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昨晚短刀谷大战,老夫之所以败给术虎高琪,一则,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安大人身上、顾外敌太少,二则,是自以为林陌没有那么丧尽天良,不会将曾为爱侣的主母置于死地。而转念一想,术虎高琪却能做到这一点,就说明他有悖逆主上的反骨,他们现在在绝境留了一口气,这口气越掐越掐不断,不妨诱导他们从内部自行湮灭。即‘散谣、离间’之计。”
如此,变教训为经验,化失策为妙计,荀为刚好报了昨晚的仇;安丙欣然点头,于是趁林陌和术虎高琪正在休整,命海上升明月在抹捻尽忠身边煽风点火——诱生内乱,攻心束手,当然从这个和术虎高琪早有过节的抹捻尽忠开始最佳。
计策已经施行,却看风鸣涧同意得勉强,荀为便建议主母亲自坐镇、弥合可能出现的分歧,才好万无一失。那一厢,吟儿虽已向樊井承诺静养,但锯浪顶外的人们都不知情,思及荀为这策略确实稳妥,吟儿不想让外敌知道她体力耗尽的事从而杀个回马枪,因此毫不犹豫就顶上阵前,意欲当个摆设,发发令箭,打打嘴炮嘛……
所以,信息缺失的荀为,本意是要主母来收人头,未料攻心计一旦攻怒了林陌,就成了主母来送人头……
“尽忠,此番虽是高琪自作主张,却也是我的调控失误,我不曾体恤高琪为捐躯弟兄们报仇雪恨的心态。”林陌拍了拍抹捻尽忠的肩,准备动手。
抹捻尽忠本就被“内乱引发外战”的惊魂一幕吓懵,如梦初醒,后悔不迭,自然服帖点头,随他提刃在手:“我也有仇要报,有恨要雪。”
“跟我一起,从凤箫吟杀到厉风行。”林陌知道抹捻尽忠曾被术虎高琪责罚,更知道抹捻尽忠之所以被责罚,是被厉风行打败的耻辱。
至于术虎高琪,不必用话安抚,以行动表达便是,也好,大乱大治,今次疖子发出来原来你们怕我像曹王那般对她留情,那我就故意在阵前示意忘情绝情——对她林念昔下狠手才可杜绝后患!
“前路可是林念昔?”他望着那狭路上并肩最前的两个身影,一个曾是他的命中注定,一个曾是他的不可或缺。
“前面没路了,下马投降,饶你不死。”风鸣涧因为有主母在侧的关系,罪孽感得以减轻许多。
“那就、以你二人、尸首作路!”林陌静静策马上前,先还一字一顿,陡然眼神一厉,手中的永劫斩找到准星,拉弓开弦,势如破竹。林念昔,当年我是为了你才到川蜀谋职,今日之所以杀出一条血路,我是否还要感谢你呢!
靠得太近,吟儿猝不及防,非但没力气招架,更因为躲闪不力被那一“箭”擦过手臂带落下马,若真坠地,忆舟不保,风鸣涧心知林陌误会,哪能见主母背这黑锅,眼疾手快抢着落马,一条腿先给她垫在身下,确定她无碍松一口气,刚准备提九章剑反攻,忽然间肩膀一疼,原是半空一根流矢擦过。吟儿惜音剑堪堪帮他击偏,还来不及分辨那地方藏着的是曹王府或夔王府或蒙古高手,便听得术虎高琪及其麾下军心大振:“凤箫吟风鸣涧死于驸马之手,跟着驸马,杀出去!”
