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柳大人请坐!”
似乎被柳寻衣的凄楚深深触动,赵馨的娇躯微微一颤,脸色稍变,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朝桌上一指,轻声道:“我沏了一壶茶,请柳大人品尝。”
“谢公主,下官不渴……”
柳寻衣的眼睛一刻不离赵馨,每看一眼,心里便多痛一下。可即便如此,他仍舍不得挪开半寸。
“这是皇宫里的贡茶,平日你喝不到。”
赵馨不顾柳寻衣的婉拒,自顾斟出一杯,轻轻推到柳寻衣面前。
“谢公主……”
当心不在焉的柳寻衣下意识地瞥向茶杯时,杯中的一幕却令他眼神一变,匆忙抬头看向讳莫如深的赵馨。
杯中,分明是清澈见底的白水,根本不见半片茶叶。
“柳大人,秦卫告诉我,你与颍川的一位女子拜堂成亲,后又与洛阳的一位女子眉来眼去,纠缠不清,甚至当众定下婚约。”赵馨望着忐忑不安,有口难言的柳寻衣,幽幽地说道,“真是风流少年时,性情真本色。”
闻言,柳寻衣大惊失色,忙道:“其实……”
“不必掩饰,你的为人……我早已看的一清二楚。”赵馨伸手一指杯中的清水,打断道,“我早知你‘本色’如此,因此对你朝三暮四的消息……一点也不奇怪。”
当赵馨说出“本色”二字时,柳寻衣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杯中的清水。思量片刻,恍然大悟,登时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公主明鉴!”
杯中清水无色无味,赵馨借此暗指柳寻衣的“本色”,寓意其本色清白。
见赵馨对自己如此信任,柳寻衣心中欢喜更甚,眷恋更甚,同时忧郁更甚。
与此同时,赵馨听到柳寻衣的亲口回答,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黄河决堤般簌簌而下。
见状,柳寻衣忽觉心痛如绞,下意识地朝赵馨走去。
然而,赵馨却再一次挥手止住他的步伐,在柳寻衣关切的目光下,伸出芊芊玉指在茶杯中轻轻一沾。以水为墨,行云流水般在桌上写下一行娟秀小字。
“小心隔墙有耳。”
柳寻衣下意识地回望一眼屏风,而后心有不甘地默默点头。
“如此甚好,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赵馨拂袖将桌上的水渍擦干,语气平淡无奇,听不出一丝喜怒。
趁此机会,柳寻衣迅速沾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带你走!”
写罢,柳寻衣将炽热而坚毅的目光投向赵馨,见她迟迟不语,又沾水写下另一行字:“我们远走高飞,远离是是非非。”
面对柳寻衣的苦苦哀求,赵馨仍默默垂泪,不作表态。
“能得到公主体谅,下官……死而无憾。”柳寻衣话里有话地说道,“不久前,下官害死武林盟主,中原武林人人视我为不共戴天的死敌,他们甚至不惜冒着性命之虞潜入临安城,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报复我。不怕公主笑话,下官伤了公主的心,如今已受到惩罚,小命恐怕朝不保夕……”
闻言,赵馨不禁心头一紧,蓦然抬首,泪眼汪汪地望着满脸柔情的柳寻衣,黛眉微蹙,口中一边说着:“是你咎由自取!”手指一边颤颤巍巍地在桌上写下“当真”二字。
字迹十分潦草,足见赵馨内心不安。
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柳寻衣却只是淡然一笑,缓缓点头。
见状,赵馨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以防惊呼出声。同时她的眼中布满担忧之色,神情更是惴惴不安。
赵馨欲开口追问缘由,却又碍于眼下的局势不得不说一些冷嘲热讽的风凉话。
柳寻衣明白赵馨的心思,故而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同时用手指在桌上写下:“放心”二字。
“公主即将远嫁蒙古,日后成为蒙古王妃,下官……替公主高兴。”柳寻衣话中有话,脸上的笑容愈发惨然。
然而,无论柳寻衣如何岔开话题,赵馨始终眼神急切地凝视着他,似乎在追问他如何度过此劫。
见状,柳寻衣再次用手指写下“放心”二字。
可这一次他尚未写完,赵馨已挥袖将水渍擦的一干二净,同时看向柳寻衣的目光中担忧更甚,急迫更甚,乃至夹杂着一丝恼怒之意。
见赵馨如此关心自己的死活,柳寻衣的心中既感动又凄楚,他伸手沾水,欲再次写下“放心”,结果只写到一半,便被赵馨奋力抹去。
“柳寻衣,虽然你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是为朝廷办差。”忍无可忍的赵馨终于打破沉默,直言向柳寻衣逼问,“你打算如何解决麻烦?”
