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伴随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戏谑调侃,月牙泉畔渐渐热闹起来。
不知不觉,天已入夜,熊熊燃烧的篝火映射着每个人的笑脸皆是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嬉闹忙乱中,他们一会儿争抢吃的,一会儿添草加火,一会儿对酒高歌,一会儿手舞足蹈……时而七嘴八舌,时而又笑成一团。
这一夜,他们大都喝的醉意阑珊,公主不再高不可攀,沙弥不再谨言慎行,官差不再墨守成规,小女子亦不再多愁善感……
几人兴会淋漓,热情洋溢,欢声笑语回荡在一望无垠的漆黑大漠,久久不能散去。
也许柳寻衣早已忘记,自己多久未像今夜这般放肆吃喝,放声大笑?
“柳兄弟!”
就在几人推杯换盏,酣畅淋漓之际,苏禾的声音陡然自不远处响起。
“苏大哥?”
柳寻衣匆忙起身,由于酒醉心迷的缘故,脚下不禁一阵踉跄,幸好被苏禾及时搀住,否则非绊倒不可。
“苏大哥,你终于来了!”柳寻衣勾住苏禾的肩膀,将自己的酒碗塞进苏禾的手中,催促道,“我一直在等你。”
“柳兄弟,酒不忙喝。”苏禾将酒碗接下,反手架住醉气熏天的柳寻衣,犹豫再三,方才勉为其难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柳寻衣醉眼迷离地望着神情复杂的苏禾,拍着胸脯保证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吧!什么事小弟都答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禾反复斟酌,吞吞吐吐,“或者说,都算不上事……”
“到底什么事?”柳寻衣故作不悦,“苏大哥,你再吞吞吐吐,罚酒三杯!”
“三杯不行,罚酒三坛!哈哈……”黎海棠趁机起哄。
“这里……”苏禾似乎不敢与柳寻衣对视,断断续续道,“这里是月牙泉……”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们。”柳寻衣调侃道,“这里是月牙泉,不是日牙泉,也不是星牙泉……”
“你可知我为何知道这里是月牙泉?”苏禾不理会柳寻衣的胡言乱语,继续道,“不仅仅因为我来过这里,更因为……月牙泉是一个象征。”
“什么象征?”柳寻衣笑眯眯地望着静谧的泉水,忍不住插科打诨,“月亮的象征?还是牙齿的象征?”
“都不是,而是‘汗城’和林的象征!”
“和林……”
苏禾的直言不讳,引来柳寻衣的脱口而出。
然而,他话一出口,混沌的脑中登时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令其含糊不清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脏骤然紧缩。
一瞬间,柳寻衣全身的血仿佛凉透了。
与此同时,喧闹熙攘的月牙泉畔渐渐陷入一片寂静,比漆黑的大漠还要安静。
“和林……”柳寻衣唇齿颤抖,明明心知肚明却仍故作懵懂,强颜欢笑,“什么意思?”
“意思是……到了月牙泉,便等于到了‘汗城’和林。”苏禾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无意外,我们明日清晨动身,午膳……将在和林享用。”
……
血蓑衣 第七百七十八章:大漠悲欢(三)
抵达和林,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场之人皆心如明镜。
虽然送亲的目的就是将赵馨安然无恙地送至和林,但完成差事并不等于达成夙愿。
至少对柳寻衣和赵馨而言,抵达和林的消息非但不是一则如释重负的喜讯,反而是一则痛彻心扉的噩耗。
虽然他们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虽然他们早已在心中做过无数次预演、虽然他们已经做足准备、虽然他们笃定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从容面对、虽然……
不!根本没有虽然。
纵使他们给彼此预留一千个、一万个“虽然”,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仍旧措手不及、仍旧呆若木鸡、仍旧百感千愁、仍旧万念俱灰……
已经重复过成千上万次的云淡风轻、一笑置之,此时统统化为梦幻泡影。
所有事先准备的应变策略,在苏禾说出残酷真相的那一刻才恍然发现,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心理防线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于瞬息之间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此刻,柳寻衣心慌意乱,双腿发软,似乎连站都站不住。赵馨更是五内俱焚,柔肠寸断,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柳兄弟……”
望着魂不守舍的柳寻衣,苏禾不禁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明日进入和林,王妃就再也不是大宋的公主,更不是你的……”
言至于此,苏禾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不忍将话挑明。但他心里清楚,柳寻衣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因此,无论是谁都要与王妃保持尊卑之礼,一言一行……皆万万不可僭越分毫。”苏禾神情一禀,朗声对众人叮嘱道,“和林不比临安,蒙古王族也不是大宋皇室,你们既然到了草原,便要遵从草原的规矩。尤其面对身份尊贵的人……非但言行举止要有礼有节,甚至连眼神……也要规规矩矩。如若不然,一旦被人察觉异样……就连我也休想保住你们。”
虽然苏禾口口声声说的是“你们”,但他这番话其实就是说给柳寻衣听的。其中“身份尊贵的人”,指的也并非蒙古贵族,而是“王妃”赵馨。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苏禾有意给柳寻衣留几分情面,同时也为避免雪上加霜,刺激柳寻衣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可事实上,柳寻衣早已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又岂会真的因为苏禾的委婉而释然?
