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彼时封寒不知吟儿为了救父拼命,只以为她要来协助邪后抓自己回去,至于为什么她要蒙面也没思考,否则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击落她面纱让她威名扫地、川军也会因她的关心则乱因私废公而分崩离析……
可惜机会像雨点般打向封寒却被他轻灵闪过——封寒只站在剑境的分析基础上,清楚地看出她是林阡之外大金的另一个泰山压顶!
什么“到一定的年纪,有了人生的积淀,不知她的‘清微淡远’之剑如何”啊,封寒收回前次对她的评价,锋芒毕露的人怎可能大器晚成!相比让她威名扫地,于公于私,封寒都巴不得她赶紧死!正巧一个正对着她的小辈不敌、吃紧,封寒想都不想,手扣一把暗器直往凤箫吟脑后投掷……
说时迟那时快,刚好就在此时,树顶上有一道碧绿幻光俯冲而下,铿然急旋,冷芒流转,直冲着吟儿的头顶纵贯切割,那应该发自一面轮盘状的庞然大物,经行处但凡有摩擦都是火电飞窜,
轰然巨响,眼前背后同时罡风大作,危难关头吟儿把自己和父亲视作一体,心忖若闪得了快扎到右后肩的暗器,就躲不过左上方轮状物的锯齿打击,必须尽快权衡——时间太短容不得想,这一瞬父亲在她身左两步,拉着他一起向右或许会伤到他,推着他一并向左才是正解……
想得太急,好像漏算了什么?直到将他扑倒在地,都没发现原来适才看似封住她右路却并非要对曹王不利的人是封寒,而真正要索取她和曹王命的狠击竟在她错误选择的左路……脑海一片空白,全因裂骨之痛,原是那轮盘不偏不倚砍在吟儿右臂,惜音剑也立竿见影脱手而飞。
吟儿瞬然冷汗淋漓,绝境才刚开始而已,新一位不速之客从天而降,看样子是要收回轮盘再度追扫。千钧一发,吟儿臂上鲜血四溅,封寒竟跟傻了一样没救,所幸邪后不顾一切扑前,以落川刀帮吟儿击挡了六七成力道,但那高手内功看来在邪后之上,实物被格挡后尚且能对倒在地上没有武器的吟儿敲山震虎,其实他的终极目标很可能是曹王。吟儿负痛晕眩,本能左手寻剑,突然一惊而醒,触到的原是伏羲氏。
霎时呼吸一滞、泪盈于睫,只因正是身下这个奄奄一息的白发老人,亲手赠琴予她,亲口教她忘械,“暮烟,你一定行。”“这‘伏羲氏’原是五行五韵,昔年你母亲改作七弦赠我,听大杰说你与这琴有缘,或许对你继续参悟大音希声有助。”“昔年曹孟德言:生子当如孙仲谋;我瞧他再活过来要羡煞了我!哈哈哈哈。”“君子有三乐……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琴论》云: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
人间散仙,衣袂飘然,几时能够重逢?
为了能够和好如初,父女二人都得活着!吟儿心魂齐坚,果断控琴在手,剑气手到擒来。
无数个片段串联成一体,就像这天地间混乱、短暂、吵嚷的万物,终究是要和谐、永恒、虚静的——
素手轻扬,决然划过七弦,一曲仙音,裹挟血光过境,无声无息之间,危机荡然无存。风卷残云是谁,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剑胆琴心,绝代风华。
快哉此剑,岂止震退一人,横扫千军足矣!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邪后喜见贼人败北、因这一“剑”陡然哄散、想制止都制止不了、包括封寒在内也不见踪影,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帮人怕不是真心要来救曹王吧!
看吟儿拾起剑扶着曹王到她身边,邪后下意识地要唤吟儿却忍住,因为意识到吟儿刻意掩人耳目,便心领神会地重新绑缚好曹王,假装不认识:“多谢女侠相救,不知女侠高姓大名。”
“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留名。”吟儿适才曾滚落泥泞,打完发现满身是水,冷风一吹才觉得阵阵发凉,“这就去锯浪顶,拜会盟主,还麻烦邪后大人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邪后动作麻利地给吟儿止血包扎,轻抚她后背提醒她快点回去,一群魔人不知她俩做戏,过程中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不就是盟主吗,难道我们眼花?!
