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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而林陌与他们各取所需:大金不奢求太多,要的只是林阡后院起火,给我山东兵马松一口气。

一切和林陌预想的别无两样,方信孺在朝堂上无奈说出实情的消息刚传到山东,那一厢,韩侂胄已自出家财表示“扩大战争、北伐中原永不完结!”
此时苏师旦已经被贬,那要启用谁来接替他的国(谐)防部长职位?韩侂胄深知,坚定的主战派已经不多,搜刮肚肠,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辛弃疾。
可惜老天爷在韩侂胄和林陌之间站林陌……
辛弃疾本就不是个激进的主战派,他认为兴兵北伐本身无错,但可惜南宋王师还没到火候。
朝堂,主战主和几十年来两派对立争执不休,主和常年上风,战争预算不足,边防长久失修;将帅,由于从上到下都重文轻武,追名逐利的风气远胜过实打实干,真正爱兵如子、指挥得当的屈指可数;兵卒,不仅普遍缺乏训练,而且,强烈渴望收复失地的热情越来越少。
上层不团结,中层缺能力,下层没斗志。这些缺点,在去年的北伐南征中就凸显无遗,共同制约着官军的实战能力,不去对症下药,反而破罐破摔,南宋王师只会成为韩侂胄沽名钓誉的牺牲品。
“没必要再添一路,胜南他领着我山东义军,刚好补足王师的短板……”就算辛弃疾身强力壮,也会和毕再遇一样,变着法地不去迎合韩侂胄最新一次的号召开边——如果条件允许,他倒是想直接策马飞驰去马耆山前线,代耿京、楚江等战友一并杀敌,重温当年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然而六十八岁的辛弃疾,近年来身体本就反反复复,今夏更是刚中过一次风,韩侂胄的任命下达之际,辛弃疾已在榻上奄奄一息:“恨此病躯,阻我杀贼……!”





南宋风烟路 第1787章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2)
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巍峨雄壮,风起云涌,那是山东故土?那个文武双全少年,第一次在聚义堂见到耿京元帅、一见如故;与林楚江、张安国诸多弟兄歃血为盟、同仇敌忾:“杀贼!”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那个果敢勇猛少年,代表泰安义军接受宋廷招安,归来途中惊闻叛徒引发义军解体,惊涛骇浪里决绝逆行,一骑如风席卷至金营,大吼“杀贼!”一击绝杀,贼首顿斩,四座皆惊,天地变色……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
那个红颊青眼少年,非但没被义军的分崩打击得一蹶不振,反而因为回归南宋而愈发热血沸腾,心态就跟外貌一样、壮健得如个猛兽,朝堂上,他高谈阔论,自信十足地献上《美芹十论》《九议》万字平戎策——
朝堂盛赞那个意气风发少年“眼光有梭,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圣上反应尤其激烈,惊喜到连连握住他手:爱卿,朕也想恢复失地、报仇雪耻,你来得正是时候!毫不犹豫封他为帅……适逢金军犯境,侵略引致生灵涂炭,万幸少年天纵奇才,统帅汉家十万,列舰耸层楼,高喊“杀贼”!
少年鞍马尘,一战成名,再战封神,三战直捣黄龙,一气呵成,生擒金帝来见圣上。尔后,事了拂衣去,闲来垂钓碧溪,或是再回故乡,与楚江饮酒,陪纪景品茶,和那些个小辈摸鱼捉虾也可,小辈问功名,笑答“杀贼”……那个平生塞北江南少年,掐指一算还有半生可度,笑着重回草堂里最初的琴棋书画前,悠然想,我会是一个被征战耽误的文豪吗,倒是可以回归这份舞文弄墨的初心啊……
才抚到琴弦上,忽然手指如触疾电,不对!?

老僧半夜鸣钟,空殿烛影凌乱,拼尽力气回首,乍见铜镜里隐约的华发苍颜,究竟那是假,还是这是梦?
灵台一闪,疑幻疑真——那少年倾尽心血的策论,得到的竟只是朝廷的冷淡和防备,圣上将他的经天纬地之才全都用在了整顿城镇——
其实,虽有落差,他也甘之如饴,滁州扶贫、江西剿匪、湖南治军,每个位置都恪尽职守、力求完美。可那又如何,奸佞不计其数,弹劾蜂拥而至,朝堂远比江湖凶险,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不停上任不停调任不停卸任,那份“杀贼”的激越心情,真正是拍遍了栏杆也没人应!他有时也会恐惧,终是离前线越来越远了……
铅山,瓢泉,或许人在飘零落寞的逆境,总会有无穷无尽的灵感喷薄,他发现还能将初心寄寓于词,或是以文笔抒发愤懑,也便以此苦中作乐……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哎,都知我词中有情,谁晓我剑有杀气!?我啊,终是个被诗词歌赋耽误的将帅!
投闲置散,自娱“稼轩”,原来这样的几十年才是常态?他不甘心,总还想“杀贼”,苦等被启用,亟待有贡献,好不容易暮年赶上这开禧北伐,怎料却遇上那样一群各怀鬼胎的“战友”?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好不容易,有个小辈和那少年的形象渐渐重合,能帮他实现救北民于水火的理想,然而功高盖主必受朝堂忌惮……恨此残躯,阻他前去马耆山,给那小辈指点明争暗战……若是再起波澜,受苦的还是无辜百姓。不行,不行,我得起来,为大宋擐甲执锐!

