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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除此之外,允泰本人也没少给洪衍武弄好东西。

    因为允泰知道洪衍武稀罕老东西,又听家里人说这个外甥靠邮票“发了横财”。所以在洪家住的这些日子里,他并没完全闲着,出去转悠了几趟,结果还真发现京城又有了晓市。

    所谓“晓市”,是一种以交易旧货为主,交易时间集于清晨的自发性集市。天亮前开市、破晓收市,因此得名。

    也有人叫它“鬼市”。这主要是针对起“一盏孔明灯、照物不照人”的作夜交易特点而言的。至于俗呼“小市”,是为谬误。

    说起这种市场的历史,其实从明朝起有了。旧传缘有世家落,思以动产易米柴之资耻为人见,因于清晨提携旧物至僻处而形成。

    但事实的晓市,卖的东西虽以旧货为主,但是新的、伪劣假冒的、偷盗的赃物等无所不有。

    也正因渠道来源不明,从“大有找头”(行话,意为倒卖赚钱多)。晓市曾是解放前不少古玩铺的主要进货渠道之一。

    在旧时,这种市场历来分布在玄武门、德胜门、重门等城墙附近偏僻处。因玄武门地近琉璃厂,故多为古董。德胜门多旧家具,重门则以估衣为大宗也。

    只是共和国建立后,随着新政府组织工商、公安等部门大力整顿,建立市场管理处加强管理,取缔无照商贩、查处投机违法行为。旧货市场规模逐步缩小。经营旧货业务也逐步由国营信托公司、公私合营信托商店所代替。

    那么差不多到了1957年时,京城的“晓市”已经全然消失,本应不复存在了。

    但恰恰又是“运动”的来临,导致许多物四散流落。十年过去,退赔政策实行之后,更是致使许多不识货的人手里有了不少老东西,着急变现者急剧居多。

    再加之改革开放之后,对民间私下交易行为管理渐宽。于是这种市场也因一些原先的“从业人员”复出,重新焕发生机,死灰复燃了。

    只是当下的“晓市”和过去的“晓市”也有区别。以重门为例,因为没有了城墙根儿,原先的东晓市挪到了红桥。

    另外摆摊的也不全是昔日的专业卖主,不少是新入行者。




第664章 捡大漏儿
    5月3日,“五一”过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洪衍文和许崇娅动身去蜜月旅行的当天,正好是一个星期日。

    因此在允泰一家人准备离京回龙口村之前,洪衍武也有幸跟着舅舅亲身去见识了一次。体验了一下这种特殊交易环境下的感受。

    凌晨四点时分的“晓市”,是正常作息习惯的人永远难以想象的情景。

    四下无灯,到处是晃动的手电筒光柱。杂乱的光线下,人的面相是模糊的,但人群的分类却是清晰的。

    卖主既不吆喝,也不叫卖,铺在地上的粗布就是自己的摊子,各家与各家之间互不干扰也没什么交流。

    买主们也不东问西问,瞎打听“东西哪儿来的”,因为都知道毫无实际意义。

    所有人几乎都遵守着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不轻易说话,先举着手电端详东西,不满意绝不开口。而一旦开口,就是一场难言输赢的博弈和交锋。

    这一天,允泰当然还是老法子,用“打跑锤”的买法儿。

    大概他来的次数比较多了。卖主都已经知道他特殊的脾性,只要他一开口,价格合适,几乎都当场卖给他。

    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他扫过几趟的“晓市”里,能再让他看上眼的东西真没多少了。

    逛了大半天,也就矬子里拔将军,半凑合的买了一把如意,一方砚台而已。

    说实话,对此洪衍武肯定别无怨言。

    一个是他知道只要舅舅相中的,全是普通人家能当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另外他也觉得今天能看见这景儿,本身就开眼界了,没白来。

    但允泰自己却难免有点悻悻然,他认为今儿收获不大。这么早就把外甥带出来,还没买着什么,很有点亏得慌。

    而就在这时候,似乎该着他们走鸿运。

    一个从未见过的摊子吸引了允泰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匆匆扫了几眼,精神一振,竟一反常态的改变了交易策略,走过去彻底蹲了下来。

    然后一手拿着手电,就像别人一样,仔仔细细地挨个翻看起摊儿上的东西来。

    洪衍武立刻心知有异,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卖货的是个叼着烟卷的中年人。嘴挺贫,一见有了卖主就极力招徕。

    “老爷子,一看您老就是行家。您瞧瞧,这可是乾隆年间的官窑斗彩。这东西不错吧”

    要说这“生意经”卖弄的真不合时宜,不但暴露了这小子轻浮性情,也泄露出他还不是那么懂“晓市”的规矩,无疑是初来乍到。

    允泰当时就笑了。“还官窑鬼窑吧。”

    卖货可不知允泰真正笑得是什么,立刻不忿了。“老爷子,您懂不懂啊不识货啊……”

