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柳寻衣担忧如此行进,自己难以准时抵达逻些城,于是和汤聪暗中商议,决定先行一步。
离别时,队伍中年纪最长的老僧,赠与柳寻衣二人几袋干粮和两湖清水,虽然言语不通,但经过数日接触,柳寻衣依稀能从其他僧侣的态度中,察觉出此人或是这支队伍的首领。旁人称其为“多吉”,想来应该是老僧的名讳。
心怀感激,匆匆而别,一路上历经千难万险,柳寻衣和汤聪终于赶在腊月二十七晌午,来到“朝思暮想”的逻些城。
逻些城虽是昔日的吐蕃皇城,但与中原城镇相比,仍旧十分简朴,甚至可以用简陋形容。
这里的建筑大都是土培石垒,粗糙至极,比之霍都、坂城有过之而无不及。既没有北方城镇的宏伟大气,亦没有江南水乡的玲珑精致。
如今,大宋内忧外患,早已谈不上河清海晏,天成地平,但起码大部分百姓们还是有吃有穿,勉强糊口。
反观吐蕃,自其王国覆灭之后,全藏之地变生肘腋,祸起萧墙,群雄割据,纷争不休,民生凋敝,百业俱废。
即便走在昔日的皇城之中,仍能看到瘦骨嶙峋,饿殍遍地。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许多可怜的吐蕃百姓,三五成群地蜷缩在破砖烂瓦、断壁残垣之中,一家人抱在一起,冻的瑟瑟发抖。
气若游丝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婴孩、行迈靡靡的男子、惶惶不安的妇人……此情此景,令人悲从中来,不忍直视。
穿街过巷,一路向城西而行,柳寻衣和汤聪几乎看到了何为人间地狱?同样也见识到何为人间天堂?
在逻些城中,不仅有四面漏风、残破不堪的穷街陋巷,同样有富丽堂皇、高墙壁垒的府邸楼阁。不仅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凄惨百姓,同样有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富贵人家。
这座城,几乎将贫富之差拉到极致。同样的一条街,可能东侧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西侧却是歌舞升平,莺莺燕燕。
街道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拿着破碗四处乞食的“小可怜”。同样也随处可见棉袍绒氅,挎着藏刀到处耀武扬威的“大老爷”。
说来也是奇怪,逻些城内的贫富之差如此巨大,但柳寻衣和汤聪一路走来,却未曾看到有饥民闹事。
此地尊卑分明,各行其道,无论是贫是富,似乎都极守规矩,从不越雷池半步。
“昔日只听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今日算是亲眼见到了。”汤聪望着街上的悲苦,口中不禁发出一阵阵感叹。
逻些城规模极小,步行不过半个时辰,二人便顺利寻到城西的八角药铺。
与城中的大部分“店铺”一样,八角药铺亦是一间破落的小土房。
两扇木门糟粕不堪,即便关上,中间还是能露出一条足有胳膊粗细的巨大裂缝,门角铁边锈迹斑斑,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褪色的木匾,匾上依稀能看到两行文字。一行藏文,一行模糊不清的汉字,大抵是“丿用约甫”形状。
迈入药铺,土地坑坑洼洼,没有铺砖。
迎门约莫七尺之地,摆放着一个老旧的账台,账台后是贴墙而站的破药柜,其中大部分抽屉已不能完全合拢,甚至有些连抽屉都没有,只是搭一块木板,勉强存放药材。
左首边是一张茶桌,两个破凳。右首边供奉着一尊模样凶狠的神像,供台上摆着一碗清水,以及一个盛满泥土、米粒的破碗,充当香炉。
药铺简陋之极,其中陈设,仅此而已。
当柳寻衣和汤聪推门而入时,药铺内空空如也,不见半点人影。
不等二人心生狐疑,账台后隐隐传出一阵若有似无的鼾声。
“咳咳!”