“不是你们主母。”目送吟儿北上,邪后睁着眼睛说瞎话,“惜音剑没这么厉害。”
“邪后说的是。”魔人们都被说服了,专心收拾残局。
“今次潜入短刀谷的亡命之徒太多,我们只知道庆功,懈怠了。”唯一没目瞪口呆的是慕二,他就像昔年的向清风一样,对布防之事尽心尽力,除此以外基本上都不关心。
“慕二。”邪后往南走了几步,担心吟儿伤势,赶紧要最可靠的慕二沿途保护,“掩人耳目护她上山。”邪后看得出,吟儿剑虽惊艳,体力消耗太大。对于盟军来说,吟儿当然比曹王更重要,“绝对不容有失。”
经此一役,吟儿因祸得福,虽曾被封寒存心封死剑道,却被逼走上另一条捷径,更因为一夜之间就参悟“大幻、平和、归一”三境,而直接越过曹王第八层和第九层之间的壁垒——完全忘械,驾轻就熟,山河大地木石尽作琴声。
第九层已到!
身为神助攻的封寒来不及叹,来不及懊恼,来不及后悔,甚至来不及看到这一幕,就已经“逃”出了武斗范围,确切地说,他是被暗处一人悄悄拉走才“临阵脱逃”的。也正是这个人,出现在他对凤箫吟杀机最盛的关键时刻,一出手就把他本来对准了吟儿后脑勺的暗器击偏、硬生生改成了右肩。
“妈的,谁呀。”当时他以为是个等闲宋兵瞎猫捉死耗子罢了,不以为意,一面头也不回地往这个讨厌之人一掌反击,一面准备提枪给凤箫吟再补一招送她上路,忽然咦了一声,原来,几丈之外突如其来的轮盘主人虽也蒙面,但封寒依稀和他打过交道、身形和兵器都像极了蒙古金帐武士,而且那人的主公是曹王的手下败将铁木真,那么,那人怎可能在救曹王的大金新锐里?!
慢着!蒙古人?知道我们确切计划?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一刹,大彻大悟,方知被人利用和截胡,又惊又怒又觉为时未晚,这时候余光随便一扫身后之人,封寒本就快脱落的下巴差点没喜得掉下来……
云里雾里?梦里!身后这个打偏他暗器的、此刻挽紧他衣袖的、怒目相向的、冷若冰霜的……是人是鬼!?
须臾,封寒差点没喜得哭出来,早忘记了来龙去脉,一把握住她的手声嘶力竭:“聂云……!”正是他以为丧生于凤箫吟之手的孤夫人……
“随我来。”孤夫人虽然面色憔悴、也看得出身体复原还早,却明显是个神智清醒的大活人。混战复杂加上大势已去,一向作为封寒主心骨的她,二话不说就把封寒给拉走了。
南宋风烟路 第1747章 从来强招必自损
明明只是皮肉之苦,谁想后劲越来越强,吟儿这一路没少去抬、掩手臂,越行越累,只恐那些夔王府或蒙古的高手们在武器上浸过剧毒,不免担忧起腹中的忆舟。
总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锯浪顶,早已视线模糊到快不能行,慕二等人还没追上前来,她就眼前一黑倒在刚起床开门的柴婧姿脚下。那柴婧姿啊一声跳开一步花容失色:“救命啊!采花贼!”令吟儿满头冷汗都忍不住笑出声:“谁采花是跪着!”
“主母?怎么了这是!哎哟宝宝没事吧!”柴婧姿这才发现黑衣蒙面的是吟儿,急忙俯身来扶,吟儿拼尽力气抓紧她手:“莫声张,我睡你屋……请樊大夫来……”说罢便不省人事。那柴婧姿倒也心细,发现吟儿满身狼狈,便边找军医边帮她清理,赶在樊井上山前给她换成了常穿的素色衣裙,假装吟儿今夜一直在山上。
“这是……跟谁决一死战了?!”却怎可能逃得过樊井的眼?用不着把脉,一看到吟儿的脸色他就皱紧眉头。
“今次歹人们是冲着主母来的,是末将保护不周……”十三翼连连归咎自身,他们说的是锯浪顶之战,不知吟儿还去过万尺牢。
“哪跟哪!锯浪顶上她受过伤?!这什么人啊,山上架打完了,还自己跑下去找打,我只在说书里听见过燕人张翼德是这样!”樊井不知吟儿苦衷,一边抬起她臂揭露事实,一边骂这患者忒不合作。
“可是主母并未出去过啊……”十三翼面面相觑,确实没发现吟儿离开过。
“应是昨晚在锯浪顶的隐伤……隐伤……”柴婧姿讪笑打圆场,被樊井瞪了一眼:“你来治?”