    哪知允泰却说,“我不识货我一眼就知道,你是今天刚来的。对不对”

    卖货的就像被攥着了尾巴。“您……您……”

    允泰不紧不慢的说,“最近十来天,我几乎天天泡在这儿,哪次不买个十件儿八件儿的,就从没遇见过你。”

    卖货眼睛一亮,不但释然,也露出了一副看见钱的样子。

    “哎呦,您天天来啊那您真是个风雅之人。”

    哪知马屁没拍对,允泰直摇头。

    “嗨,风雅什么啊不瞒你说,跟你一样,我也想靠这个吃饭。不过你是来这儿卖,我是先来这儿买,在弄走去别的地儿卖。你是流动,我是盘了个地儿。明白吗要不是着急回去开张,在这儿待不了几天,我这么大岁数何必天天起这么早呢”

    这话当然是假的,可这下不光卖货的,连洪衍武也一下精神了。不为别的,舅舅能破天荒的撒谎,这就更说明里面大有妙处了。

    “哎哟,我明白了。您是想照顾我生意啊。那您就从我这儿淘换两件儿吧。”

    卖货的一句话招得允泰又笑了。老爷子望着摊子上的三十来样东西,故意有点为难地调侃上了。

    “钱我是想花出去。可……你这……看了看,你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啊”

    “您这是什么话”卖货的主动来推销,“您老往这儿看看,这青花梅瓶怎么样,成化官窑。您买的起吗”

    但这激将法没用,允泰完全是轻蔑以对。

    “拉倒吧,你可蒙不了我。还成化的你倒是张口就来。你看枯枝上的雀鸟是翻着白眼看人,官窑能画成这样而且这种稀稀拉拉的画法明显是晚清民国的。要是你编个清末的,唬人的成算还大点。我不妨跟你多说一句,就你淘换东西的这家儿人,过去是大户不假,可隔得年头太远了,早就败了。真正的好东西,要么‘运动’里让人抄了,要么就是早就典卖干净了,剩下的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了……”

    说实话,允泰的话,洪衍武其实也分不出真假来。

    不过那卖货的倒是面显吃惊。很快,嘴里秃噜出来的内容就证明了不出允泰所料。

    “哎哟。您是能掐会算怎么着还真让您说着了。这些货还真是从个官宦人家流出来的,不过他们家如今也确实败了,连什刹海的房子都让人家给占了,这些就是床板底下最后的玩意。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看来还是您道行深,我长学问了。那……那我这儿这么些东西,您就没一件看得上眼的”

    最后一句听来,卖货的已经多少有点心虚和失望了。

    好在允泰啧了下嘴,倒没把话说死。

    “你这些啊。要说有几件样子还凑合,至少比旁边那几家的东西能懵住人。就像这个斗彩碗吧,除了这底款儿不对,还真没太大毛病。可问题是,我拿走是在铺子里卖,不是跟这儿黑灯瞎火的啊,我再钢口,这明眼人一看底儿也就知道是民窑仿的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挣不了快进快出的钱,也就指望守株待兔了。东西要不好点怎么卖给别人啊……”

    卖货的一听还有门,赶紧劝说。

    “老爷子,您操这心真没必要。这年头,真像您这么懂的有几个啊都是半瓶子不满一瓶子咣当的主儿。不怕您笑话,来这儿之前,我别处也是光天化日之下卖的。货比我现在手里的差多了,都照样能卖出去。糊涂人比明白的多。就是真有明白人,不也跟您一样嘛,他买走也是转给别人……”

    这卖货的也挺有意思,他自以为自己挺明白,可恰恰他却是个最糊涂的。

    洪衍武看到这儿已经想乐了。知道这小子已经被舅舅套进麻袋里了,差不多该收口儿了。

    果然,允泰发话了。“哎哟,你这说的也是个理儿。那行吧,我就把你这……这堆小玩意都收了吧……”

    就算有所准备,洪衍武多少也有点意料之外。

    那卖货的就更傻眼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堆您全要拉”

    允泰给出的理由听着倒很充分。

    “那有什么办法啊我马上开张了,总得弄点破烂儿充充门面啊,再说我都这把子岁数了,跑了这几天真累了,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不过你得给个实在价啊,要不咱就免谈



第665章 托福
    允泰借机劝诫外甥,可谓用心良苦。可他却没想到洪衍武竟也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

    “舅舅啊。您说的都是为我好。可我跟您明说了吧,我并没有打算在这行里深钻。因为我就像您刚才那话说的似的,并不是风雅之人。我喜欢这些东西,就是喜欢它们现在太便宜,也相对安全。”

    “还是那句话,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我买的就是它们由衰转盛的升值空间,买的就是当下连赝品也是民国仿造的老物。我知道这行里水深,所以真等到这些东西贵了,今天的人也开始学着造假了。那我就只卖不买了。”

