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哼!更顾爷们!”吉殷氏系上衣服扣,泡上脚,“这熬几年了,年轻轻的,又不孀居,守活寡呀?这大德子没看出来,跟他那爹一个样,净整这活气人的蠢事儿?这二掌柜来电报叫咱俩去扯那陈年老豆角子,就别再摁下葫芦起了瓢,听你的,大媳妇别去了,留下看家。那得有个理由啊他爹?”
“俺这不刚想说吗,你一锅抢子就抢锅外去了?”吉烟袋下地,把老耳朵贴在门上听听,扭身走到吉殷氏身边儿,贴吉殷氏脸前低声说:“麦子快熟了,又连连下雨,要得麦溴,这一茬庄稼不白瞎了?家得有个人,谁呀?咱俩人家二掌柜指名道姓的,那只有大媳妇留下,她有啥说的?你想你男人了,这非得去,这里不碍个害臊呢吗?”
“老鬼!”吉殷氏嗔笑的一推吉烟袋脑门子,“俺洗完脚就去说。芽芽得带着,叫俺弟弟看看,也有了亲孙女了。”
“哼,亲孙女,八成亲孙子都有了?”
“他敢?嗯,那倒好了,倒续上俺老殷家香火啦!唉,俺这娘咋当的,不仗胆啊?”
吉烟袋和吉殷氏,车马行船的倒腾半拉多月二十来天到了黑龙镇,没住进吉家大宅,而是被二掌柜从船站接来,就安排在殷家后院客人住的小院了。
“这太突然了二师哥,你咋回事儿这是呀?”
“这十拉多年了,你不想你老姐嘛?”
“这你也得跟俺说一声啊,叫俺……”
“惊喜!”
“这刚刚消停,你……”
“俺想纸包火,后院终要着大火!这时候,一把火只是刚刚点着,你、文静和大少爷,还有殷张氏,老姐不来,谁能把这火继续包下去?叫大少爷打消这个念想,省得终日惶惶,荒废了生意,或在家里把八只眼皮掀开,给你当年闯下的大祸画上个圆满的句号!这是其一。其二,你背着老姐当亲爹,瞒天过海,大少爷偷摸的娶了两房媳妇还有个外奶,这事儿做的,多伤老姐的心呀?必定老姐顶你名份养育大少爷二十年。虽然是名誉上的亲娘,其实心里老姐已把大少爷当了亲儿子了,这你想老姐会咋想吧,最低说你一句忘恩负义,不拿她当回事儿了?老姐夫呢,还不说你过河拆桥,捡个大元宝就忘了要饭了?俺想趁这星星之火还没有形成燎原之势,亡羊补牢,还未时不晚?这时正恰恰就像煮猪肘子欻慢下火来时,叫老姐来,拿筷子挑出熟透了要脱骨的猪肘子,稳稳的放到盘子里,还不至于骨肉的众叛亲离?你知春芽为啥没来吗,这不单单是看家那点儿事儿,这明显是老姐觉着啥景了,才没叫春芽来,或者春芽心里早存余悸了不愿来。这疖子早晚有出头的时候,你拖啊熥啊,早挤总比憋着鼓出大包冒脓了强?就像大少爷认亲的事儿吧,这要不悟着掖着,孩子懂事儿时就挑了门帘子,至于今儿成了烫手山芋了,拿不了放不下的,成了骑虎之势?”