念旧即输,不念即赢,林陌以行动粉碎谣言,谁说她是我旧爱,怎么她就死不得?倒是你们日后要注意了,谣言止于智者。
成也攻心,败也攻心,荀为低估了林陌出色的驾驭、应变能力,金军的一盘散沙竟被他聚沙成塔,而且比先前还更加凝聚,以至于空前绝境被他和术虎高琪扭转成险胜。来势汹汹,锐不可当,狭路相逢勇者胜,所幸宋军正处鼎盛,虽起先跟着主帅自乱阵脚、误以为林陌一刀灭俩直追林阡,后来还是极速调整,才不至于大败而归。遗憾的是,此役还是被原已插翅难飞的术虎高琪等人逃出生天。
“暂时脱险而已,他们还在我们和天哥、宋堡主之间流窜,逃不出去的。”吟儿宽慰众将时,嘴硬却心忧。换旁人在蜀口留存,还可以叫关门打狗,换林陌,那叫心腹大患……转头问风鸣涧:“风将军,夔王府或蒙古的高手,有消息了没?”
“最近在盯着一支,应该是蒙古的金帐武士。”风鸣涧简要形容了一番,带头人的武器是轮盘状物,应该是在万尺牢和吟儿死战的那位;而锯浪顶上绝招是砍人真气上限的老者,风过无痕,到目前为止都杳无踪影,像极了夔王府天火岛的作风。
“所以,这一战除了曹王府之外,竟有另外两方势力。”吟儿这才知道,夔王府、蒙古高手,不是“或”,而是“和”。
“太可惜,若非那些第四方、第五方刚巧在场,兴许不会被曹王府轻易逃走,还像现在这般借助旧时据点站稳脚跟……”荀为扼腕,他说的旧时据点,从完颜匡吴曦乱蜀开始,就频繁落入金军手中,倒像形成了惯性,每每金军败战,都会往那里落脚避风。风鸣涧奇问:“那第四方第五方,也不知为何要救曹王府?”
“太可耻,居然和夔王府的同气连枝了么!”曹王府化险为夷之后追溯此战,立即知道他们的全盘计划都被人浑水摸鱼,在术虎高琪的认知范围里,这个第四方当然是现阶段正在青潍露脸上位的夔王府。
“他们不可能和我们诚心合作,只是刚好想依附着我们,在西线分一杯羹。”林陌的视线不可能不分给战狼和山东,尤其川蜀打成这般,他已产生“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的意念。
“驸马,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夔王府天火岛混在这些‘后继人才’里了?”郭蛤蟆问,他心里林陌无所不能,而这些后继人才又全是林陌招揽的。
“情急之下,难免来者不拒。不过,我考虑过会有人动机不纯,心想着先让他们滥竽充数,渡过此战,尔后慢慢分辨和感化,必要时可以借势吞噬。”林陌不知道林阡这几天刚好在兼并诸如百里灵犀在内的天火岛,心有灵犀的是,他也通过此战吃了一部分。
林陌怎可能不知道天火岛混入曹王府?林陌只是忘了算入蒙古了。这也不能怪他,在他的际遇里,蒙古人只是一群碰巧与他同行过一段时间的救命恩人而已。
却就在这晚,晚来会师的封寒带给林陌一个消息:“那帮歹人原是蒙古人!上回在武休关打伤聂云的也是他们!”
“这么说来,短刀谷之战,除了夔王府外,蒙古人也参与了……”林陌沉思,单纯截胡到也罢了,从头利用才最可怕。
“什么,孤夫人没死!?”众人虽苦于曹王未能救出,却惊喜高手堂的失而复得。
“是啊,据说还是林阡救活的……”封寒没多说,但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孤夫人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啊?”曼陀罗大大咧咧跑到封寒背后寻人。
“她,暂时还是个俘虏,行动不能完全自由,碍于道义,也不好偷溜出来。”封寒脸一红,“私事不多说,总之我在万尺牢看见,蒙古有个金帐武士,因为过去的仇怨想杀曹王……”
“他们分批、扎堆到宋境来作甚?”林陌终于醒悟,那群蒙古人不是单纯的商旅或武队,而更像是探子或先驱,“封大人,您以前和天尊一起随王爷在北疆拒敌,拒的就是他们?”
