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休看忽烈今日大发慈悲,给我们一个参加‘那达慕’的机会。其实,他只是借机讨好赵馨,在赵馨面前展示自己的宽仁大度,反衬我的渺小可怜……”
“啪!”
不知是醉酒的缘故,还是提起赵馨令他“旧伤复发”,原本有说有笑的柳寻衣突然心情大变,将喝空的酒坛猛然砸在地上,登时发出一声巨响,直将候在一旁的巴音吓的脸色一变。
“柳兄弟,你醉了……”
“我没醉!”未等苏禾上前安抚,柳寻衣突然出手拽住他的胳膊,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喘着粗重的酒气,语气羞恼而暗含悲凉,“其实,我早已料到忽烈会请你出手。大名鼎鼎的‘漠北第一快刀’,比试兵刃,舍你其谁?”
“柳兄弟……”
“苏大哥,我不是不敢和你一较高下,我只是……”言至于此,柳寻衣突然眼圈一红,语气哽咽,“你可知,在偌大的漠北我最不想遇到的对手是谁?就是你!不是因为你的刀法出神入化,而是因为你是我柳寻衣打心眼里敬重的英雄,我实在不愿和自己最敬佩的兄长……拼的你死我活。”
“柳兄弟此言,令苏某无地自容。”
“哪怕对手是赤风岭主颜无极,我也浑然无惧,胆敢拼死一战。唯独你苏禾……让我心存顾虑,不忍出手,又如何以死相拼?”
话音未落,两行热泪已簌簌而下。或是被他的肺腑真情深深打动,苏禾的眼中不禁泛起一丝深沉的泪光。
“苍天啊!我柳寻衣究竟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夺走我最宝贵的东西?先是父母、再是妹妹、还有……心爱的女人。时至今日,我在江湖中已是臭名远扬,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你却毫不怜惜,甚至要将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一一夺去。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听着柳寻衣悲天怆地的呼喊,望着他泪流满面的哀愁,饶是苏禾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禁触目伤心,见哭兴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顺势挣脱束缚,顺着他紧绷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滚落而下。
“我不想和你打,却又不能不拼尽全力,三局两胜……容不得我心存半点侥幸。”柳寻衣举酒豪饮,似乎想用酒中的辛辣遮掩内心的酸楚,“三场切磋……对蒙古而言或许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游戏,但对大宋……却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命脉。我不是傻子,能看出忽烈的心思,其实他根本不用‘格外开恩’,大可以铁血手段夺下兴元三府,纵使我宁死不从,皇上为顾全大局……想必最终也会忍痛割爱,向他妥协。‘那达慕’对他而言,正如今天上午的‘羊腿之争’,只是一场助兴的闹剧罢了。更何况,这样一场闹剧不仅仅能威慑大宋朝廷,戏耍大宋使臣,更能……博取大宋公主的感激之心。呵,一石三鸟,胜则名正言顺地霸占大宋一府之地,败则坐收十万石稻米,缓解粮草之急。再加上……不明真相,被他骗的团团转的赵馨。什么慷慨仁慈的退让?什么扭转乾坤的时机?什么合乎公平的比武?对忽烈而言,根本是稳赚不赔的一笔算计。”
“柳兄弟,自古胜者为王败者贼。这里毕竟是漠北,王爷毕竟是手握大权的蒙古王族,你们远道而来,势单力薄,又如何斗得过王爷?”苏禾叹道,“对他而言,‘那达慕’或许只是一场可胜可败的游戏,但对你们而言……却容不下半点闪失。”
“是啊!权势者跺一跺脚,人微言轻的我们便要天塌地陷,朝不保夕。”柳寻衣先是苦笑,再是大笑,最后是狂笑。笑声中满含对苍天厚此薄彼的不公,对现实弱肉强食的无奈。
“柳兄弟,你随我来!”
望着含泪大笑,心灰意冷的柳寻衣,苏禾的眼神陡然一正,蓦然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凉棚外走去。
“苏大哥,你这是……”
苏禾对柳寻衣的困惑置若罔闻,径自带他来到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烈焰凶猛,火光冲天,带来滔滔热浪的同时,亦将二人的脸庞映的彤红无比。
此刻,赛罕正将一只刮洗干净的肥羊架在篝火上烤,不断外渗的羊油融化于随风摇曳的火舌,接连不断地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声响。
“烤全羊的火候不够,你们再等一等……”
“巴音,拿两坛酒来!”
