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这个比较简单,在秦军这边,黑夫走了武昌长沙郴县三地,通过种种手段,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尤其是阳山关自髡(kun)事件传开后,整个南方兵团,二三十万兵民皆唯黑夫马首是瞻,军心遂安,一扫先前的萎靡颓气,可以一用了。
至于外部,则是黑夫在去年抽空收服了盘踞北江,阻断三关的扬越梅氏,又击破闽越,如今两地越人,皆可作为秦军向导,毕竟好食人肉的南越人,也没少猎扬越闽越的头,与之亦为仇敌。
还有地利呢?
去疾听得津津有味,这韩信果然不简单,虽然官职低微,却将黑夫过去一年的谋划部署分析得明明白白。
地利分南北。
韩信道:复三关,在湟溪关伐竹木造船,使辎重可顺北江而下,直达四会,此为北也,至于南嘛
他低声道:军正丞,使陆师明伐北江,而舟楫楼船暗渡南海,这就是将军的计策吧?
你怎么知道!是萧君告诉你的?
去疾大惊,作为小集团的核心成员,以及军法官,他当然是知晓的。在长沙时,共敖召集众人,说过黑夫的计划,正是南北夹击,北兵看似来势汹汹,可真正的杀招,是从海上过来的楼船部队。共敖还三令五申,说这是密令,决不可告诉其他人。
萧君连亲子都未告知,自然不会告诉我
韩信看了一眼船舱,萧禄不似其父,乃庸碌之人,这会还在舱中酣睡。
他继续说道:我猜测,南越羊部居住在水网密集之地,秦军至,则可乘舟遁到江口海岛,故有恃无恐,我军兵临四会,他们还敢在番禺收稻,以为秦军奈何他们不得,却不料将军楼船已至南海,两面夹击,可一举消灭羊部,夺取番禺!
去疾更是惊讶,上下打量韩信,对他刮目相看,果然,除了随机应变之能外,韩信还有远略,虽然他很年轻,但做一个百长,真是可惜了。
至少能做个五百主,甚至是二五百主吧。去疾如此想道。
韩信却请罪道:韩信只是一介小兵,妄测君侯方略,若有说不对的地方,还望军正丞勿怪
你这样的小兵,能多一些便好了。
去疾大笑:等拿下了番禺,我一定要向君侯说说,你这有趣的小兵!
多谢军正丞抬爱!
韩信只没告诉去疾,早在岭北时,萧何就试探过他一次,二人有类似的对话,韩信亦猜出了黑夫的战略,让萧何赞不绝口,思索之后,萧何将押送粮草的任务交给韩信,还故意安排他与去疾同船
若先由去疾在黑夫跟前提一嘴,此子可为五百主,萧何随即补上,便能在此基础上,将韩信拔高到国士无双的程度,就没那么突兀了!
不管去疾会不会推荐韩信,事后最让韩信感恩的人,仍是萧何,还不会让昌南侯多疑,老萧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深,可怜韩信还傻乎乎地感激涕零,只差认萧何当义父了。
总之,此战三利皆有,可以一战而胜,不必让士兵再打第二仗!昌南侯不愧是世之名将。
韩信嘴上对黑夫夸个不停,心里却暗道:不过,这方略虽好,却也有好几处漏洞,若是我为将军
还不待他想下去,船队已抵达一条支流并入北江处,才拐过u字形的弯,粮船便猛地一停。
出了何事?
韩信一看,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那水流急促的支流处,竟有数十条木筏顺流而下,上面满是赤身纹面的越人,高举武器,鼓噪着朝船队冲来!
一切事情都抛之脑后,韩信面色肃穆,抽出了砍刀,声音响彻全船:
迎敌!
第683章 好整以暇
前方,十多艘竹筏已从支流冲入北江,径直撞到为首的小翼上,像极了扑在水牛身上啃咬的恶狼。数十名越人手脚并用,叼着武器,攀爬上大翼,与上面的秦卒肉搏。
位于第二艘船上的韩信只看到,他手下的屯长在将一个越人踹下水后,寡不敌众,被另两个敌人杀死,那浑身绘满夸张纹路的越人战士熟练地割下屯长的头,高高举起,示威地朝这边大呼!
