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郊祀之前,朝廷就算有什么想法,都不会在这时候干扰到南郊的顺利进行”韩冈闲适自在的与苏颂对饮热茶时如是说
苏颂回之一笑,不赞同,也不否认想必有不少人的想法都跟他一样的,但苏颂还是很稳重的没有做任何表态或许这一回韩冈当真转到了关键点上,或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秋后算账也不是不可能,一切都要看天子的心思来定了
天朗气清的冬夜,州桥夜市便如往日一般的人满为患而王家杂食铺子的生意,则要比平时火爆上好几倍,连薛枢密和小韩学士这样的重臣都不顾御史弹劾,上门大快朵颐,听说了这个消息的东京城的百姓们,也不介意花些小钱,来尝一尝这种让两位重臣都忘了朝廷律法的旋炙猪皮肉
韩冈放衙之后,又一次从州桥上过王家杂食铺子依然在路边,不过韩冈没有再下马入店的想法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只看见铺子中的店主和两个小二忙得团团转,外面竟然还有一群人在等着空出桌子来真是热闹得让人想象不到韩冈本想找个元随去排个队,然后给家里带上几份来——在家里吃,就没人能管得了了——但看到这般模样,也就只能将想法收起,先放在一边
虽说打算将整件事抛到脑后,可回到家中,在换衣的时候,却听到王旖问起今日御史台的弹章韩冈不得不为京城官宦人家内眷的情报网感到咋舌不已,才几个时辰功夫,就将连很多朝臣都不知内情的情报,传到了王旖的耳中
对于妻子的疑问,韩冈付之一笑:“郊祀之前,不论有什么事,官家都会担待起来还是多想想冬至怎么过郊祀回宫后也就是午时的样子,到时候一场宫宴之后就没事了,时间拖也拖不到晚上不从现在就开始准备,到时候别连州桥夜市上的食铺子都比不上”
“官人以为奴家主持中馈过了几年冬至了,难道还要官人来提醒?”王旖轻哼了一声,拿着一领丝绵袍服侍韩冈穿上,脸上浮起一丝忧色,“爹爹到底什么时候能抵京?算时间也就该在这几天了”
在韩冈担任了资善堂侍讲之后,王旖已经完全不担心韩冈还会在朝堂上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只在想着自江宁北上的老父就算不是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时节,但上京之路迢迢千里,路上染上疾病的可能性还是有不少,毕竟不是当年正当盛年的时候许多时候,一点从窗户上透进来的冷风,就能让一名跟王安石年岁差不多的老者风邪侵体
韩冈想了想:“说不定要等到冬至之后”
“南郊之后?”王旖偏头想了一想,隐隐抓到了一点头绪,“大概是不想参与南郊大典?”
韩冈点点头京城人重视冬至,甚至跟元旦年节之时也差不多换衣,喝热酒,祭拜先祖,一切都不下于年节王安石也不可能免俗,但以他身上的官衔,这时候入京城,肯定要在南郊大典上站着虽然很想早一步看到父亲,但王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
他又笑道:“而且排班轮次也不好办总不能让岳父和王禹玉并肩同列如果站在王珪之前,难道还能让岳父来顶替王禹玉这名当朝宰相?”
