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此刻,蒙古人摆出的架势无异于“兵临城下”。
即使如此,苏禾也没有趁人之危,更没有恃强凌弱,而是有礼有节,言辞温和。
他没有刁难秦苦自是意料之中,但也没有刁难陆庭湘,却令不少人暗吃一惊。
其实,苏禾不肯“乘胜追击”并非惧怕陆庭湘,而是另有原因。
一者,他不愿让蒙古与中原的仇恨进一步加深。二者,他身为蒙古人不便插手中原武林的恩怨,以免弄巧成拙,非但不能帮柳寻衣洗脱冤屈,反而让他再加上一条“勾结外族”、“残害手足”的骂名。
苏禾对柳寻衣的脾气秉性颇为了解,深知他将家国大义看的比性命都重,断不会为了苟活而出卖自己的名节。
这也是苏禾一直忍着不出手帮他的另一大原因。毕竟,苏禾一旦帮他,则意味着柳寻衣下半生只能流亡塞外,与外族为伍,此生此世再无重回中原,认祖归宗的机会。
“这……”
“我同意!”未等陆庭湘犹豫,秦苦已迫不及待地欣然允诺,“我早就说过,没事千万不要打打杀杀,大家和和气气地交个朋友不是更好?既然今天没机会带走柳寻衣,那秦某也不再打扰。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大家都挺忙的……”
言罢,秦苦朝面沉似水的陆庭湘拱手一拜,憨笑道:“陆公子,今夜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我都想拿柳寻衣去贤王府换好处,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因此谁也别记恨谁,嘿嘿……”
秦苦的脸皮果然够厚,刚刚他还和陆庭湘打的你死我活,势不两立。一转眼的功夫,他却像局外人似的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秦苦如此厚颜无耻,令陆庭湘心生鄙夷的同时,亦有些哭笑不得。
“秦苦,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让我们忘记刚刚发生的事?”司空竹沉声道,“你分明是想保护柳寻衣,却又不敢承认,担心秦氏沦为众矢之的……”
“咳咳!”
司空竹话音未落,丁傲忽然轻咳两声,低声提醒:“竹老,眼下……似乎不是逞口舌之争的时候。秦苦和柳寻衣是一伙的,而柳寻衣又和蒙古人勾搭上。如果我们把局面闹僵……今夜恐怕不好收场。”
“你……”
“秦府主快人快语,苏某佩服!”苏禾突然抢话,打断司空竹的同时,亦将深沉的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陆庭湘,讳莫如深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秦府主已答应化干戈为玉帛,不知……陆公子是何心思?”
“我……”
虽然陆庭湘极不甘心,但他却深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纠结的目光在众弟子身上一一扫过,虽未明言,但透过他们渴望而忐忑的眼神,陆庭湘能清晰地感受到众弟子的惶恐不安。
最终,陆庭湘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羞愤,向苏禾艰难妥协:“陆某……也同意苏大侠的安排。”
此言一出,苏禾与陆家众弟子无不暗松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
“他们同意,可我不同意!”
未等苏禾趁势收场,在一旁看热闹的龙羽突然开口,并且语出惊人,令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瞬间坠入冰谷。
“今夜出现在蔚州客栈的所有汉人,除王妃之外,其余的……都要死。”
“嘶!”
龙羽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经过短暂的沉默,似乎被压抑的忍无可忍的陆、秦两家弟子,情绪瞬间爆发。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们怕你不成?”
“打就打,大不了鱼死网破!”
“人和人都是一条命,你们有刀,我们也有。真打起来,老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早料到这群鞑狗没这么好心,我们不必和他们废话,直接杀出去就是!”
“公子,下令吧!”
“府主,我们誓死不向他们低头!”
……
一时间,摩拳擦掌,群情激奋。一道道呵斥声、叫骂声、挑衅声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望着面色铁青的陆庭湘和目光不善的秦苦,未等柳寻衣开口相劝,苏禾已主动飞身跃下二楼,眨眼掠至龙羽面前,凝声道:“你在玩火!”
“是又如何?”龙羽满不在乎地笑道,“自从你去过一趟天山,胆子仿佛越来越小。遇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这些汉人早晚都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你非但不知道与他们划清界限,反而和他们称兄道弟,大谈什么‘江湖道义’,简直幼稚可笑!”
“龙羽,你敢……”
“我当然敢!”龙羽一脸不屑地打断道,“我知道你不敢得罪他们,可我敢。我不在乎什么狗屁中原武林,更不在乎他们日后报复。因为他们,你、颜岭主、我、隋将军先后被大汗迁怒,难道你一点不生气?一点不怨恨?一点不想报仇雪耻?”
