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衙门里规矩就是外头有人来拜访,皂吏打一下梆子,属吏从望孔看下来人,然后转动望桶将公文交给在内的正堂官员。
三名后堂当值属吏一并向林延潮行礼,林延潮放下架子与三人说了几句话。
说话间得知三人是每日有两人轮值,平素他们就在会客间当值,若是林延潮有事使唤他们,在内间摇铃即可。
走到会客间,因为知道林延潮升任正堂,这里已是早早打扫过数次,今日到任仆役已是又是打扫了一遍。
会客堂正中是两张花梨木高背官帽椅,桌椅以织锦覆之,椅下各摆着脚踏,两张高背官帽椅旁还摆着几张普通椅子,以及圆凳。
椅子以丝套覆之,圆凳则没有,且都无脚踏。
由此可见这后堂外头看起来普通,但内间椅榻瓶几都是精致物件,可以称得上修洁华美。
对此林延潮甚是满意,然后走进了内间。
会客厅之内两个大套间,都是身为正堂的林延潮平日办公休息之处。
说实话一个套间已经足够宽敞,但是没办法,衙门必须给配啊。前吏部尚书王国光都拿了朝廷一万两银修火房,自己用三间火房也是无妨。
所以两个套间,靠中间的作为林延潮退堂后办公之用,此间桌椅书架一应俱全。
两件案桌,一件上面摆放多是案牍,看来是日常处理公文之用。
另一件书案以屏风围之,笔筒笔架里搁了不少大毫笔,都可作挥毫之用。平日有闲暇的时候,官员完全可以在此作字作画。
案桌以一山水画屏隔之,另一面则摆放着六间大书架,上面堆满卷宗,书籍。书架旁还有张可坐可躺的罗汉床,是作看书之用。
靠东首,也就是最里侧的套间就是休息处。
里间中置睡床,睡床周壁以刺绣为之,犹如室中之室,床榻旁还有长脚踏,座地衣
1221.第1204章 真有这一天
第1204章 真有这一天
两名下人正服侍林延潮更衣,除下大红斗鱼袍,官帽官靴,换上了家居燕服。
这几年过着养尊处优,衣来伸手的日子,不知不觉令林延潮刚到中年就有些发福的趋势。
下人奉茶之后,林延潮摒退左右,向陈济川问道:“此人怎么如此硬气”
“回禀老爷,各种手段都用了此人就是不吃,口里说一定要见老爷一面。”
“哦都用了什么手段说来听听。”林延潮来了兴趣。
陈济川道:“他不是饿得不行了吗我担心他饿死,就派人到他的柴房旁升起火炉,大鱼大肉的吃着,还好几个人劝着,换了别人如何忍的但这家伙一声不吭。”
“老爷此人若是真死了,丘师爷那边恐怕不好看。”
林延潮放下茶盅道:“看来倒是一个硬骨头的人,那我不妨耽误一点功夫,见见这样草莽豪杰。”
当即陈济川随着林延潮来府里一处偏僻柴房里,柴房外有两名家丁看守。林延潮从窗外看去,但见柴房里虽昏暗,可隐约见一个男子正卧在柴堆上。
林延潮令陈济川候着门外,自己举着油灯走入了柴房。
油灯点亮了昏暗的柴房里,但见此人一阵挣扎,手脚上的手镣脚镣一阵响动,从柴堆之上强撑起身来。
对方问道:“敢问来人是部堂大人吗”
林延潮在此人面前三步站定,但见对方颧骨高耸,脸颊深陷,不过仍可看出此人身材骨架很大,但已饿得奄奄一息。
林延潮点点头道:“你猜得不错。”
对方精神一震道:“果真是部堂大人,小人当年曾远远见过部堂大人一面,今日蒙得赐见实是三生有幸。不知部堂大人可否给小人点吃的喝的。”
林延潮失笑道:“你不是绝食吗”
“部堂大人肯赐见一面,小人今日又何必死!”