柳寻衣不敢冒然开口,只是轻咳两声,似是在提醒那躲在账台后呼呼大睡的人。
片刻之后,账台内传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听其语气颇为不耐,仿佛在责备柳寻衣扰人清梦。
对于藏文,柳寻衣和汤聪皆是一头雾水,全然不懂。犹豫片刻,柳寻衣缓步上前,用手轻轻敲了敲账台,再次轻咳两声。
伴随着一阵满含哀怨的嘟囔,账台内缓缓翻起一人,揉着惺忪睡眼,一脸不悦地望向柳寻衣。
三十上下,七尺有余,虽然穿着邋遢,蓬头垢面,但却难掩他那颇为俊秀的五官,以及十分健朗的身材。
观其容貌,似乎不是吐蕃人,更像汉人。
面对大眼瞪小眼的柳寻衣和汤聪,那人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但柳寻衣对此却毫无反应,只是眉头微皱,似乎内心踌躇着什么。
“咳咳……”见状,汤聪拽了拽柳寻衣的衣袖,小声嘀咕道,“门主,你只管开口询问,他若听的懂,便是我们要找的人。他若听不懂,自然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柳寻衣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再度朝那人上下打量一番,沉吟道:“敢问阁下……”
“你们是汉人?”
柳寻衣话未出口,那人竟神色一变,迅速用汉语反问。
闻言,柳、汤二人不禁一愣,随之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敢问阁下可是八角药铺的掌柜,波仁?”
“正是在下。”
波仁迫不及待地连连点头。此刻,他脸上的不悦之意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欣喜之色,又道:“不知二位是……”
“在下柳寻衣,他是汤聪。”柳寻衣介绍道,“是天山玉龙宫的丁三爷,让我们来拜访阁下。”
“是了。”波仁面露狂喜,激动道,“五年前,丁三爷离开时曾吩咐过,有朝一日他定会再派人来逻些城。”
汤聪不解道:“你为何如此高兴?”
“丁三爷吩咐过,当我等到要等的人,助他完成大事之后,便可离开吐蕃,回到中原。”波仁解释道,“我已经在此等候整整五年,早已思乡心切,归心似箭。今天终于把你们盼来了,岂能不高兴?”
“五年?你一个汉人,竟心甘情愿地在异域苦守五年?”柳寻衣诧异道,“如果我们不来,你岂不是要再等五年、十年?”
“丁三爷待我恩重如山,又许以重金,我岂能负他所托?”波仁正色道,“更何况,我若擅自离开,此事一旦被丁三爷知晓,我的下场也……”
“恩威并用,丁三爷的驭人之术果然厉害。”柳寻衣了然道,“不过我们既然来了,你的苦日子也该结束了。”
“正是!”波仁喜不自禁,拼命点头道,“当初若非丁三爷买下这间药铺,我恐怕早就像外边那些饥民一样,被活活地冻死、饿死了。”
“五年来,你始终独自一人?”
“之前药铺里还有位老师傅,他是逻些城的百事通。”波仁笑道,“可惜去年冬天时运不济,染上风寒,不久之后便一命呜呼了。自那之后,药铺内便只剩下我一人。”
说罢,波仁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珠滴溜一转,试探道:“丁三爷让你们来,可是为了……‘佛莲子’?”
闻言,柳寻衣神色一怔,直言道:“正是。我二人初来乍到,对逻些城的规矩知之甚少,还望阁下多多赐教。”
“不必客气!”波仁摆手笑道,“不帮你们做成此事,我也休想安然无恙地回到中原。现如今,你我三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当共同进退,肝胆相照。如若不弃,二位可直呼在下姓名,省的见外。”
“如此甚好。”柳寻衣却之不恭,拱手道,“仁兄,我二人在来的路上,听说每年的正月初一,布达拉宫皆会举行朝圣仪式。届时,吐蕃各地的信徒都能进入宫中,参拜活佛。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确有其事。”波仁点头道。
柳寻衣和汤聪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欣喜之色。可不等他们再度开口,波仁却话锋一转,苦笑道:“每年正月初一举行朝圣不假,布达拉宫八方迎客也不假,但并非任何人都能入宫。”
“什么意思?”柳寻衣错愕道,“什么叫‘并非任何人都能入宫’?实不相瞒,我们在来的路上曾跟随一支朝圣的队伍,那些僧侣并未发现我们有何不妥,而且还主动邀请我们加入……”
“寻常百姓,即便到了逻些城,也只能在布达拉宫外参拜叩首。”波仁打断道,“那些僧侣的落脚之地,并非布达拉宫,而是大昭寺。”
“这……”柳寻衣彻底糊涂了,茫然道,“我们要找的‘佛莲子’,究竟在布达拉宫还是大昭寺?”