南宋风烟路 第1750章 一代天骄成长史
“是啊,很早以前了,几十年前我们还称他们鞑靼人,他们生活在草原,零零散散很多部落……”封寒回忆说,“一开始和宋人、契丹人一样,奉大金为上国,对我们毕恭毕敬。十二年前,有个塔塔尔部不甘人下,反叛作乱,曹王便率我们前往镇压1……对面倒挺能打,大盐泺、龙驹河那一战,大杰他被困了三日之久,还好曹王力排众议,在‘兵寡而粮在后’的险况下果断施救,一举歼灭了塔塔尔部的大半精锐,再晚一点大杰就一命呜呼了哈哈……咳,扯远了。除了咱们的队伍战斗力强,曹王的策略也何其高明,他‘以蛮制蛮’,战前便联合上了塔塔尔部在鞑靼境内的仇敌——铁木真和他的义父王汗,随后,借助这场龙驹河之战的优势,内外合力击溃了塔塔尔部。”昔日辉煌,犹在近前。
“铁木真,就是大蒙古国现在的‘成吉思汗’吧?”再怎么不熟悉,林陌都听过蒙古的大汗名号。
“哎,是啊,想来也是那一战,铁木真建立了威望,踏上了他的争霸之路?曹王他,一早就说过,铁木真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战胜后就着手压制铁木真。加官进爵,论功行赏,曹王刻意处处把王汗拔高而压低铁木真,从那时我们就已经在策划推动这对义父义子的反目,希望见到他们‘共苦而不同甘’。”封寒说的年代,是南宋江湖的云雾山比武同期,那时候曹王府的重心多半在北疆,“此外,铁木真有个幼年感情深厚的结拜兄弟叫札木合,成长过程中因为都想争霸的缘故渐行渐远,近十年来,此人始终和铁木真唱反调,三番四次厮杀拼斗,有时甚至能将铁木真打得惨败。曹王看他们几个相互制衡,思及我大金连年灾害,担心钱财周转不灵,再加上南宋在这十年里也渐渐起来个林阡,曹王便建议圣上两面御敌,以守代攻。”
“那就是著名的北疆经略。”林陌点头,“修界壕边堡,不出兵北伐。”他听到制衡二字时心念一动,想,宵小们的制衡都拿来对付自己人,唯有曹王大公无私,一心扶起大金这个破架子。
“纵然我们只守不攻,遇上鞑靼人天性野蛮,边关也一直没少摩擦。不过,曹王、仆散驸马、天尊和我在那里守着,鼎盛期真是毫无败绩,就算铁木真也不在话下。”封寒说的年代,是林阡和越野在定西撕破脸同期,“四年前,曹王难得离开了北疆一次,是因为听说黑山渊声重现,而且陇右竟被林匪跨境攻占……”
“那时的他,就引起了曹王的重视。”林陌说的他,当然是林阡。
“曹王之所以放心离开北疆,是因为王汗和铁木真父子俩已然成仇,札木合绝对会在当中撂上一脚,最乱的时候草原上六雄并立,这些人必然相互肢解,供我大金风卷残云。可惜,天不遂曹王之愿,那年他虽于陇陕阻截林阡,却对北疆各部落失算,也不知是不是顾此失彼。”封寒叹了一声,“哎,关键一战没控制住啊——札木合此人,性格古怪,反复无常,按说他和王汗是盟友,理应和铁木真不死不休?却莫名其妙把王汗的组织部署和进攻计划都告诉了铁木真,导致王汗很快就被铁木真灭了……总之那一战和曹王的设想背道而驰,后面形势就更加难控,所以曹王总遗憾说:安排的某些棋子,自己跟自己杀了起来。”
“札木合的行为倒也不难理解,怂恿王汗发动战争,尔后自己拒绝参战,同时鼓励铁木真不惧战。他的目的应是要坐山观虎斗,希望他们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父子决裂、兄弟反目、鼎足之势……林陌觉得世上的很多故事都是大同小异。
