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二掌柜由花斑鸠陪着下山,彪九十几个团丁和炮手也骑马跟着一同下山。到了山口,花斑鸠回了山寨,二掌柜策马朝一个毡包和几个草窝棚奔去,高呼:“俺是二掌柜!俺是二掌柜!有话和县长大人说……”埋伏在雪壳子草丛灌木棵子里的黑枪口对着二掌柜转着,看清后,大兵站起来,抖着浑身冻紫的鸡皮疙瘩,拦住二掌柜。二掌柜说:“俺是黑龙镇德增盛商号的大掌柜,有事儿找唐县长,请兄弟领俺去。”一个像兵头模样的人走过来说:“跟我来!”二掌柜下马,跟兵头后边,在一个大雪包灌木棵子的毡包里找到唐县长和崔武。
唐拉稀正嘚嘚馊馊地守在火炭堆旁,啃巴干巴饽饽,一脸惊疑地问:“你从哪噶达冒出来的这一大清早?你是替胡子说情的。你也不挑个时候、地点、场合,官匪交兵,你一个杠算盘的,充啥硬骨头啊?吉大东家你赎回来了,那本县我可谢谢你啦!”二掌柜委委坐在火炭堆的狼皮上,还没等说话,就挨这顿没头没脑的扒嗤,迎头一闷棒。二掌柜是谁呀,堆一脸的笑,陪着眉飞色舞,说着说着就苦下脸,“县长大人,崔镇长,俺去赎票,被王福关了一宿,连吉大少爷的影儿都没叫见。今早把俺叫去,对俺说,你们商号勾结官府,抄我的老宅子,剿我的老巢,银子咱收了。赎票,没门!你只要劝动官兵撤兵,他就放了吉大少爷。如果官兵不撤,三天内就撕票。俺那赎银白打水漂就白打水漂了,俺求求县长大人你了,就保吉大少爷一条命吧!吉大少爷对咱县上没功劳还有苦劳,捐税是个头等大户,求你给他留下一条生路吧!你的大恩大德俺和吉大少爷包括殷会长,都不会忘的。县长大人,你就行行好,退兵吧!崔镇长,你也帮着说说话吧这个?”
唐拉稀哼哼的只拿鼻孔出气,嘴巴很金贵的不欠缝儿。崔武原本是想借此由一剿匪二救吉德,一举两得。后来一琢磨唐县长的口气,这里有猫腻,上了唐县长狼吃肉还得拿肉劝着吃的当,后老悔了,还不如不出这聪明的馊主意。这弄巧成拙,猫叫狐狸耍了。就说:“大人,不如听胡子的条件,等放了吉老大后,再兴兵剿匪也不迟啊?这缓兵之计,本来剿匪就是来救吉老大的。这撤兵,吉老大放回了,咱剿匪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撤兵吧!”唐拉稀火了,把饽饽往火堆一摔,站起来,“叫我剿匪也是你们,现在不叫剿匪也是你们,人嘴两扇皮,都叫你们占了。我这县长,你们来当好了?剿匪是国家社稷大事,吉老大固然要救,咋救法就不一样了?屈服于胡子恐吓也是个救法。为了一个吉老大,就放弃剿匪,能说得过去吗?官府能屈服于胡子吗,社稷呢?国泰才民安,嗓子长瘤子,不拉了,能谈上国泰民安吗?官府的脸面哪去了,百姓咋想?我这县长就够给你们商家和吉老大的面子了。这是吉老大你官家来救了,要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呢,我能来吗?这就叫老百姓骂的了。我在辜惜胡子,答应他们的条件,我这县官还用做了吗?叫人笑掉大牙不说,这兴师动众的,叫上边知道了,我这乌纱帽能戴住了吗?剿灭匪巢,救出吉老大也是个救法。你们说,我该采取哪个法子?”
