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这个如宜鸢一般清高的女子,在这个压抑的大家庭里过得比她、比章沁心更不如意。一意孤行嫁进来,和袁克栋的感情也不见得多好。同学不敢相见,怕提起伤心旧事,嫡亲的娘家人都与她断了往来,来往的不过是一些叔伯舅父,贪的是她手里的一
33 偷袭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泛爱众……”
午后阳光正软,天福苑的小院园子中,秋冉正陪着仕安在葡萄藤下读书。温馨的相处时刻,小小的孩童手捧《弟子规》念得朗朗上口,童声悠扬动听。秋冉坐在一侧石凳上浅浅微笑一边听童音朗朗,一边剥着坚硬的菱角。
红红的菱角尖尖翘翘,剥开里面的肉心白白胖胖。秋冉不在乎坚硬的壳会损伤自己的手指。她喜欢亲自准备食材烹调美食。自从仕安说过她做的菜好吃后,她下厨的兴趣更浓。好不容易剥了一大碗,她开心地对仕安说道:“晚上,我们吃菱角炒肉片。好不好”
“菱角还能做菜,”袁仕安小大人般地问:“妈妈,那能吃吗”
“能吃、能吃,还非常好吃。”秋冉笑眯眯地说。说完,在仕安脸上揉两下。
现在她就是仕安名义上的母亲,不讲真假,他的全权教养生活全交给她,她一刻不敢松懈。热了怕他渴、冷了怕他冻、学得太多怕他累、学得太少怕他将来一事无成。事事精细、样样考虑周全。闲时候还要陪他玩耍、说话、游戏。
面面俱到照顾一个孩子不容易,以前在松岛,她帮着惠阿霓照顾云澈少爷。但那时,有殷蝶香和惠阿霓两个人主导大局,她不过是底下执行命令的木头人,不求有功但也无过。不像现在,什么都要她来决定。
仕安宜鸢的儿子,也是清逸的外甥。她自觉肩上责任重大,必须要好好地照顾仕安。不能让幼小的他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又要在廖老太太跟前侍疾,又要照顾仕安,累是累的,可也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望着仕安的小脸,她总会想起清逸。也知道眼前的不是清逸复活、仕安也不是他们的孩子。可就是喜欢看着仕安,看他笑,看他闹,看他天真无邪……不由自主她的眼睛就会流露出光辉。也许看着仕安的时候,就觉得清逸并没有走远。
仕安是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云澈还只会拍皮球、玩泥巴,绕在阿霓膝下撒娇。他已经认识几千个汉字,能够自己安静的看书、练字。可见,簪缨世家在孩子的教育上比普通人看得更重要。
秋冉正在和仕安说话,突闻小菱叫了声:“三爷。”抬头一看,果然是他,身后跟着笑盈盈的章沁心。
秋冉心不自觉揪痛一下,那痛来得太迅疾,转瞬又飞快消失。
仕安看见父亲,立即放下课本,站起来,恭敬地喊道:“父亲,姨娘。”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目光柔和。
难得在这个时间看见他,晴朗的白日下,他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起来。秋冉不禁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形,他还不知道当年在松岛的咖啡馆,与他相见的人并不是宜鸢。
“仕安,在读什么书啊”章沁心笑着问。
“老师教的《弟子规》。”
“学得如何”
“还好。”
“是吗姨娘可要考考你了啰。”章沁心笑着拿起《弟子规》翻阅起来。
石桌上本来摆着四色果盘和小点心,他们来后,小菱马上又沏了两杯六安瓜片。
他挨着她在石凳上坐下,不喝茶,用手指捏着鲜嫩的菱角塞到嘴里慢慢咀嚼。大概是因为又要照顾仕安又要照顾老太太的缘故。她的脸比前几日又削减了半分,侧脸耳垂下坠着的的珍珠摇摇摆摆。
仕安回答不出章沁心的提问,秋冉不由地皱眉,仕安回答得出,她就捂嘴浅笑,比仕安还要高兴。
“仕安还听话吗”他问。
“乖极了。”她眼睛看着一问一答得仕安和章沁心,回过头望着他浅浅一笑,“乖得不像你的儿子。”
她一句玩笑让他的喉咙一紧,被她的笑容迷走半刻心神。
“我小时候也是很乖的。”只是他的父母不要听话的孩子,要的是能干的儿子。
“那真看不出来。”她笑得咯咯直响,仿佛听见最好笑的笑话。
他懒得解释,顺手端起她的茶来喝上一口。
“那是我的……”她伸手提醒他拿错了杯盏。
他故意又吃一口,嘟囔道:“你都是我的。”言下之意,何况这杯茶。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小菱是偷笑,章沁心是惊讶,袁仕安是懵懂,秋冉是懂装不懂。她满脸红云越坐越不自然,章沁心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僵硬。
一男二女面对面坐着,感情的天平偏差一厘,就能引发地震海啸。
秋冉感觉对不住越美,也对不住章沁心,如果不是她的到来,现在他说这话的对象就不会是她。她坐如针毡,找个蹩脚的借口,“仕安,有这么热吗脑门上全是汗……我进屋给你拿条毛巾。”
“三少奶奶,我去吧。”
“不用。”她婉拒小菱的好意,赶在小菱动身之前匆匆奔向房间。
其实哪里是仕安热,是自己热,额头上全是汗,前胸后背汗珠子连成线,湿透一大片。
她烦躁地解开浅绿色衬衫上扣着的第一颗纽扣,用力地扇风祛走体热,身体里住了一只跳舞的小怪兽吵着要冲泻出来。
秋冉站在窗前,透过窗上透花的空格往外窥视,章沁心和仕安还在石桌边研究《弟子规》。他在玩着她的杯盏,突然转过头。
她慌得赶紧转过身去。
他居然、居然知道她在偷看!
