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说!”赵元眼神一凝,催促道,“是何心愿?只要本侯能做到,无一不允!”
“我……”柳寻衣眼前一亮,似是满含希望,却欲言又止,仿佛心有顾忌,“我……”
“我什么?”赵元心急如火,咄咄相逼,“放胆直言,不必隐瞒!”
“我……我想见馨儿一面,与她……当面诀别!”
……
:。:
血蓑衣 第七百零一章:别鹤离鸾(一)
风潇雨晦,天昏地暗。
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足足下了七天七夜,将乌烟瘴气的临安城浇的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四月十五,下午。
狂风暴雨渐渐止息,变成淅淅沥沥的蒙蒙烟雨。
本应在静谧中度过清凉春夜的天机阁,却毫无预兆地迎来一场多年鲜有的大热闹。
黄昏时,枢密院中侍郎白锦,亲率西府禁卫营冒雨前来,在一众金刀校尉诧异的目光下,白锦下令众军士将天机阁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休想肆意出入。
日落时,御林军副统领率三百御林军火急火燎地赶奔天机阁,他们并未像白锦那般在阁外驻守,而是一股脑地涌入阁中,将天机阁内各间庭院、厢房统统戒备起来。
入夜时,枢密副使钱大人的车驾缓缓而来,在白锦的恭迎下,撑伞步入天机阁。
一炷香后,东府侍郎贾大人乘轿而来,由仇寒、秦卫于门外迎接。人未下轿,甚至连轿帘都未撩开,直接抬入天机阁。
又过去半个时辰,赵禥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下骑马前来。今夜,他代表荣王爷。
几拨人马纷至沓来,皆是行色匆匆,一言不发。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令不明真相的金刀校尉和天机阁学徒们大惊失色,纷纷在暗地里揣测起来。
丁丑被接踵而至的阵势吓的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跑到柳寻衣的房间,向他讲述外边的情况。
然而,柳寻衣却对外边的变故漠不关心,依旧优哉游哉地自饮自酌,借酒消愁。
望着心慌意乱,滔滔不绝的丁丑,柳寻衣将手中的酒壶扔到他怀里,醉醺醺地调侃道:“喝了它!你不是害怕吗?醉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酒壮怂人胆,此话我倒是听过。”丁丑辩解道,“但我不是害怕,只是……有点担心。柳大人,你说这么多人突然闯进天机阁,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都与你无关。”柳寻衣满不在乎道,“自有侯爷和仇大人他们应付,轮不到你杞人忧天。”
“我听说皇上早就看我们天机阁不顺眼。眼下,西府禁卫营和御林军气势汹汹,会不会……”言至于此,丁丑的脸色变的愈发惶恐,战战兢兢道,“会不会是对付我们?”
“对付我们?”柳寻衣反问道,“如何对付?”
“轻则裁撤天机阁,重则……将我们统统拿下治罪。”
“哈哈……”丁丑的天真令柳寻衣放声大笑,戏谑道,“我们何罪之有?为何裁撤我们?又为何拿我们治罪?”
“这……古语云‘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皇上若想对付我们,根本不需要理由。”
“小丁子,如果你能将胡思乱想的本事拿出十分之一放在练功上,下次考验定能轻松通过。”
面对柳寻衣的揶揄,丁丑却信以为真,惊喜道:“真的?”
“真的,还不快去站桩?”
“好是好,可外边都是凶神恶煞的御林军,我……不敢出去……”
“砰、砰砰!”
丁丑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陡然被人叩响,登时将忧心忡忡的丁丑吓的身子一颤,一溜烟似的跑到柳寻衣身后躲起来。
“是谁?”柳寻衣淡然一笑,同时用手揉了揉丁丑的脑袋,以示安抚。
“是我!”门外传来赵元阴沉而略显嘶哑的声音。
闻言,柳寻衣荡漾的心思陡然一怔,迅速起身朝房门走去。
然而,未等他开门,赵元已推门而入,径自走到桌旁坐下。
“拜见侯爷!”
