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今年元旦贺仪,天子下诏免去庆贺,申时行率百官到会极门行礼即罢,至于孟春的大祫之礼,天子也以李太后感寒染病为由拒不参加。
少了天子,场合不如以往隆重,不过百官仍是依例与会。
而以而立之龄位极人臣的林延潮,却是以礼部尚书新年贺仪中却是第一次亮相,不免惹百官瞩目。
林延潮在百官拜贺时,尽职地履行了他的职能,坚定地站在了申时行,许国,王家屏等内阁大学士,以及吏部尚书宋纁的身旁,即不喧宾夺主,也无人可掩他之光芒。
新年庆贺之后,林延潮就一一出行,拜访当初在廷议上投了自己一票的官员。这既是感谢支持,也是拉近关系,以后在廷议上少不了与他们打交道。
第一次廷议上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其中也有他在九卿之中人脉太少的缘故。
上元节过后,林延潮到礼部上任。
这日他舍了大轿而坐了小轿,轻车简从行至东江米巷。
抵达衙门后,林延潮但见一排的官吏站在衙门口那垫着脚伸长脖子朝街口张望。一直到了林延潮轿子停下后,还有皂隶上来驱赶斥声说,这不是你停的地方。
如此直到林延潮着官袍下轿后,场面方才不一样了。
小吏们是拜倒了一地,然后立即有人进门通禀,林延潮不以为意立在衙门前,负手打量起这阔别两年的礼部衙门来。
礼部衙门一贯破旧,但在去年修葺了一些,这还是多亏了前任礼部尚书朱赓的功劳。
不过门面是好看了,但官吏们住的官舍还没修,当时朱赓拍拍屁股回了浙江老家丁忧,所以工程也只干了一半。
然后林延潮目光动了动,但见左侍郎黄凤翔,右侍郎赵用贤率四司官员一并出迎。
黄凤翔五十有许,相貌堂堂,又兼在南北国子监任过祭酒,可谓师表之相。
而赵用贤则体态发福,比较肥胖一些,当年他因谏张居正夺情之事,而被廷杖得皮开肉绽,甚至掉了好几块肉。后来他的夫人捡了一块巴掌大的肉,制成肉腊珍重藏之。此事被官场上传为佳话。
二人一左一右迎上行礼,林延潮笑了笑寒暄了几句,之后入内拜印。
拜印后,众官员迎林延潮至公堂参拜。
皂隶,官吏,各司官员按班按序见礼。
大多数人都是旧识,当初林延潮任左侍郎时都打过交道了,所以再次相见林延潮也都能叫出名字来。
但四司官员却都换了,这就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现在的仪制司郎中徐即登,万历十一年进士,是江西丰城人。
主客司郎中俞士章,万历十一年进士,江苏宜兴人。主客司员外郎何乔远,福建泉州人,他与林延潮是乡试同榜。
祠祭司郎中蔡逢时,万历八年进士,南直宣城人。
精膳司郎中陈泰来,万历五年进士,万历四年与顾宪成,于孔兼同领乡书,几人交情极好,可谓是东林党一员。
入座之后,林延潮笑着与众官员说说笑话,提及当年衙门里的旧事。聊了一阵后林延潮突然一咳,闻此众人都是收敛笑容,在旁正襟危坐。
但见林延潮开口道:“诸位与本部堂打了几年交道了,在座无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明白林某之行事乃先小人后君子。今日本部堂新官上任之际,故而与诸位先约法三章,本衙门三堂四司大小官吏都要依此而行免得日后生了埋怨。”
众官员一并称道:“还请大宗伯明训,我等必遵照而行。”
林延潮点点头道:“那么诸位听好,本部堂所言第一事在于敏事,敏有二义,勤也快也,如有一事今日不了则迟一日,明日不了则迟二日,弊由此生矣。故敏之一字圣门屡有言之,论语有云,季文子三思而后行。而圣人却谓,再,斯可矣。就是此意。我等衙门公门也是如此,立刻打发得者便打发,该出示者便出示,务令案无留牍,衙无留人,如此可以风清弊绝矣。故本部堂立敏事为衙门第一事。”