崔武听唐县长的话太冠冕堂皇了。于公于私,都无法驳倒。可唐县长这明明是假公济私,却叫乌纱帽包裹得天衣无缝,谁又能钻进他的葫芦里看装的啥药呢?崔武一时语塞,二掌柜迂回绕过剿匪的话题,“县长大人,因有果,债有主,你牵着藤条掏狼窝,是为了有个抓手?”唐拉稀听二掌柜说的话,眨巴眼的盯着二掌柜,‘啥意思这话?说我抓着吉德剿匪,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脑门点红痣,明明说我……我还是咬住青山不放松,拿大道理电棒照人不照己,你咋纠缠,我有一定之规,哼!’“我说二掌柜呀,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谁又理解我的苦衷呢?不剿吧,我挨老百姓的骂,上边的申斥。剿了吧,你们又横扒竖挡的。二掌柜呀,你不能长胡匪的志气,灭官府的威风。匪窝端了,吉老大救出来,这不是水到渠成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儿嘛,咋就非钻胡匪设计好的牛角尖呢?这回依了胡匪,下回不更盛气凌人了吗?势气更加嚣张了吗?你拿钱赎票,胡子就该放人,我剿与不剿,与肉票无关了吗?这不是挟吉德这个天子以令诸侯吗?这就更说明胡子的虚弱和胆怯,不敢拿鸡蛋碰石头,我正看中这一点,才敢叫号,跟胡匪叫板,必剿灭这股顽匪!”唐拉稀脑子里转游,鱼象之争,看如今只有借胡匪之手除掉吉老大了。如果答应撤兵,吉老大放了,我再抓起来,还不是暴露了我的剿匪是假,抓吉老大是真了吗?这样,我一番苦心就白费了。吉老大还是吉老大,我个个儿倒弄个灰涂驴!唐拉稀思前想后,掂量来掂量去,剿!撕票,正合我意。借刀杀人,谁能怨了我?唐拉稀掏出怀表看了看,从容的端了端膀,瞅了瞅崔武和二掌柜,一横眼珠儿,高声叫道:“包三、熊八!”包三和熊八嘴里嚼着东西就跑进来了,“听令!全面进攻马虎力山,直捣胡匪老巢。活捉、击毙匪首王福,救出吉德!”包八和熊八“呱”来个立正敬礼,转身走出毡包。
乌拉草 第275章
二掌柜见状,死缠着唐拉稀,老泪纵横,苦苦哀求,两腿一软,跪坐在地,抱着唐拉稀大腿,“大少爷命休矣!”崔武看不下去眼了,苦苦规劝唐拉稀,“姐夫,一错千古恨哪!吉老大可是咱黑龙镇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有不测,你吃不了兜着走啊?你这是官报私仇,有借刀杀人之嫌哪?姐夫,三思!人家王福都答应放人,你就暂时退兵,再图良机,剿灭王福!吉老大要有个三长两短,殷明喜能放过你吗?他奉天、省里可有人哪?姐夫,吉老大没少报孝官府,没少为官府出力呀?姐夫,你、你、你不能怀揣歹心,一意孤行啊!你想舛谬夺乱,弥盖溢彰吗?你就坚信一定能打败胡匪吗?一旦狐狸没打着,再搭上吉老大的一条命,你这县官还干得了吗?姐夫!”唐拉稀板着脸,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反倒叫上劲了,“崔武,小舅子,你再胡嘞嘞,别说你姐夫我不客气了?