“怎么?公主想帮我?”
当柳寻衣问出这句话时,手指轻轻点了点“远走高飞”四个即将干涸的大字,同时看向赵馨的眼中充满紧张与期待。
赵馨的眼神悄然一变,眉宇间涌现出一抹极不自然的踌躇之意,迟迟没有开口。
柳寻衣的心中生出一抹不祥之感,在赵馨迟疑不决的态度下,心急如焚的他再度用手指点了点“远走高飞”四字,心情愈发紧迫。
在柳寻衣的再三催促下,赵馨眼眸轻抬,不知何时?她的眼中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泪雾。
见此一幕,柳寻衣登时面露骇然,诧异道:“公主,你……”
“好歹……是一条人命。”赵馨紧抿下唇,拼命抑制着泪水,她不敢直视柳寻衣那双炽热的眼眸,宛若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扭扭捏捏,慌慌张张,断断续续道,“平日,我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杀害,如今……又岂能枉顾人命?”
赵馨话里有话,俨然另有所指。
柳寻衣洞若观火,瞬间明白赵馨的弦外之音。她口中的“人命”并非指柳寻衣,而是指朝廷百官及大宋子民。
换言之,赵馨不想和柳寻衣远走高飞,因为她不希望大宋因其受难。
真想不到,痴情最后,糊涂的人是柳寻衣,而清醒的人却是赵馨。
望着愁肠百结,泪珠千行的赵馨,柳寻衣心如刀割,柔肠寸断。
他知道,赵馨对他说出这番话定是深思熟虑,而非意气用事。她能鼓足勇气向柳寻衣表明心迹,背后不知经历过多少苦痛纠结,多少犹豫挣扎。
因此,柳寻衣纵使大失所望,纵使心有不甘,纵使怒不可遏,也断不能说出半句责备、伤害赵馨的言辞,更不能动摇她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
常言道“巾帼不让须眉”。今日的赵馨,无疑比柳寻衣更加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柳大人,你……明不明白?”
赵馨的声音将心如死灰的柳寻衣从迷幻拽回现实,他愣愣地望着泪如泉涌的赵馨,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攥住一般,痛苦而不能缓解,压抑而不能释放。
在赵馨满含愧疚与不舍的注视下,柳寻衣含泪而笑,缓缓点头,悲恸道:“多谢公主关心,下官……自有解决的办法。公主马上要去蒙古和亲,该准备的……可否准备妥当?和林不同于临安,在那里吃的、喝的、用的……统统和我们不一样,气候也与江南大不相同。你从小在临安长大,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此番远嫁……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多带一些贴身物件,以免到了草原……处处擎肘,事事不惯。”
一番发自肺腑的关心叮咛,惹得柳、赵二人彼此“相视”泪眼,久久无语凝噎。
柳寻衣难掩心中之痛,欲伸手去牵赵馨的玉手,但手伸到半空却又忽然停滞。
这一次,并非赵馨阻止他,而是他主动罢手。
愁山闷海,另楚寒巫。肝肠寸断,涕泪交流。
柳寻衣和赵馨无论如何都料不到,他们的结局竟会如此凄楚。
也许,他们早已料到,二人的结局必将如此无奈。
“砰砰砰!”