“是吧。铁木真逐步扫清障碍,只剩札木合最后一个对手,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调控,恰在这节骨眼上豫王薨逝,那应该是两年前的年初,曹王听闻郢王可能有反心、妄图对圣上不利,只得匆匆赶回中都勤王,先下手为强收了豫王府……因此才错失了调控蒙古的最后良机。如今看来,是夔王搞的鬼挑的事,圣上他,也不值得救。”封寒叹惋,“也正是两年前的夏天,林阡和曹王在山东对上了,而且还拼力持平——东西两路、入侵大金,林阡竟比铁木真更早,表现出的势头也越强,由不得曹王不上心。”
“那么,林阡和铁木真,彼此知道吗?”林陌问到这关键。
“应是知道的。两年前的秋天,铁木真一当上大汗就强攻西夏,西夏的国师正是林阡的结拜兄弟洪瀚抒。所以山东之战才刚落幕,曹王就立刻在林阡的陇陕后方放了一把火,陇陕和西夏挨着啊,曹王希望林阡和铁木真通过西夏相遇、相争,继而对他俩一石二鸟。”封寒摇了摇头,“可惜错过了。尽管他们没能正面遇上,但一定已经听过彼此名号。”
“没有正面遇上,是因为陇陕这把火太小,苏慕梓这种杂碎,留不住林阡多久。”林陌忖度,“也正是那段时间,神女柏轻舟现世,紧接着掀天匿地阵开启,环庆的盛世分崩离析,再后来,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就开始了……”然后金宋互耗到白热化,竟渐渐淡忘了蒙古。
“蒙古可能是两年前攻打西夏没尽兴,所以今年才会又派间谍潜入其中,可是,为何要分出来一拨、离开西夏?这里面文章可就大了。”封寒说,“他们到大金境内我还能理解,毕竟据说铁木真要来朝贡,圣上还准备派卫王去接受进贡……可是,入宋境,又是为何?”
“这般举动,很可能是想……”林陌忽然想起少年时他和他旧爱的共同野心——
“问鼎天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吟儿回答风鸣涧,为什么第四方、第五方要帮助曹王府,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
因为夔王府也好、蒙古人也罢,他们都不满足于现有,他们要雪耻,要复仇,要登峰造极,至高无上。
这才是正确的步骤,她真想对远在临安的宋廷说,战争真不是说打就打的。轻舟在世时也告诉过她,两年前蒙古发动对西夏的攻伐,与其说是恶意侵略,不如说是给日后打金国练兵、攒经验。
甚而至于,岂止金夏,还要连带着宋一起!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不该遗忘的,大圣山上那帮蒙古金帐武士,她还做主关押在黑山一段时间过!当初在陇右频繁出没倒也罢了,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到川蜀来了,武休关,短刀谷,近期的战役,他们一次比一次参与得深!
所以吟儿更加透彻,轻舟的遗书里,为何反复提到三关五州以及山城防御体系。
可这些有关军事建筑的蓝图再宏大,最关键的,还是“人”啊,未来的人,吟儿控制不了,眼下的,安丙,她必须遵守战前对他的承诺,你既将功折罪,便继续忠君报国。
“此番虽被术虎高琪逃脱,战利品里总算抢回来你的罪证。”吟儿欣慰于见到风鸣涧负伤时安丙能奋勇杀敌,但也深知人性复杂,安丙打这么卖力更可能是想销毁罪证。这罪证当初由王喜射给术虎高琪,写的是安丙授意孙忠锐变节,吟儿想孙忠锐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大局着想,便狠心帮安丙掩住实情,当着他的面给烧毁了。取舍过后,终究违心,于是严词厉色:“今日你有驱敌卫境之功,我且为川蜀军民宽恕你、销毁你的罪证,他日你若再坑害无辜,你如此帛!”