苏禾不理会赛罕的解释,头也不回地向巴音吩咐一声,转而对柳寻衣说道:“柳兄弟,苏某今夜找你不仅是为告诉你王爷派我出手。其实,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也是我踌躇良久方才下定决心,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似乎被苏禾的郑重其事吓了一跳,柳寻衣的酒意渐渐清醒几分,懵懂道:“什么事?”
“今夜月明星稀,秋风飒爽。我们置身于浩瀚苍穹之下,辽阔草原之中,实乃天赐福地,祥瑞吉时。苏某斗胆提议,你我以羊肉奶酒为祭,以赛罕巴音为证,在此叩禀天地,结为安达。不知……柳兄弟意下如何?”
安达,蒙语‘兄弟’的意思。结为安达,即结拜兄弟。
“这……”
柳寻衣万万没有料到,苏禾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样的建议,当下一愣,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有些事,你我各为其主,身不由己。但有些事,你我却可以随心所欲。”苏禾大义凛然,信誓旦旦,“苏某生平遇人无数,唯独与柳兄弟一见如故,志趣相投,焉能失之交臂?若柳兄弟不弃,苏某希望与你结为安达,无论是生是死,兄弟情义永不背离。”
“苏大哥,小弟是汉人……”
“汉人如何?蒙古人又如何?苏某交的是人,不是出身。”
苏禾此言豪气干云,气吞山河,令柳寻衣振聋发聩,感慨无限,满含激动的双眸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能与苏大哥这样的英雄义结金兰,是小弟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柳寻衣凝声道,“人生苦短,自当快意恩仇。家国大事我们无法左右,但如你我这般松柏寒盟,金石至交,却也是人生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大幸事。承蒙苏大哥抬举,小弟……求之不得。”
“好!”
言罢,二人在赛罕、巴音惊愕而感慨的目光下,一起跪倒在地,背倚熊熊烈焰,面朝苍茫天地,八拜而交,歃血结义。
苏禾年长为兄,柳寻衣年幼为弟,二人血酒相融,朝天起誓。
“今日起,情同骨肉,亲如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坦诚以待,肝胆相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血蓑衣 第八百零五章:喋血兄弟
夜深人静,疾风骤至,如一阵来势凶猛的波涛席卷一望无垠的草原,令本就十分凉爽的夜晚变得愈发寒意逼人。
此时,熊熊燃烧的篝火烧的只剩下一堆泛着火星的灰烬,忽明忽暗,宛若漫天闪耀的星斗。膘肥肉厚的烤全羊也只剩下一副骨架屹立于寒风中,十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坛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凉棚内,狼藉遍布的桌上尚有一些遗落的酒菜及温凉的肉汤。
然而,刚刚在此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爷爷,他们已结为安达,刚刚还勾肩搭背,亲密无间,为何现在却水火不容,刀剑相向?”
瑟瑟寒风中,赛罕牵着巴音的手远远地站在草坡上,祖孙二人神情凝重地观望着草坡下相视而立,刀剑对峙的柳寻衣与苏禾。
面对懵懂无知的巴音,赛罕浑浊的老眼不禁微微一颤,意味深长道:“他们亲密无间是真,刀剑相向也是真。但刀剑相向,并不等于水火不容。”
“为什么?”巴音费解道,“他们不是安达吗?安达不应该两肋插刀吗?为何他们……”
“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赛罕打断巴音的追问,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你再长大一些自然能够明白他们的苦衷。”
“爷爷,当大人真累。”
“是啊!爷爷希望你永远是个不懂事的浑小子,永远不要长大……”
草坡下,酒气熏天,醉眼迷离的柳寻衣与苏禾相距三丈之遥,凝重而纠结的目光紧紧交织,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二人的眼神渐渐由复杂变得纯粹,由恍惚变得精明。
无极剑在左,锋芒毕露,璀璨夺目,摄人心魄。
血影刀在右,寒光乍现,冷厉阴森,令人胆寒。
“好兄弟,草原广阔,月夜无边,足够你我打个天翻地覆,酣畅淋漓。”不知沉默多久,苏禾的眼中陡然迸射出一道骇人精光,幽幽地说道,“‘那达慕’大会人多眼杂,你我兄弟难免心有挂碍。不如趁夜深人静,大醉之时,你我抛开一切烦忧,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结果……愚兄自会禀明王爷和汪总帅,是赢是输,听天由命。”
“说的好!”柳寻衣仰天大笑,尽显万丈豪情,“若无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又岂有一场悍然不顾的大战?烈酒敬兄弟,刀剑敬英雄!其实,小弟的无极剑早已望穿秋水,巴不得亲自领教一下‘漠北第一快刀’的高招。”
“好一个烈酒敬兄弟,刀剑敬英雄!”苏禾神情一禀,言之凿凿,“你我既是兄弟,亦是英雄,苏某又何尝不盼望能与如日中天的柳寻衣一较高下?”
