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宋纁闻言大笑,摇了摇头道:“林宗伯此请,老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部里还有事,元辅,大宗伯,老夫就先告辞一步了。”
“也好。”申时行点了点头。
宋纁走后,申时行看了林延潮一眼没有说话,负手前行,然后在乾清门前在上了轿。
林延潮向轿旁的申九点点头,自己亲自搀扶申时行上轿。
申时行对林延潮道:“你昨夜奉召进宫,眼下不先回去把家里安顿一下。”
林延潮道:“家里的事有下人操持,学生初任,特来请恩师教诲。”
“教诲不敢当啊。你现在是礼部尚书,连老夫也要尊称你一声大宗伯了。”
林延潮听了不知说什么才是。
而申时行闭上眼睛,摇了摇手。申九高声道:“起轿!”
四名轿夫抬起申时行的软轿,申九等随从跟从离去,留下林延潮在原地。
随着乾清门走出的众官员见了这一幕,都有露出好笑之意,然后说着话从林延潮身旁离去。
“丢人,真是丢大了。”
林延潮心底如此说道,再想起之前的廷议,自己最后提出的海运之策,遭到王一鄂,石星,陆光祖的一致反对。
最后廷议上只是增设登莱,天津两地的屯军,并修补城池。至于海运之事最后作罢。
林延潮以九卿身份参与的第一廷议实在不那么顺利。
此事是在林延潮的意料之中的,不过廷议上反对之声那么大,令林延潮觉得有些难办。
林延潮立在乾清门前片刻,然后赶往文渊阁。
因为年节将近,这从乾清门赶至文渊阁时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官员。
这么多年文渊阁的司阍还是老人,一见林延潮急忙赶来,当即推开了朱红色大门。
文渊阁左右仍可见到值守的舍人,官吏往来于各房之间,虽是年间但内阁里该有的值守官员却一个都不能少。林延潮远远望了一眼,即赶到了阁内。
一见申九林延潮即上前道:“宋兄。还请代我通禀恩师一声。”
宋九有些为难道:“大宗伯,老爷今日廷议上忙了半日,眼下正是十分疲乏在值房里歇息,你还是明日再来吧!”
林延潮道:“无妨,我在值房外面等着就是,待恩师醒了,还请通报一声。”
申九连忙道:“这如何使得堂堂二品礼部尚书在值房外等候,这说出去,大宗伯你就不要为难小人了……也罢,小人就替你问一问。”
申九入内后出来禀告道:“元辅正在用饭,大宗伯先进来吧!”
林延潮当即道:“多谢宋兄,此情以后定当报答。”
宋九笑着道:“那可不敢当,大宗伯眼下位极人臣,他日能不忘记小人已是三生有幸了。”
“你我是布衣之交,我林延潮岂是忘本之人,以后休要提这样的话。”
申九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老爷方才在列位大臣面前没给你好脸色,这也是把你没当外人来看,否则你看老爷几时对人面责过,一会儿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林延潮闻言道:“多谢宋兄提点。”
然后申九带林延潮来到申时行的值房,见申时行果真正在用午饭。
虽说申时行是帝国宰相,但在文渊阁的值房,但吃食也不比其他吃公家饭的吏员丰盛多了,也就多一两道菜而已。
不是申时行不爱享受,只是在面上的东西他必须做好。
尽管菜色普通,但申时行依旧吃得很讲究,长筷细筷银勺拨勺十几样器物都摆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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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延潮入内,申时行抬头看了一眼,对申九挥了挥手。
申九退下后,值房里就剩林延潮与申时行二人。
申时行也没说话,而林延潮也就面对申时行站着。林延潮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申时行时,对方是和颜悦色,虽说身为阁臣但半点失礼的地方也没有。
但是今日……恩,谁叫领导和我是自己人呢。
申时行吃得很仔细,鱼肉里的骨头都要剔得干净,方才放入口中咀嚼。
等到吃了差不多了,申时行用巾帕擦了擦嘴,然后看向林延潮道了句:“原来大宗伯在此,是老夫疏忽了。”
林延潮道:“恩师,这么说真是折煞学生了。”
申时行笑道:“怎么敢当对了,你叫老夫恩师,我倒是差一点忘了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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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回府
炕座上林延潮与申时行二人并坐左右。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捋着花白的胡须道:“你这一次回老家病都养好了吗”
林延潮道:“劳恩师挂念,学生病都已是好了。”
“好了就好。昨夜奉召进宫,一宿没睡看来这精神也不错。你是办实事的人,没有一个好身子好精神是不成啊。”
