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宜画姐姐,你别气。宜室姐姐可能真是有些不舒服。”宜维德声音小小的。
“她不是不舒服,是脑子笨!”
上官宜室落荒而逃来到甲板,身体还在发颤,眼泪簌簌而流。
宜画的话说得一点没错。
她就是太笨,从一开始就该晓得。
如果她不是上官家的二小姐,这一切或许就都不会发生。
宜室越想越是伤心,又不愿待会被妹妹们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在袖子里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拼命要自己坚强。一定要勇敢。一定要忘记那个男人!不,是那两个男人!
“请问,你——是上官宜室小姐吗”她的身后顺着风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宜室忙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回过头来。
眼前的男子,儒雅俊秀,高高瘦瘦,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戴着银边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她认得那本书的封面《了不起的盖茨比》,瞬间脸色大变。
“你是谁”她惧怕地问道,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位先生。
男子微微一笑,道:“我是谁对上官小姐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受人所托带了一封信来。写信之人让我务必一定要把信转交小姐手上。小姐还记得这本书吗”
男人把手里的书递到宜室的眼皮底下,她惊恐地摇头,“……我……我不认得书!”
她转身欲走,却被男子转身挡住,“宜室小姐莫怕啊。”男子优雅地翻开手里的书,秀长的手指从中捏起一封黄色信封来。“先看看信吧。”
宜室倒吸一口凉气,不用看字迹,光是看那极平整像热熨斗烫过的信封就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世界上只有他才会那么讲究,小到一枚纽扣,一个信封都要小心安置。
“你、你把信拿回去。他的一切东西我都是不会看的!”
她畏缩地退后两步,转身欲走,男人也不强留
,轻轻笑着说道:“上官小姐的反应还真和参谋长说的一样。他说小姐不会看他的信,果然如此。”他呵呵笑了两声,接着又说:“宜室小姐,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信。这信封里不过是一样你极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宜室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离开,又忍不住被他的话吸引下来。
她狐疑不决,懦弱地问道:“是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保证你会喜欢。”
男人把牛皮信封递过去,她迟疑一会,终于伸手接过。
颤抖的手指打开信封一看,滑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她的姐姐上官宜家。不,应该称为宋太太或是宋上官宜家。
宜家坐在圈椅中,面容憔悴,眼神无光。从袖管里露出的手腕细
2 无声眼泪
汽笛鸣鸣,袅袅雾霭遮天蔽日。远轮而去,码头上送别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开。
没有阳光,就觉得阴冷。
上官宜室孤零零地站在码头上,身边一件行李都没有。淡蓝色的长膝旗袍,肩膀上拢着一条米白色开米司薄披肩。远远看去,像一汪水掬着一轮明月。
一碰,就散。
张卓阳走到她身边,恭敬地弯腰说道:“宜室小姐,请随我上车。”
“去哪”她木然地问。
“去了,就自然知道。”
上官宜室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她知道,他身边的人不会轻易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就如他在她面前一样,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是永恒的主题。
宜室注意到来接她的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这样的车型在繁华的城市并不鲜见。像极了他,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其实一点不普通。
她上了车,还不等看清,张卓阳飞速把车帘拉上。
“阳光刺目。”张卓阳假惺惺地说。
宜室在心里冷笑,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便就是认得街道,遇到巡捕,难道她呼救就会来人救她出水火吗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管,唯一想的只是如何救出大姐。