“龙羽,我只问你一句,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苏禾不被龙羽蛊惑,径自问道,“你想杀光他们,究竟是奉了谁的命令?大汗?王爷?隋将军?还是……你自作主张?”
“何人下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兵符在我手里。”龙羽遥指着四周林立的蒙古甲士,坏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两千精兵莫敢不从。今夜,你就算搬出天王老子,他们也不敢违背我的命令。”
“如此说来,又是你擅自做主,一意孤行?”苏禾了然道,“龙羽,你不要贪图一时痛快,当心铸成大错而后悔莫及。”
“苏禾,你没资格教训我,更没资格命令我。识相的站到一边看戏,我不奢求你能出手帮忙,只要别给我捣乱就行。”言至于此,龙羽朝苏禾绽露出一抹瘆人的诡笑,又道,“当然,如果你敢吃里扒外,串通这些汉人与族人为敌,我也不在乎多杀一个。”
言罢,龙羽不再给苏禾争辩的机会,蛮横地将其推开,在哑坤的陪伴下,大步流星地朝秦苦走去。
“我认识你!昔日在天龙客栈,你和柳寻衣一起出手对付我。”
龙羽走到秦苦面前,二人相距不足一步之遥,四目相对,神情迥异。
他的语气时而疯癫时而正经,时而怨怒时而窃喜,时而懦弱时而嚣张,忽然又凑到秦苦身前,用鼻子在他的身上四处嗅探,眼中渐渐涌现出一丝嗅到猎物般的陶醉之色。
“别担心,天龙客栈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会记仇。不过,在秦家发生的事却令我刻骨铭心,永世难忘。虽然你不是秦明,但你是秦家的家主,你和他流着相同的血,连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让我‘朝思暮想’,也让我‘如饥似渴’。今夜算你倒霉,因为……我要拿你的五脏六腑下酒。”
……
血蓑衣 第七百六十五章:强势搅局(三)
虽然“秦氏三杰”对秦苦心怀不满,但时至今日秦苦仍是秦家之主,他们仍是秦家子弟,因而见家主被人挑衅,他们断不会袖手旁观。
“龙羽,你太狂妄了!”
秦大、秦三一左一右围上前来,强行挤入秦苦与龙羽之间的狭窄空隙,分别用自己的半边身体将秦苦护于身后,正面几乎与龙羽鼻尖相碰,足见几人的距离何其紧迫。
“小子,想找我家府主的麻烦,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闻言,站在二人身后的秦苦不禁一愣,他一直认为“秦氏三杰”对自己只有憎恶,绝无半点认同,却不料值此关键时刻,他们竟能主动站出来替自己挡灾。
奇怪的是,这种久违的“亲情”并未让秦苦感到幸福,相反十分酸楚。因为他总是不自觉地回忆起自己的双亲,尤其是被迫害致死的父亲,内心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你们逞什么英雄?”
未等龙羽向秦大、秦三发难,秦苦已率先将二人推开,抱怨道:“人家在和我说话,你们多什么嘴?”
言罢,秦苦将纠结的目光投向龙羽,又朝虎视眈眈的哑坤偷瞄一眼,喉结微微蠕动,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吐沫。
“两位老大,其实小弟和秦明那个王八蛋并不是很熟……”
秦苦一开口,险些令在场众人惊掉下巴。谁也没有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英雄气概,反而奴颜婢色地说出如此没骨气的托辞。
秦苦此言,与跪地求饶又有何异?