“柳兄弟,我告诉你这件事,一是不希望你日后犯糊涂。二是……不希望你留下太多遗憾。”苏禾凑到柳寻衣耳畔,将声音压低几分,“我知道你和王妃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因此,有什么话今夜大可畅所欲言,千万不要等到日后,以免追悔莫及。毕竟,你二人的缘分……只剩最后几个时辰。从明日开始,你与王妃此生此世将再无一诉衷肠的机会。”
苏禾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令柳寻衣心神一颤,醉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今夜,你不必担心龙羽他们前来打扰,苏某会替你安排妥当。”苏禾诚恳道,“柳兄弟,你与王妃有缘无份,苏某虽万分同情却也无可奈何。唉!我不能令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能力所能及,让你们好好道别……”
柳寻衣颤抖的眼中布满伤怀与感激,伤怀的是自己与赵馨即将别鹤离鸾,感激的是苏禾的仗义相助。
“苏大哥……多谢。”柳寻衣喉咙发紧,声音干涩而嘶哑。
“今夜虽不会有外人打扰,但有一事,希望柳兄弟谨记于心,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苏禾别有深意道,“你若能谨记,也不枉苏某与你兄弟一场,更无愧苏某对你的一番成全。”
柳寻衣一愣,呢喃道:“苏大哥请说……”
“我希望你牢牢记住,无论你们的感情多么惊天动地,多么感人肺腑,王妃永远是王妃,她是蒙古王爷的女人,她的一切……只能属于蒙古王爷。”
“嘶!”
苏禾此言虽然隐晦,但柳寻衣却将他的弦外之音听的一清二楚。霎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纠结。
虽然柳寻衣从未想过对赵馨做出越轨之举,虽然他知道苏禾此言并无恶意,甚至是对自己善意的提醒,但当他听到“赵馨的一切只能属于蒙古王爷”这句话时,心脏仍狠狠地抽动一下,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与压抑令他胸中如堵,郁结丛生。
“柳兄弟,你……好自为之。”
言罢,苏禾深深地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柳寻衣,转而向面面相觑的黎海棠、冯天霸几人使了一个眼色,而后转身离去。
“咳咳,我的肚皮都快要撑破了。”黎海棠反应极快,未等其他人开口,他已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憨笑道,“明早还要赶路,既然已经酒足饭饱……不如大家回去睡觉吧?”
“对对对!”冯天霸连忙附和,“回去睡觉!回去睡觉!”
言罢,冯天霸看见悟禅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一副不知所措的彷徨模样,不禁眼神一变,伸手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狠狠一敲,提醒道:“小和尚,你不是有几本经书想送给潘姑娘吗?正好让潘姑娘跟我们一起回去。”
“可是天色已晚……”
“不晚!不晚!让潘姑娘溜达溜达,可以强胃健脾。”黎海棠匆忙插话,而后和冯天霸一左一右将“不识时务”的悟禅强行架起来,不由分说地朝自己的“营地”走去。
“潘姑娘,快跟上!沙漠晚上有狼出没,当心被它们盯上!”
伴随着黎海棠的声声催促,潘雨音稍作犹豫,而后快步朝他们追去。几人吵吵闹闹,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从始至终,柳寻衣和赵馨宛若两尊木雕泥塑般一言未发,一动不动。
他们一站一坐,皆神色迷惘,面无表情。
就这样,如同时间静止般的死寂不知沉默多久?