“你这一口气,浑身的理?俺浑身的嘴,也说不过你?你总算办件好事儿,叫俺见着一直牵挂的老姐和姐夫。”
殷明喜和殷张氏,带着两家的孩子,亲热的好吃好喝好招待的,围着吉烟袋和吉殷氏转悠了两天,吉殷氏从芽芽儿嘴里听出惊天秘密,气得老牙花子都出了血。
刚到那会儿,殷明喜握着吉烟袋的手不放,热泪盈盈地就磨叽一句话,“姐夫老多了。”殷张氏哭天抢地的一别二十多年没见老姐了,两人一见面就心酸的抱头大哭了一顿;侄女们见了梦中的姑姑,不免一片的欢天喜地,说说笑笑;仨儿子听信儿,吉德一个人,单嘣儿。吉增、吉盛领着美娃、艳灵两媳妇一进门,就跪下磕头,吉殷氏含着一眼泡的泪水,搂搂这个亲亲那个,一脸的高兴。
乌拉草 第255章
芽芽头一次见着娘老挂在嘴边上又陌生又熟悉的爹,也跪下给吉德磕了头,实实成成地叫声爹,就一头扑在吉德怀里,“娘可想你了,睡梦中老唤爹爹的名字。”吉烟袋呵呵地嘴里含个烟袋,眼眶一圈水的,似哭似乐瞅着吉德、吉增和吉盛,“一晃这四五年了,鲤鱼跳龙门啊,老吉家有嚼头啦!大小子可出息成你大舅的模样了,成气候喽!老二你这楞头青,也出息了,当上独挑门户掌柜了,好啊!老疙瘩,还小孩子似的,小胡儿也冒锥了,当上养老女婿称职不?三媳妇,啊艳灵勤说着点儿,他打小叫你姑惯坏了。赶俺和你娘在你大舅这歇够了,上你的德增盛和你大舅铺子转转,完了俺和你娘就到家里去住。咱不有大宅子吗,别老掏扰你大舅啦,啊?”吉烟袋眉飞色舞的又说:“啊还有那个,大小子汇的钱,可借老恰了,添了十几亩地。咱家那泥坯房子,也扒了翻盖了。西厢东厦的,青砖青瓦大瓦房,可亮堂了。大门楼大院套的,可款式啦!东邻右舍的,那谁不夸你们呀?就他娘的去年,叫蟊贼敲竹杠子敲了俺二十块袁大头,俺和你娘心疼了半拉来月还拐个弯儿,把头撞在大门前大枣树上,掉了一地的大枣儿。”吉殷氏喜乐的把吉烟袋一扒拉,“一见儿子,你老鲶鱼嘴挺大风的也开吧吧了?大德子啊,你这几年给你妹子蜡花的钱,她家添了两头牝牡牛,还下了犊儿。又兑换了三亩多地。三儿,你那酒魔姐夫打有了儿子,变好了。跟咱那南堡子的武把式学啥鸳鸯腿黑煞掌,说你们都发了,他也要来这旮子,得练两手,给你们看个家护个院啥的……”
吉盛贴偎在吉殷氏的怀里看眼吉德,挑事儿地问:“娘,俺可想死你了!就来的路上,正赶上八月十五那个下晚黑,那道那个泞,那天那个冷啊,俺哥仨望着天上挂着的大月亮,一串串泪珠儿,就想起在家娘给俺们分月饼的情景,天狗吃月亮,你一口我一口的……禁不住泪珠儿断了线儿,嘴上呼喊着‘娘’!”吉增瞅吉殷氏拿衣襟抿着眼睛,挤下蒙了一层泪水的眼睛,充硬汉地损着吉盛,“高高兴兴的,老三你干啥惹娘心酸?”依在吉德怀里的芽芽,扭头瞅着吉德,“爹,俺娘也是下黑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望着月亮,个个儿掉眼泪。俺问她,娘咋老掉泪呀?她问俺想爹不?俺想,可想不出爹是啥样子啊?