林延潮道:“学生只是擅争风气之先,哪里能办事。而且学生脾气也不好,下面的人常有非议,言学生气量狭小,远远不如恩师能以仁德服众。”
申时行闻言笑着道:“你这话倒是令老夫想起了徐华亭,记得当年海刚峰讥讽徐华亭,说他是甘草宰相。这甘草药理上说,甘平补益,又能缓能急,对一些性情猛烈的药物监之、制之、敛之、促之为君为臣,可为佐为使,能调和众药,故而有药中国老之称。”
“故而老夫以为这甘草宰相未必是海瑞的讥词,反而是对徐华亭的赞许吧。”
谁都知道海瑞,徐阶二人最后闹得是如你死我活一般,但申时行仍是觉得海瑞赞誉徐阶,这或许就是为宰相的气度。
林延潮道:“恩师高见,这为甘草这无论是谋国还是谋身,都是极好的。”
申时行点点头,捏须继续道:“如为甘草者,威福是皇上的,政务是六部的,言路是台谏的,如此为相能调和就好。不能为甘草的,臭脾气如高新郑者,也是能当国的。正所谓千古无同局,一朝一代何曾有一模一样的宰相。”
“不过老夫以为可为宰相者,要如诸葛亮读书,独观其大略即可。也要如陶渊明读书,有时候要不求甚解。至于君臣相得,更是古今不易。这几句话,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林延潮闻言一凛当即道:“学生记住了。”
申时行笑了笑道:“你可知我这一次召你回京任礼部尚书为何”
林延潮道:“学生擅自揣测是不是朝廷现在正值用人之际”
申时行闻言抚掌笑道:“可以这么说,老夫这一次调你进京,既是为公,也是为私。为公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你在朝堂上可以为国家出谋划策,至于为私……”
说到这里,申时行却没有说下去。
林延潮道:“还请恩师明示……”
但见申时行笑了笑道:“至于为私的话,老夫方才早已是说过了,就不再重叙了。”
林延潮闻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觉得双肩沉甸甸的。
申时行道:“好了,你的事说完了,说说老夫自己的事。老夫入阁十几年,当国也有七载,上上下下也有厌倦了。为官当思退,退了也好,耳根子清静,再也没有人指着老夫说事。”
“退了好啊!”
林延潮急忙道:“恩师春秋正盛,实在不必有此念头。学生这一次回来,就是要为恩师鞍前马后效力的。”
申时行道:“知足不辱,当初你能劝张江陵归隐,为何放在老夫这里,你就不劝了”
“其实自洪武年以后,我朝内阁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然而内阁到底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太阿不可久持,越长久越难善终,上上下下都要忌你,殷鉴不远啊!”
林延潮听申时行屡次谈这上上下下,知道申时行已经感觉到天子对他的忌惮之意了。
林延潮不平道:“圣上要重现世宗皇帝那般乾坤独断,但是从先帝即位以来,高新郑,张江陵,以及恩师在位理政,天下之事皆井井有条,为何圣上不知垂拱而治的道理,将朝政都放手给大臣呢”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若要与林延潮吐糟当今天子的,申时行能够连续说上一个月不带重样的。
申时行道:“宗海,有些话不是我等身为人臣当言的,特别是你我这个位子上,一定要谨言慎行。”
林延潮按着膝头道:“恩师,学生担心你将来若是归老之时,恐怕朝堂上党争要再起了。学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知道做事,但到了那个时候谁来替学生撑着这片天。”
林延潮劝说申时行为何不能延缓致仕。
当年张居正可以早点走却不走,现在申时行可以晚点走却要走。
首辅这个位子不是你坐上去就可以服众的,必须是你能服众再坐上去才能更服众。
申时行虽是整天被言官批评故能匡正天子,但是在他主持下朝堂上大体的事还能运行,无论是西北边事,还是这一次宗室改革,至少都给他办下来了。
见申时行沉默,林延潮唯有继续劝道:“恩师,你若致仕,朝堂哪里有人可以服得了上下……”
“哪个人”申时行笑了笑,“这个皇上早就选好了。”
“王太仓王阁老”林延潮问道。
申时行看向林延潮问道:“你以为王太仓如何”
林延潮欲言又止,最后将心底所有的话化作了一句:“王阁老他风骨峭峻,但不如恩师多矣……”
王锡爵虽说是朝堂上下公认的君子,但与林延潮分明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上台自己哪里好受。
申时行笑了笑,最后肃然道:“无论是谁为宰相,但有一事都必须办,你可知何事”
“莫非是国本”
申时行点点头道:“国本之事,不是策立太子这么简单。你若是替天子想,那么当劝天子缓一缓,但是你若为社稷江山计,则必须早立国本。这又要回到垂拱而治的话了。”
申时行说到这里,言语间又是无尽的萧瑟。
林延潮看着申时行,用一句很俗套的话来表达自己此时的感受就是‘申时行老了。’
林延潮从申时行那出来后,面色十分凝重。
从文渊阁出门后,一直到了东华门门前时,却为一名军士拦住道:“这位大人,你的牙牌!”