    眼见允泰呈现错愕神情。洪衍武又是一笑。

    “舅舅,您大概觉得我有点没出息。为了怕水深,不去学游泳反倒不下水了。您或许还觉得我有点市侩,买了古董竟然是为了有朝一日卖出去。可我这既是有自知之明,也是为了‘资源合理配置’。”

    “首先我志向不在此处,我个人今后的打算还想找机会恢复洪家的买卖。我的性情也并不沉稳,绝不会只专项于某一行业的经营。而古玩里面的文化浩如烟海,无论谁要想钻进去,一辈子都得耗在这上面。这点我就做不到。”

    “其次古玩中的文化价值固然是它的风雅之处,也是他的可贵之处、有趣之处。但古玩的价格并不一定按照其文化价值界定,拿字画来说,有的画家艺术水平高,价格却低,有的艺术水平低,价格却高。其中受名气、年代和存世量的影响很大。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有可能是分裂的。”

    “所以就我个人而言,收藏古玩纯粹是一种浓缩财富,保存财富的手段。我更在乎它的性价比。也就会在行情低迷的时候,囤货居奇,行情高涨的时候,考虑出售牟利。”

    “说白了,我觉得古玩哪怕蕴含着再多的文化,也是有价的。因为再好的东西也只是死物,如果卖出一件老瓷器,就能换来重新烧制出这种瓷器的技术,我会毫不犹豫的卖了它。”

    “另外东西再好也是为人所用的,如果有一天我真遇到了需要用钱的难处,我不可能干出像守财奴抱着金币挨饿一样的蠢事。您没见张伯驹晚景多么凄凉嘛,他那样的圣人不是我的榜样。”

    “但是,这一切都不表示我不尊重文化。尽管我不愿意钻研其中,但我愿意洪家的孩子热爱我们的传统文化。甚至是让更多的国人从中汲取知识。所以我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做到两点。”

    “第一,价格不到位,不缺钱用的时候,我不会考虑出卖这些东西。第二,即使转手,我也不会卖到海外去,更不会永远藏私。我会尽最大的能力保存好这些艺术精品。而且条件合适了,我会尽力找一些公众的展出机会,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收藏。这就是我对这些东西的大概想法……”

    洪衍武一席话说完,允泰不由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淡淡的说,“舅舅是没法教你了。我本来还想多说一句,人别把钱看那么重,才能成气候。可你反倒是触类旁通,用经济之道说出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思。怎么说呢你是够‘钢口’的,口才比我强。只是知易行难,就算你是这么想的,那也得真能做到才好。”

    确实,虽然允泰对洪衍武的说辞挑不出大毛病,但却仍有点存疑。他怕这个外甥只是唱高调的说辞罢了。可倒是没想到回去之后,洪衍武很快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

    敢情这一天敛巴的这些东西,从卷轴里不但真发现米芾的字儿了,而且还有一幅沈周的《一枝独秀》,一幅郑板桥的《墨竹》,和一幅乾隆御笔《岁寒三益图》。

    但最珍贵的,还是从那些瓷器里,又发现了一只有“枢府”二字白瓷碗。

    经允泰和王蕴琳兄妹一起合议,从碗为小底足,厚胎,素釉失透,色青白的特点出发,再想到了明代曹昭《格古要论》“古饶器”条中有“元朝烧小足印花者,内有枢府字者高。”一句。

    最终确定,这应是元世祖忽必烈在

    景德镇设浮梁瓷局,为“枢密院”所制的定烧器。

    要知道,元代至今不过一百年,故而烧制数量极为有限,有铭文者就更寥寥无几。

    类似的碗,后代虽都有烧制,但样式已改,釉也不润,于是这有数的元代“枢府瓷”,便成了绝品。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国宝无疑。

    就对这几件东西,允泰是爱不释手啊。甚至为此都临时改了计划,想要多留一天好好再看看。



第666章 无冕之王
    洪衍武敢这么大开口子带着赌博性质地大撒网收货,除了有特殊年代的行市托着底,还有两点依仗是常人永远难以企及的。

    一是他手里捏着大量花不出去,越来越多的现金。

    这年头谁敢说扔出去百八十万去抄货呀他就行,而且持续不断的,还有每月保底十万块的进项呢。

    二就是难得他还有地方。

    别看经过这次喜宴,那四百多平米的“衍美楼”老铺几乎已经都装满了东西,可还有洪家的老宅子顶着呢。

    那几套收拾好的院子,本身就是个天然博物馆,什么东西放不下啊

    所以说呢,办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要是自身条件达不到,再聪明的人也只能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白白可惜。

    但反过来该有的条件都具备了,想不成事儿都难。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这不,就跟天上掉大馅饼儿似的,洪衍武坐在家里,让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儿都能自己个寻到他的门儿上来。

    五月中旬的一天,王汉平突然找上门来,急茬问洪衍武手里有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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