“大哥不必对我留情,因为小弟……一定会全力以赴。”
“当然!唯有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言罢,柳寻衣与苏禾默默相视,脸上不约而同地绽露出一抹满含战意的嗜血笑容。
“噌!”
“呼!”
未等彼此的笑容完全绽放,柳寻衣与苏禾仿佛心有灵犀,几乎同时出手,伴随着两道肉眼难辨的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夜空,二人于一刹那将三丈之遥缩至咫尺之间。
“铿铿铿!”
刀剑相撞,声如炸雷,响彻在赛罕、巴音的耳中,可他们的瞳孔内仍残留着柳寻衣和苏禾尚未消散的身影。
“好快!”赛罕发出一道由衷的感慨,“真想不到汉人之中竟有如此高手,难怪被苏禾视为相见恨晚的兄弟,果然非同凡响。”
瞬息之间,血影刀迅如猛虎,无极剑快似蛟龙,伴随着柳寻衣与苏禾延绵不绝的奇招频频施展,刀来剑往宛若龙争虎斗,于天地之间风驰电掣,纠缠不休。
“快!再快一点!”
苏禾被柳寻衣狂风暴雨般的猛攻激出无尽战意,出刀越来越猛,力道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角度越来越刁钻。与此同时,他仍感觉不过瘾,口中不断催促,生生逼着柳寻衣一次又一次提升自己的攻势。
刀剑相撞,迸发出一道道闪电火星,响起一阵阵雷霆金鸣,直将远处的赛罕、巴音震得头晕目眩,耳朵发麻。
论骨骼经脉的千锤百炼,二人不相上下。论搏杀经验,他们亦在伯仲之间。但内力的差距与造诣的深浅,却实实在在地造成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
若非柳寻衣在月牙泉畔突破“相思断魂剑”的大成之境,武功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今夜的他根本不是苏禾的对手,甚至连一成胜算都不敢妄言。
毕竟,龙象榜第二位与第五位的天壤之差,又岂是轻而易举可以跨越?
然而,今夜的柳寻衣与苏禾已鏖战一百五十合仍平分秋色,不分上下。除其武功精进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的心中秉持着一股强大的信念,一股“只能胜,不能败”的顽强信心。
这股信念犹如一根钢钉深深扎进柳寻衣的心底,令他在这场比武中发挥出远超自身的战力,攻防交替间施展出的招式,大都是他以往交手中极少施展的险招。
所谓险招,即剑走偏锋,出奇制胜。拿捏得当,自然可以发挥出人意料的功力,但若稍有差池,引来的灾祸也必将数倍于其他招式。
柳寻衣并非求胜心切,只因他平日里信手拈来的那些打法,在苏禾近乎滴水不漏,毫无破绽的血影刀下讨不到丝毫便宜,唯有兵行险着,方有一丝胜算。
战局愈发胶着,他们向彼此施展出的功力,由最初的三五成相互试探,渐渐提升至七八成互有攻守,再到毫无保留的十成功力,彼此几乎形成针尖对麦芒的对攻之势。
二人默契十足,相继放弃被动的防守,甚至连对致命杀招的闪避也变成一种浪费,远不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正面抗衡来的切实痛快。
不知不觉间,这片草原的上空已被遮天蔽月的刀光剑影层层覆盖,徐徐而至的寒风在一道道罡猛浩瀚的刀风剑气冲击下,衍变成错综复杂,四散而射的劲气乱流,将一片又一片草原连根拔起,令青草黄泥腾空飞扬,飘荡于天地之间,散落于方圆数里之境。
苏禾出手如龙盘虎踞,一招一式皆是虎啸龙吟,雷霆万钧。
柳寻衣挥剑似金戈铁马,一收一放皆是万马齐喑,排山倒海。
原本岌岌可危的简陋凉棚,哪里能经受住这般肆虐,在柳寻衣和苏禾刀来剑往的余威下,可怜的凉棚毫无意外的分崩离析,四散炸裂。
赛罕早早看出形势不妙,迅速拽着如痴如醉的巴音一退再退,而他们原本观战的草坡,亦在柳寻衣和苏禾战至二百余合时,被刀风剑气洞穿的千疮百孔,夷为平地。
“柳兄弟,你的武功……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激战正酣,苏禾忍不住开口惊叹,“究竟是愚兄昔日眼拙,还是你的武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大哥休要取笑,你的攻势愈发凌厉,俨然尚有余力。而小弟早已是黔驴技穷,即将转盛为衰,油尽灯枯。”