王安石身上还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侍中的两个虚衔虽说是虚衔,但也能算是宰相,只是并非实职,只在俸禄和朝会排班次时管用而宰相,在祭典之上,要参与主持的地方还是很不少的——不仅是王安石,文彦博、富弼都有几乎跟他差不多的虚衔穿戴在身上——可偏偏南郊等仪式之时,就能派上用场
若是寻常老臣倒也罢了,但以王安石过往的成就,绝对是与普通宰辅不一样的,他到底是站在王珪之上还是之下,恐怕能让赵顼脑袋疼得变成两半
幸而以王安石这些年在信件上表现出来的性格上的转变,多半不会去争这个口气
“反正只是一场祭天的大典而已,不是吗?”韩冈笑道
但到了次日,中午的时候,一名家丁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太常寺而在他之前,韩冈就已经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脸上也没有了昨夜那般轻松的微笑
他的岳父在一个时辰前抵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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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五)
“知道了”韩冈打发来送信的家人出去,“回去跟夫人说,让她带着大哥儿大姐儿他们先去城南驿见岳父等放衙之后,我就直接过去”
家丁领了命,就匆匆出去了
虽说是之前猜错了,不过韩冈也懒得再多想王安石赶在祭天大典之前抵达京城,究竟是因为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按着预定的行程走,还是因为还想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见到人之后就能知道了
这时候,皇帝陛下应该已经在斋戒沐浴了,但他绝不会将王安石丢在城南驿,明天必然要召其越次入对——这是必须给老臣的体面但到底要不要让王安石参加郊祀,可是能让赵顼头疼死
韩冈暗暗笑了笑,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王介甫终于是又回来了”苏颂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感慨
此时在编修局内,苏颂就坐在旁边,还有几名编修同在厅中王安石入京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直接就是在正厅里说了
正是王安石所推动的变法,大宋才有了如今的气象,当年苏颂一力反对法,如今看来,已经不可能再坚持过去的观点了如今王安石出外数年后回返京城,到底会给朝廷带来什么样的变局,是留在朝中,还是依从诏令去相州,都是让人无法不去关心在意的
“本以为还有几天功夫呢”韩冈笑说道,“没想到会这么快”
“王相公没有先一步遣人入京?”一名编修惊讶的问道
韩冈微微一愣,这倒是个好问题过去家人尚在京城,他每次回京都会先行遣人通知,按道理王安石也该遣下人知会自己这个女婿一声,也好做些准备,出城迎接才是
难道当真是想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韩冈不免有着这样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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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派了,谁料到在路上出了事啊”王旁笑着向韩冈解释道
在放衙之后,韩冈便依言赶往城南驿本以为此时的城南驿应该不会太热闹,绝大多数官员应该等到天子作出决定后才会赶上门来请安可出乎意料的,今夜的城南驿却是人满为患,不知多少官员和士子想见上王安石一面
王安石为此高挂免战牌,声称旅途劳顿,不便见客,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也就韩冈,仗着自己的女婿的身份,还算轻松的穿过了人群,进到了内院的一座独门小院
许久不见的王安石精神矍铄,但的确是老了许多,头发白得多,皱纹也深了几分只顾着跟外孙和外孙女们说话,笑得很是开怀王旁和王旖则就在旁边说着话,见到韩冈便连忙迎上来
一家人见过礼,畅叙了一番离情,韩冈便半带抱怨的笑问着为什么不事先通报一声,也好有所准备王旁精神旺健,也富态了不少,看起来这几年管粮料院的日子过得不算坏,几句解释,倒是结开了韩冈的困惑
按王旁的说法,他们一行人到了南京应天府【商丘】之后,就派了人先行赶来京城,孰料那人在快到陈留的时候出了意外,受了不轻的伤——王安石和王旁他们还是经过陈留的驿站时才知道此事——受伤的那名家丁因伤势的关系,不便继续上路,所以现在还留在陈留县中依靠王安石的面子,被安置在开的陈留医院中接受医治
正逗着外孙们说话的王安石这时抬头来,“多亏了玉昆你的医院,什么病都能治,要不然也只能就在当地去找擅长跌打的杏林高手了”
“也幸好是在陈留”韩冈说道,“如今的医院,除了东京城中的两家外,开封府内只有陈留、管城和白马三县建了医院等到了明年,才会轮到北京、南京和西京”
“稳定一点也好”王安石点头道,“玉昆,你接下来是不是准备在全国各地设立医院?”