“归根到底,布达拉宫是皇宫,大昭寺才是庙宇。”波仁解释道,“换言之,正月初一能进入布达拉宫的,皆是吐蕃各部的贵族或者大喇嘛,也就是我们中原的得道高僧。而寻常僧侣、信众则没资格入宫,只能前往大昭寺礼佛。大昭寺好进,而布达拉宫却是戒备森严。正月初一,宫内汇聚着吐蕃诸部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你们想蒙混过关,几乎不可能。至于你们要找的‘佛莲子’,正藏于布达拉宫的密室之中,乃……禁地中的禁地。”
……
(本章完)
血蓑衣 第327章 吐蕃八王
“如此说来,我们打算乔装成喇嘛,混入布达拉宫的计划破灭了?”汤聪满脸哀怨,忧心忡忡地说道,“不能混进去,难不成要偷偷摸摸地溜进去?
“不可能!”波仁坚定地摇头道,“布达拉宫位于山丘之上,四周无遮无掩,并且全年戒备森严,昼夜灯火通明,前后左右唯有一个宫门可以进出,你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断无可能。”
“混也混不进去,溜也溜不进去,那该如何?”汤聪撇嘴道,“难不成要大张旗鼓地杀进去?”
“吐蕃诸部纷争不断,战乱不止,若能轻而易举地杀入布达拉宫,其他部盟早已率人攻杀,又何必等到今天?”波仁反问道,“宫内侍卫众多,敢问二位可有以一敌千的本事?”
“这……”汤聪的上脸变颜变色,嘟囔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岂能真去硬碰硬?”
从始至终,柳寻衣一言不发,只是别有深意地凝视着侃侃而谈的波仁,眼中闪烁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精光。
波仁似是被柳寻衣盯着不自在,颇为尴尬地讪讪一笑,道:“柳兄弟为何一直看着我?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有。”
此言一出,波仁的眼神微微一变,同时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下意识地摩挲几下,却并未察觉异样。波仁满眼困惑地望着柳寻衣,表情甚是茫然。
“门主,你这是……”
“我在仁兄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到‘狡黠’二字。”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
“哦?柳兄弟何出此言?”波仁的表情略显僵硬,仍强颜欢笑,故作镇定。
柳寻衣哈哈一笑,解释道:“其实仁兄心里早已想好对策,但却故意卖关子,诚心调侃我们,是也不是?”
闻言,波仁、汤聪同时一愣。三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在汤聪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下,波仁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是是是。”波仁连忙拱手道,“柳兄弟说的极是,在下故作高深,敝帚自珍。恕罪,万望恕罪!”
“仁兄无罪,是我二人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这逻些城的水深水浅。自以为是,冒然定计,献丑了。”柳寻衣谦逊道,随之语气一正,又道,“不知仁兄有何高见?还望不吝赐教。”
“不敢言教,只是我在此地混迹多年,多多少少打探到一些消息,愿说出来与二位商讨一番。”波仁摆手道,“敢问二位,来此之前可否打探过吐蕃的局势?”
“诸侯并起,群雄割据。”柳寻衣略作沉吟,“听说……吐蕃已乱成一团。”
“不错。”波仁点头道,“自吐蕃王朝倾覆之后,各部盟便自立为王。经过数百年的混战争斗,当下的吐蕃大势,虽然名义上‘活佛’仍是至高无上,但实际上却是有名无实,彻底沦为八王蛊惑民众的傀儡。真正的权势,早已尽归八王之手。”
“八王?”
“不错!”波仁似乎在努力回忆之前得到的种种消息,缓缓开口道,“八王是为‘文普观金,空藏勒盖’,寓意佛教中的八大菩萨,实则是当今吐蕃境内,势力最为强大的八个部盟首领。由于此地****,因此部盟的首领,不仅仅是政权之主,更是部盟中的宗教之主。他们踞盘在吐蕃各处,分别掌控着一方土地、城池、人口,虽然自诩‘菩萨’转世,但所作所为却与真正的菩萨大相径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皆是权谋之争。”
汤聪迟疑道:“八王?八大菩萨?那……逻些城归谁掌管?”
“八王之一的藏王,措丹。”波仁回道,“眼下,他是八王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人。措丹本是吐蕃皇族麾下一将,三十年前,他起兵造反,杀入逻些城,诛杀住在布达拉宫的皇族后裔,并自封为王。措丹野心勃勃,一心想效仿松赞干布统一各部,重建王朝。只可惜,其他部盟对平民出身的措丹不屑一顾,并在暗中联合起来与之抗衡,以防他逐一吞并。”
“措丹……”柳寻衣喃喃自语道,“此人一定颇有手段,否则断不能鸠占鹊巢数十年之久。”
“措丹此人,残暴之极,凶狠无双。”波仁颇为忌惮地应道,“你们在来的路上应该有所见识,逻些城内虽然有许多人面临冻死、饿死的噩运,但却无一人闹事,更无一人造反,你们可知为何?只因措丹定下铁律,逻些城重法而轻情,稍有触犯,便会遭到常人难以忍受的残酷刑罚。”
汤聪好奇道:“什么酷刑?”