是要怎样的热爱,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抛却了所有的忧己之情,惊起长呼“杀贼”忧国忧民……
“幼安!”“爹爹!”妻、子唤不回来。“杀贼”声中,悲郁的辛弃疾来不及留其它遗言,便就此撒手人寰。
“可惜了!”辛弃疾在这扩大战争的节骨眼上与世长辞,韩侂胄的收复失地再次成为一个不符实际的口号,闻讯时,扬鞭指北的韩侂胄还曾叹息失去个最佳战友,却不知,辛弃疾临终前的“恨此残躯,阻我杀贼”并不是强烈想响应他,而恰恰是悲于不能回山东去与林阡并肩作战……

秋风萧瑟,天象迷离。
是夜,山东莒县马耆山的观星台上,王敏和陈旭正为战事筹谋,忽而齐齐色变,相视脸色惨白:“东南是陨了哪颗将星!”他们怕毕再遇年老多病,又恐是杨宋贤伤重不治。
“是辛稼轩……”林阡的声音响在耳畔。最近,南面动静不小,林阡案边战报频传,看似紧张激烈,却大部分是“增援”的调动事宜——但那些增援,真不如不要,来了就是噩耗。
想不到,众多坏消息里最震惊的是这条。
“辛前辈……”“辛大词人?!”王敏和陈旭皆一惊,稍事平复,惋惜更多。辛弃疾是王敏这类山东义军的前辈,武能上马定乾坤,亦是陈旭这种书生的偶像,文能执笔动天下。
对于林阡来说,显然意义更大,曾是他幼年不依不饶的仇人,却也是后来指点明路的恩人、知己、同道,早已笑泯恩仇,只叹时代错过,如今见他壮志未酬,痛惜之余竟有隐约的感同身受。
“辛稼轩的王佐之才,管仲萧何也比不上,可叹却命途多舛、大材小用。”林阡带着崇敬的口吻,给了辛弃疾这样的评价;沉默片刻,遥望星沉碧落,他在心中承诺,辛前辈,您已万事皆空,但山东义军的薪火,必还会在晚辈手中传承……
“韩侂胄奸臣!专权无上,动兵残民,危害社稷,赶快死吧!”忍不住,林阡又骂。

九月底十月初,从方信孺掉进圈套到韩侂胄坠入陷阱不过短短几日,就已有不少两淮、两浙的官军储备被征调至前线,因为是赶鸭子上架、临时抱佛脚或启用过早,不少兵马甚至还不如上次北伐时的战斗力强。此外,由于上级将帅多半还在上任路上或是抱病、辞职、推却,这些所谓王师一边向北进发一边有六成已经在心里打退堂鼓,身心不协调,出发时占比六成,前推到边境时快濡染到九成……
这般神操作,林阡也带不动,山东金军注定要因此缓释,宋盟万万想不到会被林陌摆了这么一道。
好在,重心的偏移对于宋盟来说未必全是坏事,杨鞍回归后的红袄寨刚好得到了短暂的修复,如此才能不负包括辛弃疾在内的所有故人……
好,好在哪里,打敌人屡次不能命中,拖老子后腿从来精准,又害我盟军功亏一篑!越想越气,别人鼻子冒烟,林阡全身都冒!