“不,小婿最多也只打算每一路设一座医院毕竟是官办的医院人数有限,替代不了民间的医馆而且一旦全数转成官办,恐怕就成了官宦子弟除荫补外另一个求官的出路了”韩冈笑容冷冽,官僚们的德行古今中外从不会变,“伎术官转正官总比其他手段要容易一点,未免就有失钻研医术的初衷在小婿看来,官民两方都不能少”
韩冈只打算建立数目不多的医院多的还是维持现在负责一片的家庭医生,为区域内的普通人家提供日常的诊疗服务,此外再有专科诊所则负责一些专项的病症——比如牙医,稳婆什么的在韩冈的构想中,这个时代的医院,其存在的主要意义,应该是以培养医师,进行医学研究,负责灾害时的紧急救治,而不是垄断医学
在王安石的示意下,王旖领着几个小孩子去后面翻看礼物去了可惜这一次王安石上京,并非留任京城,韩冈的岳母还有王旁的妻儿都仍是留在了金陵城中,否则也能有个作陪的
等他们离开,王安石笑容微微收敛,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玉昆,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一问”
“请岳父明示”王安石要问什么,韩冈心知肚明
“我在金陵听传闻,殷墟甲骨是你编纂药典时才碰巧发现的这个传闻,应该不是真的”
“不敢瞒岳父,在收到岳父的《字说》后,小婿就立刻遣人打着采药的名义去了安阳”韩冈微微笑道,有些事再坚持谎言可就要生分了,王安石也不是好骗的人,“对《字说》的看法,小婿已经在给岳父你的信中写明了但若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既然小婿说格物致知,当然就不能用嘴皮子来证明,或是打笔墨官司,这样是争不出个对错来,谁都不会服气……就是断案,也得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全,这样才能让人犯伏法不是?”
“玉昆就这么有把握?”
以采药的名义去动手,绝不是动动嘴、派个人那么简单土石矿物是药类的一大分支,譬如丹砂、雄黄,都是每家药铺都少不了的重要药材,但派人去殷墟刨坑,一旦被抓个正着,用采药做理由可没人会信想也知道韩冈到底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而重要的,土里寻宝这等事纯属运气,哪里能够心想事成以韩冈的为人,怎么会将自己命运放在运气上?王安石很难相信这样的说辞
“没有洹水之南的殷墟,还有岐山之下周原只要有几件证物就足够了”韩冈笑着说
“周原?”王旁都忍不住一声惊叫
“正是周原”韩冈说道
王安石摇摇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周王朝起家的周原,周文王先祖古公檀父率领族人安居下来的地方,也真亏韩冈敢去挖
“这也太冒险了”王安石道
“不过也算是运气,一开始小婿想要的是各式带铭文的礼器和冥器,只要花钱,总能在当地人手中买到,就是急切间没有现货,也能雇请当地人去想办法”
王安石的询问,韩冈当然不可能说实话也没有藏头去尾,掩去部分真相,说些让人误会的所谓‘实话’——尽管这是韩冈最常做的;而是直截了当的就说了谎用谎言替代谎言
不是他不信任王安石父子的人品,而是多一个知道底细,就多一分危险只有一个人知道的才叫秘密,两人以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一不留心给暴露出去?
“只是对外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名义”韩冈继续说着,“丹砂、雄黄都是山中所产,矿坑里挖出来的从平地里掘不出矿,唯有龙骨,所以让人打了收购龙骨的招牌谁能想到这龙骨,偏偏就是关键”韩冈微微一笑,“也算是运气了除了时间上有参差,其余的事基本上都是事实”
王安石脸色微沉,有关运气的说法,他在《字说》的序文中曾经提到过——‘天之将兴斯文也,而以余赞其始’韩冈的话,听起来就是像是在针锋相对
插不上嘴的王旁在旁边有点着急,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怎么开口调解
看着微笑中却眼神坚定的女婿,王安石心中叹了一口气,大道之争,本来就不是讲人情的地方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一名家丁几乎是小跑着从前院窜了过来,脸上慌慌张张的,在跨进门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被门槛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厅中
“吴平,你这是什么样子?”王旁大感丢脸,厉声向拼命想要爬起来的家丁质问着
吴平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捂着痛处结结巴巴的说着:“相公,二郎,宫……宫里面来人了,说是官……官……官……官家就要到了”
官家就要到了?