是二滑屁叔叔那样子,还是三嘎蛋叔叔那个样儿,俺想爹一定像奶奶那样儿,高高的个儿,麻利响快,还好骂爷爷。娘说姑娘像爹爹,小子像娘的吗?妮妮姐说,爹长的帅;二叔长的壮;老叔长的俊。这不叫妮妮姐说对了?”吉盛听芽芽这么好说,就快嘴地说:“这丫头咋跟小德……”艳灵娉婷地忙扒拉下已知说秃噜嘴的吉盛,瞅瞅吉殷氏,又看看吓得脸白的吉德,“啊呀芽芽这小嘴儿,像奶奶心直口快,是不姑姑?”吉殷氏噗嗤破涕而笑,“谁采的生像谁,俺采的生嘛!”吉盛瞥着吉德问:“娘,咋没叫俺大嫂来呢?俺大哥可想坏了,没事儿半夜就抱院里的大榆树哭,像猫叫崽子似的。”吉增也加钢地帮着吉盛唬,“那可不咋的。大哥老去哭,别的大树干干嚓嚓的,那棵大树长得绿绿葱葱的。”芽芽问:“二叔,那为啥呀?”吉增瞅下美娃笑笑,“芽芽这都不知道啊,小笨瓜,不缺水呗!”芽芽仰脸问吉德,“爹,二叔说的对吗?”吉殷氏拉过芽芽,似有疑虑地说:“哪有你二叔说的玄乎!大媳妇呢,想跟来了,是俺和你爹没叫她来。一呢确实家里离不开人,麦子这会儿都开镰码垛了。二呢俺和你爹先看看,回去再叫大媳妇来。”吉殷氏说到这儿,拿湿漉漉老眼睛瞟下吉德,“娘呢,瞅老二小三儿都带媳妇来看娘,没叫大媳妇跟来娘都后悔了。瞅德子一个人凋零雁儿似的,都怨你爹瞎猜疑,要不也跟来了?这多亏俺把芽芽带来了,算对德子有个交待。德儿,你不怨娘吧?”吉德尴尬的一笑,“娘想的周到,俺没啥说的。爹、娘,你俩老来了,就别回去了,叫俺哥仨也好好尽尽孝。春芽忙过老秋,俺去接她,就不走了。芽芽眼瞅着快长大了,也该上学堂学点儿啥了。”芽芽高兴的一高蹦到吉德怀里,“娘也这么说的。俺可以跟小姑姑上学堂啦!”吉烟袋说:“俺和你娘回是要回的。那新瓦房,俺住的挺逮。大媳妇呢,来了就住下,老大一家三口也算团圆了。”吉盛说:“娘,那可不行?你俩得留下,跟俺们一起住,不回去啦?”吉殷氏拍拍吉盛,“好!娘住住看。”
这天吉殷氏和吉烟袋逛完德增盛又到殷氏皮货行看看,这乐的啊合不拢嘴儿,回来多喝了些,倚在炕上,老俩口嘎哒牙。
“他爹呀,那铺子真大呀,俺眼睛都花了。这得叫大媳妇来了,大德子一个人,没个女人拢着,长了也不是事儿?这只有芽芽一个,俺那弟弟也望眼欲穿的等着抱孙子呢?”
“就不你孙子啦?”吉烟袋不爱听,酸发酵,醋劲儿上来了,攮丧吉殷氏一句。
“哼!你大叶椴不是菩提树(紫禁城英华殿被满清历代皇帝误认为神树菩提树,实则为大叶椴),还‘多宝珠(称菩提树结的果实)’呢,子(籽)在馕沛,张冠李戴,你美啥呀美?”吉殷氏踹了吉烟袋一脚,“没滋拉味的,你争巍啥呀老?就你的能咋的,血管里流着可是俺老殷家的血,有你个屁嘎渣儿呀?”
“就淌着你家血,不得顶俺老吉家庙门啊?有孙子,得管俺叫爷爷,你那弟弟敢答应吗?顶多混个舅爷爷,哼,还得借俺光,就不错了?”
“哎老头子,俺忘问了,老二媳妇美娃的肚子,咋还平平的样子呢?”
“奶奶,小姑姑说,她鱼儿嫂子的肚子鼓的老大,像个大蝈蝈,哈哈,多好玩儿!”