一时间,秦家弟子无不面红耳赤,羞愧难当,陆家弟子更是毫不掩饰对秦苦的鄙视与不屑。
龙羽似乎也被秦苦的低三下四吓了一跳,登时一怔,反而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知道你们和秦明有梁子,实不相瞒,我也早看那个王八蛋不顺眼,而且先你们一步把他宰了。”秦苦煞有介事地解释道,“至于当初发生在秦家的事……更与我一文钱关系没有。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秦明惹的祸只能他自己解决,把他欠下的烂账算在小弟头上,似乎有点不妥。”
此刻的秦苦卑躬屈节,满脸谄笑,简直与刚刚和陆庭湘水火不容,死战不退的“秦府主”判若两人。
归根到底,秦苦不希望和龙羽拼个鱼死网破,因为局势尚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与刚刚的陆庭湘宁死不肯让步截然不同。
再者,龙羽是苏禾找来的援兵,而苏禾又是柳寻衣的朋友。因此,这件事根本无需秦苦出头,苏禾自会出面解决。如果他连半点解围的机会都不给苏禾,自顾气急败坏的与龙羽硬碰硬,反而不容易收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迫使秦苦不得不委曲求全,即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知道龙羽有备而来,如果正面冲突,只怕今夜在场的秦家弟子没几人能活着离开。
秦苦的见风使舵看似欺软怕硬,实则是大智若愚。只可惜,天下能理解他的人……并不多。
眼下的局势,“上签”是由苏禾出面,说服龙羽主动让步,不厮杀、不死人,皆大欢喜。若能如此,秦苦莫说点头哈腰的赔笑脸,纵使让他跪下给龙羽磕三个响头,他也毫不犹豫。
秦苦自幼沦落江湖,深知“面子”、“尊严”皆不如切切实实的利益,保住性命比任何事都重要,用无关紧要的虚荣换回实实在在的好处,在他看来是天下最划算的买卖。
“中签”是秦苦与龙羽单独一战,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至于不顾一切地以死相拼,令秦家弟子与蒙古甲士公然厮杀,绝对是他最不愿意抽到的“下下签”。
果然,秦苦话音刚落,苏禾已来到近前。
“今夜有我在,断不容你胡作非为!”
“苏禾,你的祖宗是谁?你有今时今日又是拜谁所赐?”龙羽狞声道,“我不过杀几只宋狗,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反而拖我后腿,究竟是何居心?”
“龙羽,不是我吓唬你。如果你执迷不悟,今夜很可能走不出蔚州客栈!”苏禾沉声道,“就算让你活着回去,也无法向大汗交代!”
“不必急着替我着想,你还是想想云牙镇的事该如何向大汗交代吧!滚开!”
然而,面对龙羽的急不可耐,苏禾却昂首挺胸,如一杆长枪般静静伫立在他面前,哪怕龙羽将短剑架在苏禾的脖子上,他也不肯退让半步。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龙羽的眼神渐渐变的疯狂。
望着针锋相对的苏禾与龙羽,陆庭湘的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从始至终,他一直在审时度势,暗中盘算。眼下,苏禾出面阻挡龙羽,十之八九是顾忌柳寻衣和秦苦的情面。再看龙羽不依不饶的态度,俨然不甘心轻易罢休。
万一龙羽发起疯来,苏禾绝不可能真与他闹翻。毕竟,龙羽奉蒙古大汗之命前来,苏禾深明大义,纵使不在乎龙羽的性命,也要顾忌大汗的威严。
到时,苏禾极有可能向龙羽让步,而让步的方式……只能是转移龙羽的矛头,既让秦苦、柳寻衣无忧,又让龙羽满足杀欲,彼此都有台阶下。
今夜的蔚州客栈,除龙羽带来的两千精兵之外,剩下的无非三拨人马。
一是接亲、送亲的人,二是秦家众人,三是陆家众人。凭苏禾的性子,前两者断不会让龙羽伤及,故而一旦转移矛头,承受龙羽怒火与灭顶之灾的只能是……江南陆府。
心念及此,陆庭湘愈发感到危机四伏,时不我待,故而稍作思量,向秦苦提议道:“秦府主,我有一计,或是陆、秦两家全身而退的唯一办法。”
“什么办法?”秦苦将信将疑,“说来听听。”
“事已至此,我们俨然无路可退,与其束手就擒,被他们逐一攻破,倒不如你我联手……先除掉龙羽。”
“嘶!”
此言一出,客栈内一片哗然。
二楼,柳寻衣的心情愈发沉重,凭他的聪慧,自然能一眼看穿陆庭湘的心思。
“陆庭湘为求自保,不惜拖秦家下水,甚至在背后拆苏大哥的台,真是阴险狡诈。”
听到柳寻衣的感慨,冯天霸不禁眉头一皱,迟疑道:“柳大人,你认为……苏大侠能否力挽狂澜?”
“不知道……”柳寻衣满面愁容,缓缓摇头,“龙羽喜怒无常,未必肯听苏大哥的忠告……”
“这……”
“也许他不会听苏禾的忠告,却不知肯不肯听我的劝阻?”
正值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道沙哑而柔弱的声音陡然自柳寻衣身后响起。
闻听此言,柳寻衣登时精神一震,匆忙回身,却见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的赵馨,在悟禅的陪同下,缓缓走出客房。
“公主!”
“馨儿?”