安丙先是窃喜,后又肃穆,端正回应:“是,盟主,必不违誓。”
“这是你旧案的结束,也是你新生的开始。抗金联盟向来绝对互信,‘互信’有两层意思,其一,以真心换真心——常有人说你安丙是下一个吴曦,但我凤箫吟说你是下一个曹玄,是吴是曹,我有自信。”吟儿目光灼灼,脸色微变,语带恐吓,“其二,我信你的时候就信,疑你,就立刻削了你。”
安丙原本正襟危坐,不知何时竟失仪,心惊肉跳,差点瘫坐到地上。
盟主人呢?面前只留下一道白色旋风,惜音剑上依稀还滴着血。这悍妇!
1本书中的曹王,历史上并不存在,战功多半是从“完颜襄”这个原型移植过来的,可惜他没活到书里现在的1207年,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搜搜~~
南宋风烟路 第1751章 衡阳雁去无留意
金宋双方心照不宣:当曹王府大军危如累卵,夔王府和蒙古高手很可能会或明或暗帮忙解围。故此,林陌虽暂时困守一方,却坚信只要稳住阵脚,终有一日能全身而退;而凤箫吟、厉风行等人也深知,万万不可过于逼紧、顾此失彼。
当然了,僵持在这微妙一线,两边全都不能露怯。城寨上,封寒恐吓宋军只为造势:“看见没!往后我军都会像此战这般,跑你们家门口神出鬼没,扰得你们疲于奔命、夜不能寐!”
“什么神出鬼没,我看是死缠烂打。”吟儿本就是来打嘴炮的,轻笑,“遇上强的所向披靡,弱的只能死缠烂打。”
“放屁如雷,‘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你这悍妇,听过这威名么?!”封寒怒骂时,荣耀感飙升。
“听过呀,金军一万,战无不胜,大过五万,每战必败。”吟儿嘲笑。
“无耻之至……”封寒大怒,夺弓就射,早把她对孤夫人的救命之恩忘在脑后。
距离太远,强弩之末,吟儿默然望着那箭矢坠地。
其实她也只剩这点和他们扯嗓子的力气,可没办法啊,必须逞强到把他们歼灭或送出为止,否则,先前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
于公,当然歼灭好。于私,竟然是更希望送出……
转身向背,心事谁解。
不谈身世,只论情谊,这些年曹王府和盟军彼此都打上了对方的不少烙印,比如重情重义,比如锲而不舍,比如为国为民……吟儿有时候会想,像完颜匡和吴曦那种人,表面厮拼,实际媾(谐)和,而我们和曹王府,明明相似、相惜,何苦却在镜两端?
“主母,后方来报。”吟儿心念一动,匆匆回营展信——敌人早就被浓缩在蜀口,短刀谷怎可能还有什么大事?如果有,必是孩子们,或是……父亲……
果不其然,原是完颜永琏那晚受惊而生急病,不过祸兮福之所倚,受惊是双刃剑,他身体虽每况愈下,精神却有了受激好转的可能——
邪后写信来说,和尚、凌大杰、戴宗和她都尝试过给曹王输送内力,但试来试去都还差关键一步,曹王或是挺不过去瘫痪,或就会否极泰来恢复。
“主母,您回去看他,这里交给我们。”风鸣涧看得出吟儿担忧父亲。
“我回去看看情况,或许能用曹王来对林陌施压……”口不对心,吟儿归心似箭,却又近乡情怯。
“主母,用他相逼,金军会狗急跳墙的……”荀为还当真了,立刻否决了吟儿的这个馊主意,并提醒她说,“还是别太无情无义了,会对您驾驭川军有反噬。”
“……哦。”吟儿脸上一红,心想荀军师说得对,父女关系是永恒的,太无情要么显得你不值得追随,要么显得你很刻意在装……时过境迁,稳赢的时候还想利用亲父,川军看见了会怎么想?还是表现得自然点好,想到这里,吟儿如释重负,便不再装得多冷漠,流露真心,“那我立刻回去看他……”
前晚万尺牢之战,她虽是偷偷到场救父,但独一无二的剑法和琴法,令曹王府不少人都猜测抓回曹王的黑衣人正是她。
他们大部分人都骂不绝口:是她破坏了术虎高琪精心策划的越狱,王喜想要毒杀她竟被她反杀,这般可恶之人竟还剑法境界翻倍增长,老天它到底长不长眼?!