恍惚之际,外间忽然有人敲打屏风。紧接着,钱大人满含戏谑的刺耳声音,极不合时宜地幽幽传来。
“香已燃尽。公主,该回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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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第七百零四章:虚掷光阴
赵馨走了,同时也带走柳寻衣的三魂七魄。
整整十天,柳寻衣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声不吭。丁丑每日送饭、送水时,会尝试与他闲聊几句,企图打开柳寻衣的心结,可无论丁丑如何卖力说笑,柳寻衣皆如一具行尸走肉般,静静地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经常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宛若一尊泥塑。
整整十天,柳寻衣对周围的一切不为所动,唯独对两件东西情有独钟,不肯放手。
一是赵馨的手帕,二是赵馨的绝情信。
若非他的眼中常含泪水,丁丑非以为纹丝不动的柳寻衣死了不成。
至于柳寻衣承诺赵元半月内解决临安乱象一事,自然也是无疾而终。
这是柳寻衣第一次“办砸”赵元交代的差事,但由于事出有因,赵元也不忍追究,只能将此事交由秦卫联手临安衙门一起追剿。虽然秦卫率人夜以继日地四处平乱,但江湖中人太过狡猾,因此成效颇微。
时至今日,临安各处依旧乱成一团。更有甚者,蒙古使者“河西王”按陈以“临安动荡,王妃周全难顾”为由,向大宋皇帝提出尽早接赵馨启行的条件。
如此不顾体面的羞辱,令大宋朝廷上上下下颜面尽失,心中对蒙古人怨气更甚,但碍于蒙古的强势,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四月二十五,正午。
满面愁容的丁丑一如既往地端着饭菜来到柳寻衣的房间,与前几日一样,桌上的早膳依旧一筷未动,柳寻衣仍如活死人般盘坐在床,手中攥着赵馨的手帕与书信,对丁丑的到来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十天未曾正经吃喝,以至柳寻衣的面容削瘦不少,精气神分外萎靡。
十天未曾更衣洗漱,以至发髻凌乱,胡茬丛生,看上去既邋遢又狼狈。
“柳大人,好歹吃一口吧!”
望着神思恍惚的柳寻衣,丁丑重复着这句已经不知说过多少遍的“废话”。
结果也在丁丑的意料中,他的劝慰如同石沉大海,根本听不见丝毫回音。
“唉!”
或是已经习惯,或是无可奈何,或是身心疲惫,见柳寻衣没有起色,丁丑不禁叹息一声,从而不再多言,放下热腾腾的午饭,端起冷冰冰的早膳,转身向屋外走去。
丁丑迈步出门,不料神色匆匆的秦卫竟迎面闯来,险些将其撞翻在地。
“秦大人……”
“小丁子,柳大人好些没?”秦卫伸手扶住晃晃悠悠的丁丑,关心道,“这几日吃喝如何?”
“你看!”丁丑将完好无缺的米粥、糕点朝秦卫一举,无奈道,“还是老样子,一口没动。”
“既然如此,茶壶里的水可不能断。”秦卫叮嘱道,“人不吃饭饿不死,但不能不喝水。”
“放心吧!”丁丑笑道,“每日早晚我都会‘逼’着柳大人进一碗水,他不喝我不走。”
“辛苦了。”
“我不苦,真正苦的是柳大人。”丁丑回头朝房中一瞥,同情道,“公主对柳大人如此绝情,谁能受得了?”
“休要胡说!”秦卫脸色一沉,教训道,“这件事你知道多少?再乱说话,当心被侯爷割去舌头。”
丁丑脖子一缩,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怯生生地说道:“秦大人好好劝劝柳大人吧!我还小,不懂感情的事,但……秦大人或许有经验!”
“臭小子,快滚!”
在秦卫的笑骂中,丁丑一溜烟似的逃出院子。
“混账小丁子,越来越没规矩!”
秦卫一边迈步入房,一边向柳寻衣抱怨丁丑的顽劣,欲借此打破二人的尴尬。
只可惜,柳寻衣深陷情网而难以自拔,全然不理会身边发生的事。对丁丑如此,对秦卫亦如此。
见柳寻衣没有回音,秦卫也不恼怒,径自走到床边坐下。当他看到柳寻衣手中的手帕和书信时,眼神稍稍一变,但古怪稍纵即逝,转眼又恢复正常。
“何必呢?”秦卫无奈道,“公主再好,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你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前程?”
似乎被秦卫的声音惊扰,柳寻衣的眼珠微微一动,没来由地自嘲一笑:“时至今日,侯爷仍不肯相信我。”
或许由于太久没开口说话,柳寻衣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嘶哑。
“这……从何说起?”
“若非如此,侯爷为何派你来监视我?”
“误会!天大的误会!”秦卫连连摆手,义正言辞道,“我今日前来,绝非侯爷的意思,更不是监视你。而是有一则消息,我认为应该告诉你。”
“什么消息?”柳寻衣兴趣缺缺,心不在焉道,“是不是又有江湖人在临安闹事?”