这是场伏击。
军正丞去疾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看向江流左右,从森林里不断冲出的越人,足有数百之多,他们扛着简易的木筏,扔到水里后,七八人挤在一起,用竹竿撑着,朝船队划来
他们或许早就看准了每日皆有秦军粮船途经此地,在林中藏匿许久,就等猎物上钩。
整个船队十多条船,但只有三艘是小翼战船,其余皆是平底宽仓的粮船,除了划船的二十名徭役外,每艘只有一伍兵卒。
在韩信呼喊下,船上的弩兵连忙朝侧方划来的越人竹筏射击,可纵然运气好射翻一二人,依旧无济于事,眼看那些木筏越来越近,既无木墙,又无撞角的粮船,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萧禄这时候才匆匆走出船舱,便有侧面竹筏上的越人举起手里的竹矛,猛地朝船上掷来,插在他边上,吓了萧禄一大跳。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面色有些煞白,脱口而出道:
快让徭役划船,冲过去!
不行!
韩信打断了萧禄的话:越人竹筏众多,纵然小翼能冲过去,后面的粮船载物多,速慢,只怕无法脱险。
那该如何是好?
萧禄有些茫然,袭击发生得太突然,秦船拉成长队,越人从左岸乘茷冲来,这就意味着,每艘船上五个秦卒,要对付数倍于己的敌人
我有个主意。
韩信指向越人较少的右岸,那里正好是平缓的河沙堆积之处。
向后头的船传旗令,随我冲上岸去!
你疯了!
萧禄大惊:你知道这附近有多少越人?众船一旦搁浅,便轻易无法下水,而越人从各处涌来,吾等休矣
韩信语气急促地说道:越人善舟楫,而我军各船各自为战,乃以短击长,以寡敌众,以无备敌有备,必败无疑。
但岸上不同!
韩信指着那片可容数百人落脚的河滩,眼中闪着找到战机的光芒:上了岸,纵是划船的徭役,也能舍舟参战列阵,一旦结阵,我军好整以暇,纵越人再多,吾等亦能以一敌十!
疯了,疯了。萧禄进退维谷,却又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仍抱着一时侥幸道:
还是冲过去为好,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仓掾!
韩信变了颜色:纵然吾等这艘小翼能够逃脱,但后头整整十多条粮船,够一万兵卒吃一个月的万余石粮食,就要丢了!
他看向去疾:军正丞,这是大罪吧?
罪当死!
去疾咬咬牙:自百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军贼’,身死家残!
韩信颔首:没错,事到如今,吾等若不想为军贼,被君侯处死,便只有拼死一战了!
至此,他不再管萧禄的意见,乘着越人竹筏还没靠上来,让船尾的小卒向后面的船打旗号,旗尖直指右岸!
冲上去!
诺!
水手掰动了舵,船舱里的徭役们也加速划船,船头渐渐偏转。
萧禄绝望地闭上了眼,他不明白,一向胆小,会钻人胯下的韩信为何今日如此疯狂。
去疾也连忙抱住桅杆,省得撞击时被甩出去,这时候他发现,韩信在颤抖。
韩信其实也很害怕罢?去疾如此想。
殊不知,韩信是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无法按捺的兴奋!
他知道,今日,自己将迎来真正的第一战!
兵法上说: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这意思是,不论在什么场面下,都要避免以寡敌众,哪怕我军总兵力少,亦要专而为一。
这道理韩信明白,但真正运用起来会怎样,他也不知道。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殚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遂为众人所笑。
韩信的颤抖越发剧烈,不得不猛掐虎口,让自己冷静。
但磨砺十年的剑,若连条蛇都杀不了,屠龙,也只是痴心妄想!
若如此,还不如,便折在此地罢!
下一瞬,伴着满船人的呼喊,小翼以极快的速度,重重冲到了积累着厚实白沙的河滩上!
真是大意了。
三关都尉安圃得到沿途亭障报信后,便立刻带人走陆路,赶到上游二十里外船队遭袭的地方,这一路上,他心中不由暗悔。
本以为,在大军水陆清剿过一番,使沿途越人部落灭的灭逃的逃后,北江道足够安全,却不料越人竟如此大胆,这么快就摸了回来,还对粮船发动进攻。
若那批粮食丢失,还真是巨大的损失。要知道,每一粒粮食,都是从江淮各郡,运到武昌长沙堆积,再由牛马骡驴驮运,抵达郴县,再由数不清的民夫,人背手提,翻越五岭运到湟溪关,再装船出发的。
加上这么多人力财力的损耗,算起来,每石粮食,价格相当于中原的十倍!