父亲、两个弟弟都因为她死了,她不能再看着上官家的人因为她送命。
宜室浑浑噩噩,不知小车行驶多久,恍惚听见有人叫她,才知道车停了。
“宜室小姐,请——”
车外的天已经全暗了下来,小车停在一溜花园洋房前面。不知谁家夜宴,道路两旁塞满了各色崭新时髦的小车。欢笑妍妍的女子成群结队从她身边走过。和她们比起来,宜室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一般。
“你是领我来参加宴会的吗”宜室讥讽地问道,明知他什么都不会答。
面对讥讽,张卓阳得体一笑,淡淡地说道:“宜室小姐参加过的舞会何其多,何其好。我们这是家常小宴,上不得台面。请随我来吧。”
他领着她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往最热闹的繁华中心走去。
高耸的四层洋房,前面有宽大的花园,后面有游泳池和网球场。拉来的彩灯成串成串搭在花园的绿树上,穿制服的西仔端着酒水饮料满场飞。
花园的正中搭起戏台,生旦净末丑轮番上场,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把人的心也提起来。
上官宜室跟着张卓阳,越往铿锵的锣鼓喧天声中走去,越把嘴闭得紧紧。
如此胜景,对应的是上官家的满眼白色。是炸成尸块的父亲和弟弟,是浴血的兄长,是她合家老小命悬一线的苦苦挣扎。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一句话,心已经荒成坟地,话一出口,泪就要止不住。世家小姐的教育和骨气不许她在敌人面前露出一丝软弱。
她可以死在敌人面前,但不可以在敌人面前哭。
他们一路畅通,未遇到任何阻挠。
张卓阳领着她穿过热闹的花园,走过游泳池,到达主楼,顺着楼梯一直往上。登上最顶层的四楼。
“请好好休息。”
张卓阳打开阁楼的门,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们打算把我关起来”
“不是。我们把宜室小姐当最珍贵的客人。”
上官宜室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身后传来一股推力。她不自觉往前两步走进去,还没看清屋里的陈设,身后就传来关门落锁的声音。
她猛然转身去拉门栓。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有用,不管她如何拉扯用力,门锁纹丝不动。把指甲抠进去,寸长的白指甲被暴力翻起。那是比折断还要痛的难过。
指甲下的肉,红嫩带血,轻轻一沾,火烧火辣。
窗外的戏台继续唱着,匀了脸的戏子在台上长袖弄舞,一夜就演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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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在阁楼一关就是数日,她像被囚禁的鸟,没有任何自由。
每天她都能听见楼底下快乐的歌舞声和仆人们端着盘子、碟子来往穿梭的叮当声。这栋小楼像极了欢乐的海洋,不分时辰的举行舞会。有时是晚上、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早晨。
她从小楼的窗户望出去,看到街上排着长队来拜访的小车。来的人那样多,个个都是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她曾经的未婚夫,差一点就做了丈夫的人。每日都拥着不同的女士在花园中漫步、歌舞、调笑。
真是讽刺啊!
她把指甲抠到掌心的肉里,生生拽下一块。
今夜的晚宴又是如此,非常成功,宾主尽欢。酒好、菜好、戏班也好。也算给足日本人和奉州面子,上海、苏沪的几位头面人物都来了。
台面上敬酒、喝酒,把酒言欢。台面之下,明里暗里,各自把实力、交情、利益兜转几回合。该支持谁,不该支持谁,大家心里都有了计较。
北方的战局正处于胶着,松岛上官家失去老帅元气大伤。再碰上迟迟付不了钱,到不了货的德式枪械,纵然上官博彦少年英才也难支撑。这场战役中,奉州尽占上风。不仅有王靖荛率队的投诚,更有投靠日本人后的火力支援。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宋家的胜利指日可待。
战争是需要钱的,不管是得胜后,还是得胜前。一场大战消耗把奉州的家底都兜上来,如果继续下去,急需大量的金钱和物资做后盾。奉州暗地里已经和日本人做好交易,把金矿山的开采权交给日本来换取他们的支持,但还不够,必须要得更多。王焕之来上海,是希望能联络南方的商贾富豪,为奉州捐款捐物,以图后日发展。
权钱交易,官商勾结。谁能担保宋标不是未来的上官厉南方商人们都在密切观望战局,都在想该把宝押在哪一方势力上才能万无一失。
国家还要考虑未来,商人只要利益,如何利益最大化,如何在最短的时间赚更多的钱,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尤其在上海滩这个纸醉金迷的洋场,看重的是你能为我带来什么东西、创造多少价值,而不在乎你是谁。
王焕之站在门口笑着送客,“张行长,有空再来!”