直至劲风徐徐,将大漠深处的狼嚎阵阵传来,令人胆战心惊。
直至夜色微凉,将熊熊燃烧的篝火渐渐冷熄,令人寒意油生。
静谧无声的月牙泉畔,心潮腾涌的苦命鸳鸯,仿佛这一刻无限延续,仿佛这片沙漠没有尽头,直至天荒地老,直至海角天涯……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寻衣和赵馨闪过一个相同的念头: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永无休止地沉浸在悲伤与失意中,应该珍惜当下,珍惜……稍纵即逝的最后一夜。
心念及此,柳寻衣和赵馨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就在四目交织的一瞬间,如丧考妣的柳寻衣心碎如齑粉,欲哭无泪的赵馨亦红润了眼圈。
既使如此,他们仍未向对方表露出丝毫的伤感,反而朝彼此绽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微笑。
“当年,你常常跑到王府教赵禥练功。我无所事事,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那时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时的枯燥乏味……会成为今日的一种奢望,只能铭记于内心深处的奢望。”
赵馨主动打破沉默,她虽极力掩饰,但柳寻衣仍能从她听似波澜不惊的语气中,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凄然。
“是啊!”
柳寻衣忍着悲伤强颜欢笑,回答的简单至极。他不敢长篇大论,因为害怕赵馨听到自己的哽咽。
“那是我对你最初的记忆,也是最清晰、最深刻、最难忘的记忆。寻衣,最后再为我舞一次剑吧!”赵馨柔声道,“这一次不为赵禥,只为我……好吗?”
话未说完,两行清泪已顺着赵馨的笑靥潸然而落。
“好!”
柳寻衣早已迫不及待挣脱阴郁悲情的桎梏,于是若有似无地轻轻点头。
在赵馨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他摒弃杂念,飞身而起,跃过赵馨头顶的瞬间,脚尖朝插在篝火旁的无极剑轻轻一勾,伴随着“仓啷”一声轻响,无极剑夺鞘而出,于昏暗的月光下迸射出一道闪耀的银光。
剑出如龙,出手如电,于半空接剑的同时,柳寻衣手腕一翻,无极剑在夜空划出一道优美的银弧。
紧接着,一连舞出数道剑光,宛若火树银花,凤舞九天,令赵馨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今夜,柳寻衣所施剑法正是洛天瑾传授的“相思断魂剑”,并非他有意为之,而是情不自禁,信手拈来。
一见钟情、红叶传情、似水柔情、望影揣情、声闻过情、曲尽人情、太上无情……
或许是醉意阑珊,或许是情到深处,或许是触目伤心,或许是见哭兴悲……不知为何?今夜的“相思断魂剑”令柳寻衣感受到一抹前所未有的奇妙之感,似临风对月,似伤心惨目,似一病不起,似百身莫赎……
昔日,心随意动,延绵不绝,一剑飞来,胸有成竹。今夜却截然相反,柳寻衣竟有一种魂飞魄散,心意凄然,剑不成剑,招不成招的伤心欲绝之感。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此浑浑噩噩的精神下,柳寻衣的剑招非但没有半点散乱之意,反而愈发得心应手,酣畅淋漓。
未等他在意念中勾勒出下一招,手中的无极剑已迫不及待地呼之欲出,仿佛具有灵魂一般,主动牵引着柳寻衣闪转腾挪,上下翻飞,“相思断魂剑”从未施展的如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是啊!世上还有哪种“相思”能比佳人近在咫尺,但两颗心却渐离天涯更令人痛苦,更令人断魂?
此刻,柳寻衣手中的无极剑越舞越凌厉,内心却越来越凄凉。
一招一式皆心如刀割,不知不觉已泪如泉涌。心至绝处,剑入佳境,无极剑在他手中时而悄无声息,时而驱雷策电,时而画地成图,时而戴月披星。
出如登锋履刃,惮赫千里。收似鸱视狼顾,犁庭扫穴。
剑气所指,风沙俱扬千丈高。灵犀所至,泉突趵涌万仞渊。
转瞬之间,剑走龙蛇,气劲浩荡,令满地黄沙与月牙泉水拔地而起,于半空幻化成一黄一青两条蛟龙,围着无极剑纵横交织,盘旋缠绕。
“相思无尽,一剑断魂!”
