!”
冯天霸激动地手舞足蹈,狂喜之情溢于言表。悟禅与潘雨音同样喜出望外,眼笑眉舒。
然而,未等柳寻衣起身恭贺,却见黎海棠并没有表现出预料中的兴奋。相反,他竟神思凝重,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靶心,眼底深处涌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担忧之色。
“这是……”
见状,柳寻衣不禁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朝靶心望去。
在万籁俱寂的“那达慕”会场,连穿三枚铜钱的箭矢静静地插在靶心正中,伴随着天地间忽然卷起的阵阵疾风,那支集万千瞩目于一身的荣耀箭矢,竟于众目睽睽之下微微颤动,而后在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中渐渐倾斜。
“不!不不!不行……”
“啪!”
虽然黎海棠再三祈祷,可那支箭矢仍一意孤行地挣脱靶心,在四周错综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箭矢、铜钱如残花败柳般四散而坠,狼狈不堪地摔落在草地上。
……
血蓑衣 第八百一十一章:命薄缘悭
“掉了!掉了!”
“掉了算什么?”
“算什么?靶上无箭,当然算脱靶!”
“这……”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呼喊一声,登时打破会场的沉寂,令神思恍惚的众人幡然醒悟,一时间愤慨激昂,议论纷纷。
然而,议论的声音中绝大多数偏向忽烈,故意贬低黎海棠。这也难怪,这里毕竟是漠北,在场之人除柳寻衣几人外,皆是蒙古人或与蒙古交好的邻国友邦,因而向忽烈极尽讨好之能事亦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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