剿也是你,不剿也是你,你拿了吉老大多少好处,这么吊膀子?我可告诫你,屁股往哪条板凳上坐,坐偏喽,小心屁股墩两半子喽!”唐拉稀哈下腰拽拉起二掌柜,“主仆一回,你也算做到仁至义尽,够意思了。大仗马上打响了,磕磕碰碰着也不好,回去吧!等着给你大少爷接风洗尘,压惊吧!”二掌柜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叫彪九扶上马,一步一回头的走开。只听枪声大作,喊杀声不断。
乌云漫天,阴霾浑浊,像口大黑锅,扣在人的头上。江通的柳条毛梢儿搅着霜雾,随着飕飕的江风向东南面慢慢滚压过去。柳毛通树林下的大叶樟草和低矮的稀疏的芦苇,随风婆娑起舞,波起波落,一浪一浪的发出“唼沙”鸟叫。
松花江隔江通南一侧的车轱辘泡,汛期是条两头连接松花江的江叉子,枯汛期露出一道沙坝,像一条袋子扎住两头的口,成了弯弯延延三十多里地长的大水泡子。江水和泡水在沙丘形成的椭圆形的江通沙子下互渗,活水贯通一气,江水涨泡水长,江水瘦泡水缩,沙子篦得泡水清而不沌,澈而不浑,是鱼虾栖息的天堂。
车轱辘泡,和松花江共同怀抱一个江通,傍着空旷苍凉一望无垠的大草甸子,寂静幽冥,远离人烟,堪称世外桃源。鸟瞰这一洼长而狭窄的河一样的泡水,尤如半拉硕大的车轱辘圈。车轱辘泡,由此而得名。
遥遥相对不远处的松花江上空,偶尔有几种不知名的鸟儿几只或一帮在空中盘旋,发出嘁嘁的凄婉低鸣;一只老鹞子淹在朦朦胧胧的云海雾霜中孤独的翱翔,突然滑雪橇的从云端俯冲到江面低空滑翔,在雾霜中时隐时现。再腾空,利爪上钩只挣扎着的灰兔。
几条饿狼躬躬腰的顺着江通草丛边冰边溜着边儿,遄来遄去,寻觅着。时而也会嗷嗷叫几声,使荒漠的江通和一马平川的泡子凭空增添了几分恐怖和苍凉。受惊的大家贼,炸窝蜂似的从柳丛中呼啸着穿了箭的在空中一面扇子的踅踅了一大圈,掩盖一面的天,又呼压压的淹在柳丛中不见了。
雾霜海气的泡子冰面上,参差不整地洒落着一坨一坨的冰穴子。冰穴子旁,留下一行一溜野狼野狐等野兽光顾的脚印,显得那么流畅、自然、和谐。
然尔,嘻嘻哈哈的银铃般和铜钟似的男女笑声,夹杂着“咔嚓咔嚓”凿冰的响动,交织地打破了这寂寥幽灵的和谐意境。江通枊林草丛里时而探出的人头,更给这人际罕见的神秘抹上一层的凄怆和恐怖。
吉德一脸轻松地拿冰镩子凿着冰面,冰镩子凿下去,溅起七零八碎的小冰块儿和冰末末。小鱼儿一脸挂着别后重逢的喜悦,更腻腻的瞅瞅逢凶化吉后的吉德,望着乌云天,又扫视一下周边江通的柳丛和无际的黄草甸子,很有感触地吟道:“黑白两色间,草黄一线天;冰雪苦鸳鸯,雪融江上仙。”吉德边凿冰边瞅着小鱼儿说:“你还真有点儿李清照的风采嘛,没想到也是个才女呀!”小鱼儿抹巴下刘海,“那是呀”的蹲下,用带着白羊皮的皮手闷子,麻利的向一旁划拉着散落的小冰块儿。吉德提醒地说:“小鱼儿,小心你的小手,别给镩上?”小鱼儿仰起冻红的脸蛋,嘻嘻地说:“这镩手算啥呀,你镩人的时候才叫狠呢!那时你咋不提醒咱啦,好心都用在歪蒯邪拉上了。”吉德喘着粗气,喷着一赶儿一团的白气,“小鱼儿,你净冤枉俺。凿冰眼还能喘口歇歇呢,你哪容空啊!停一下,你个个儿在底下就发颠了,还赖人呢?”