这十多艘船,一万石粮若落入越人之手,哪怕是昌南侯,也会心疼吧
相比而言,死五百人,反而不算什么。
但对船队幸存已不抱希望的安圃抵达河流汊口时,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十来艘船排成一排,静静地躺在河滩上,那些越人早已不见踪迹,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以及河边被抛弃的木筏,证明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见友军过来,军正丞去疾笑容满面地走来,朝安圃拱手:安都尉,不曾想,吾等押粮的末队,也能混到一场小捷!
小捷?
去疾指着兵卒和徭役砍了后堆积在河边的首级:力敌越人上千,斩首两百,兵民伤亡不到五十,岂非战捷?等这些船再下水,除了粮食,恐怕还要专门腾一艘出来装人头了!
说着,去疾还让韩信过来,介绍道:
舍舟登岸,结阵而战,此皆韩百长之功也。
安圃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却年纪轻轻的百夫长,不由惊讶:汝等靠不到一百人,挡住了越人上千人进攻?还斩首两百!
韩信拱手道:不止一百,加上划船的徭役,也有五六百人了。
他指着搁浅的船队,向安圃解释先前的战斗过程:冲上岸后,众人合而为一,持弓弩者站于船上,其余结圆阵保护,站在水中或岸上,以盾牌矛戟挡住越人,便能占尽优势。
而那些划船的徭役,他们虽无弓弩矛戟,却有砍柴用的砍刀,彼辈听说南越人好食人,畏惧之下,亦能拼死而战,为我守住阵脚。纵然越人骁勇且众,但极其散乱,分而为十,轮番进攻,仍是飞蛾扑火,几次扑上来都被打退,死伤惨重后,便各自退走了
韩信只没有说,在武昌营监督这群民夫砍柴伐木之余,他也拿众人当试验品,分了一下行伍,练了练军阵。虽然也有人暗暗骂他胯下之徒懦夫。但有被韩信砍掉脑袋的伍长做先例,明面上的命令,无人胆敢不尊,所以虽不如正规军,但也略有秩序。
不曾想,却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安圃听罢后,暗暗惊奇,问韩信:你叫什么?
韩信青年垂下头,低声道。
安圃有些不悦:堂堂八尺男儿,说话怎如此轻声细语,你方才是如何指挥的?
他不知道,韩信在指挥时,可是嘶声力竭的
但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远到淮阴街头,或许是在秦营之中,韩信自报姓名时,却总是不自觉地放低音量。
因为韩信知道,此名一直与胯下之徒穷而无行联系在一起,引来他人嗤笑
虽然韩信曾说,此事叫别人知道也未尝不可,但心里,总还是在意的。
不过今日,周围众人的目光,不再是鄙夷和蔑视,而是敬重,因为他,韩百长打了一场漂亮仗,在电光火石之间,用自己的决策,让着五六百人保住了性命。
知道韩信往事的去疾走过来,鼓励他道:今日之后,军中将遍知汝名,你的事迹,甚至会传到昌南侯耳中,到时候君侯问你,你可得学着,大声报出来啊。
没错,今日一战之后,与此名相伴的,不止是屈辱了。
我叫韩信。
韩信抬起头,大声道:
淮阴韩信!
:
第684章 奴隶
君侯,郁水入海处到了!
黑夫走出楼船船舱,看到了碧绿陆地与蔚蓝大海间那道缺口。
经过半个月航行,他们终于跨越南海,由闽至粤。
珠三角,中国最繁华的地区,房价高出天际的北上广,如今却是一片蛮荒。在黑夫眼中,这入海口如同亚马逊一般,到处都是雨林红树林,颇似一根根浮木的大鳄鱼漂上水面,看了一眼遮天蔽日的船队后,识趣地钻回水中。
因为造陆尚未完成,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海,后世的许多地区还在海里,中山澳门珠海是一个大岛屿。舟师从岛屿右侧擦肩而过,在破碎的沙洲和小岛间穿行,躲避危险的暗礁。
船队行驶到这,便能发现,此地虽然荒蛮,却并非处女地早在几千年前,越人就在此繁衍生息,开始种植稻谷。南越地广人稀,刀耕水蓐,一般是两把火,开春烧一次,秋后换个地方再烧一次,等树木化作白地,再将水灌进去,与草木灰一混,就是上好的肥料。随意播撒种子,不用精耕细作,就能得到收获,虽然亩产远没有中原高,但耐不住天气炎热,一年两熟啊。
所以越是往内陆走,就越能看到远处滨海平原上成片的水稻田,以及南越人的干栏式小庐。
此时,围着木棉布裙,田间地头收稻的越人看到如山一般庞大的楼船杀到,都站在田地里目瞪口呆,直到秦军兵卒登岸,才连忙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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