下面官吏听了都是叫苦,衙门向来都是拖延办事,这也是他们一贯怠事钻空子的办法,但林延潮一上任即提出了敏事,要案无留牍,衙无留人,意思就是今日事今日办不许拖延。
林延潮目光扫过众人,然后道:“第二事在于练达,为官为吏者,当诸事练达,遇疑难事如破竹矣。今日起各官各吏,当事需熟看条例,惯知册籍,事必独裁,籍能自探。若要书手代劳则可,若是书手徇私,为官匿不查者当罪,亲查查出则必罪书手勿饶。三堂之中每日必升堂,处理投文等事后方允回火房,至于签押用印不可容由属吏保管。”
不少官吏们听此都是额上汗水下落,这话说得是练达,其实主要是防止官吏书手勾结舞弊。官员们事事必须亲力亲为,不能什么事都假手于人。
“第三事就是节俭裁革。”
说到这里林延潮按下话头,语调放缓道:“这不是并非本部堂的主意,而是朝廷立的规矩,诸位都知道朝廷用度现在是捉襟见
1219.第1202章 头等之事
第1202章 头等之事
官印分为官职印与官署印,此外就是御宝,就是皇帝的印信。
官职印是官员个人印信,这里林延潮所提的部印就是官署印,整个礼部唯有一枚,乃正堂所有,至于堂印则是官职印,这是每名官员人手一枚的,这些一并由礼部铸印司管理。
对于林延潮而言这部印就是礼部印,就是权力所掌,一切礼部所出的公文唯有加盖官署印信方才生效。
一名官员离职,称之挂印,意味着他放弃了手中权力。
若说内阁是主决策,那么礼部就是主行政,故而礼部印的使用,对于林延潮而言是头等第一大事。
比如一份从礼部发出的公文,所具有的公文格式,都是已经框死了规程。
首先公文上要有部印,然后是两位侍郎之一的堂印。这是官印一直以来的使用制度,官府印信必须由正官与佐贰官共署,各自划字,共同判署方可。
尽管明朝的官场制度,佐贰官权力远逊色于正堂,但官印之制保证了正堂与副僚之间能够相互监督。
这只是地方省府的官印使用制度,但上到六部仅仅有佐贰与正堂的部印堂印不够,还需请有司之司印。
有司司印并非在四司郎中之手,而是在员外郎手中。司印必须由员外郎盖印,郎中监督。
如此还是不够,最后的公文上还必须有主事画押,该司司务吏画押,都吏画押,如此的公文才能明发。
至于林延潮方才所言,言先见堂印,再见部印也是官员盖印的流程。
因为公文一般而言由下草拟,由上复核,越级上报是官场大忌。
若是下面官员先找林延潮盖了部印,然后再找侍郎,有司官员盖堂印司印,那么下面的官员是盖还是不盖
当然一般而言下官的官吏不会这么不懂事,但万一遇有林延潮不在衙门,或者是与哪位侍郎有什么不和。
所以林延潮此话一出,等于明确了规矩,有司官员没有过堂印,就不要来请部印了。
听了此一言,黄凤翔点了点头,而赵用贤神色也是好看了很多。
对于赵用贤而言,林延潮此人私交虽与自己不好,但公是公,私是私,在衙门公事上至少目前来看他没有为难自己。
而林延潮心底也有计较,他也不怕赵用贤翻脸,若对方真的不配合,他大可绕过赵用贤,一切公文由黄凤翔署堂印就行。
所以由此也看出明朝六部的决策方式,一封公文只要有正堂或任意一名侍郎同意即可,也就是三分之二的票数便能执行,但正堂有一票否决权。
听林延潮一言,黄凤翔当即道:“没有异议。”
而赵用贤则抚了抚须,淡淡地道了句:“且当如此。”
林延潮将赵用贤脸上的神情看在眼底,然后道:“至于各司里……”
林延潮话音顿了顿,但见各司官员无不身子前倾,露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各司掌印官员必须在司用印,不可私自携印回家,另外用印时司里的事务官务必到场,用印之后再行画押!”