“樊大夫……”吟儿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看到柴婧姿、顾小玭甚至洛轻舞也来了,全都为了她忙得不可开交,心一颤,来不及问沂儿它们有未瞒住,最怕当然是忆舟受害,赶紧将目光寻向闻讯而至的樊井,“务必保住忆舟!主公他,很在意这个孩子。”
从来喜欢对她危言耸听的樊井,今次反而没有与她斗嘴,而是从头到尾都神情肃穆,一言不发,一副完全放弃她的样子,如此,更验证吟儿心中害怕,悔恨的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忆舟是没有了?那些宵小,武器浸毒了?!”咬牙切齿,攥紧拳头。
“是有毒,不过你放心,这些年你泡在毒罐子里,总有一星半点的抗毒本事。之所以晕倒,想必是因你打架过于酣畅、妙手偶得了一层新剑境?强招自损罢了。孩子侥幸无碍。”樊井没好气地说。
“啊……”吟儿泪在嘴角,“没事?!”如释重负,破涕为笑,你又装深沉耍我!
“幸亏护甲戴着,否则必有损伤。”樊井复诊完,收拾了医箱准备走,吟儿笑逐颜开:“胜南虽在万里外,却还在护着我。”得意忘形,“待他回来我耍给他看,剑法是怎样登峰造极……”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樊井预见她以后还会肆无忌惮,脚已经迈出门槛又收回来:“主母,务必听老夫一言。”他很少称她主母,突然这么正经,吟儿一怔,自然上了心:“怎么?”
樊井示意顾小玭关紧门窗带人退出去,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他和前来探望的邪后,尔后,樊井郑重其事、语重心长地对吟儿劝道:“诚然,像宋夫人那般活在马背上,或许还有利于她生产,然而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尤其多年前你就已落下病根,若再在孕期频繁动武,只怕今次会栽在这鬼门关。即便能侥幸过关,也很容易因此短寿,可主公有青龙白虎血傍身,传言长生不老,主母,宁可信其有,你也不希望主公抱憾?”
“真的假的……”吟儿仔细分辨樊井最后这句是真话还是诳语。
“落落也吃过朱雀玄武肉,一样永葆青春。你呢,把命耗完,拱手相让?还是养好身体、等战事消停点、去河东把青龙白虎捉来?”邪后不管樊井说得是否夸张,只因这种劝谏对吟儿好,便立即给他对吟儿补了临门一脚。
听到落落,吟儿顿然一个激灵,马上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将自己整个都盖严实了:“樊大夫说得对,接下来我专注养生,至于惜音剑——邪后给我藏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惜音剑扔给邪后。
邪后默契接过,满意一笑,正待转身,却又苦叹一声:“哎,其实,打架也不能怪吟儿。林阡那小子,自己去山东,留下川蜀这大烂摊子,吟儿没把武器护身怎么行?”说着又把剑还给吟儿。
“靠自觉。”樊井说,若不真心,封了剑也能上房揭瓦,你若诚意,执剑也是无妨。
“好在接下来祸乱平息了,我便垂拱,无为而治。”吟儿承诺,最多也就发发令箭、打打嘴炮。
樊井最想听到吟儿承诺的其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明白那不现实,她是整个川蜀的新主,若突然间“抱病休养”传出去,又不知会给曹王府制造多少回马枪机会。故而吟儿的身体情况只能限于这屋里的三人知道,对外,她必须逞强到敌人完全歼灭或被赶出川蜀境内为止。
好在仔细一想,确然快平息了,连番激战,吟儿体力耗尽,敌人们也都差不多了。
敌人们也都差不多了。想得不错,术虎高琪主导下的短刀谷之战完全朝反方向顺风顺水,本该你死我活的安丙和风鸣涧同仇敌忾,未到天明,便已将那帮妄图杀害吟儿、痛击义军军心、激化官军叛乱、最终坐收渔利的金军们击败驱逐。
敌人们也都差不多了?想得太美,兴许是“担忧吟儿受害”的一念之仁让林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冒死南下、亲身前来调控战局的他,无意间完成了他对术虎高琪的神速驰援——他自己都无意间那宋军就更始料未及,紧追不舍的风鸣涧本来都以为术虎高琪唾手可得,陡然竟被“早就埋伏在此”的林陌大军伏击,后知后觉,叹林陌神机妙算,原来早就在这里备妥了下策吗!
虽是小败,风鸣涧也难免受伤,到手的鸭子又多飞了数里。“继续追!”待摸清楚林陌的援军人数,风鸣涧便没收敛宋军收不住的兵锋,飞了再给你捉回来就是!