“剥皮抽筋、掏心挖肺、五马分尸、扔下油锅……总之残忍至极,令人不寒而栗。”波仁道,“正由于措丹的恐怖统治,逻些城才能如此‘安定’。都说‘乱世当用重典’,只不过措丹的手段已然不是严苛,而是严酷。”
柳寻衣感叹道:“他若不严酷,只怕也做不到今日的位置。”
“此话在理。”波仁不可置否地答道,“虽然措丹对外人残暴,但对自己手下却十分慷慨。人们跟着他能吃香喝辣,尽享荣华富贵,自然愿意替他卖命。措丹拥有一大批誓死效忠的拥趸,这也是他能位列八王,长盛不衰的一大原因。”
汤聪轻咳两声,心怀忐忑地问道:“这位凶神恶煞的藏王,该不会住在布达拉宫吧?”
波仁苦涩一笑,随之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汤聪不禁面露菜色,踌躇道:“若是让他抓住,我们岂不是死的很惨?”
“若让措丹活捉,只怕我们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波仁接话道。
“那怎么办?”汤聪惶惶不安地看向柳寻衣,俨然心有余悸,“门主,咱们这回碰上大麻烦了。”
柳寻衣朝汤聪微微摇头,以示宽慰,转而看向波仁,迟疑道:“仁兄刚才说了这么多有关吐蕃的事,不知与我们此行有何关系?”
“八王虽然争斗不休,但他们皆是密宗佛法的忠实信徒。”波仁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吐蕃与别处不同,此地****,无论你权势如何?身份如何?都要对佛祖心存敬畏,并无限尊崇。否则,便会沦为众矢之的,不仅会被吐蕃正统排斥在外,更会被吐蕃民众视为异类,甚至是魔道。”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想那措丹虽然凶狠,却也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错。”波仁正色道,“因此,每年的正月初一,八王会齐聚在布达拉宫举行朝圣仪式。吐蕃诸部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每年的年历、佛诞、祈祷等节日,任何人不得肆意挑起纷争,否则便视为对佛祖不敬。因此,每年的正月初一,各部盟首领皆会无所顾忌地踏入措丹的地盘,无论彼此存有多大仇怨,当日都要暂时搁置。他们会在布达拉宫内同吃同住三天三夜,共同礼佛朝拜,并要保持一团和气。”
“为何要来措丹的地盘?”汤聪费解道。
“自松赞干布建宫以来,布达拉宫便是吐蕃的中心,更是密宗圣地。在藏人心中,布达拉宫的地位和影响力,绝不会因为任何战争而改变,甚至连王朝覆灭,也不能动摇分毫。”波仁解释道,“这是一种根深蒂固数百年之久的坚定信念,说不清、道不明,但却不得不遵从。”
柳寻衣眉头微皱,将信将疑道:“难道八王真能放下怨气,和睦相处?”
“面和心不和罢了。”波仁一语道破,苦笑道,“这是几百年前定下的规矩,谁也无可奈何。”
“说来说去,仍旧和我们毫无关系。”汤聪撇嘴道,“我们又不是吐蕃百姓,八王如何与我们何干?”
波仁反问道:“你们来此作甚?”
“盗取佛莲子。”
“这便是了。”波仁笑道,“佛莲子乃密宗至宝,常年藏于布达拉宫深处。传闻,佛莲子被藏在一间牢不可破的密室内,若想打开那间密室,必须要用八把特制的钥匙。而这八把钥匙……尽在八王之手。”
“嘶!”柳寻衣、汤聪大惊失色,满眼骇然。
“如此说来,我们即便能混进布达拉宫,也断断寻不到佛莲子?”汤聪满心绝望,心灰意冷。
“非也。”波仁摇头道,“依循惯例,每年朝圣之日,吐蕃八王会一起打开密室,将佛莲子请出,将其视为佛祖留在人间的信物,并对其叩首膜拜。”言至于此,波仁话锋一转,戏谑道,“现在,二位可知八王与你们此行的关系了?”