“鱼儿嫂子,谁呀,咋没听说过?哎你丫崽子,还听见啥了小祖宗?”吉殷氏一听,觉得蹊跷,噌爬起来,瞪圆虎眼拽着芽芽,“小姑姑还跟你说啥了?”
“嗯奶奶你?”芽芽吃惊瞅着汗毛倒竖吓死人的奶奶,“小姑姑十拉岁了,她有个侄儿叫心儿,比俺小点儿。小姑姑说可好玩了,还说哪天领俺去爹爹的大宅子去找心儿玩呢。”吉殷氏扒拉下吉烟袋,“他爹你听听,这里说的是啥呀?”吉烟袋懒着想地说:“都小孩子的事儿,瞅你一惊一乍的?“吉殷氏又问,“芽芽,小姑姑还说啥了?”芽芽转着小眼珠儿,“小姑姑还说,她大哥的两个媳妇长的可戴劲儿了!一个叫啥噗啦娥,一个叫……鱼、小鱼儿。嗯,还有一个叫小德的小丫头,跟心儿差不多一般大,老来跟小姑姑玩儿。‘吉老大,大骚瓜,养一个,娶了仨’。”吉殷氏一转眼珠儿,“小德……这名……三儿提了一回。啊,老头子,这真叫你说着了……啊?你老死头子,扒瞪个兔子眼儿瞅俺干啥?这里……”吉烟袋眼贴着吉殷氏,毛骨悚然瞪着说:“这是真的了俺的死老蒯啊?茄子开花,小灯笼还不是一个,两三个,都有了茄子妞了?俺说的吗,你一提大媳妇,大小子木张的样儿,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对劲儿,你这回还愁老殷家没后不?巴蜀盐,天下咸,都齁着啦,你咳嗽去吧?”
吉殷氏“啪”一巴掌打在吉烟袋的脑门子上,“咋啦,用你翻哧狗舌头谝哧俺?巴蜀盐还蜀锦呢,俺大侄子能哏儿?”她秃噜秃噜下了地,小脚儿趿拉上鞋,下饺子似的跑出门外,吉烟袋制止的招呼她也没听见。一会儿跌跌撞撞的回来,一声不吭的坐那生闷气。
一会儿,门房呼哧带喘的,带着吉增和吉盛来了,吉盛一进就问:“娘,啥事儿呀,忙三火四的叫俺哥俩?”
“跪下!”
吉殷氏震怒了!
“娘你听着啥了?”吉盛明白发生了啥事儿,哀求地说:“娘啊,别听人瞎说?”
“老叔,俺没瞎说,小姑姑说的。”芽芽努个小嘴儿,瞪着小眼睛,冲着吉盛大叫,“‘吉老大,大骚瓜,养一个,娶了仨。’”
“你俩听听,大德子这王八羔子,娶了三个媳妇,还有个外布啷,是不?”吉殷氏唬里唬吃的从炕上抓过笤帚疙瘩,吓得吉烟袋往炕里一蹭,倒先挨了吉殷氏一笤帚疙瘩,吉殷氏回身拿笤帚疙瘩,点着吉增和吉盛的头,“你俩也不是啥好东西,都瞒着俺,俺还没到耳聋眼瞎的时候,你们俩给俺说清了?”吉增心亏地硬着头皮,战兢兢地说:“那都是人家瞎说的,哪有那巴掌事儿呀?娘,你老可别听那谣言哪,那啥玩意儿放屁,哪来的阴气呀?那些王八蛋眼红了,像疯狗乱咬人,你刚来,消停消停,人家恨不得窝里斗呢,好看热闹?你这么一折腾,那不沤麻坑里搅四股叉,添乱嘛!”吉盛也附和地说:“俺哥仨一个胸脯吃奶长大的,有没有那事儿还不清楚啊,能瞒娘吗?”吉烟袋不知咋想的,冒唬地添上一句,“那可不咋的,就差你娘擗……”“呱嚓!”吉殷氏一笤帚疙瘩把吉烟袋打哏喽了。