一见赵元,柳寻衣和丁丑赶忙跪拜行礼。
“不必多礼,起来吧!”赵元颇为不耐地摆摆手,向丁丑吩咐道,“小丁子,你先出去,本侯有事和柳大人商量。”
“是。”
丁丑怯生生地答应一声,再也顾不上外边“凶神恶煞”的御林军,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侯爷,我听小丁子说……”
“寻衣,本侯对你视若己出,答应你的事从不食言。”赵元不理会柳寻衣的疑惑,开门见山道,“希望你对本侯也能赤诚无私。”
面对一反常态的赵元,柳寻衣顿生一头雾水,迟疑道:“侯爷的意思是……”
“你不是告诉我自己有一个心愿未了吗?”赵元直言道,“你不是想见赵馨一面,与她当面诀别吗?今天本侯答应你!”
“什么?”柳寻衣目瞪口呆,语无伦次,“侯爷答应我?如何答应我?莫非……”
“不错!本侯用自己的性命替你作保,恳求丞相成全此事。丞相方才舍下自己的颜面,在西府的冷嘲热讽和文武百官的议论纷纷中,向皇上苦苦求情,终于促成此事。”赵元不急不缓地说道,“如今,皇上已答应让你和赵馨再见一面,相互惜别。”
“这……”
柳寻衣万没料到,自己笃定不可能的奢望竟然奇迹般的成功。他难以置信地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感到疼痛后,不禁喜上眉梢,激动的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答应让你们见面,但皇上仍有三个条件。”
“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三百个我也一概答应!”柳寻衣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
“其一,你与赵馨见面,只许话别,不许有任何接触。”赵元望着大喜过望的柳寻衣,心中既无奈又担忧,“她现在不仅仅是大宋的公主,更是蒙古的王妃,皇上能让你们私下见面已是天恩浩荡,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凶险,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柳寻衣忙道,“我也想不到,值此关键时刻皇上能让我和馨儿见面。”
“寻衣,本侯不想瞒你。其实,皇上允许你们见面乃怀柔之策,他担心一直压着你,反而会逼你干出一些后患无穷的绝事。”赵元坦言道,“依照皇上和西府的本意,你早该一命呜呼。但丞相惜才,不愿你英年早逝,更不想未来的大宋朝廷失去一个栋梁,因此才冒着得罪西府、激怒皇上的风险,在朝堂上极力斡旋,拼出老命保住你的性命。若非如此,皇上和西府又岂会迁就你,冒险让你与赵馨相见?因此,你千万要体谅丞相的苦衷,更不可辜负朝廷对你的一番信任!”
“丞相大恩,寻衣谨记!”
“寻衣,我们用自己的老命保住你的小命,希望你能知恩图报,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殊知,这一次若出现差池,死的可远远不止你一个。”
“是!”柳寻衣忙不迭地欣然允诺,“我只想与馨儿当面道别,断不会做出让丞相和侯爷为难的事。”
“甚好!本侯相信你!”赵元目不转睛地盯着大义凌然的柳寻衣,沉默稍许,方才言归正传,继续道,“皇上的第二个条件是,赵馨既然对你心存误会,你索性将计就计,让她对你彻底死心,断不可在她面前力证清白,以免旧情复燃,横生枝节。”
“这……”
“寻衣,你应该明白,皇上让你们见面意在诀别,而非叙旧。”赵元强调道,“皇上希望借此见面,赵馨能心甘情愿地嫁去蒙古,而不是徒生反复,临阵变卦。”
见柳寻衣面露苦涩,赵元话锋一转,提醒道:“你已知宋蒙和亲已成定局,任谁也无法更改。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让赵馨对你念念不忘,徒增伤悲?你若真的爱她,何不让她洒脱而去,开始新的生活?皇上已经许诺,只要你能识大体、顾大局,日后他将亲自为你赐一桩好婚姻。寻衣,这可是天大的荣恩,你可千万不能一时意气犯糊涂。”
“我明白……”柳寻衣苦不堪言,却不得不勉强答应,“我……不会在馨儿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只会将计就计,让她……对我彻底死心……”
“你的隐忍不为别人,而是为赵馨!”赵元安慰道,“若能如此,赵馨将感激你一辈子。”
柳寻衣若有似无地点点头,落寞道:“不知皇上的第三个条件又是什么?”