站一旁卖呆儿的渔民或说庄稼人模样的壮汉,抿着嘴只管憨直的笑,有意躲避似的,哈下腰捡起一块冰块儿,甩向泡子南沿儿的柳丛草中。“唉哟喂!哎哎哎,谁缺大德,没长眼睛啊往这噶达甩冰块儿,砸得我脑袋瓜子这个疼?”七巧猫捂着头,从柳丛草中站起走近壮汉,“哎二屁蛋,你小嘎伢子,搅啥乱,瞅鲤鱼咬汛肝颤了,我脑袋瓜也不是你的泄气球,是不小鱼儿?”小鱼儿努起小嘴,捡起一块冰块儿撇向七巧猫,七巧猫躲的迈步太猛,脚下踩着冰块儿一滑,嗤溜来个狗吃屎猪拱地,在冰雪面上出溜出老远。小鱼儿“咯咯”的笑弯了柳腰;吉德前仰后颌地晃着身子惨笑;二屁蛋更是“哎哟哎哟”的笑叉了气;柳丛草中不同角落里也传来了窥窃的笑声。七巧猫爬起来,很狼狈的瞅着小鱼儿,嗤咧咧地噗啦身上的雪末冰屑。
二屁蛋憋着笑,拿起冰镩子一个劲儿的猛凿,一会儿,冰眼里就有水洼出。
小鱼儿拽掉皮手闷子,抹了把从眼眶子里笑出来的眼泪,夺过二屁蛋中的冰镩,凿着冰屑里渗满水的冰眼,突然“咕嗤”一下碓漏了冰层,小鱼儿无意思提防,冷不丁一下子,两条胳膊顺势随着冰镩的惯性,一下子碓入泡水中,带着小鱼儿身子前倾,半个身子一下攮向冰眼。
二屁蛋站在小鱼儿的背后,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小鱼儿悠美的凿着冰窟窿,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叫二屁蛋着实愣了那么一小会儿,随之二屁蛋明白发生了啥事儿,就地一个大跨步,两手朝小鱼儿仰下去的两个夹肢窝伸去,两只手掌抱住小鱼儿,瞬间觉得到从未有过的感觉,软软的暄腾,二屁蛋没管这一套,用力把小鱼儿捞拽住,搂在怀里。
小鱼儿抹一眼撒开手的二屁蛋,煞白的脸一下子通红通红的飞晕,感激的对二屁蛋说句,“你真有劲儿!”又缓口气说:“哎哟妈呀,吓死我了!”吉德忙拉过小鱼儿,把凉瓦瓦的一双小手揣进羊皮坎肩里焐上,俏皮地对小鱼儿说:“捅!捅吧,捅漏了吧?”小鱼儿紧绷着的花蕾似的小红脸儿,刷一下绽开了,拱着小嘴说:“去你的!不叫二屁蛋,早掉进冰窟窿里了。”吉德说:“那可真成就小鱼儿啰!黑鱼精可就要撺天猴儿,娶媳妇了!”七巧猫拿操罗子搅着冰窟窿,一下一下的捞着冰屑,“哎大少爷,那你成啥了?嘿嘿,王八嫁媳妇呗!”二屁蛋把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冰镩扔到一边,哈哈笑个不停。小鱼儿从吉德怀里抽出焐热乎的小手,捡起一旁的操罗子,就朝七巧猫的头上扣去,七巧猫正在得意忘形的操鱼没寻思小鱼儿会来这一手,叫小鱼儿扣个正着。七巧猫傻呆的造蒙了,小鱼儿问:“七巧猫,这叫啥?你说!”吉德凑过来,替七巧猫说了,“这叫小鱼儿套上个王八蛋!”二屁蛋也打哈哈说:“依我看哪,小鱼儿套上乌**!”小鱼儿和吉德相视一笑,眼神里崩出五个字:都捎带上了!七巧猫趁机敏捷的摘掉操罗子,撵上二屁蛋,摁在冰雪地上格唧,小鱼儿拉着吉德,说时迟,那时快,几步窜上去,抓把雪,就忙往二屁蛋和七巧猫脖领子里塞,四个人扯闹在一块堆儿。
“啪”,一道黑光,从天而降,把四人吓了一大跳。四个人,八道光,齐刷刷一瞅,惊叫,“黑鱼棒子!哪来的?”压在最底下的二屁蛋,猛力一拱,把七巧猫拱翻,爬起来,抓起二尺来长赶上黑棒子活蹦乱跳在冰上翻腾的黑鱼,朝七巧猫身上打,七巧猫就地十八驴打滚,一梃立了棍儿,二屁蛋掐着黑鱼就跑,回头喊:“不闹了!再闹,冰眼冻上冰碴儿,鱼就都跑了!”小鱼儿和吉德向七巧猫一招手,“操鱼儿喽!”二屁蛋行家里手的拿着操罗子,一下一下的操着一豁豁长的鲫鱼、鲶鱼、白漂子、鲤拐子、小狗鱼,扣在冰面上,小鱼圪圪殃殃的蹦跳穿高,一会儿就穿上薄薄的水晶银盔甲,嘎巴嘎巴嘴的睡大觉了,“这冒眼打对了,鱼真齉!哈哈,掏上了,都是漂亮的小鱼儿勾来的……”二屁蛋一语未了,“嗖嗖”,几道黑光,擦二屁蛋鼻尖穿过,撺上空中,停停的,又快速栽下,堕堕的“啪”重重摔在冰面上。从鱼嘴缝里沁出殷红的鱼血,垂死的在冰面上折腾,很快沾在冰上,尾巴和头还一翘一撅的,不情愿的瞪着凄惨的渇望又挣扎的恐怖眼光,嘎巴着嘴。
“啊呀妈呀,才、才那条也是这样撺儿的?”小鱼儿唬着大大的大眼睛,惊奇又惊讶的嚷道:“撺天猴!赶炮仗了!”