林延潮笑着道:“好。来人除了他的手镣脚镣。再给他些水和饼子,不要太多。”
钟骡子三下五除二吃完,拍了拍肚子然后道:“部堂大人,此来可是相信我钟骡子的诚意了吧。”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诚意对我有何用。”
钟骡子一拍胸脯道:“回禀部堂大人,这户部云南司,通州仓场,坐粮厅,我钟骡子都能说得上话,另外临清以北运河上我还有三千兄弟。”
“口气不小。”
“小人没有半字虚言。”
“那你来找我作什么”
那钟骡子道:“有人要买我的命,此人姓吕,乃是通州有名的掮客,半个抵京的漕粮都通过他为中介,方可入仓。他买通人查清了我的底细,只要一句话我就没命。”
“你的底细是”林延潮闻言笑了笑,示意对方继续说下来。
钟骡子叹道:“我是罗教的人。”
“难怪如此,”林延潮点点头,“你们要知道朝廷里不少官员对你们有所偏见。”
钟骡子道:“大宗伯不要误会,我们子弟都是运河上贫苦人家出身,大家聚在一起,并非为了生事,而是大家能相互扶持,不被贪官污吏,地头蛇欺负,大家能够有一口饭吃,能够活命。”
林延潮道:“朗朗乾坤之下,朝廷哪里有那么多贪官污吏就算有,你钟骡子既认识户部云南司,通州仓场,坐粮厅,手下还有三千弟兄,直接向朝廷陈情就好了。”
钟骡子闻言苦笑道:“大宗伯所言……所言极是。但是现在有人却往我们泼脏水,说我们以拜罗祖为名结社意图对朝廷不轨。”
林延潮道:“只要将话说开了,就没什么事。好了,之前囚你在此,是因为不清楚你的底细。”
“现在我不会拿你见官。因为朝廷现在暂时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但是我也要好言相劝你一句,要约束子弟,不为祸地方才是。”
“好了,你可以走了。”
钟骡子闻言大声道:“大宗伯明鉴,若是你不出手相救。我钟骡子一人无妨,我那的三千弟兄就要遭难了。”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你的弟兄任意一人不过平民老百姓,但聚集在一起就不能等闲视之。本朝以严法肇始,眼下虽对民间帮会纵之以宽,但不意味着将来也是如此。你们若真的遵纪守法,朝廷不会有二话,但你们却以此为帮会,聚众对抗朝廷为实。那么吾身为朝廷命官不仅不会替你们说话,更要免得引火烧身。”
钟骡子闻言负气道:“如此请恕我钟骡子来错地方了,我本以为部堂大人是一位能够为民请命的大人呢。”
林延潮冷笑道:“你不用拿言语我激我。本部堂不会吃你这一套。”
钟骡子神色变了变,然后磕头道:“部堂大人!我们现在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林延潮道:“你现在性命捏在本部堂手上,一句话即可夺去。其实本部堂亦甚是可怜你们,你们沿河的弟兄每年在水上讨生活,风里来雨里去,吃了多少辛苦,但大多数钱都给官吏仓吏,保家掮客,闸官经济,车户脚夫,雇夫斗甲赚去,最后到自己兜里能剩几个钱”
“你们以拜罗祖为名,自命粮船帮自保,想不被沿河的贪官污吏欺负。但是你们行事诡秘,不少弟兄在刀口上讨口饭吃,我固然知你们粮船帮的弟兄义气深重,但越是如此朝廷越不待见你们,连沿河不知底细的
1222.第1205章 下马威
第1205章 下马威
林延潮接掌礼部已有数日。
部内之事对于林延潮而言,说繁杂极繁杂,仅仅是礼部仪制司一司主管天下礼仪,上至天子的登基,皇太子的确立,下至士人的科考,老百姓的婚丧嫁娶可谓是包罗万象。
任何事关乎礼仪,礼部都是可以插手的。
但是礼部的事说不繁杂也不繁杂,因为事事有例可寻,只要按照前人定下的法子去做即可,不要妄加改动就好。
林延潮正式接印,任正堂后,深感自己对于礼法二字理解更深了。
自五四以后,有识之士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上下以破旧革新,大刀阔斧破除旧习为主,不过随着这风气的继续,难免有些矫枉过正。到了林延潮穿越前时代,重新提倡国学又成为一股风气,这时国学退去了板古,多讲了实用,但又少了很多纯粹。
但是这也是历史发展规律,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对此早有总结。
现在之时,从孔子起,到了程朱理学时,礼法已是趋于最成熟的时候。
礼法的意义何在,在于一种相对公平的分配制度。
比如天子用八佾,诸侯用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