“皇上的第三个条件是,你们的见面必须在重兵把守之下,以防你……”赵元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应该的。”柳寻衣有气无力地笑道,“皇上担心我带走馨儿,此乃人之常情……”
“你能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本侯甚是欣慰。”言罢,赵元心生迟疑,反复措辞,踌躇道,“除重兵把守外,你与赵馨见面……还需有人在一旁监视,以防不测。”
“不测?”柳寻衣忍无可忍,恼羞成怒,“难道皇上担心我会伤害馨儿不成?为何要监视我们?为何要以防不测?我……”
“寻衣,皇上允许你们见面已是格外开恩,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赵元神情一禀,严词厉色,“如果你不答应,将永远见不到赵馨。”
“这……”
“监视你的人,分别是本侯、贾大人、钱大人和小王爷。”赵元语气一缓,低声道,“本侯知道你想和赵馨单独见面,但皇命不可违。刚刚,本侯已和小王爷、贾大人、钱大人商议过,除钱大人外,其他人都愿意给你们提供一个相对私隐的环境。钱大人拗不过我们,最终只能妥协。”
柳寻衣眼前一亮,狐疑道:“侯爷的意思是……”
“你和赵馨将在本侯的书房见面,到时本侯会用一扇屏风将书房隔成内外两间。你们在内诀别,我们……在外监视。”赵元谨慎道,“虽然彼此看不见,却仍能将你们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因此你与赵馨交谈时千万要小心措辞,以免被钱大人抓住把柄。对你,本侯已是仁至义尽,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多谢侯爷!”柳寻衣心生感动,朝赵元深作一揖,“侯爷大恩,寻衣永世不忘!”
“罢了!”赵元缓缓起身,摆手道,“我走了,你准备准备吧!”
“准备?准备什么?”柳寻衣一愣,俨然没听懂赵元的意思。
“当然是准备与赵馨见面,怎么?难道你想让她看见你一副萎靡不振的邋遢模样?”
“见面?”柳寻衣惊愕道,“什么时候?”
“赵馨已在路上,半个时辰后抵达天机阁。”赵元笑道,“此番见面,皇上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好自为之!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想清楚,别犯糊涂,也……尽量别留下遗憾。”
言罢,赵元伸手拍了拍柳寻衣的肩头,而后快步离开房间。留下神思恍惚的柳寻衣独自站在原地,一时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久久难以自拔。
……
:。:
血蓑衣 第七百零二章:别鹤离鸾(二)
半个时辰,柳寻衣在丁丑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转眼又恢复昔日鹄峙鸾停,神清气朗的潇洒模样。
虽然他拼尽全力地摒弃心中杂念,但在剑眉星目之间依旧若隐若现着一抹淡淡的阴郁之气,深邃的眼眸中情不自禁闪过一丝感伤之情。
半个时辰如白驹过隙,一切如故。又如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当收拾妥当,丁丑将铜镜缓缓举至柳寻衣面前时,他险些没有认出自己。
铜镜中,一张风度翩翩,神采奕奕的俊朗面容既熟悉又陌生。柳寻衣愣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朗目疏眉,日角珠庭,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只不过,似乎比记忆中的自己削瘦一些、忧郁一些、沉稳一些。
“平日里柳大人总是不修边幅,今日打扮起来,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连我一个男人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
见柳寻衣神情呆滞,眼泛郁结,丁丑不禁心生担忧,于是千方百计地插科打诨,试图逗他开心。
然而,柳寻衣却一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与镜中的自己默默对视,不知思量些什么?
“柳大人,你……仍忘不掉公主,对不对?”
只此一言,令柳寻衣那颗沉寂的心猛然一颤,眼角情难自已地红润几分。
见状,丁丑脸色一变,赶忙用手帕擦去柳寻衣的泪痕,自责道:“是我胡言乱语,柳大人千万别胡思乱想……”
“罢了!”柳寻衣推开丁丑,抿嘴而笑,似乎笑的十分艰难,“今夜过后,一切都将过去。”
“对对对!”丁丑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常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柳大人没有公主,还有其他女子……”
丁丑意识到自己失言,声音戛然而止。他说多错多,一时间又气又恼,只恨自己笨嘴拙腮,不会说话。
“砰、砰砰!”
期待已久的敲门声如约而至,打断丁丑的懊恼,同时打破柳寻衣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心绪。
“柳兄,馨德公主到了!”