“这黑鱼有意思,真神了!”吉德抠抠的抓起一条棒子似的黑鱼,掐个棒子的冲众人说:“拿着,赶上老娘们捶衣服的棒槌了!”
“这泡子是黑鱼窝,那边庙里还供着黑鱼神呢。”二屁蛋操着鱼,显摆地说:“鱼咬汛时更好看。一早顶着启明星,就比着撺高,才有尿呢!一个比一个能逞赛。你就瞅吧,黑压压一面子的母鱼群,乌殃乌殃的贴着水面撒欢,公鱼追逐,就咬开汛了。”
七巧猫把黑鱼归拢一块,有六七条,“这玩意儿刹生鱼最好了,再弄上那么一口老烧,哈哈,就神仙了!”操的鱼,堆了一小土包似的,没冻麻爪的蛤什蚂,蹬在雪上,支着后长腿,一蹦老高老远;蹬在光滑的冰面上,后腿直打滑,一嗤楞,一嗤楞的;有的嗤溜翻了个子,露出鼓鼓的红肚囊,四爪蹬蹬的就冻上了,很是叫人可怜。
小鱼儿可欢嘘了,撵着追着,东抓一只,西抓一只,扔进柳条筐里。
突然,二屁蛋一声惊叫,就见一条七八斤的红嘴儿红尾的大鲤子腾云驾雾,撺出冰眼,穿上天空。小鱼儿见黑鱼摔的那么惨,怕摔着大红鲤子,就穿上去,撑开大襟,张着,对着落下的大红鲤子,接接的,“啪”砸在大襟上,又“吧唧”掉在小鱼儿脚面上,“哎哟哎哟!”小鱼儿抱起脚,疼得转磨磨。大红鲤子噼里啪啦的在小鱼儿脚下戏闹。七巧猫见了,惊呼:“鲤鱼精戏闹小鱼儿啦!”吉德也觉得新奇,忙喊:“小鱼儿!小鱼儿!鲤鱼跳龙门,好兆头啊!”小鱼儿放下脚,好不容易逮住滑溜溜的大红鲤子,稀罕的搂在怀里,“鲤鱼是龙的子孙,你吉大少爷不就是指这鲤鱼发的家吗,还不顶礼膜拜?”吉德还真听话,真的“噗通”跪下,参拜上了。
“大少爷你这和大鲤子拜堂呢呀,要是公子咋整?”
“七巧猫,公子有啥呀?你瞅,稀罕巴嚓的,小鱼儿都搂上了。嘿嘿,送入洞房嘞!”