“这……”柳寻衣感觉此事愈发艰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又如何?难道我们还能在吐蕃八王的眼皮子底下,把佛莲子抢走?如今,我们连宫门都进不去,谈何盗宝?”汤聪自嘲道,“说来说去,依旧是空欢喜一场。”
“想偷偷摸摸地混进去,自是难如登天。”波仁故作神秘道,“但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却仍有一线希望。”
此话一出,柳寻衣登时眼前一亮,追问道:“仁兄何意?”
“正月初一,布达拉宫会举行朝圣仪式。据我打探,朝圣仪式大致分为三个部分。”波仁神秘兮兮地说道,“其一,上香祈福。其二,参佛悟密。其三,北嘎达盟。其中,北嘎达盟最有意思,它是八王在布达拉宫内,唯一能进行正面较量的机会。”
“何为‘北嘎达盟’?”柳寻衣、汤聪一脸茫然,如听天书。
“北嘎,即是习武、扑跌、摔跤。”波仁解释道,“大抵与中原的擂台比武差不多,只是规矩更为严格,招式更为单一。参赛者,年龄不能超过三十岁,不能使用兵刃,通过身体较量,选出最勇猛的北嘎武士,并由活佛亲赐哈达。历年的北嘎达盟,八王皆会派出自己部盟内的年轻武士出战,虽然北嘎比赛对部盟之争无关痛痒,但却能在吐蕃诸部中赚足脸面。尤其是措丹,武将出身的他,对北嘎达盟极为重视。但最近几年,措丹派出的武士大都资质平庸,连续数年败于其他部盟,这让措丹极为恼火。”
柳寻衣似乎从波仁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你的意思是……”
“柳兄弟能被丁三爷委以重任,想必身手不俗。”波仁别有深意地笑道,“如果你能被措丹选中,成为参加北嘎达盟的武士,正月初一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布达拉宫。至于密宗至宝‘佛莲子’,更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
血蓑衣 第328章 藏王斗场(一)
简单填饱肚子后,波仁带着柳寻衣、汤聪离开八角药铺,来到逻些城东。
东城相比于其他地方,俨然热闹许多,屋舍林立,楼阁成排,在逻些城中算是一处难得的繁华之所。
虽然也能看到不少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穿梭于东城的大街小巷,但他们大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之年,极少见到老弱妇孺,路边也少有冻死、饿死的可怜尸骸。
相比起穷困潦倒的西城,死气沉沉的北城,以及横尸遍地的南城,逻些东城显的异常富有生机与活力。
隐隐然,柳寻衣已能在此感受到一丝霍都的嘈杂忙碌之气。
“不止是逻些城,吐蕃上下皆有着极为严苛的等级制度。”一边在热闹熙攘的街道中缓行,波仁一边向柳寻衣、汤聪介绍道,“这种等级制度,传承于吐蕃王朝鼎盛时的‘告身制’。眼下部盟割据,等级划分已没有那么细致繁琐。如今,只将人分为贵族、平民、贱民和奴隶,其中贱民最多,占吐蕃人口的十之六七,平民与奴隶相当,贵族最少。四个等级,各行其道,谁也不能肆意僭越。”
“贵族指的应该是吐蕃八王,以及与他们同族的权贵。”柳寻衣揣测道,“可平民、贱民与奴隶又有何区别?”
“平民和贱民都是寻常百姓,二者唯一的区别是有无田地。”波仁解释道,“如果没有田地,即便像我这样的商人,也同样属于贱民。”
汤聪下意识地问道:“奴隶呢?与贱民又有何区别?”
“奴隶?”波仁摇头苦笑,伸手一指街旁的牛马,直言道,“奴隶和它们一样,不能算人。在这里,胡乱杀人犯法,甚至胡乱屠杀牲口也会遭到谴责,但虐杀奴隶……却无人理会。”
“为何?”
“因为奴隶天生便是贵族的玩物。”波仁叹息道,“和牦牛、藏马,甚至茶碗、铜盆一样,想杀便杀,想扔便扔,随意处置。有趣的是,贵族和奴隶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世袭罔替’,子孙后代一脉相承。除非遇到特殊机缘,否则生生世世都难以改变。”
汤聪若有所思道:“所以街上被活活冻死、饿死的都是奴隶?”
“非也!”波仁摇头道,“生活凄惨的大都是贱民,少有一些平民,几乎没有奴隶。”
“这是为何?”
“因为奴隶都有主子养着,所以冻不死也饿不死。即便主人心存歹念,也会一杀了之,不会驱赶出门。”柳寻衣接话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