此刻,柳寻衣与苏禾互有损伤。
苏禾的衣袍被柳寻衣的无极剑撕扯的褴褛不堪,胸前一道两尺长的伤口汩汩冒血,将其半身衣袍浸染的艳红无比。左腿中剑险些割断他的脚筋,右腿中剑险些挖掉他的髌骨,万幸有惊无险,并不致命。
相比之下,柳寻衣的伤势则要狼狈许多。全身上下被苏禾的血影刀留下大大小小十几道血口子,几乎将他整个人染成血葫芦。
这些伤口深则入骨,浅则破皮,皆是柳寻衣接二连三的兵行险着,一不小心付出的血淋淋的代价。
其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处伤口,在他的左膀锁骨偏上的位置,距脖颈要害不足一寸。一道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半尺刀口令人胆战心惊,不忍直视。
至此,二人已激战三百余合,柳寻衣渐落下风,持续的全神贯注与电光火石间的攻防交替,令其内力及体力皆逼近山穷水尽的地步。
反观苏禾,虽然同样是气喘吁吁,血汗如雨,但透过他不断变幻的招式及一浪高过一浪的猛攻,俨然兵锋正盛,精力犹存。
“痛快!痛快!愚兄已有许久未像今夜这般痛快!”血影刀在苏禾的手中挥舞出无数残影,令人眼花缭乱,攻势亦变的愈发疯狂,“上一次这般痛快,还是在河西秦府与‘跛刀客’秦天九的那一战。不过与他相比,你的武功俨然更胜一筹。”
得到苏禾的赞扬,柳寻衣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苏禾能以高屋建瓴之势评价自己与秦天九的优劣,恰恰说明他的武功远在二人之上。
“我承认自己不是大哥的对手,但今夜一战……我绝不能输!”
面对苏禾的咄咄相逼,柳寻衣的招法已初现乱象。
然而,在他的意志濒临崩溃之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丞相、赵元、赵禥、秦卫、仇寒、丁丑等一众远在临安,静候漠北佳音的同僚故人,又回忆起云牙镇惨死的兵丁护卫及因此遭受灭顶之灾的无辜百姓。
最后,柳寻衣的脑海渐渐定格在令其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赵馨身上。
当他看到赵馨脸上温柔婉约的笑容渐渐消失,紧接着忽烈的身影由远及近,并将惊恐万分,可怜无助的赵馨强行揽入怀中时,柳寻衣的心头陡然一沉,精神为之一振,原本空虚匮乏的身体瞬间被无尽的怒气与滔天的杀机生生塞满。
本已章法大乱的无极剑仿佛注入灵魂一般,骤然逼退呼啸而来的血影刀。
朝天一指,剑锋一颤,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如雷剑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将彻骨寒意与恼羞妒火化作一道冲天剑气,直射九霄。于夜幕苍穹荡出一道道劲气涟漪,拨云散雾,转风逆水,瞬间令天地焕然一新。
霎时间,在赛罕、巴音叹为观止的惊呼中,在苏禾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几乎败局已定的柳寻衣竟重燃战火,反守为攻,再一次突破自身的桎梏,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摆脱防不胜防的劣势,直将苏禾打的应接不暇,措手不及。
面对判若两人的柳寻衣,苏禾不禁大惊失色,一时犹豫竟引来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高手过招,本就凶险无比。尤其是在双方精疲力竭的决胜时刻,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苏禾在一瞬间的恍惚被柳寻衣见缝插针,穷追不舍,甚至……隐约绽露出一丝兵败如山倒的颓迹。
……
血蓑衣 第八百零六章:终有归宿(一)
“寻衣,你的意志虽然坚强,但死扛不退对自身的损伤难以估量。”
“大哥尽管放马过来,今夜小弟即便战死也断不认输!”
“大宋朝廷究竟对你有多大的恩情?值得你为它豁出自己的性命?别忘了,在临安时大宋皇帝已将你打入天牢,差一点对你动用极刑。难道……你一点也不怨恨他们?”