百里林东数里,雾锁山头,晨曦微露,不时有袅袅烟岚、不是烽烟、不是炊烟、而是自然的风烟从云深处传。专注于一马当先杀敌的风鸣涧,因为要裹伤的缘故略得停顿,忽然嗅出这半空中弥散着一股熟悉的林木气息,一愣:“师父……”
南宋风烟路 第1748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当年林楚江因意外殒身,由林阡和吟儿葬在云雾山侧,这当然不合一个征人马革裹尸的夙愿,生前他统帅三军南征北战一往无前,死后他英魂合该继续保境安民震慑外敌,因此南宋武林群雄征得林阡的同意,在苏降雪郭杲集团覆灭那年,择日将林楚江迁墓至边关。
这些年林陌在川蜀为官,常常孤身来拜祭生父,对此地又怎会不知?
早知是这里,辗转回这里,抗拒这里却又怀念这里。
当年夏夜孤苦,叹“拣尽寒枝不肯栖”,多半还是甘之如饴,是故意不求什么高官厚禄,说自己知音少、独来独往、心事难诉,多少还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而今秋日凄清,望天穹“缥缈孤鸿影”,才真正懂何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此生谁料,心捣黄龙,身老黄龙?哀叹一声,寂然于碑前缓缓跪下——率领这群背后相托已久的战士们攻占旧乡,我心中之惊恐,怕只有父亲知道吧。
术虎高琪紧随其后——听闻这是义军和民众给短刀谷旧主林楚江建墓立祠之所在,无论和平年代或战争时期都不乏士民到此追念、寻求护佑,可想其威名直追吴玠吴璘兄弟,就算术虎高琪恨不得把林阡大卸八块,也不敢干类似掘墓之事免得亵渎了武圣遭到报应;而且说来也奇,云环雾绕,肃穆庄严,周边氛围当真令人如临圣境,导致高琪一看到墓碑就本能跟随着林陌一起下跪。再想起林楚江不仅是林阡的父亲也是林陌的,一惊之下,赶紧吩咐麾下一干谋士武将,寻些牲口作祭品虔诚来拜:要先拜神,才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拜祭父亲是林陌诚心,而术虎高琪率众一同祭拜,也是林陌的本意。
他是故意退到这里来。
突如其来的败仗,术虎高琪兵败如山倒,林陌初来乍到,再怎么足智多谋也无力回天,获悉追兵是父亲的四徒弟风鸣涧,嘴角方才流露一丝轻松:“四师兄,对不住,只能利用你的恻隐。”
熟悉风鸣涧的都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形容的就是他,虽然士兵们总爱给他起绰号“翻脸无情不认人”,但每回战斗短刀谷首领们倘若带出去一样多的兵马总是风鸣涧带回来最多、挂彩最少。
林陌太熟悉风鸣涧了,那曾是父亲给自己备妥的右臂,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对自己顾念旧情。说来讽刺,南宋江湖,到现在为止在军前对林陌下过杀无赦命令的,有且只有那个林楚江培育目的为“林陌左膀”的徐天骄一人。
也罢,怎么会有林陌左膀这个说法呢,那时候父亲眼中的我是“林阡”,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为林阡安排的啊。
狠下心来,不再多想。
浓雾退散,秋日暖阳一圈圈地投射入林,不多时,苦战已久的阵地传来消息,风鸣涧果然退避三舍,除了对小师弟念旧之外,想来也是不想师父的墓地受害。
林陌略施小计,默不作声就退去追兵,这支败军暂且化险为夷,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因见术虎高琪疲累尚未复原,林陌打算稍歇片刻、立即给他断后。
“风师兄和安丙,为了杀不杀我,又无法同仇敌忾了。哼。”万里晴空,一碧如洗,林陌远眺停滞不前的敌营,料想官军义军现在应该处于煎熬和矛盾,那就正中下怀,他们停顿越久,越会贻误这场刻不容缓的战斗。而金军,会在最为保全的状态下,先撤入蜀口的临时据点。
不料恰在那时,己方兵士竟也中了“夜长梦多”的魔咒而陷入内部争端,循声而去,一向以他马首是瞻的抹捻尽忠,和昨夜主导短刀谷之战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术虎高琪扭打一团往他这里来。
他刚看见这一幕就意识到,抹捻尽忠是气术虎高琪自作聪明,术虎高琪则因心有亏欠而不容触碰。加之二人早有过节,起先的打抱不平逐渐也变成了两相争斗。
不错,此番战败全因术虎高琪脱缰,世人多半以为“林陌神机妙算,早就在这里备妥了下策”,然而,林陌就算有再强的大局观和前瞻性也没想到,素来听从指挥的术虎高琪会把自己的计划扭曲成现实这样,就像抹捻尽忠口口声声说的:“驸马的上策,安丙反抗风鸣涧时,短刀谷大乱,我军渔翁得利,中策才是救曹王,若完全按着驸马的原计划来,没有下策!”