一阵哄笑后,七巧猫拿木锨捞来柳条筐,用木锨往土篮里装着鱼。二屁蛋拿个四圆三不圆的小扳罾子,压进冰眼的水里,提上提下的,一会儿扳罾子里就罾满了一层活蹦乱跳的小白虾,捞起倒在一个打水的柳冠斗子里。吉德看了手痒痒,也照葫芦画瓢,弄上来一些。二屁蛋说:“这个冰窟窿也就这样儿了,咱们趁早拎回去拾叨喽。冻实成了,就不好收拾了。”
七巧猫朝吉德呵呵乐着,一手提溜一个土篮鱼,向南刚走两步,“叭叭!”从对面江通柳毛子里射来两声冷枪,尤如霹雳劙开黑云迷雾,呼啸着射向吉德。七巧猫脑骨缝儿炸开,七窍崩裂,敏捷得尤如猿猴飞身一窜,斜身拿头将愣怔着的吉德撞倒,又就地一打转,拿脚绊倒愣神的小鱼儿,同时黑鱼打梃立起身子,手中枪一甩,打向枪响的江通方向,又迅速卧倒,喊着打,隐藏在泡子南侧柳丛草中的喽啰们也打枪还击。
七巧猫从吉德和小鱼儿身边爬过,“趴着别动!”叮嘱完,就如长虫草上飞的匍行,转眼就爬到对面的江通的下坎,一跃身枪就响了,打没打着,反正从柳毛丛探出头的那人向上撺儿了一下,就带着满脸的血向后仰去了。一眨眼,七巧猫如山猫放箭儿,就见枊毛梢儿一溜闪动。喽啰们也发疯的从对面压过上去。
小鱼儿拐着胳膊肘挪到吉德身旁,趴在吉德身上。二屁蛋拿身子挡在吉德和小鱼儿前头。
这时的七巧猫,一个老虎剪尾,“叭”又撂倒一个,喽啰们一顿乱枪,就见两个人影隐在柳毛里向后逃蹿。七巧猫弓腿捯着小碎步,在枊毛棵里穿梭追赶,没多大会儿,七巧猫已从那两个人前面窜起,枪没等响,不知哪打来一枪,又撂倒一个。七巧猫顾不得那些了,同时一个饿虎扑食,把另一个搂倒在地,喽啰们一哄而上,逮个活口。
七巧猫拽着那人头发一瞅,这人咋这么面熟,太像老转轴子绸缎庄的一个伙计了,哼,穆三!七巧猫一甩手,揣上一脚,问:“穆三,你是‘空子’还是‘插签’?”穆三吓的脸都脱相了,话不成句的说:“七巧猫,你啥也别问了,我算栽了!”七巧猫拐个股肱,拽着穆三的领子,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一顿搧扇子,打得穆三瞅着腮帮子就红肿起来,一颗门牙也从嘴里飞了出来,嘴丫子拉拉淌血,一只眼眶里也渗着血,穆三疼的杀了猪,嗷嗷的没好动静,就是不求饶。
“外柜头,劁了算了,这个费事儿?”
“这个祸害,我今儿个非撬开他的铁嘴钢牙,叫他充好汉?”
“我看骟了得了,省得他再起客!”
“燎了!还闹个嚼裹。”
“费啥话,宰了!”
吉德和小鱼儿由二屁蛋引领着来到。
“不要打了。穆三,俺也没招你惹你,咱有仇吗?就老转轴子俺叔,生意上有些龌龊,也不至于叫你个伙计来下这个黑手吧?穆三,俺现在是个肉票,生死未卜,你咋还对俺下这个死手你?这事儿,你干不出来,谁指使你的,俺不怪罪你,你说吧!”穆三擦拭下眼角的血,瞅下吉德,哭喊开了,“大少爷,我是个‘空子’,没入伙没入道,是金螳螂拥护那年劫你的运粮船吃了亏,怀恨你,就在美人寨里找到我,给了我一百块大洋,叫我盯着你,欻空弄死你。得手后,再给五百。我盯你好些日子了,都没赶下手,怕惹来杀身大祸。这几天,金螳螂的人逼的紧,再不动手,就‘插了(黑话:杀!)’我。正好,你被绑票,我觉得是个好机会,可以嫁祸于人了。我就带着金螳螂手下三个人,码踪。七巧猫一伙人是二十一匹马,我就按这个数,在往东的桦树林里发现了,一直跟到这地场,也不知啥地方,四周看的又紧,就隐蔽在江通里,伺机看看。今儿一大早天阴霜雾大,见大少爷的少奶奶来泡子上凿冰窟窿弄鱼。那几个人早想动手了,我看大少爷和三少奶奶多好的一对,很稀罕,心软成了棉花,手就软了。那几个人见我没动手,就等不及了,开了枪。大少爷,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反正我也没脸活在世上了。大少爷,他们要杀要剐,随他们吧!鸟将亡其鸣也哀,人将死其言也善。我求七巧猫大哥,你们就饶了大少爷小俩口吧,多好的人!”