“小弟纵使恨透了他们,也不敢辱没自己的使命。大哥也许认为小弟愚不可及,甚至连小弟也认为自己食古不化,但养育之恩、栽培之情以及深刻在骨头里的民族烙印,让小弟即便撞死在南墙下,也绝不能回头。”
“我明白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大哥也不再多劝。今夜是输是赢、是生是死,你我尽凭天意!”
“如果难逃一死,能死在大哥的刀下,也算小弟一桩幸事。”
“此话当真?”
“字字无虚!”
“那我出招了?”
“来吧!”
……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道耀眼刺目的刀光由远及近,遮天蔽月,迅速溢满柳寻衣的视野。与此同时,剑影霍霍,银光璀璨宛若暴雨梨花,辐散于茫茫草原,盛开于漫山遍野。
“好快!好快的刀……”
“柳大哥!柳大哥!柳大哥……”
当身陷于刀光剑影而眼花缭乱的柳寻衣仓惶地寻找苏禾的破绽时,一道急促而焦虑的女子声音陡然响彻在他的耳畔,令其不禁一愣,心生狐疑,刚欲挥剑迎战的姿态随之一僵。
紧接着,四周的刀光血影、激昂战意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白茫混沌的虚无幻境。
“柳大哥!柳大哥……”
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喊,柳寻衣的世界开始天塌地陷,地动山摇,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剧烈摇晃,眼前的景象由刺眼的白光迅速坠入无尽的黑暗。
“怎么回事?怎么……”
突然,一缕清澈的阳光将黑暗撕开一道裂缝,令心慌意乱的柳寻衣油生暖意,如惊涛骇浪般的混乱思绪慢慢镇定下来。
渐渐地,满眼担忧的潘雨音浮现在柳寻衣的视线中,周围的环境也由寒风呼啸的草原变成温暖静谧的大帐。
而他自己,此刻正躺在榻上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身上的衣袍被汗水浸透,潮乎乎的贴在肌肤上,一道道伤口不时传来阵阵灼痛,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
原来,柳寻衣早已从草原酒馆回到忽烈的行营。
然而,柳寻衣的记忆至今仍停留在他与苏禾的一场鏖战。至于他何时回来,又是如何回来的?脑中却是一团浆糊。任其苦思冥想,终究一片空白,一点印象都没有。
“柳大哥,你终于醒了!你的伤势虽重,但我已及时用药,本应早早苏醒,可你却一连几天昏迷不醒,我差点以为自己用错了药。”
愣愣地望着喜极而泣的潘雨音,听着她对自己的关心,柳寻衣的意识渐渐恢复,刚欲开口安慰,突然灵光一闪,浑浊的眼神登时涌现出一道满含惊诧的幽光。
一时间,他再也顾不上隐隐作痛的伤势及干涸苦涩的喉舌,挣扎着坐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
“你刚刚说我‘几天昏迷不醒’是什么意思?”柳寻衣炮语连珠似的问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回来的?今天是几号?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你被人扔在营门外,是殷将军派人将你送回来的。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整整三天。”潘雨音担心柳寻衣急火攻心,伤势加重,于是连忙作答。
“嘶!”
柳寻衣如遭当头一棒,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混乱不堪的脑袋于瞬息之间闪过无数念头,却又久久理不清思绪。
“柳大哥,你和苏大侠究竟去哪儿了?”潘雨音好奇道,“出去时明明没磕没碰,生龙活虎,为何回来时却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若不是冯统领连夜将我找来,说不定你已失血过多而死。”
柳寻衣眉头紧锁,不答反问:“我被人扔在营门外?是谁?”
“不知道,殷将军只说是一名少年用马车将你送到营门。”潘雨音缓缓摇头,“至于其他的事,气急败坏的冯统领已向殷将军问过无数遍,结果却是一问三不知。”
“苏大哥呢?”柳寻衣心念一转,忐忑道,“苏大哥在哪儿?”
“从你回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苏大侠。”
“这……”
“柳大哥,那天晚上你们究竟……”
“等一下!”突然,心乱如麻的柳寻衣脸色一变,急声道,“你刚刚说我昏睡三天,也就是说……今天是七月十五?”
“是。”
“也就是‘那达慕’大会召开的日子?”
见柳寻衣心急如焚,潘雨音却下意识地面露犹豫,顾左右而言他:“柳大哥,你运气好才能捡回一条命。现在应该静心休养,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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