……
寥寥雨夜,星月无光。
黑暗中,秦卫撑伞护送柳寻衣徐徐前行,一路上两兄弟皆沉默不语。
此刻,御林军将书房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密不透风。数十根火把朝天而举,熊熊烈焰将方圆数十米照的亮如白昼。
见秦卫引着柳寻衣姗姗而来,四名御林军快步上前,粗鲁而蛮横的将柳寻衣身上仔细搜查一遍。
房门外,一顶青幔红顶的轿子静静地伫立在墙边。
四名轿夫,十几名带刀护卫及两名稚气未脱的丫鬟面色焦急地站在轿旁,他们在心中祈祷自己的主人安然无恙,顺利归来。
柳寻衣知道,这是赵馨的轿子和仆从。
当柳寻衣从他们身旁走过时,一道道掺杂着谨慎和担忧的复杂目光一齐向他投来,眼神似忧郁、似怨恨、似狐疑、似彷徨……终究未发一言,目送柳寻衣走向房门。
“柳兄,等你出来……我们去喝酒。”
一路无语的秦卫在房门外打破沉默,他神情怜悯地望着惶惶不安的柳寻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可犹豫半晌也未能说出下文。
最终,秦卫右手握拳朝柳寻衣的胸口重重一锤,而后又朝自己的胸口狠砸一下,兄弟情义不言而喻。
在柳寻衣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秦卫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从而不再犹豫,伸手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一道柔和的烛光伴随着一丝暖意涌出房门,直扑柳寻衣的面庞,令他眼神一凝,恍惚而混沌的精神猛然清醒过来。
“寻衣,进来吧!”
伴随着赵元的一声招呼,心乱如麻的柳寻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而后屏息凝神,昂首挺胸,抬脚朝房中走去。
“砰!”
当柳寻衣迈入书房的瞬间,四敞大开的房门被秦卫重重关上,房间内外再度被隔绝成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一切正如赵元所言,此时的书房已被一扇偌大的屏风隔成内外两间。
外间,围桌摆放着四张太师椅,分别坐着赵元、赵禥、贾大人与钱大人。
内间,透过屏风依稀可见一道窈窕倩影静若处子般站在里面,虽只是一道影子,但柳寻衣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屏风后的伊人,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凌乱。
“下官柳寻衣,拜见小王爷!拜见三位大人!”
虽然心中早已迫不及待,但在赵元四人面前,柳寻衣仍不敢乱了礼法,故而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朝赵元四人依次叩首施礼。
“快快起来!”
赵禥率先起身,快步迎至近前,亲自将柳寻衣搀扶起来,同时满脸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托小王爷的福,在下一切安好。”
“馨……”赵禥下意识地开口,却又忽然想起身后的三人,故而匆忙改口,“馨德公主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见她。”
“是。”柳寻衣低首垂目,小心应答。
“师傅!”赵禥凑到柳寻衣耳畔,低声道,“今夜或是你和馨姐姐最后一次见面,因此有什么话最好当面说清楚,也算给彼此一个交代。”
“是。”
柳寻衣朝赵禥深作一揖,迈步朝房内走去。
“等等!”
贾大人缓步上前,望着心事重重的柳寻衣,讳莫如深地笑道:“丞相一生谨慎,唯独此事,乃是丞相为官以来最冒险的一次。为了你,丞相和东府的大人们可是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因此,今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要心里有数。”
“谨遵大人教诲,下官明白。”
“天机侯器重你,丞相欣赏你,本官对你也寄以厚望。”贾大人继续道,“只要这件事能顺顺利利的过去,你的前程必然不可限量。”
“多谢大人!”
拱手拜谢,柳寻衣低头向前,却又被满面阴戾的钱大人拦住去路。
“柳寻衣,既然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该学会珍惜。”钱大人冷漠道,“你若敢做出半点出格的举动,亦或心怀一丝不轨企图,本官保证你……活不到天明。”
“下官不敢!”
“哼!”
钱大人拂袖而去,屏风前只剩赵元一人。
“侯爷……”
“不必多言!该说的、该嘱咐的、该忌讳的,本侯早已苦口婆心地说过无数回,想必你的耳朵也快听出茧子了。”赵元笑道,“孰轻孰重、孰是孰非、孰急孰缓……你分的清。我的义子,我信的过。什么都不必再说,进去吧!”