南宋风烟路 第1788章 一蟹不如一蟹
“主公,主公!息怒……”陈旭劝了半晌才见林阡敛火,心知主公对韩侂胄的憎恶可能还不及韩侂胄对主公万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吴曦、辛弃疾接连叛、亡,韩侂胄众叛亲离、孤立无援,恐已处在粉碎边缘,所以疯狂到了极致……今次他倡导官军二次北伐,匆促、慌乱、必败,注定是我们躲不过的灾劫。”
不错,眼下情景,正是当初林阡送方信孺回宋时,陈旭推算过的中等境况——“宋帝与主公仍然不疑,但韩侂胄打破头也要来拖累主公。”
“韩侂胄增兵之举太过愚蠢,令我想起这么个故事:有个人的家门口有条恶犬,每晚的某个时辰都会狂吠,时间一长他便嫌吵,某日,他被旁人怂恿毒倒了这条恶犬,当晚的那个时辰他就被恶鬼缠身……原来,他以为的恶犬其实是他的保护神……哎,韩侂胄就像这个人,不识好歹,认错仇敌,终有一天要追悔莫及。”王敏讲起这样的故事,林阡听了连连称是:“不识好歹!有他后悔!”
“可是……”陈旭听着怎么就不是滋味呢,缓得一缓,问,“为什么要形容主公是‘恶犬’?”
“呃,这个嘛……”王敏才说完就发现不对劲了,尴尬。
“也没错,我在韩侂胄心中,大概就是条恶犬吧。”林阡苦笑一声,片刻,又复痛心之色,“韩侂胄发疯这件事,我最对不住的是方大人,当初教他壮胆对韩侂胄瞒天过海,我是存着‘我率领盟军尽快击垮金军,第五条款项随之消散’的侥幸。可惜,山东的小人也太多,我终究没能用最短的时间打完马耆山,所以,连累方大人了。”这一局林阡并未有任何放水,是因低估了李全和夔王这些小人,才给了林陌和战狼抄后路的机会——
这条动韩侂胄的计策,早在完颜宗浩提出“款项五:枭首”起,林阡和陈旭就了解是曹王府在背后弄鬼。大局观方面,曹王府远胜过从红袄寨入手的夔王府。
“没关系,主公,您要这样想:林陌他就算得逞了,也不过就是给山东金军喘口气而已。”这时,陈旭又劝。
“军师说的是。”林阡终于笑了起来,“不过如此!”内心强大,当然输得起。
放心,弟弟,我会亡羊补牢、将这群乱七八糟的鸭子们赶回去,再把你们这些鲲鹏和夔王府那几只麻雀抓出来继续收拾!可叹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这么复杂,仅仅就是为了喘口气这点收益,你笑死我了——
林阡在心里故意把这话强调了好几十遍,他相信,基于双胞胎的心灵感应,林陌能听到这种带着吟儿风格的嘲讽。
看主公笑得云淡风轻,陈旭放下心来,立刻给出建议:“接下来我军的首要任务是对后院降火。不过,在这样一个注定会便宜金军的间隙里,主公务必要教林陌止步于‘喘口气’,而不是产生更多类似于转守为攻的奢望。”
说到林阡心坎里去了,陈旭后半句的意思是,今次盟军最多只能给金军达成目标,千万别让他们捞到预算之外的好处!林阡正好也有此意!

“好。”林阡委实更宁可和林陌战狼过招,但一如陈旭的前半句所言:曹王府只能暂且先稳着,眼下盟军的重中之重,还是要先把后院的鸭子们赶回去。
不对,林阡忽然想换个词替换鸭子,这这这……根本就是蝗灾啊!
多年前林阡曾听玉泽提起,韩侂胄看《失街亭》时,曾自言自语说,怕做马谡,想当诸葛亮。如今回看,一语成谶。
诸葛亮?呵,现阶段韩侂胄排除异己的疯癫样子倒是像极了诸葛恪……甚至,他韩侂胄比诸葛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自己人、拥趸、亲信、党羽,他韩侂胄也一样能卖则卖……