林陌的计划是没有下策的,不过,曾经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题,前次凤州折戟、人才严重不足。唯一的解决方法是启用后继储备,虽有完颜璟在河南动用胥鼎和完颜天骥为先例,终究曹王府现在是通缉犯很难效仿,而如果要去民间挖掘新锐,说实话,非林陌亲身发现和招抚不可。那么潜入川蜀的计划谁执行?由于看中术虎高琪是最独当一面的将才,林陌这才叫他放手去做!可谁想术虎高琪心比天高,竟自以为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凤箫吟更好,撞上一个杀伐果决的吟儿,功亏一篑,上策告败,撞上一个拼力死斗的吟儿,弄巧成拙,中策也失,沦落到这下下之策,星散、自保都勉强!
“驸马,之所以想要先杀凤箫吟、再对安丙和风鸣涧渔翁得利……末将是因为,生怕官军对义军不能轻易战平,他们战平了我我军才有渔利,思来想去,非得杀了义军主母才能拉低义军战力……”术虎高琪深知自己是罪人,不敢抬头,愧对林陌。
“可是,本来是能战平的啊!术虎高琪你忘了吗,凤州大捷很容易让义军‘死于安逸’,完全不需要用吟儿的死来削弱,若非你自以为是、用杨巨源的麾下目击者去对凤箫吟告状打草惊蛇、还激得王喜得意忘形提前暴露……现在我军已在短刀谷摆庆功宴了!”抹捻尽忠表面忿然,实际公报私仇,他一直记得术虎高琪杖责过他。
林陌一怔,微吟:“目击者……”心念一动,不愿流露声色,仓促看向术虎高琪,“杀凤箫吟确实画蛇添足,你出征前,我千叮万嘱,就是不愿惊动她,往后也要记住,所有大战都尽可能绕开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给她洞察。”
原想赶紧结案陈词了好撤离,不料无意间拉了偏架,理亏的术虎高琪顿然被激,斗胆抬头质问林陌:“千叮万嘱,神速驰援,难道不是因为……她是您的旧爱?!末将是因为这一点,才壮胆自作主张!”
林陌咋舌,一则被戳穿心事,二则没想到术虎高琪会顶撞,三则……千叮万嘱是因为旧爱还能解释,神速驰援的对象不是你术虎高琪吗,连宋军都在叹我神机妙算一早在这里埋伏,怎么你术虎高琪竟咬定我是因为怕她受害才驰援?如果说金军有这样的舆论流传,那宋军为什么没听见,不对劲,除非……恰在这时一声震响,远近金军乱作一团,“退避三舍”的盟军突然轻装简束从天而降从地而透——
没有上天入地,笔直一条大道。
没有云遮雾盖,天气已然大好。
猝不及防,只因始料未及,麻痹敌人却反而被敌人麻痹!林陌这才反应过来:宋军表面叹你神机妙算,实际却利用他们得天独厚的情报网,趁你不备在你的军营内部借舆论暗暗拱火,旨在临阵离间分化,令你从兵到将,从手到眼措手不及!
林陌和术虎高琪还没来得及交流完,就被宋军先攻心,后攻城。
以为林楚江能庇护,以为风鸣涧心会软,没想到宋军将计就计,先退后进、佯装内讧,降低林陌戒备、暗中瓦解金军——你们不是越到绝境就越坚硬吗,那就先击散,再击溃!
“所以,父亲,不饶恕我,是吗。”悠悠苍天,何薄于陌!
“好一位恶毒的盟主。”幽暗昏惑,心念跌到最薄弱的边缘,忽见华容道狭窄的彼端,模糊而摇晃的光线尽头,横剑策马浮光掠影的一袭白衣,他知道这条计策就算不是她拟定也是她点头批示的,风鸣涧退避三舍不是她愿见、所以晌午她亲自从短刀谷追杀出来,既安抚风鸣涧和安丙,也要他林陌的命。
成也念旧,败也念旧,他林陌能赢多情如风鸣涧,却输给了不念旧情如她——
不,不对,还没有输,杀了她便能解决所有,帮助麾下逃出生天,以及驯服麾下心服口服——林陌瞬间携策于心,攥紧腰间的射月弓和手上的永劫斩:林念昔,我也不饶恕你,如果真有人要下地狱,你去。
南宋风烟路 第1749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
说来吟儿真是冤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条堪称恶毒的计策,是荀为眼见安丙杀敌心切、而风鸣涧心怀恻隐,唯恐迟则生变、官军义军生隙,故而向他俩一起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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