“谨遵大宗伯之命。”
然后林延潮道:“至于四司事务,仪制司以后由左宗伯分管。”
仪制司郎中徐即登以下员外郎,主事一并起身称是。黄凤翔脸上微微掠过一丝笑意。
“祠祭司以后由右宗伯分管。”
祠祭司郎中蔡逢时率司里官员一并起身领命。赵用贤依旧是黑着脸。
“精膳司也请左宗伯分管。”
精膳司郎中陈泰来与众官起身称是。
“至于主客司事务繁杂,本部堂打算则由二堂兼管。”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官员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这是什么意思,两部兼管,还是两部都可以不管
但是明白人都知道林延潮的用意,林延潮当初任礼部侍郎就是主管主客司,两堂兼管的意思,就是本部堂亲自来管。
主客司郎中俞士章片刻后即明白了林延潮的用意,当即率司里众官员起身领命。
当即各堂各司的事情林延潮都吩咐完毕,众官员于是起身告退。
走出正堂大门时候,众官员都是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议论,感叹林延潮这新官上任之三板斧。
而精膳司郎中陈泰来与赵用贤二人齐行。
陈泰来见赵用贤一肚子气当即道:“定老无需着恼,这林三元年少得志,正是气盛之时,现在又兼大宗伯掌礼部事,此诚不可争锋。”
赵用贤捏须道:“老夫岂有不知,老夫并非恼他科名在你我之下,也不是恼其刚愎自用,而是他乃申吴县之心腹。他到任第一日,即拿老夫立威,其意在于阿谀政府,毕竟天下皆知老夫乃申吴县的眼中钉,同时他林侯官也可报当初廷议上老夫没投他一票之仇。”
“原来如此,还是定老看得通透。看来大宗伯这心胸……”,陈泰来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
“……的名声果真不假,若是他以后掌部处处与定老为难如何是好”
赵用贤摆了摆手,傲然道:“老夫当年连张居正都不怕,又何惧此黄口小儿。”
陈泰来生起一丝忧虑道:“定老,其实我看大宗伯行事其实还是有分寸的,比如他说
1220.第1203章 绝食
第1203章 绝食
诸事处置后,林延潮的随从开始收拾公堂与火房。
这火房在吏部,户部之中,是为左右侍郎,各司郎中所用。
火房的布置与衙门不同,其他人不得擅入,并有专门之胥吏负责管理。
林延潮以前到吏部文选司办事时,文选郎都在文选司的火房接见自己,这火房外堂就是郎署官的会客之地,内堂则是他们饮食休息之处。
在任官员向来都喜欢将火房作得精致奢华,张四维当国时,吏部尚书王国光是他老乡。当时云南道御史杨寅秋纠王国光六罪。第一罪就是擅支工部银一万两修理火房。
最后王国光因此事被罢官。
林延潮任右侍郎时,火房年久失修,所以平日林延潮都不愿在此办公,宁可与属吏们在公堂上挤一挤。
现在朱赓重修了馆舍,两位部堂的火房也是重修。
现在林延潮身为正堂,礼部衙门的后堂火房即是他休息之处。
官员已经接见完毕,于是林延潮当下从正堂前往后堂火房。
正堂左右就是四司,左上乃仪制司,右上为祠祭司,左下为主客司,右下为精膳司,平日
正堂与后堂之见乃穿堂,穿堂左右二壁上悬挂都是御制的礼部箴言。
墙上最多就是太祖之训,如洪武年间的礼教之训,礼仪之训,其次就是成祖的圣训,然后依次递减。
可想而知从朱棣确立北京行在为京师以后,每位礼部尚书退了堂后从这条通道走过,都是看着左右两壁的圣训来警醒自己。
幸好太祖对于礼部官员还是留了几分颜面,若是壁上悬挂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试想一下如此上下堂的心情可是很沉重的。
林延潮来到后堂,后堂一共五间,后堂左右各是左右侍郎火房,是各自三间。
后堂五间取了三间作为林延潮的火房,其余二间都是随员休息之处。
后堂之后还有碑亭两座,亭左亭右各有十一间房是给礼部属吏休息之处。至于亭后则是架库房。
这就是礼部后堂的格局,林延潮来到后堂时,仆役们在堂下一并向林延潮见礼。
林延潮记得自己刚来礼部时,有几个仆役因为是伺候着正堂的关系,对自己并不假辞色。虽说面上没有得罪,但是那等态度还是令过目不忘的林延潮就这么记在心底了。
今日自己一来,这些仆役们都是改颜相向。
林延潮并不以为意,他对待这些仆役与属吏的态度差不多。
这些人用得好了就是自己的耳目,用不好了什么时候扎你一刀也不知道,所以远了不是,近了也不是,亲了不是,疏远了也不是。
后堂与文渊阁的样式差不多,外头都是一圈的游廊。
却说礼部虽是二品衙门,但官舍已经很有些年头,本来看去不起眼,但林延潮一走进这里心底觉得有些不同。
就好比上一世单位里老旧苏式砖砌办公楼,虽然与新办公楼比起来破旧多了,但走进这里时总能有等厚重的心情。
这就是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楼不在新。
后堂东首的三间作为林延潮的火房,西首两间即是正堂属吏办公休息的地方。
后堂当中一间即是会客,也是作门屋之用,会客堂面作六扇红漆门窗,一般只开两扇作诶出入之用。
门外有皂吏值守。门后摆着黑漆桌椅,乃后堂当值属吏所坐。
东侧门窗一扇开有望孔,门外还有一个转桶,半个在外,半个在内,可作投递公文,信件,名刺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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