“王参谋,我过两天来找你。我们好好谈一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定要来。”
王焕之笑得脸都快僵了,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稀乱。众人眼里他是满面春风的青年才俊。谁都不知道,他的心早已经抽离他的身体,飞到了别处。
“焕之——”
轻软的甜笑之后,一只柔软的小手突然搭在他的胳膊处,撒娇地摇晃着。“我要和爸爸、妈妈回去了。”柳霏霏的小嘴嘟起,十分难舍难离。
“时间不早。确实该要回去。”王焕之含笑的说道。
“我不要!”
“霏霏,听话。”
他安抚着任性的少女,不动声色牵引着她的手走到她父母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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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他是谁?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她握着剪刀的手猛地向他刺去,用尽全力,代表她心里的恨和痛苦。
“啊——”她的手背被他捏住,重重撞上床头柜上的边角。
剪刀应声落地,她的表情痛苦不堪。
“别和我来这一套。”他的唇像毒蛇的信子一样贴上她的脸颊。“你还太嫩了些。”
她厌恶地偏过头去,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王焕之!你想干什么”
他不说话,用行动代表回答。
目的昭然若揭,薄薄的布料在空气中粉碎。
没有怜惜、没有爱意,完全是野兽般的占有。
最后的一刻,她嘶哑着哭着喊道:“王焕之,我已经脏了,你还要我吗”
他呆了,愣愣地看着她。
脏,什么是脏
一股血气从脚底一直往上翻涌,“宜室,你是什么意思别唬我!”
“我唬你……什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宛如珍珠。“你都要有新的未婚妻,难道就不许我再找一个”
“我是我,你是你。”他粗糙的大手在她光滑的脸皮上滑动,邪气十足地说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准别的男人接近你。”
宜室哭着笑了,笑着又哭。
她倨傲地把头偏向一侧,抽泣地说道:“已经晚了……我已经和别人……”
宜室闭上眼睛,无声的眼泪簌簌坠落下来,她凝重的表情不是骗人。
“你——别骗我!”他不自信地问,企图还要欺骗自己。“宜室,我知道你恨我,你这么说是故意气我。”
“我是恨你,所以才要彻底了断一切。我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你应该知道,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我对你最狠的报复!”
时间静默,他脑子中一片雪白。
“谁,是谁!”他怒吼道:“是不是那个叫岳锦然的我要杀了他!”
“不是他。”
“那是谁”他怒得要拧断她的脖子。青筋爆现的额头,脖子都涨得通红。
“是谁”宜室潺潺眼泪,看着他冷笑,“……你真傻。能近我身的人,当然是我爱的人——”
“啪!”
他猛地抽手甩她一记耳光,用力把她从床上扯起。
“是盛永伦,对不对,对不对”
他像疯子一样,把她拖到窗前。从阁楼上的小窗户望下去。
刚好能够看见花园一角,盛永伦正在和王璐璐在花园中并步耳语。
“是他,对不对”王焕之掏出手枪,对准了楼下的盛永伦。
“我要宰了他!”
“不——”宜室尖叫起来,朝窗外的盛永伦大喊:“永伦,永伦!快跑!”
好像有人在叫他
盛永伦抬起头,机警地望向阁楼的方向。阁楼紧闭的窗玻璃上反射着太阳的微光。一群白鸽从法国梧桐的大叶子中飞过。
王焕之把宜室一推,她踉跄着摔在柚木地板上。
“永伦,你在看什么啊”王璐璐娇滴滴地问着,用手把盛永伦的脸掰正,“今天,你除了我,不许看任何女人。”
“看鸟、看风景都不可以吗”盛永伦笑着问。
王璐璐呵呵笑起来,任性地说道:“不可以。母的,性别为女的都不可以,你只能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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