“不是。不过……也有几分关联。”秦卫沉吟道,“因为江湖人在临安不断闹事,而朝廷和官府又束手无策,以至人心惶惶,所以大家开始担心临安城的治安。其中,包括前来接亲的那些蒙古使者,而且数他们闹的最凶。”
“什么意思?”柳寻衣眼神一动,似乎被提起兴趣,迟疑道,“闹的凶……是指什么?”
“他们责备大宋官府无能,担心公主的安危,于是向皇上提议省去耗时耗力的繁文缛节,尽快启程北归。”秦卫开门见山,未有丝毫隐瞒。
柳寻衣心中一紧,忙道:“皇上如何答复?”
见柳寻衣一副心慌意乱的焦急模样,秦卫不禁一愣,叹息道:“柳兄,公主早嫁晚嫁都要嫁,早走晚走都要走,难道不是吗?既然木已成舟,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我已答应不再纠缠公主,谈何执迷不悟?”柳寻衣恼怒道。
“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秦卫怒从心起,“我一说公主,你就像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猫,心里的不快统统写在脸上,连我都瞒不过,又岂能瞒过侯爷、丞相乃至荣王爷和皇上?”
言至于此,秦卫将声音压低几分,提醒道:“柳兄,公主一日未走,你一日不算安全。如今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你千万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再闹出什么祸端。”
“我明白,可是……”
柳寻衣话未说完,秦卫忽然用手朝他一指,意思不言而喻。
“好!”柳寻衣收敛心神,尽力压制着内心的焦虑,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不着急,你能否告诉我,皇上如何答复蒙古人?”
“若不想告诉你,我来此作甚?”秦卫撇嘴道,“实不相瞒,皇上已经答应按陈的提议,并定于……五月初一送公主启行。”
“轰!”
秦卫的消息宛若一记晴天霹雳,登时令柳寻衣心头一沉,脑中陷入一片空白。
虽然柳寻衣知道赵馨迟早要走,也自诩做足应对的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仍难掩心中的激荡,整整十天的自我安慰一瞬间化为乌有,丝毫不起作用。
“五月初一……”柳寻衣眼神飘忽,不住地喃喃自语,“距今不过五天而已,馨儿竟然走的这么急……”
“说句不该说的,公主早些离开临安城,对大家反倒是一件好事。”秦卫直言道,“她一走,朝廷之危迎刃而解,大宋子民逃过一劫,东西二府的争斗能告一段落,甚至连你……也能脱胎换骨,二世为人。我猜想,这可能就是皇上答应按陈无理要求的根本原因。”
“那馨儿她……”
“柳兄!”秦卫及时打断柳寻衣的追问,郑重其事道,“公主早已和你划清界限,因此她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该打听,也不能打听,明白吗?”
“我……”
“看到你像一滩烂泥似的活着,我就浑身难受!”秦卫愤愤不平道,“赵馨一日不走,你一日无法振作。她才是你浑浑噩噩,不思进取的根源。我相信,只要赵馨离开临安,不出十天半月你就能恢复如初,变回昔日的柳寻衣。到时,你我兄弟还有许多大事一起去做!”