“你俩鳖羔子教训起老娘来了啊?俺问你老二,你带二媳妇回家结婚那会儿,俺咋问你,你咋牙口缝不欠啊?”皇帝爱长子,百姓爱老儿,吉殷氏唬一眼吉盛,一笤帚疙瘩“喀嘣”打在吉增头上,吉增疼得直咧嘴,就觉得头皮往起鼓包。芽芽害怕,哭咧咧抱住吉殷氏的大腿,“奶奶别打二叔,俺不好,不该学舌?”吉殷氏没住嘴儿,“你别以为你就是好东西,净办些不穿裤子的事儿,那埋汰旮旯你去过没?哼!你说去过没有?你俩个不孝的玩意儿,你们要把老娘气死啊?气死了俺,你们好蹬梯子上房揭瓦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你老三,你长本事了,倒会帮狗吃食了,胆肥了?成天价小嘴儿吧吧的,你大哥这事儿你咋不吧吧了呢,啊?咋不吧吧了?俺一个庄稼院的老娘们,都替你们害臊?原本俺看你们都出息了,俺心里那个乐啊!村上人谁不说俺养了三个好儿子,俺那脸光彩的,粘豆包都乐颠了馅!这可倒好,吃三天饱饭叫你们撑的,姓啥都不知道了?俺不图稀你们多大的大福大贵,可俺图稀你们都平平安安的。瞅瞅这啊,把你们抖瑟的,现在像个人了,可烧包了?瞅你大哥啊,好像哪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吃锅望盆,那么得稀那裤裆,就成天价泡在那里吧,别出来,还做啥买卖?他爹个球的,瞅瞅你大舅这一辈子多光明磊落,对你大舅妈可是忠贞不二。要说你大舅的根基比你们殷实不,人家抖嗤毛了吗?”
“那他大舅谁呀,噗啦毛,虮子还带毛?”
吉烟袋不满吉殷氏对灯说瞎话,遭吉殷氏一个大白眼。
“娘,那大舅也没闹个好,说他还那个了呢,还说大哥……”吉殷氏怒不可竭的“啪啪”几笤帚疙瘩削在吉增的背上,吼道:“你他娘的给俺闭上你那臭嘴,你大舅咋啦,啊?没长脑袋的玩意儿,咋不嘎嘣嘎嘣瘟死你,败家玩意儿?”
“俺不也没说啥呀,娘你咋往死里骂俺呢?”吉增拧着性子的争辩,“这些也不是俺的错,你拿俺刹啥气?抓替罪羊也没这个抓法的,总得分个葱白葱裤吧?你这一锅搅马勺……”
“闭嘴,闭嘴!俺不瞅你老大不小了,非抽你个脸肿脖子歪?”吉殷氏霸道地吵吵,“你翅膀硬了,敢跟娘犟嘴了,是不是?”
“娘,你别发那么大的火,瞅气坏了身子?”吉盛错着两个拨离盖,向吉殷氏面前凑凑,“好了娘,出出气得了,娘?”