“韩侂胄,他到头了。”暗处,史弥远得意地说。
虽说,“用韩侂胄一个人的脑袋去换取整个大宋的和平”买卖很划算,主和派如果像这样发起口号看似还合乎公义、能激得有志之士内心共鸣“诛韩救国,人人有责”……
但割了圣上宠臣的头颅去献给外敌,毕竟也有损国体,更伤皇帝尊严……如何使得?士人多半还是不会同意。尤其圣上,再厌恶韩侂胄都还是惯着他,这导致主和派想铲除他去谄媚金军却师出无名!
综上,症结在于“那是韩相,不是韩贼。”
对此,史弥远是这么打算的——将韩侂胄在圣上心目中一步步降级,悄然而然沦落成罪臣、弃子、国贼……
到那时真要“罪首谋”去迎合金人和谈款项的话,虽然实质上献出的是同一个韩侂胄的头,但是史弥远想,表面看,圣上颜面应该就没那么难堪了。
一不做二不休,史弥远的第一步,正是联合朝中的志同道合者,先把名叫“圣上”的这道最强阻力拆除!发扬愚公移山、水滴石穿的精神去软硬兼施,直到圣上亲手把韩侂胄丞相、太师、平章军国事的帽子给摘了!
史弥远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第二步在后面等着,摘了乌纱帽的头最好砍、韩侂胄必须死——借他头颅去结束谈判僵局的我,才能在朝堂将他的所有头衔取代。
天助曹王府,史弥远的野心更在战狼预测之上。眼红韩侂胄的横行无忌久矣,史弥远早就想成为和他一样、专权无上、一手遮天的权臣。因此,这段韩侂胄疯魔的时间里史弥远也完全没闲着,他活跃在韩侂胄号召北伐的每个角落里,到处挖墙脚。
“不能再任由韩侂胄胡作非为!不利于我大宋的江山社稷。”类似的言论太具有普适性,无论是矢志报国的、或是滥竽充数的,都听得进。于是乎,史弥远的计划顺风顺水,本该二次北伐的南宋王师,不管是冷静的还是胆怯的,打退堂鼓的越来越多,迷茫或忐忑的情绪找不到发泄对象,索性一股脑儿吐到韩侂胄身上来:“韩贼误国!”“无能!当什么太师!”
因小见大,官方民间都对韩侂胄的支持率大幅下滑,如此一来,岂能不影响赵扩。
这一刻,史弥远之所以得意说韩侂胄到头了,还因为林阡感到诧异的那一点——韩侂胄连自己的心腹也一样能卖……

出卖是相对的,不光政敌或旁观者攻击韩侂胄,关键时刻,竟连韩侂胄的心腹也开始倒戈!
不得不说韩侂胄是个神奇的人,他能让主和派、中立派、主战派放下成见、统一立场,拧成一股“反韩派”的绳。
一切皆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诸如邓友龙、皇甫斌、李爽、王大节等将领,虽然庸碌无能,北伐时却是实打实地上过战场的,没功也有苦劳,不乏有人深受同僚好评和士兵爱戴。然而韩侂胄只问结果不管过程,战后一律以败仗为由,贬谪、流放。苏师旦更惨,身为第一死忠,怎料竟成了第一背锅侠,被韩侂胄把开禧北伐的罪责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推诿过分,拥趸自危,中立者不齿,仇者快,可以说,韩侂胄是自己把自己作到了这种就快要孤家寡人的地步。

虽然私底下很讨厌韩侂胄、巴不得他死了好,但局势发展到这里相当微妙,林阡所代表的抗金联盟,不可能也不应该对韩侂胄的处境幸灾乐祸,相反,韩侂胄发起的北伐非得他韩侂胄终止不可,否则,朝堂大乱,乱无止境——韩侂胄再怎么自私愚蠢,有一点还是值得林阡肯定的,他是个坚定的战斗者,遇到逆境会拼搏而不是退缩……
只是,林阡明知简单对策却如何能有粗暴插手?江湖和朝堂毕竟是两套不同体系。
“盟王,我军虽晚,后发可制人,动作宜轻,四两拨千斤。”夤夜,杨叶笑而携策,走入林阡的帅帐。