忽然,柳寻衣眼神一狠,剑指苍穹,登时发出一道响彻云霄的悲怆剑鸣,两条蛟龙倏忽而出,冲天直上,欲与满天星辉一争高下。
这一幕,像极了柳寻衣那颗不甘放手的心,明知天命难违,却仍要不顾一切地奋力一搏。
“哗!”
在赵馨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两条冲天蛟龙轰然破碎,漫天黄沙和飞舞的泉水如狂风暴雨般呼啸而至,噼噼啪啪地砸落在月牙泉四周。
再看柳寻衣,持剑而立,纹丝不动,一双通红的眸子直直地望着惊魂未定的赵馨。
心死如灰,凄凉如冰,剑极至臻,魂断情伤。一颗晶莹的泪珠缓缓跌出他的眼眶,悄然无声地渗入无尽黄沙之中。
“原来,将‘相思断魂’练至大成,非要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不可。”泪水渐渐模糊柳寻衣的视线,赵馨的倩影变的愈发恍惚迷离,一剑穿心,肝肠寸断,“若知相思欲断魂,我……情愿不练此剑法……”
……
血蓑衣 第七百七十九章:大漠悲欢(四)
“寻衣,我走之后,你……会想我吗?”
月牙泉畔,柳寻衣与赵馨依偎而坐,她将柔若无骨的娇躯轻轻倚靠在柳寻衣的怀中,任由柳寻衣的双臂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腰肢,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令她感到无比踏实。
同样,赵馨身上的淡淡幽香亦令柳寻衣不饮而醉,心神宁静。
直至此刻,二人已在此静坐两个时辰。没有大声哭闹、没有你死我活、没有抱头痛哭、甚至没有依依惜别。从始至终,他们只是气定神闲地相互依偎着,宠辱不惊地低声笑谈着。
从二人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点一滴地回忆着他们的过往,时而有所争执、时而此唱彼和,时而打情骂俏、时而相视一笑……
一切,宛若当年在临安时的密会,琴瑟相调,松萝共倚,无忧无虑,有说有笑。
至少在表面上,丝毫看不出即将分离的痛苦。哪怕泪眼婆娑?哪怕突然哽咽?他们都不希望对方深陷痛苦而难以自拔,因此都在拼命地抑制,竭尽所能地佯装轻松。
听到赵馨的询问,柳寻衣不由地悲从中来,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不希望你对我念念不忘,我希望……你能早日忘记我,最好彻底忘记我。”赵馨强忍着悲恸,向柳寻衣诉说自己既衷心又违心的期待。
“我答应你!”柳寻衣故作戏谑模样,“当你忘记我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面对柳寻衣的调侃,赵馨先是黛眉微蹙,而后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学的如此油嘴滑舌。”
揶揄的同时,赵馨下意识地伸手朝柳寻衣的脸颊打去,似是要教训他的巧舌如簧。
然而,当赵馨的指尖碰到柳寻衣的脸颊时,拍打的力道竟瞬间化作似水温柔,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轻轻划动,仿佛要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底。
“寻衣,刚刚看你舞剑……真令我惊叹不已,想来你的剑法已经登峰造极。”赵馨深邃的眸子凝视着神思复杂的柳寻衣,幽幽地说道,“你的武功……是不是比之前更厉害了?”
“嗯?”柳寻衣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昔日,你对舞刀弄枪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可送亲的这一路你却屡屡打听别人的武功,究竟是何居心?速速从实招来!”
言罢,柳寻衣故作“凶神恶煞”模样,惹得赵馨咯咯大笑。
“我想知道,如果你的武功天下第一,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仇家的追杀?”
望着赵馨天真而诚挚的眼神,柳寻衣的心中不禁涌出一丝感动。此时,他已听懂赵馨的言外之意,更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说到底,赵馨至今仍对柳寻衣身负“江湖追杀令”一事而念念不忘,揪心不已。
柳寻衣不想让赵馨担惊受怕,于是故作轻松地点头道:“不错!等我将武功练成天下第一,世上再无人能伤我分毫。”
“那你和天下第一差多远?”赵馨穷追不舍地问道,“还要再练多少年?”