这话听在耳中,却没人能立刻反应过来就是韩冈也是先是一愣,等一下明白过来之后便立刻起身
这跟韩冈当年入京的情况对比鲜明赵顼对韩冈可以放在一边晾着三五日、七八日,半个月都可以的,但对王安石却决不能这么做——法还在,慢待王安石,免不了会被人误会要改易法了——今天遣使慰问,明日招入宫中,这是韩冈预先猜测的但赵顼亲自出宫驾临驿馆,这份礼数,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猜得到
转头发现王旁还愣着神,而王安石则已经是一脸激动的站起来赵顼如此待他,传到后世可算是君臣知遇的典范了
紧跟着那吴平,一名身穿紫服的内侍也进来了,却是大家都熟悉的石得一没人敢拦的这位大貂珰亦是差点被门槛绊倒进厅刚站稳,也慌急慌忙的冲着王安石道:“相公,官家就要到了”转脸看见韩冈,也只是匆匆招呼了一句“端明也来啦”便径自扶着王安石就出了厅去迎驾
韩冈扯了一下还愣着的王旁,对听到外面动静赶出来的王旖吩咐了一句,便一同出门,在城南驿的正门前,与驿馆中的近百官员一同向着已经御驾亲临的赵顼行礼问安
如此宠遇,让王安石复相的流言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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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六)
从驿馆中出来,已是满天星斗
迎面而来的料峭寒风,被驿馆内的香烛烟气熏得有点发昏的头脑转瞬间便为之一振
‘今天算是解脱了’韩冈暗自庆幸
赵顼在城南驿逗留到两天才起身回宫,他在正厅里与王安石说话,韩冈也不方便离开,只能在偏厅里候着直到赵顼回宫,他才得以向已经很累的王安石和王旁告辞
大大小小几个孩子早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一个个被抱上了车三辆车子,从前到后缓缓启动车厢中无声无息,只有包铁的车轮碾压着地面
韩冈陪在王旖所在的主车旁,骑着马向家中去只隔了一重布帘,听见车厢里面传来了妻子的声音,“爹爹精神还好”
“嗯,精神是不错”
除了见老以外,王安石的精神状态比起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要强出许多丧子之痛,已经看不到多少在宰相之位上积累下来的疲累,也已经全都在金陵的山水中消散无踪
“不知道娘怎么样?孤身留在金陵那边,实在让人不放心”
“如果岳父在相州定下来,应该就会接岳母过去……而且岳母的身子骨只会比岳父好,不会比岳父差”
韩冈的岳母可是个脾气极硬的人,又有洁癖,要不是逼着王安石时常换衣洗澡,以王安石的性格,个人卫生的情况只会糟
说起来韩冈的父母也是母亲那边强势,不过同样很是和睦对韩冈这个儿子也是关怀备至,一月一封的家书总是厚厚的如同一本书韩冈发自心底里盼望他们能健康长寿
回到家中,稍作收拾,就到了三天,只能睡上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
韩冈知道,天子亲临城南驿,必然会引发无数猜测,朝堂上的人心也会乱上一阵事不关己的韩冈,倒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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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禹玉是怎么了?”前脚出了政事堂的大门,后脚苏颂就忍不住问道
郊祀大典就在两天后,皇城中,在各个衙门里面进进出出的官员一下多了起来出任大礼使、礼仪使、卤簿使、仪仗使和桥道顿递使这五个大典临时差遣的几位大臣是忙得脚不沾地
担任大礼使的王珪在早朝之后,就接二连三的接见一应官员,再一次与他们确认各自在大典上的任务
在礼仪性质的大典上,本已经成了虚衔的六部九寺的主官,却是有着与官职相对应的任务分别掌管太常寺和光禄寺的韩冈、苏颂两人,也免不了要往政事堂去走一遭
见到王珪之后,苏颂完全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惊讶
众人面前的当朝宰相的脸色很是难看,心情恶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气色也不对劲双眼眼袋浮凸,泛着极明显的青黑色,整个人老态毕露
尽管王珪个人能力在国朝历任宰相中被人说是从后往前数肯定能排前三,但他风姿仪态上的水准,在韩冈见过的重臣中,却是只有冯京能相提并论富弼、文彦博这等名相都比不上他,不用说衣服脏了都不知道要换的王安石了
至宝丹这个评价,不仅仅局限在他金玉满堂的诗文上十分注重仪表的王珪,每天总是光鲜得……如同一颗圆润光滑的至宝丹简单地说,完全不像六十开外的样子
认识了这么些年,韩冈都没见过王珪在仪容上有所疏忽,只有今天例外了而看认识王珪久的苏颂的表情,估计也是没见到过几次这样的王禹玉
“多半是一夜没睡的缘故”韩冈以袖掩口,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一夜没睡,其实他也是
“是为了天子昨天去城南驿的事?”
“当然”打过哈欠之后,韩冈却感觉困了强行忍住浓浓的倦意,他说道:“天子给家岳如此恩遇,王禹玉怎么可能睡得着?”