林延潮正在想事情,却一时忘了看眼前的路,正想起往腰侧掏牙牌
1216.第1199章 稚绳怎么看?
第1199章 稚绳怎么看
众学生们齐聚一堂,可谓除了正在河南任参政的郭正域,在苏州任推官的袁可立其他的心腹弟子都到了。
至于方从哲,叶向高,李廷机他们虽非林延潮的学生,但方丛哲,李廷机与孙承宗,袁宗道二人关系甚好,在林延潮面前也是以学生自居。
而叶向高与方丛哲,李廷机是同年进的翰林院,他又是林延潮的同乡兼同学,三人关系一直不错,所以也常拉着他来。
所以这六人基本就是林党在京的骨干,朝廷有什么风吹草动,基本上林延潮都从几人的来信中立即得知。
他们六人正是为官不久,年起又轻,常日里彼此间都是以意气相期许,但大家关系很不错。
叶向高与其他五人关系却有些微妙,但他不似其他五人一样以林延潮学生自居,但不妨碍他与五人交好。
而李廷机是万历十一年的榜眼,方丛哲是万历十一年的庶吉士,但他们二人从来没有拿架子,在翰林院里对孙承宗一向尊敬。
孙承宗是万历十四年的榜眼,进翰林院后仕途上一路开了绿灯,现在已是翰林院侍讲了,而且这任命还是出自中旨,特别显得孙承宗深得天子器重。
甚至听说今年天子还破例接见了孙承宗一次。
现在连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见不了天子一面,而孙承宗能破例见天子一面,尤其显得孙承宗为圣眷所青睐。
不少官员都认为孙承宗在仕途上就是下一个林延潮。
但是这个事情传到林延潮的耳里时,却微微有些不舒服。虽说大家身为朝廷的官员都是皇帝的臣子,但天子还是开始挖自己的墙角了。
孙承宗一直被林延潮视作自己的替手,在自己不京时或者是仕途上遭到挫折时,孙承宗可以替自己举起事功的旗帜来。
当然这是在林延潮不在朝堂上的时候。但现在林延潮回到朝堂上,官至礼部尚书时,天子又在重用孙承宗,此举显得有些诛心了。
这看来是先重用学生再重用老师的节奏,但是却令林延潮想起了在平定太平天国后,清朝重用李鸿章以制衡曾国藩。
这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年家子,更是出自曾国藩的幕僚,而孙承宗也是出自林延潮幕下,万历十四年会试时林延潮身为主考,所以又是孙承宗的座师。
林延潮当初故意冷落孙承宗,制造出一些二人不和的迹象,就是想以后若是自己政治上失意,朝堂上至少还有孙承宗支撑。
但是天子反其道而行之,亲自给孙承宗加官晋爵,然后将郭正域调出京师,大有让他在林党内部另立山头制衡自己的意思。
林延潮明知天子有些居心不良,但再见到孙承宗时,心底也不免有些微妙,甚至心想自己以前是不是有些太器重于孙承宗,以至于在朝堂上持事功变法主张的官员里,他的威望达到于仅次于自己的地步。
林延潮知道自己心底虽有想法,但面上绝不可露出猜忌的意思来,何况自己对于孙承宗还是十分信任,视他为可推心置腹的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为难他。
而孙承宗也很争气,而在六人之中大家甚至默然以孙承宗为首。
众人聊了一阵,因林延潮还未用饭,府里就端上吃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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