南宋风烟路 第1789章 一山高过一山
杨叶对林阡指出,九月下旬宋廷变故频发,林陌的策划虽算成功,但这种成功无法长久。
“主和派确实当过林陌的刀,却不会一直甘为林陌所用。终究,他们要的是‘不北伐’,闹剧和祸乱越短越好。”杨叶说,“往内部细细划分,主和派不乏为大宋子民谋福祉之士,亦有胆小怕事只盼战争快止息之辈,这两部分人是大多数,他们对金军的谄媚都是权宜、与林陌只是刚好有个‘绊倒韩侂胄’的共识。短暂交汇过后,就会火速分道扬镳。”
“但主和派也有一部分无耻之徒是真心把金军看成主子的。杨智囊,如何确定,当前‘占主导地位的主和派’不是金军的自己人?”林阡问。
“绝对不是金军的自己人。”杨叶摇头,自信十足,“今次的后院起火这般匆促,盟王身边所有军师都猝不及防,这是因为对面的曹王府没露过半点痕迹,但他们三天两头就岌岌可危怎可能一点痕迹都不被发现?可以肯定,林陌和战狼也是才刚有动作,还没等到盟王发现苗头,临安那边就已经水到渠成。恐怕连他们也没料到宋廷之变会进展得那么快,那又为何他们的舆论战出奇顺利?”
林阡马上懂了:“不谋而合,一拍即合。”
“是了。临安那边,有人对方信孺的攻陷早于林陌,刚巧帮林陌对盟王打出了一个时间差。”杨叶当时不知道这个人名叫史弥远,但杨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今次事件的主谋并非被林陌指使,那就不会从头到尾被曹王府操纵;相反,此人有明确企图、详细规划、周密部署,不可能允许韩侂胄在掉脑袋的途中顺带着把以后要留给他的边防拆毁。
“这个人的目标,极大可能是韩侂胄的命。然后他好取而代之,领导大宋向金廷卑躬屈膝,但又不能亡国、而是‘和睦共处’……哎,朝堂奸佞,一蟹不如一蟹。”林阡冷笑一声,乱世就是一面大镜子,照出所有的妖魔鬼怪。
“确然。韩侂胄至少还抗金,敢拼敢搏……虽然,他们都一样,对救国的迫切远小于对自身的盘算。”杨叶也嗤之以鼻,顿了顿,又说,由于史弥远是自发对方信孺下套,所以能够早于控弦庄的工期开始松土,可同样地,也能对控弦庄提前宣告竣工——“大多计划的发展,都更契合发起者。现在韩侂胄终于开始激进,那位主和派的领袖眼看心愿达成,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地拦截韩侂胄。也就是我所说的,他和林陌开始分道扬镳了。”
杨叶说得一点都没错。发起者史弥远意在要“官军迷茫或忐忑的情绪找不到发泄对象,索性一股脑儿吐到韩侂胄身上”,只是顺带着有个“打退堂鼓的越来越多”的甜头分给林陌罢了。朝堂大流,静久必动,动久必静。林陌大概率将会成也史弥远、败也史弥远。
“哦。林陌寄望于韩侂胄之流来拖我后腿,现在官军也如他所愿开始北上。一种可能是群魔乱舞地到了前线,一盘散沙,确实误我;但一种可能是群魔乱舞着,乱舞着,还没到前线就快散完了……”林阡领悟,豁然开朗,笑出声来。
“我军要四两拨千斤的关键,就是拨这个平衡点。”杨叶一语中的。
所谓动作宜轻,正是顺着史弥远的剧本,悄然写有利于盟军的剧情。
“略施小计,增其胆怯,将之拨回,不再生浪?然而,主和派的领袖是个聪明人,也会来与我们夺这个平衡?”林阡想了想,说,如果官军最终如我们所愿怯战而退,韩侂胄在宋帝那边罪不至死,并不符合史弥远的需求,所以史弥远应该也会控制吧。
“盟王,不是这般拨。真若是还没到前线就散完,宋廷所有人的脸上都无光,那般反而引起朝堂对我军的忌惮,要不得。”杨叶一直主张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刻他摇头,在林阡的沙盘上以旗指示,“一边拨前线,一边拨后方,双管齐下。”

后方,临安。
“近日酒疯子怎生变得这么多?老板,是不是新酒有问题?!”几日后的望湖楼上,隔壁包厢的客人大声把老板唤上前来吼。
赵扩原在闭目苦思,忽而心念一动睁眼,是啊,最近朕的身边,确实出现了不少新口舌,而且大多还醉醺醺说着狂话……
微微掀帘,远远侧目,楼下确实有人撒酒疯打架斗殴。
赵扩心中隐约已有见解,回头就下令将那几个滋事的酒鬼逮捕,醒酒过后、严加拷问,不审则矣,一审,一身冷汗……
方信孺存心瞒天过海,那他就必定守口如瓶,既然他才代表真相,那民间怎会早于朝堂知道?!由此可见,百姓们和朕一样,耳朵早就被那些始作俑者捂上,嘴巴、手和心都被那些始作俑者侵占,始作俑者,正是那些在马耆山垂死挣扎的金军啊!这帮酒鬼都供出来了,就算不供出来也该想到!
赵扩本来就想给那些身心不协调的新兵们找个台阶撤回来,趁着战斗力还没完全暴露给民众,趁着事情还没有变得更糟……
韩侂胄因为支持率下滑的关系装病卖惨了好几天,听说又可以甩锅,还不顺杆爬?
史弥远听闻圣上有撤军之心,心想,我平衡前线要紧,兼顾后方亦然——可别被圣上查出我对方信孺下套的真相啊!干脆,见好就收吧……
“莫被谣言塞耳,莫中金军奸计,莫再进发——撤军!”难得一次,赵扩、韩侂胄、史弥远等人统一立场,主动刹住这场声势浩大的二次北伐……

望湖楼上,隔壁包厢的客人,当然来自于南宋江湖。
找谣言的源头,这原是抗金联盟的强项。临安盟军最大的头目叶文暄,在皇帝身边哪能没有相熟的宦官,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了林陌发动舆论战的堡垒所在:“居然是一群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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