天子做客臣子家,都是难得的恩遇何况亲自到驿站中做客?这是将王安石当诸葛亮来对待了恩荣一时无两,自然在外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要复相的样子
韩冈今天早上往太常寺衙门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了十七八人在问昨夜城南驿中的内情纵然对京城中流言传播之早已知晓,但今天的这个消息穿得这般快,还是让韩冈吃了一惊整件事才不过过去两三个时辰而已,就已经有不少人听到了传闻
身为重臣中的一员,苏颂自然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清楚韩冈也是当事人之一侧过脸,看着倦色难掩的韩冈,“看玉昆你的样子是不是也是一夜没睡?”
“天子不走,难道做臣子的还能自顾自的离开?”韩冈又是叹了一口气,“等到二天后才解脱,到家都三了”
赵顼能打着斋戒的幌子,上午连政事堂都没去,估计是在补眠可韩冈这个做臣子的就没有这等好事了,常朝不需要参加,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旷工四舍五入,也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韩冈纵然因为常年不懈的坚持锻炼而精力过人,但犯困依然难以避免
苏颂闻言便会心一笑,难得能听到韩冈抱怨
“做得过头了”苏颂是难得站在党一边,“若天子当真要让王介甫复相,这番恩遇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对王介甫宣麻拜相的样子”
“不是像不像的事,天子夜访城南驿,不过是宠遇老臣罢了,何曾说过要让家岳复相了?”
苏颂轻叹了一声:“还是因为前几天的事?”
“多半是”
谁让王珪领着东西两府让天子下不了台的?直接将赵顼对北方的野心挡回去,是三旨相公难得一见的大胆举动,但由此惹怒了天子,当然会被敲打一番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苏颂明白,韩冈也明白
帝王心术本来就是要使得臣子因难以预料天子的心意而感到畏惧不过只要能够从局中跳出来,像赵顼这般刻意,作为旁观者看着便是觉得好笑了尽管当事人是很认真的在做
王珪的相位建立在对天子的迎合上,与依靠个人能力而得到的地位截然不同天子的喜怒,对两类臣子的意义也同样是截然不同
身在局中,王珪一时间失魂落魄当然不出奇,只不过相对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当然是差得远了
苏颂和韩冈并肩走回太常寺衙门,韩冈只稍稍拖后了小半步,以示对年齿和资历皆在自身之上的苏颂的尊敬一路上与不少朝臣擦肩而过,一个个都是忙忙碌碌的,只是当他们见到韩冈和苏颂并肩而行,都立刻闪到了路边,不敢与两人争路
苏颂向迎面而来的官员们一个个行过礼,转头问着老神在在的韩冈:“玉昆,这一回要真的令岳复相又该怎么办?”
“学、气学之争,如今是靠权位就能分出胜负的吗?”韩冈笑着反问,顺便向一名在路边行礼的将作监官员回了半礼
苏颂摇摇头,当然不可能
天子为了维持学的地位,几次三番的出手偏帮但最终也没有变成让他心满意足的局面甚至可以说,学在风雨中岌岌可危,而气学一直都在稳定的扩张中,王安石被任命主持殷墟发掘,正是证明了气学在学派之争上让学狼狈不堪的现实
“既然不是,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韩冈的笑容加恬和,跟方才两人见到的王珪截然不同
从功绩上,如今的天下大局,可以说是王安石一手主导而成没有变法带来的西北拓张,韩冈也不会得到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韩冈从来没有否认过王安石的功绩,纵然在学派上对立,但对王安石的敬重却是从来没有缺少过
但在学术上,韩冈却绝不会退让半点来自后世的眼光,让他绝不会认同王安石的主张争斗将会是漫长的,而韩冈有信心笑道最后
回到太常寺,依然是去《本草纲目》的编修局
不过韩冈先行处理了一下衙门中公事,将国家卫生和医疗事务全数掌握在手中,当然比不上苏颂本职上的清闲
大典上已经有了充分的安全保障——这主要是开封府职责范围,开封知府的桥道顿递使正是负责此事而且在球赛后的那一次惨案之后,盲动的人群会带来什么样的悲剧,已经深深的印刻在许多人的脑海中,对于安全工作,这一回甚至到了苛刻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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