一见赵馨,丁轻鸿和柳寻衣同时眼神一变。不同的是,柳寻衣的眼中充满关切担忧,而丁轻鸿的眼中却涌现出一丝犹豫纠结。
他想遵奉金复羽的密令除掉赵馨,但依眼下的局势,纵使偷袭得手,恐怕也无法脱身。更重要的是,丁轻鸿并不想和赵馨一命换一命。
柳寻衣上前搀扶,赵馨却先一步伸手拽住他那沾满血迹的褴褛衣袍,急声道:“你又受伤了?”
“旧伤而已,不碍事!”柳寻衣柔声道,“你为何不在房中休息……”
“楼下吵吵闹闹,我岂能安心入睡?”
赵馨苦涩一笑,而后在柳寻衣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到栏边。眺望着一片狼藉的大堂,尤其是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与随处可见的刀创剑痕,她不禁大吃一惊,一双布满惊恐与诧异的美目微微颤抖,呼吸渐渐变的急促,一时竟忘记开口说话。
“公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伴随着冯天霸的一声大喝,众人无不面露愕然,纷纷抬头朝二楼望去。
一见赵馨,一筹莫展的苏禾顿时面露喜色,率先跪倒在地,朗声道:“拜见王妃!”
秦苦反应极快,心知赵馨即“救兵”,故而不再犹豫,匆忙招呼秦家弟子叩首膜拜:“拜见公主!”
见状,陆庭湘料定赵馨的出现定会打破僵局,因此率陆家弟子一齐下跪行礼。
“你们见到王妃为何不跪?”苏禾环顾四周的蒙古军士,沉声道,“对王妃不敬就是对王爷不敬,对王爷不敬就是对大汗不敬!”
闻言,不知所措的众军士无不面露惶恐,一阵面面相觑后,纷纷跪倒在地。
眨眼之间,客栈大堂内除龙羽之外,只剩下死人没有向赵馨行礼。
“龙羽,你为何不跪?”
“苏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装腔作势无非是想让大宋公主替你解围。”龙羽阴笑道,“如今,她尚未与王爷行大婚之礼,因此算不上王妃。”
“纵使不是王妃,也是准王妃。”苏禾驳斥道,“难道你想让王妃认为草原上没有规矩和礼数?难道你想让王妃对蒙古心存怨恨?难道你想让王妃误以为自己嫁给一个野蛮部落的王爷?如今王妃尚在病中,倘若因为你的无礼而病情加重,你又如何向王爷解释?”
“苏禾!”龙羽恼羞成怒,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必搬出王爷压我……”
“压你?”苏禾轻笑道,“王爷的脾气你应该清楚,你可以在我面前狡辩,但在王爷面前……你以为自己会有解释的机会吗?”
苏禾此言犹如利剑穿心,令桀骜不驯的龙羽登时表情一僵,狂傲的眼神中竟出人意料地浮现出一抹浓浓的恐惧之意。
没错,不是犹豫、不是顾虑、更不是忌惮,而是真真切切的恐惧!
试问,一个能令凶名赫赫的“疯子”打骨子里瑟瑟发抖的人,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见状,赵馨本欲出言免去龙羽的礼节,却被柳寻衣不动声色地拦住。
赵馨懵懂的目光先看看柳寻衣,后看看苏禾,最后投向五官狰狞,神情复杂的龙羽。
沉默许久,龙羽终究抵不过内心深处对忽烈的敬畏,从而心有不甘的单膝跪地,头也不抬地说道:“龙羽……拜见王妃!”
见此一幕,悬着一颗心的苏禾与柳寻衣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二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眉宇间皆洋溢出一抹如释重负的欣喜与轻松。
再看秦苦、陆庭湘、司空竹、丁傲、董宵儿几人,无不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不过,相比于秦苦的遂心如意,陆庭湘的心情却参杂着几分铩羽而归的屈辱与羞愤。
……
血蓑衣 第七百六十六章:各方掣肘
六月初一,晌午。
一骑快马在江陵府的大街小巷横冲直撞,穿梭于熙攘喧闹的街市仍速度不减,引来过往百姓的阵阵抱怨与叱责。
一炷香的功夫后,快马勒停在城东的中天客栈门外。
“客官是打尖还是……”
“滚开!”
一位身形矫健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将马鞭塞进迎门而出的小二手中,大步流星地赶奔客栈二楼。
望着头也不回的“怪人”,再看看手中尚有余温的马鞭,小二不禁一头雾水,半晌未能回过神来。
“砰、砰砰!”