“这……”
见柳寻衣面露尴尬,赵馨不禁心头一紧,担忧道:“成为天下第一……很难吗?”
“是不太容易……”柳寻衣吞吞吐吐,含糊其辞,“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只要我勤加苦练,早晚有一天能达成所愿。”
“那天在蔚州客栈,领头的人是谁?他的武功好像很厉害。”
“这……”柳寻衣踌躇许久,忽然眼神一正,解释道,“馨儿,江湖中有个龙象榜,当日在蔚州客栈追杀我的人名叫陆庭湘,排在龙象榜的第三位。”
“你排在第几位?”
“第五位……”话一出口,柳寻衣便察觉到赵馨流露出的失望之色,赶忙补充道,“不过第二位的苏禾及第四位的秦苦,都是和我相濡以沫的好兄弟,断不会为难我,你不必担心。”
“第一呢?”
“第一……”柳寻衣的脑海浮现出玩世不恭的吴双,似是而非地答道,“第一和我有些交情,算起来……也是朋友。”
“如此最好!”赵馨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欣慰道,“既然天下第一是你的朋友,那你回到中原千万记得找他帮忙。”
赵馨不知江湖事,更不懂龙象榜的意义,故而认为龙象榜第一就是天下第一。柳寻衣并未纠正她,反而顺着她的叮嘱连声附和,只为令其安心。
言尽于此,柳寻衣和赵馨再度陷入沉默。
心怀忧虑,想一如平常的谈笑风生简直难如登天。
月影朦胧,清风徐来,月牙泉中波光粼粼,一轮倒影若隐若现,恰如二人此时的心境一般,患得患失,若喜若忧。
三更天过半,四更天将至,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突然,赵馨伸手轻抚在柳寻衣的脸颊上,与其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缓缓道出一句:“寻衣,对不起……”
毫无预兆的一句“对不起”,登时触动柳寻衣的心弦,令他再也难以保持从容镇定,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一直被他隐藏于眼眸深处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赵馨的指间缓缓流淌。
复杂而纠葛的感情如同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幻化迷离却又难掩对彼此的眷恋与不舍。
“馨儿,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颤抖的手顺着赵馨的三千青丝轻拂而过,柳寻衣满心愧疚,字字扎心,“是我无能,不能建功立业,更不能说服皇上将你下嫁于我……大宋存亡犹如万斤重担,却让你一个弱女子一肩承担,我柳寻衣身为男儿……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庇佑百姓,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纵使让我成为天下第一又如何?利剑在手,抵不过权势在握。武功再高……终究是任人摆布的一介莽夫。”
“寻衣……”
“馨儿!”
突然,柳寻衣紧紧握住赵馨的手,激动道:“我们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宋蒙大战要打便打,与我们何干?我们找一处世外桃源安静生活,好不好?”
然而,面对柳寻衣期待而渴求的目光,赵馨却默默垂泪,不发一言。
“馨儿,只要你一句话,哪怕点点头,我……”
“寻衣,别再说了。”赵馨奋力挣脱柳寻衣的束缚,泪如雨下,缓缓摇头,“国破而家亡,天下哪里还有世外桃源?更何况,我们早已约定在先,不是吗?”
“可……”
“我认识的柳寻衣,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不会临阵脱逃。”
赵馨的故作坚强,令柳寻衣既内疚又心疼,赶忙掏出手帕替她擦拭眼泪。
这方手帕,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一直被柳寻衣贴身存放,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敢遗落。
“寻衣,你为何一直留着它?”赵馨眼神一动,陡然夺过手帕,嗔怒道,“留着它,你又如何忘掉我?留着它,只会令你活在过往的回忆中,愈发痛苦。”
“我知道,可是……”柳寻衣欲言又止,纠结万分,“可是忘掉你谈何容易?馨儿,我没有你那般理智,也做不到你那般洒脱……”
柳寻衣此言宛若锋刀利剑,深深刺入赵馨的心底,令她柔肠寸断,几度哽咽。
“馨儿,我并没有怪你,我只是……”
“寻衣,不必多言,我……明白你的心意。”赵馨打断柳寻衣的辩解,在他忐忑不安的目光下,垂泪道,“今生今世你我有缘无分,是我主动放弃我们的感情,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但愿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柳大人,到时我再慢慢弥补此生对你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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