秦卫口中的“大事”自是别有深意,只不过柳寻衣的心思全在赵馨身上,因此没有听出端倪。
忽然,柳寻衣眼神一动,满含期待地恳求道:“秦兄,你能不能向侯爷求情?五月初一,我……想送送公主。”
“不可能!”秦卫神情一禀,正色道,“即便侯爷答应,丞相也不会答应。其实,早在你与公主见面当夜,丞相便向侯爷下达一道严令,在赵馨离开临安城前,不许你踏出天机阁半步。”
言罢,秦卫语气一缓,劝解道:“丞相这样做不仅仅是担心蒙古人起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也知道,眼下的临安城不太平,到处都是想置你于死地的江湖人,五月初一乃公主出嫁的大日子,势必万人空巷,人山人海。你若冒然现身,非但自己有危险,说不定会连累公主和凑热闹的无辜百姓。”
“可是……”
“柳兄,听我一句劝!你已经熬过最痛苦的日子,未来只会欣欣向荣,天天向好,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秦卫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再委屈几天,等五月初一过去,一切麻烦都将烟消云散。到时,无论你想做什么,我秦卫绝不阻拦,并愿奉陪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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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第七百零五章:飞来横祸(一)
虽然心有不舍,但柳寻衣不能不承认秦卫言之有理。
和亲一事,他经历过背叛,尝试过抗争,忍受过屈辱……虽然谈不上无所不用其极,但也算做出过不懈努力。
无奈,赵馨为民族大义放弃与柳寻衣远走高飞,从根源上断绝柳寻衣的一切念想。纵使他不愿接受,也不得不被迫接受。
当晚,仇寒奉赵元之命前来“探望”柳寻衣。仇寒与秦卫不同,若让他看到柳寻衣一副萎靡不振的凄楚模样,必然心生疑惑,不知又会横生多少枝节。
因此,在秦卫和丁丑的再三劝诫下,柳寻衣故作潇洒模样,陪着仇寒胡吃海喝,一晚上恨不能将亏欠十天的饭量统统补回来,直将仇寒吓的连连咂舌,却令一旁陪坐的秦卫、丁丑大喜过望,笑的合不容嘴。
见柳寻衣饭量大增,丁丑心情大好,待其他人酒足饭饱,他一边收拾残羹剩饭,一边哼着小曲,似是十分惬意。
望着心满意得,眉飞色舞的丁丑,柳寻衣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丝久违的笑意。
“柳大人,今夜吃饱喝足理应大梦一场。什么都不要想,睡他个天昏地暗,睡他个春夏秋冬!”丁丑戏谑道。
“小丁子,别收拾了,回去歇息吧!”
“不用!我今夜在院里站桩,顺便替你守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打扰你的好梦。哈哈……”
见身材瘦小的丁丑故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横架势,柳寻衣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柳大人能说能笑,真是太好了!”丁丑激动地连连拍手。
闻言,柳寻衣不禁一愣,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好奇道:“小丁子,我与你非亲非故,也不是你的授业师傅,你为何对我如此关心?”
“谁说非亲非故?在我心里,你、秦大人、仇大人都是我的兄长,侯爷更是我的爹娘……”说着说着,丁丑忽然眼泛泪花,哽咽起来。
柳寻衣错愕道:“小丁子,你这是……”
“柳大人有所不知,去年侯爷率人离开天机阁的时候,我曾送到城门外,并和许多大人立下约定,回来后让他们考验我的武功课业。当时,魏大人、周大人、孙大人都和我勾过手指,还答应回来时给我们带好吃的。小丁子在家里盼啊盼、想啊想,终于等到你们回来。只是万没想到,回来的却只有侯爷和秦大人、柳大人,至于其他人……”
言至于此,丁丑似乎被勾起伤心事,再也说不下去,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口中的“魏大人、周大人、孙大人”指的是战死在洛阳城的魏良、周庭、孙泰。他们惨死的时候,柳寻衣就在身边,因此对丁丑的回忆感同身受,甚至悲痛更甚。
“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并不是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们中会有人死去,而且是毫无预兆的死去……”丁丑泣道,“于是,我倍加珍惜身边的每一位‘亲人’,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突然消失……”
“小小年纪,却如此多愁善感,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柳寻衣故作轻松地安慰道,“放心吧!洛阳的悲剧……以后不会再发生。我答应你,今夜不再胡思乱想,只管大梦一场,睡他个天昏地暗,春夏秋冬!”
“真的?”
“不信拉勾?”
“好啊……”话一出口,丁丑仿佛又想起魏良、周庭、孙泰的下场,故而连忙将手缩入袖中,拨浪鼓似的摇头道,“不用拉勾,我相信柳大人!”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院中,苦练站桩的丁丑,看到柳寻衣的房间一片漆黑,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欣喜之情。双腿的酸痛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精神的疲累似乎也不再那么度夜如年。
然而,就在丁丑盘算着明日一早该为柳寻衣准备什么早膳时,一阵凌乱且急促的脚步声悄然响起,由远及近,眨眼逼近院门之外。
“怎么回事?”
丁丑眉头一皱,飞身跃下木桩,快步朝院门走去,欲一探究竟。
“砰!”
然而,未等丁丑靠近,两扇紧闭的院门陡然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数十名身披铠甲,手持火把,腰挎钢刀的军士气势汹汹地涌入院中。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丁丑竟然一个也不认识。
“你们是什么人?又是怎么闯进天机阁的?”
丁丑鼓足勇气,朝众军士大喝一声,同时昂首阔步地朝他们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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