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三少奶奶,没想到,您还会做这个以前从没见过你下厨啊!”
秋冉笑笑,心里颇有些懊悔,不该把手艺展现出来。太惹人怀疑了!
“小菱,你尝一个。”秋冉用汤匙舀起一个汤圆递到小菱嘴边。小菱受宠若惊,轻轻咬一口,鲜得眉毛都掉下来。
“好吃!好吃!”小菱捂住嘴,夸道:“三少奶奶,您在哪儿学的啊真是好吃极了。”
秋冉笑而不语,弯腰把锅里的汤圆舀起放到碗中。小菱把碗搁到托盘上。两主仆正往外走时,一个薄施脂粉,鹅蛋脸型,眼神极足的女人走路带风地向她们疾步走来。
“越——”小菱的话还含在嘴里,手里的托盘即被这女人一掌打翻。霹雳啪啦瓷碗和汤圆掉了一地。
汤水洒在地上,溅到秋冉的长裙上。她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眼前大发雷霆的女子。她认出这女子乃是袁克栋的三姨太——越美。
比起照片上来看,越美确实是个美人,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个越看越漂亮、经得起反复看的美人。脸庞秀丽,凤目细长,樱唇红艳,皮肤晶莹。她和宜鸢是校友,长得三分相似,命运也相似。同样大学辍学,嫁作人妇女。比宜鸢不堪的是,越美不是正儿八经的太太。凤毛麟角的女大学生与人做小,终究意难平。
越美看着秋冉,竖起两只眼睛,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上官宜鸢,你别太过分!一回来就做妖!沁心带了仕安两年,你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凭我是仕安的母亲。”秋冉客客气气的一句话,顿时让越美哑口无言。“濂瞻也同意,母亲也同意,你有什么权力不同意,还急得如此来讨伐我”
“你、你——”秋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越美气结,她捏紧拳头,在空中无奈地挥舞一下。气急败坏地说道:“上官宜鸢,你会遭报应的!”
“我做母亲的,要回自己的儿子,遭什么报应”
“你就牙尖嘴利吧!”越美的脸从红气到白,一甩手走了出去。
无妄之灾来得匆匆,留下一地狼藉。小菱跺脚嚷道:“越姨太这急脾气也该改改了!三少奶奶,真应该告诉司令,让他管管。”
秋冉提了提溅污的裙子,心里为这新裙子感到可惜。
“告诉他做甚,女人家的事情,自己解决就好。”她想想,又问:“我把仕安带走,章沁心是不是很伤心”
还用问越美都来为章沁心抱不平,答案是肯定的。
“三少奶奶,小心地面!”小菱扶着秋冉的手,走过满地的碎瓷,小声说:“听说,这几天章姨太病了。一直没出过房门。大概是不满老太太的安排。其实,她有什么不满的,又不是仕安少爷的亲娘。”
秋冉嘴里叹息,心里颇有些同情章沁心,“小菱,你去准备些羊角酥和红糖杨梅。我想去看看章沁心。”
越美摔了三少奶奶的汤圆,这故事须臾就传遍阖府上下。大家都在等着看心高气傲的秋冉要怎么收拾越美。以前的三少奶奶高深莫测,不太愿意和三爷亲近。没想到,过了两年,三少奶奶依旧得三爷爱重,还变得愿意同三爷亲近起来。前几日的枕头风吹得有效果,三爷转头就把四爷、五爷放出来。连最不喜欢她的老太太也转了性,把仕安少爷都还给她。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等着看戏好了。
章沁心缩在房里,知道越美为她出头。再听说秋冉领着人往她的小院过来,唬得心脏一跳一跳的。
她出生没落的官宦之家,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是女子的三从四德刻到脑髓里。尊卑有别这句话她懂,一辈子也为这句话怄气。明明她比上官宜鸢更早认识袁克栋,爱他也要更深,更得老太太的欢心。为什么他娶的人偏偏就是上官宜鸢!给她婚礼、给她地位、给她儿子……不管上官宜鸢做了什么,他都能原谅她。自重精贵的男人,却在她的面前一次次低下头来。
说起来,越美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越美是土生土长的平京人,排行老四,父亲在前门劝业厂开印刷局。家境不错,父亲很娇惯这唯一的女儿,请了教师在家教女儿国文、数学、英语、绘画……越美不但美丽还特别聪明,考上了慕贞女校后又考上了平京女子大学。到了学校组社团、演话剧亦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还交了男朋友,感情甚笃。男孩子也是努力向上的大好进步青年,两人商议好,毕业后要服务社会去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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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恨铁不成钢