一个等级有一个等级分配之法,表面上看是约束士与大大夫,但深一个层次也约束了肉食者(诸侯与天子)。
诸侯用六佾,多了即破坏了礼法,天子用八佾即可,多了也是不行。
再到现在的争国本,明朝有任何一条律法说皇长子一定要当太子吗没有。
但是申时行与士大夫们强调,以祖宗规矩,礼法里的嫡长制来规劝天子。
为何刑不下大夫,礼不下庶人
天子能与庶民同罪吗天子犯法,刑部尚书敢抓吗
至于老百姓连八佾,六佾都分不清,何谈礼法二字。
所以这句话可以反过来理解,那就是用礼法来管理上位者,用刑法来管理下位者。
而天子位再尊,但还有礼法制约着你。
破坏礼法会如何有三不高兴,天意不高兴,列祖列宗不高兴,大大夫不高兴。所以王安石变法时,提出了三不足。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天子当以礼治理天下,而不是用一己好恶来治理。
儒家树立了礼法,故而最厌恶的也就是变法。
不用怀疑,古代的士大夫(今日的中产阶级)都是保守主义。
变法意味着破坏了分配制度,如此会给上位者可以任意使用分配的权力。
故而为何以礼治天下,是因为一个稳定的政治制度,绝对要比不明白情况的瞎折腾强。
确立一个政治制度前,最重要保证一个无能或者是品德低下的人担任皇帝后,使他对整个国家的破坏降低的最低。
因为皇帝不可能一直贤明下去,将来迟早会有昏暗无能的皇帝上位,那时候怎么办
一百年建设好的大楼,破坏它只要一天就够了。
这个想法固然有道理,但是宋明两朝都被外族入侵给灭亡。
这原因可以理解固定的分配方式,导致固定生产关系制约生产力的发展。
也可以解释用固定分配方式来达到各方面的平衡,却忽视了熵增。
达到平衡避免熵增,必须在封闭系统内,如此拒绝信息输入,对外交流,国家必然走向闭关锁国。但闭关锁国只能迟缓熵增,却不可逆,一旦强势外部交流介入,平衡必然被破坏。
因此不变是死,瞎变也是死。
这就是林延潮继任礼部尚书后面临的问题,在于如何用礼法来制约皇权又如何借用皇权所授的权力来破除旧习,推行变法
但是想得很长远,但林延潮上任后第一件事,却不是诸如变法的国家大事。
而是礼部没钱了。
此事要从明朝的财政制度而起。
明朝的财政制度是一个很操蛋的制度,他充分体现了,如何防止官员乱花钱。
具体就是每一笔钱的收入都写明了专门的用途。
比如刑部每年例送主客司本色纸张官价银二两七钱四分八厘,精膳司本色纸张官价銀六两七钱二分,共银九两四钱六分八里。
这意思就是,刑部给礼部九两多的银子,分别用来给主客司,精膳司买纸的。
都察院每年给折价银一百四十九两四钱七分,用作礼部买本色本纸八千七百六十八张。但是因为顺天府也给都察院供纸,所以这笔帐都察院转到了顺天府身上,由顺天府给礼部供纸。
而官员的俸禄钱,是由户部按月发放。
而吏员,皂隶,仆役的公食银,又是由兵部按月发放的。
同时礼部还要负责翰林院,会同馆馆员的俸禄开支。
林延潮到任时,也查了账。礼部虽说是穷衙门,但是也欠了不少的烂账。
在公堂之上,林延潮看了账簿后,下面司务官来向禀告道:“启禀部堂大人,这个月工部所给的炭火银三百一十七两五钱二厘已派官送至,顺天府的本色本纸钱也是送至,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林延潮问道。
“但是刑部的本色纸张银,工部的炭火银没到,另外户部给的官员俸米钱给了一半,而兵部的工食银都只给了三成。刑部的纸张银不过九两多银子,倒是无妨,但官员的俸禄,下面属吏的工食才是大头啊,拖欠不得啊。”
林延潮闻言问道:“那各部是什么说法”
司务禀告道:“工部倒是说炭火银迟个两三日会到,刑部那边没有说法。户部的说法是现在用度紧张,自己部里的官员尚且领不到全俸,先拖一拖下个月再补上这个月。至于兵部更是直言下个月能不能补上还是两说。”
“那么兵部,户部有没有这个事呢”
司务道:“都是瞎扯,户部虽说官俸时常拖欠,但是我们六部的官员却一向及时给的,其他部里都已经领了全俸唯独我们礼部拖欠了。还有兵部更是如此,今年兵部刚从太仆寺那支了三万两银子,虽说这钱用作边饷,但怎么也不至于手头如此紧张。”
林延潮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户部,兵部有意拖欠咱们礼部的官俸,工食了。”
司务连忙道:“卑职没有这个意思,或许真有什么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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