“谢侯爷!”
柳寻衣朝赵元深鞠一躬,而后在他满含鼓舞的目光下,踉跄着朝屏风后走去。
这一刻,柳寻衣的心仿佛提到嗓子眼,恨不能从嘴里跳出来。
他的内心从未像今夜这般急迫难耐。他的双腿,也从未像今夜这般沉重如铅。
当柳寻衣鼓足勇气,缓缓绕过屏风时,一道久违的熟悉幽香扑面而来,登时令其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沉静下来,无以复加的紧张和窘迫亦在瞬间放松舒缓。
令人身心宁静,摆脱束缚的淡淡芬芳,正是柳寻衣朝思暮想三年之久的心上佳人。
昔日一别,二人琴瑟相调,松萝共倚。
今日再见,却是瓶坠簪折,镜破钗分。
烛下的赵馨,柳眉星眼,杏脸桃腮,纤腰楚楚,秋水盈盈。多时未见,美人如故。冰肌玉骨,玲珑剔透,双瞳剪水,一貌倾城。依旧令人神魂颠倒,如醉如痴。
今夜的赵馨,与柳寻衣分别时一模一样,亦与他每日梦中见到的佳人一模一样。
“馨儿……”
当柳寻衣见到牵肠挂肚的赵馨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相思,瞬间将赵元等人的谆谆教诲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脑中、心中只有赵馨一人,天地间仿佛也只剩赵馨一人。
现在,只要赵馨说出“带我走”三字,柳寻衣纵使豁出性命,也会带她杀出重围,找一处无人相识的世外桃源重新开始。
从三千青丝至芊芊玉指,从额眉至足尖……赵馨身上的每一处,无不牵动着柳寻衣那颗炽热而激昂的心,无不蕴藏着柳寻衣对她无尽的思念与深深的眷恋。
去他的家国大义!去他的天下安危!去他的忍辱负重!去他的锦绣前程!
柳寻衣原以为自己能舍小为大,能顾全大局,但当赵馨真的站在他面前时,柳寻衣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顾忌……他只想和赵馨在一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谁敢阻拦,他便杀谁!哪怕浪迹天涯?哪怕万劫不复?哪怕千夫所指?哪怕遗臭万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乃无数血淋淋的惨剧化成的“至理名言”,又岂是轻而易举能够忽视的?
至少对当下的柳寻衣而言,赵馨这关……他宁死都无法越过!
“馨儿!”
然而,当心思神往的柳寻衣欲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梦寐以求的赵馨涌入怀中时。赵馨却出人意料地后退一步,同时挥手止住柳寻衣的步伐。
柳寻衣登时一愣,满眼错愕地望着神情复杂的赵馨,尚未出言追问,赵馨已幽幽开口,但语气却冷漠如冰。
“柳大人,烦请自重!”
……
:。:
血蓑衣 第七百零三章:别鹤离鸾(三)
只此一言,令柳寻衣刻不容缓的步伐陡然止住,同时令他微微张开的双臂硬生生地僵在半空,满含激动与喜悦的笑容更是瞬间凝固。
一时间,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一句“柳大人”,宛若一记重锤,将柳寻衣的心打入十八层地狱,将其人推离十万八千里之外,遥不可及,形同陌路。
霎时间,五脏俱焚,痛不欲生,两行清泪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这一次,柳寻衣是彻彻底底的因痛而哭,心疼的难以呼吸,生不如死。
柳寻衣强忍着心中的阵阵酸楚,难以置信地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赵馨,哽咽道:“馨儿,你叫我……柳大人?”
“是,柳大人!”
赵馨目不斜视地望着柳寻衣,虽然她故作坚强,但柳寻衣仍能透过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洞穿其内心的犹豫与纠结。
此时,听到屏风后的对话,坐在外间的赵元四人,除赵禥面露苦涩外,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同时心里暗松一口气。
“是……”见赵馨一本正经,柳寻衣落泪无声,收回双臂的同时缓缓跪倒在地,悲愤道,“下官柳寻衣……拜见馨德公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