“如果不舒服,就不用起来。”秋冉笑着走进来,“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看看你。”
章沁心低着头,身体向后退了一点点,淡淡地说:“谢谢三少奶奶关心,我没事。”
秋冉一愣,为她称谓上的疏远。可见,章沁心和越美和上官宜鸢关系疏离。
“你是不是怨我,把仕安接到紫枫苑”
“没有。”章沁心小声说,眼睛瞬间变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你可以随时可以来紫枫苑看仕安。”秋冉真诚地说道:“只要你愿意。”
章沁心摇摇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双手在身前搓着,眼睛越发通红。
“你还有什么事吗”
看着章沁心的表情,秋冉心里很不是滋味,为自己突然地降临而抢走本来属于章沁心和越美的东西而感到不安。
在这个家里,章沁心和越美是比她更深爱袁克栋的女人,但她们都没有得到他的爱。
秋冉很想坦然告诉章沁心,不要焦虑,她是偶尔飞来过客,完成所愿之后,必然又会像羽毛一样轻轻飞走。
她不想改变任何人的生活,更不想有人因为她而变得不幸。
秋冉拉过章沁心的手,轻柔地说道:“也没什么事,大家都说你骨牌打得好。我想请你教我打打骨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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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万事兴!
家大业大的家族最不愿的就是妻妾争宠,兄弟不合。最近袁家大宅其乐融融。好多年不曾有的和乐,兄弟和睦、妯娌融洽,就是最难调和关系的姨太们之间也亲得如姐妹。
这其中秋冉的态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
第一,她不和弟媳妇们争艳;第二,她安分守己,不多嘴多舌;第三,她在老太太面前隐忍规矩。端的一副贤良淑德的妻子表率,众人都被她蒙蔽过去。
骨牌必须得四人成局,章沁心每次来紫枫苑都把越美拖上。
越美心高气傲,拗不过章沁心的哀求。每次来紫枫苑,下巴都是抬得高高的。明明囊中羞涩,生怕被人瞧不起而豪掷赌注。再加上唐菲儿和杜韵琳,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每每这个时候,秋冉便退出来,把牌局让给她们四人。专职来教牌的人在牌桌上大杀四方,学牌的人倒在牌桌下。
偶尔无事,他下午回来得早,看见美人们正在屋里摸骨牌。唐菲儿和杜韵琳打对家,秋冉和沁心打对家。袁克宗和袁克裘在底下看牌。
“司令回来了。”
大家看见他回来,像学生见到老师,紧张得不得了。尤其是袁克宗和袁克裘两人纷纷面色犹带惊慌。
袁克栋看见两个弟弟也没有好脸色,眉头一挑,说道:“你们来了”
“嗯、嗯。”两兄弟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皆是一脸惭色。
秋冉看着着三人倒有趣,笑着说:“你们这是怎么呢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军部,紧张什么”
袁克栋碍于情面,指着袁克宗和袁克裘,说道:“上次的事,我是看着你们三嫂的面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再休想我出手帮你们!”
“是、是。”袁克宗和袁克裘唯唯答应,他们的妻子也都噤若寒蝉,牌都不敢打了。
“我看你还是别回来了,”秋冉打了个哈欠,说道:“你看,你一回来,大伙都不敢说话,连骨牌都不敢玩了。”
“没事,你们玩你们的。”他语气一变,对着两位弟媳难得露出笑容,把脱下来的外衣交给小菱。他洗了把脸,进屋把衣服换成便服,出来后站在秋冉身后,笑问她:“学了这么久,有长进没有”
秋冉摇头,骨牌有何趣味的累得她脖子酸痛,眼皮打架。她打个哈欠,向他说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打几圈。我瞌睡得不得了——”
他卷起袖子,打开她的钱匣子,问:“筹呢”
“输了。”
 
; “天天交学费啊”
“天天交学费。”她站起来把钱袋子抖抖,表示真的没有筹码。
“没用的东西。”他戏谑,“走开!”
看见三哥上桌,唐菲儿和杜韵琳赶紧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丈夫。
她如临大赦,赶紧跑走,走到里室歪在床上翻着从松岛带来的书。
岳沐修给的这本书确实是厚,她看了好久都没看完。不过确实很好看,捧起来就入了迷。
小菱蹑手蹑脚走进来给她送茶,顺手指了指外面。意思是,三少奶奶,你得出去应酬,不能让章姨太一人得风头啊!