“盟主,大喜啊,用父亲的剑法一再羞辱父亲,滋味如何?”凌大杰就是吟儿近乡情怯的根由,远远看见她,他就在代完颜永琏羞辱她。
“我做的一切,都是不想影响大局。”吟儿知道,再怎么表现自然,也不能承认大局未定的那晚她居然是去救父,狠下心来,索性认了她那天是去辅助邪后抓囚犯的,这样就算东窗事发也不怕川军离心……
曹王才是吟儿归心似箭的理由,她囫囵回应了凌大杰一句倔强之言,便立即扑到父亲的病榻前,心急如焚地望着他惨白的脸色和疯傻的仪容,“爹”却如鲠在喉,怕自己没资格……
“暮烟?乖女儿,让爹看看,有没有高一点……”是因为有他慈祥的笑,才制止了凌大杰对吟儿的阻拦。
有时候吟儿会想,父亲若痴了疯了也好,也能忘记失路和被背叛的痛苦。
可是这样天真无邪的精神状态是以身体消瘦、重病纠缠为代价的,总是教她于心不忍,转头避泪,回问樊井:“樊大夫,何故曹王总不见好?一日三餐并不曾亏待……”
樊井还没答话,凌大杰就冷眼相对:“你试试失去自由还能胃口大开?”
吟儿忽然沉默,她何尝不想还他们自由,却不愿他们离去为敌,何况林阡说过要等他从山东回来帮他们握手言和……
“你是大夫?你行你治?”樊井骂人第一次让吟儿觉得爽。
凌大杰面红耳赤退一边,嘟囔:“张元素、张从正都是名医,怎就不似你这般臭脾气。”
“主母,曹王和你前晚的情况类似,相当于是在一个否极的玄关,只要侥幸冲破了就能泰来。”樊井旁若无人,对吟儿解释说,“这也是我认为,内力比药剂更有用的原因。”
“也就是说,因为《松下卧》一脉相承,凤施主的内力会比我们更有用?”和尚问到了重点。
吟儿顿时找到存在感,回头睨了凌大杰一眼,见他刚好也在瞪着她,她不由得趾高气昂怼他:“凌大人,你有求于人,就这态度吗!”
“你……”凌大杰有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凤箫吟,你越来越招人恨。”
“赢的人才招恨,输的,招怜惜。”她嘴不饶人,说话间就给曹王透入了几分气力,缓得一缓,追问樊井,“可以这样吗?一天给一些,循序渐进?”
樊井正待点头,凌大杰又忍不住讽刺:“好大方的反哺啊!换别人家的子女,怕是一下子就将气力全给,王爷也好得快些。”
“啊……”吟儿还没回过神来。
“你又懂了?倘若气力全给,少主如何是好?!就这么给,没错,大夫发话了。”樊井捋须,又帮吟儿反击。
凌大杰咋舌半晌,信息闭塞如他,在狱中一直不知吟儿有孕,虽说她已四个多月,若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僵持片刻,悻悻回答:“恭喜盟主,双喜临门。”
“凌大人。”吟儿叹了口气,正色说,“为人女,当为父解难,为人妻,当为夫分忧,为人母,当为子遮风,为人主,当护佑万民。暮烟不孝,为三舍一,对父亲,能弥补多少,便弥补多少。”
“呵,人女?你配?!算了,懒得再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凌大杰只恨自己不会《松下卧》,他最不想麻烦凤箫吟救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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