燥热再次席卷而来,热得头发都要起火。
她该不会是病了吧
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明明开始还好好的。
热得她快烧起来,越急躁越烦越热,嫌弃手里的纨扇太秀气。干脆走到书柜前想找一本大书来代替扇子。踮起脚刚碰到一本稍薄一点的书,不料身后的裙子被人一掀而起,男性的身体紧紧贴拢过来。
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一时间来到她心头的不是害怕或是气愤,而是——吃味。
吃味他昨晚才在章沁心的香闺待了一晚,早上莫名其妙对她发
34 没有一个好人
秋冉回到紫枫苑,青儿和梅儿应该是高兴的人。两个女孩看见秋冉像见了老鹰的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呢是不是背地里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秋冉一句无心的笑话,吓得她们跪在地上哭道:“三少奶奶……”
秋冉大吃一惊,在小菱的逼问下,青儿断断续续说出,前两日,章姨太留宿紫枫苑,刚巧三爷又回来的事。
“不要脸的烂蹄子,想男人是想疯了吧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小菱气愤地说道:“说出去,简直丢人!三少奶奶,我们必须去找她理论,没得这样的道理啊!怎么能公然——”
小菱气得话都说不出,秋冉望着屋里的大床,想到他和章沁心曾躺在上面,心里像装着发条一圈一圈地拧着。
青儿看见秋冉脸色都变了,吓得大哭道:“三少奶奶……章姨太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拦着不让我们去告诉您。我——我——”
“她说不告诉你们还真不告诉!”小菱的长手指在青儿的脑门上用力戳着,指甲陷到肉里,骂道:“暗暗地派人带个口信有这么难”
梅儿害怕地哭道:“我们不敢啊——”
秋冉深吸口气,默默地拍拍自己僵硬的脸。他们一开始派青儿和梅儿来紫枫苑就是看中她们身上的稚嫩和生涩。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敢,什么都不能帮她去做。
“算了。”她叹了口气,摆手让两个女孩起来。
梅儿擦着眼泪,说道:“床上的东西我们都换了新的……”
“你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吧”小菱对她们亡羊补牢的做法嗤之以鼻。走过去亲自将床从上到下搜检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秋冉洗完澡,很久都不愿上,床,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她手里捧着书,心思不见得在上面。
“三少奶奶,该睡了。”小菱走过来劝了几次,“再不歇息,天都该亮了。”遇到这种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好受。小菱的劝慰不过隔靴搔痒。
“你先去睡吧。我再坐坐。”
秋冉微笑着撵走小菱。她苦,但能说苦吗
如果是真的宜鸢在这里,大概能有底气冲到老太太和章沁心面前,大吵大闹,绝不罢休。她不是啊,心里没有底气,受了委屈,也只能受着吧。
老太太把儿子推到章沁心怀里,对她又算什么委屈她不也把他往外推吗可是大仇未报——
想到这里,她趁着夜色从紧锁的抽屉深处拿出一个漆皮小匣,再把漆皮小匣打开。看着照相薄中的男孩,秋冉珍惜地抚摸着他的脸。从小到大,一张张地看过去。那时候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真像夏天倒影在天井中的月亮。可以看得见,摸不着。
松岛的桥牌局常常是有的,吃过晚饭,姐妹兄弟就聚在一起。灵巧的牌捏在手上,年轻的脸在灯影下摇晃。姐妹们爱笑,兄弟们爱闹。输了也不要钱,到花园罚一百个青蛙跳。有一次,清逸输狠了,大家罚他背着秋冉做青蛙跳。
她伏在他的肩上,听他的呼吸越来越重。他驼着她越跳越远,渐渐离开所有人的视线。
他吻住她,把她抱在胸前。
她一下乱了,脑子乱了,心跳也乱了。
月亮那么美,他的眼睛那么亮。记得,他说喜欢她。
————————
日落西山,暑热渐在消散,因在院子中散步。卢佩珊顺脚走到上官宜鸢的院落。