秋冉皱眉摇头,拿
32 太规矩
袁克栋出了紫枫苑的门也没拐个弯去看章沁心或越美,他立在院门外的青石板上,心里莫名生气。
气什么气她太规矩、太体贴、太贤惠!
以前怨她不懂事,现在怪她太懂事。
“司令”雷心存跑过来,一脸子的狐疑。难得休息半天,怎么就出来了
“备车!”他说。
“去哪司令。”
“八大胡同。”
“啊!”
“啊什么啊我是没去过,还是你没去过!”
他怒火中烧,雷心存捂住嘴,立即跑去备车。
洋车开出去,袁克栋几天没回家。一些流言碎语慢慢在家中流传开。
秋冉听见也当没有听见,最近事忙,除了一心一意抚养仕安,还要照顾老太太。
老太太患了眼疾,迎风流泪,视物模糊。请了坐堂的中医,又请了洋人大夫,都不见怎么好。秋冉作为媳妇,侍候母疾是本份,她并不怠慢。日刚升即起床,安顿好仕安后,即从紫枫苑到天福苑,这时候老太太刚起床。她即端茶递水,服侍老太太从早到晚。炎热的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忙碌一天累乏死人。秋冉没有怨言,坚持十几天。
三少奶奶侍母至诚,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老太太也默默感动。不过感动归感动,老太太并不全然相信她是真的改过自新。老人也记挂着她不能生育的事,不喜儿子太过专宠于她。
袁克栋在肤柔如水、声美于莺的“清吟小班”厮混几天。想起家里的美娇娘,被她撵出门的恨意渐渐消退。
这天夜里,他踏着月色往家里走去。入了紫枫苑,摸索到她房间。漆黑一团中,隐隐约约看见床上侧身躺着一个影子。
他嘴角抿起一丝笑容,从她白绸子内衣下端伸进去。
手感有些不一样……
他把耳朵贴在她的耳后,没有记忆中的甜香……
“三爷。”章沁心悠悠转身,一张俏脸含娇带艳。
他吃惊地退后,“你怎么在这里”
章沁心满脸绯红,说道:“宜鸢在母亲处侍疾,母亲体恤她来往辛苦,夜里就留她宿在天福苑。她怕仕安没有照顾,拜托我来照看一晚上。”
严丝合缝的理由,没有一点牵强之处。想一想,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老太太的眼病是旧疾,一年总要发一两回。把秋冉扣在天福苑,再把章沁心留在这里。老太太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爷……”章沁心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胸,温热的身体渐靠过来。
她的吻也吻上他的唇,唇舌的辗转之间,他却如同嚼蜡。
他推开她,翻身把锦被拉到胸口,说道:“我累了,你也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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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秋冉在天福苑醒来。老太太还没起,她先起床去查看早餐和汤药准备得如何。
扶着耳边的流苏耳环出来,惊讶地发现,多日不见的人,正双手环胸坐在堂屋的八仙椅上。想是等着要冲谁兴师问罪一样。
秋冉抬头看看西洋钟,这个时间,不正应该是他晨跑的时间吗不知谁惹到他,脸色黑漆漆的。
她思忖一会,决定还是远着他比较好。安排佣人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他仍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在等母亲”她小声说道:“她老人家没这么早起床,你可还得等一会儿——”
“我等的人——是你!”他气急地打断她的话。
秋冉惊讶地说道:“你等我做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她被吓了一跳。
“你说我等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她无辜地看着他。
他气得伸手过来抓她的手腕,用力而坚决。
“你、你想干什么啊”她着急地想掰开他的手。
“三爷、三少奶奶,老太太醒了!”
丫头的声音,让两人迅速分开。秋冉撇开他,急忙走入内室。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冲她发火,手腕处火辣辣的疼。
“是濂瞻来了吗”老太太一边伸手让秋冉为她穿衣服,一边问。
“是三爷来了。”一个小丫头回答,道:“不过刚刚又走了。”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没有说话。秋冉也没说话。半跪在床上,为老太太穿上最后一件圆领的枣红色对襟。侍候完老太太,出来的时候,正如小丫头所说,袁克栋已经出门去了。
秋冉握了握手腕处,青红一片。
她叹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他。趁着上午清闲,特意去看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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