“祖坟都哭不上了,你还哭乱死岗子呢?想想,见了阎老五,你个个儿咋说吧?还舔嘴说人情,充好人,真不要脸!”
“外大梁,啥事儿都真亮了,还废啥话,就塞那冰窟窿里不结了?”
“七巧猫,孙大哥!穆三也是一时糊涂,利欲熏心。你看,吉德俺向你求个情,就放了穆三吧!”
“还有我小鱼儿,沦落天涯的替挣命的也求个情。管咋的都是买卖家的人,就饶了穆三这一次吧!”
“大少爷,少奶奶,你俩不用和胡子低三下四的。三十年后,我给你当伙计。我欠你一条命,动手吧!”
“这小子够拧的啊,还有点儿钢条!”
“既然大少爷菩萨心肠,慈悲!我呢,就给穆三你这小子留下个吃饭家巴什,再干丧天良的事儿,我孙三饶不了你?夹起你狗尾巴,滚吧!”
穆三给吉德深深躹了一躬,“大少爷这大恩大德,我穆三永世不忘!下辈子脱生牛脱生马,一定报答!”随后,又向七巧猫和众喽啰躹了一躬,一瘸一拐的走出几步,让吉德叫住了。吉德问小鱼儿有没有钱。小鱼儿掏了半天,掏出五块大洋递给吉德。
乌拉草 第276章
吉德走到穆三跟前,扯过穆三的手,把五块大洋掴在穆三手里,“穆三,别回黑龙镇了。金螳螂不会留下你这个活口,走的远点儿。”穆三止不住的痛哭流涕,“大少爷,你是个大好人。我错翻眼皮了,对不住啦!”穆三抹把泪水,好心地对吉德提供个情况,“大少爷,我告诉你一句。背后有人借邓猴子要报复你大舅。在利用他,拿你煞气。这个人,好像是杉木一郎。就这些了,保重!”吉德点着头,心说:他们这伙人设计了那么多圈套,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穆三这情报很重要,证实了杉木、邓猴子、唐拉稀、刘三虎四位一体,想扳倒你大舅整垮德增盛,吞了德增盛。
看穆三远去了,七巧猫找到那三个‘死倒’看了看,又向四周挲摸挲摸,对喽啰说:“这枪打的啊,眉心进后脑海开花,准啊!你们都上点儿心,还有保护神的眼睛盯着大少爷,要不大少爷就危险了。”七巧猫走回后,对吉德说:“大少爷,你这人尚德,蹒跚起步,在义与利面前,对人敞亮,讲哥们,手又大方,敢挣敢花,要不能惹上这么大祸?在拿钱眼儿看人的馊巴人前面,说你唬拉巴唧!再我的眼里,你不仅宽宏大量,还行侠仗义。穆三就是一个枪子儿,他是要要了你的命,你对他是不杀之恩,胜过再造父母啊!老弟,你人缘不错啊,除了你老哥外,暗中还有人保护你。那两个刘三虎的人,就是暗中保护你的人撂倒的,太及时了。人有一长就有一短,有护着你的,就有祸害你的。邓猴子待在笆篱子里还不老实,三番五次的这么整治你,不如我替你做了他,省得再遭他的暗算。那小日本也不是啥好东西,瞅着你的德增盛,那舌头耷拉这老长。”七巧猫边说边用手比划到肚脐眼儿,“兄弟呀,你就太心慈面善了。”吉德问那死的咋整?七巧猫说:“你不用管,老狼会为他们收尸的。这叫狼葬!”吉德惊讶地说:“太残忍点儿了这个?”七巧猫一脸黑瞎子吞大枣不在核又无奈的样子瞅瞅吉德,“胡子嘛,不心狠哪行?婆婆妈妈的,不早成了旁人的砧板上肉盘中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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