上官宜鸢正在屋里画画,听见脚步声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
卢佩珊笑着说道:“呦,还在画画呢,不热吗”
经过着个把月的休整,宜鸢的脸色已经红润许多,身体也不似原来的消瘦。
“要不要丫头背个藤椅去外面乘凉”卢佩珊问道。
宜鸢松散着头发,月白色的短褂子透出一截雪白的胳膊。低着头,画笔在手上旋转,淡淡地说:“心静自然凉。”
卢佩珊在心里叹道,多美的人儿,玻璃做的一样,看起来玲珑剔透,却是个冷面姑娘。听说也有儿子,从来没有见她提过一句。如果换做是自己,一日不见儿子小智都要想得肝痛。
“宜鸢,你想见你儿子吗”卢佩珊哪壶不开提哪壶,忍不住问道,手里的轻纱小扇不停摇晃。
“不想。”宜鸢口气坚决。
“为什么”卢佩珊有点气愤,“亲儿子,也不见”
“正因为是亲儿子才不能见。”
“为什么”
宜鸢缓缓说道:“我对仕安最好的爱,就是远远地离开他。”
因为见他就会舍不得,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探望。这对仕安、对宜鸢本身都是一种折磨。
卢佩珊越发难以理解起来,宜鸢也不多做解释,眉眼儿低垂着说道:“秋冉在平京还好吗”
“你怎么知道秋冉去了平京”卢佩珊话音刚落,就忙不迭用手捂嘴。亡羊补牢地补救道:“谁告诉你秋冉去平京她现在好好地松岛。”
宜鸢笑笑,搁下手里的画笔,“不用谁说,惠阿霓把我拘在这儿。好吃好喝的供着,却不让我回去。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个原因——我的身份被人取代了。”
卢佩珊脸色发白,她太冰雪聪明,不点都透。
“你不用怕。”看她脸色都变了,宜鸢用一种相当真诚的语气,说道:“秋冉成了上官宜鸢是我求之不得的幸事。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其实好多年前,
35 肖宜鸢
“三少奶奶,”小菱找到正坐在花园石凳上发呆的秋冉,着急地说:“原来在这,让我们好找!”
秋冉抬眼看天,昏黄的天早变成莹莹的蓝,地上的灯亮过天上的星。
她无辜的眼神像找不到家的孩子,看得小菱的心瞬间就软下来。这回来后的三少奶奶也太小心翼翼,比起以前动不动地打丫头、换厨师,脾气性格好了不晓得多少。或许也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以前谁敢对三少奶奶不敬,三少奶奶不是冷笑就是对骂,要是谁敢对她动一个指头,她就要闹到天翻地覆。
现在,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倒却不敢吭声,童养媳似的。
“三少奶奶,天黑了。”小菱犹豫了半会,大胆地挽起她的手,“我们走吧。”
秋冉木然地任小菱牵着,两人什么都没说,走过池塘假山。她心生悲凉,想哭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
章沁心怼了上官宜鸢的事,像笑话一样传遍了袁家。所有人都觉得三少奶奶性子真变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也能忍下去。
得了面子的章沁心不见得多高兴,听到这个事情的越美也没多幸灾乐祸。她心里对秋冉的境遇升出一种同命相怜的同情。同为女人,用一个丈夫,所谓友谊不过是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牺牲和隐忍。
友谊破裂,紫枫苑的牌局自然解散。秋冉又恢复无所事事,每天躲在屋子里的状态。她现在越来越喜欢看书,书真是一个可以忘忧的好东西。躲在书籍的世界里,她就能轻松及格小时。
越美来看她,闲闲地扔给她两本小说,说道:“牌局散了就散了。骨牌总是老人和无知妇女消磨时间的玩具。我没有高深的学问书。小说倒有两本,借给你解个闷。记得还我。”说完,她就站在花盆前端详着花王新送进来的盆栽海棠。
“谢谢。”秋冉低头翻了两页,心里对越美的仗义感动。
越美这个人正义感十足,过去为章沁心出头,现在又为她抱屈,像极了古代的侠义之士。秋冉不由感慨,越美但凡是个男子,或是不生在这个时代,必将是要闯出去做一番大事业的人。
可惜,蜗居在这四方天,白白浪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