火急火燎地跑上二楼,那人突然放缓脚步,并将自己风尘仆仆的衣衫打整一番,而后轻轻叩响房门。
“什么人?”房中传出一道女子声音。
“弟子申武!”
“进来说话。”这一次,房中的声音换成一位温和儒雅的男子。
“是。”
答应一声,申武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半扇。闪身而入,又迅速将门关上。
“拜见坞主!”
一进门,申武迅速跪倒在地,朝房间内唯一落座的金复羽拱手施礼。
“消息打探的如何?”一旁,宋玉的眼中难掩焦急之色。
“传闻是否属实?”心思忐忑的冷依依同样迫不及待。
“回禀坞主,传闻属实。”申武一边应答一边顺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呈到金复羽面前,“陆庭湘未能在蔚州客栈拿下柳寻衣,如今已率人返回江南。丁轻鸿也未能除掉赵馨,他已随送亲的队伍进入京北大营。这是丁傲派人送来的密信,他和董宵儿遵照坞主的安排,与陆庭湘辞行后直接赶回静江府。”
“唉!”
听到申武的回答,宋玉不禁发出一道满含失望的叹息。
“陆庭湘狂妄自大,自诩足智多谋,实则虚有其表,败絮其中。”冷依依沉声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与他联手。至于丁轻鸿,更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庸才。”
“千算万算,他们没算到苏禾会提前向京北大营求援。”金复羽冷静地观阅密信,淡淡地说道,“陆庭湘只知河西是秦氏的地盘,却忽略了另一个比秦家还要庞大的势力,蒙古人!京北大营常年驻扎着五万兵马,那些可不是摆设,而是一支随时可以南征北战的精锐大军。蔚州距京北大营不足一日路程,出现变故……并不值得我们大惊小怪。”
“如此说来……”宋玉惊奇道,“坞主早就料到陆庭湘会功败垂成?”
“当我知道他们选定蔚州客栈动手时,便已预感到不妙。”金复羽漫不经心道,“我并不替陆庭湘的一无所获而难过,只是替丁轻鸿的错失良机感到惋惜。殊不知,蔚州客栈当夜的乱局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凭丁轻鸿的武功,于混乱中除掉赵馨绝不算一件难事,只可惜……日后再想找机会刺杀赵馨,只怕难如登天。看来……天意助蒙宋而不助我,赵馨命不该绝。”
“坞主,我认为此事丁轻鸿难辞其咎。”宋玉沉声道,“赵馨手无缚鸡之力,丁轻鸿若豁出一切偷袭她,哪怕苏禾、悟禅在一旁保护,赵馨也难逃一死。丁轻鸿之所以迟迟不肯出手,说到底是贪生怕死,他担心杀了赵馨后自己无法脱身……”
“人之常情。”金复羽摆手打断宋玉的抱怨,“他与我相识不久,也没拿过我们的好处,岂肯替我豁出自己的性命?”
“由此足见,此人不可堪当大任。”冷依依愤愤不平道。
“罢了!”金复羽不以为意地缓缓摇头,“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丁轻鸿虽天性自私,但他毕竟是大宋皇帝身边的人,对我们仍有大用。因此,容易引起间隙的话日后不许再提。”
金复羽的态度十分柔和,语气却颇为坚定,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心有不甘的宋玉、冷依依纷纷住口。
“只恨陆庭湘思虑不周,行事大意。”宋玉审时度势,匆忙转移话题,“在蔚州客栈丢人现眼,如今又一声不吭地跑回江南,对我们一点解释和歉意都没有,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庭湘身为‘外来的和尚’,竟敢堂而皇之地戏耍天下英雄,利用‘秦氏三杰’将众人骗到西京府,自己却偷偷跑到蔚州客栈大闹一场,而且和秦苦当众撕破脸。同时得罪这么多人,你以为河西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吗?现在不走,晚了想走也走不了。”金复羽解释道,“倒是秦苦,一招‘釜底抽薪’着实令我刮目相看。他将欺骗各路人马的罪名统统推到陆庭湘和‘秦氏三杰’头上,反将自己标榜成一位‘御下无方’、‘亡羊补牢’的仁人义士。当夜,他去蔚州客栈明明是救柳寻衣,可一回头竟变成奉武当之命捉拿柳寻衣,并公然宣称他和武当大弟子郑松仁早已秘密联手。陆庭湘本欲借题发挥,将秦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却不料被秦苦先下手为强,反咬一口。有趣!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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