吉殷氏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瞅两个儿子替老大受过,心里也有了恻隐之心。这两玩意儿终是个个儿身上掉的肉,老大按理说还是差一层肚皮隔着,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总的是护着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惯的有些任性。嗨,怪可怜见儿的。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可怜孩子,还是娘家唯一的这么个侄儿。嗨,咋整,不拿个个儿亲生的扎筏子拿谁当汤球子呀?你们心里委屈,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啊,可这咋对大媳妇说呀?娘这脸面可撑大了呀?起浪得有风,肚子疼才有屎,你们俩不说,俺心里明白,你们俩这是怕娘着急上火啊?小鸡、小鸭一窝抱出来还亲呢,何况你们还不知道德儿不是你们亲哥们,那也是有血缘的姑舅兄弟啊,能不替哥哥扛着吗?吉殷氏抹抹眼泪,笤帚疙瘩掉在地上,人也一屁股拍在炕沿上,“起来吧!娘这也是气糊涂了,不说说心里憋得慌。好了好了,芽芽把二叔、老叔扶起来。”
吉盛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拽着吉殷氏的胳膊,一把泪一把鼻涕的劝说:“娘,你就别操这心了,你也管不了,都由大舅作的主。月娥嫂子,是大哥在黑瞎子沟做生意时,好悬没叫黑瞎子给舔了,是月娥嫂子的爹,拼个个儿的老命才救了大哥,临咽气前把月娥嫂子托负给了大哥,看大哥和月娥嫂子拜完堂,才咽的气。杨忠保临阵收穆桂英为妻,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佘老太君气归气,还是认了这门亲,不也成了千古美谈。大哥仁义,这是感恩,以德报德啊!月娥嫂子给你生了一个大孙子,叫心儿,已三岁多了。这之前,由大舅做主,大哥和鱼儿嫂子订了亲。事情出于偶然又随缘。鱼儿嫂子是这跟前姜家圩子有千百垧地大财主家的千金小姐,大哥去沿江村路上马毛了,爬犁好悬没和迎面飞跑的马车撞上,爬犁和马车一错,大哥的爬犁一头扎进道旁的深壕沟雪壳子里。这时,就见车上跳下个小姐,这就是后来的鱼儿嫂子。鱼儿嫂子从雪壳子里救出大哥,俩人一见钟情。回来后,大哥可能是又惊又吓,大病了一场。鱼儿嫂子主动找上门来,伺候大哥,就嘎巴上了。大哥开始百般推脱不干,他顾及老家的大嫂,又怕爹和娘不同意。大舅看鱼儿嫂子不惜做小,对大哥太倾心,无奈做主成全了这门婚事。鱼儿嫂子和艳灵一天一块堆过的门,肚子有小孩儿了,再有两三个月就生了。稳婆子说,鱼儿嫂子豪豪着个屁股,一准是个大小子。庵里的文静师太会相面,也说鱼儿嫂子是生小子的命,七狼(郎)八虎!这俩嫂子,长的没得说,一个赛一个,花容月貌,比大嫂还锦上添花呢。”吉殷氏听着,“那外布啷也是实事儿了?”吉增抢着说:“这大哥作的就不对了?大丫儿这丫头,是牛家圩子的。家里挺殷实,有几十垧地,也算小家碧玉,人俊、善良、利落、直性、好较真儿,上赶着非和俺大哥。大哥也是个情种,没把住裤裆。大丫儿和俺大哥生的小姑娘小德,都三四岁了。俺大舅点的头,才刚刚认下。可大丫儿不愿踏进咱吉家的大门,怕搅糊涂粥,犯不上。大丫儿对俺哥仨也有救命之恩,还是干亲的妹子,大哥不该这么丧良心,做出这不人不狗的糊涂事儿……”吉盛扒拉下吉增,“娘,俺没倒空和你细学。在俺们来的路上,九死一生那是啊?最险要属的是,俺哥仨从三姓坐冰排来大舅这儿,在松花江上漂流了几天几夜,快到这儿的时候,一个大浪就把俺们坐的冰排拍到岸上,又一块大冰排连向跟着就哈上了,要再一个大浪打来,俺们就砸成肉饼了。这时牛家圩子的几个小哥们正赶上,从冰缝里把俺们薅出来,都冰人了。哥几个把俺们拖拖捞捞弄回牛二家,牛家干爹干妈两人可好了,又是搓雪又是熬药的,汤了水的,把俺们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保住了小命。大丫姐更是没得说,没黑没白的守着俺们,**天俺们才算好利索了。临走,认了干妈干爹,和牛二哥几个结了金兰之好。你上柜上也看到了,就那几个哥们,都和俺大哥一起在柜上干,当了柜头了,小掌柜的,可好了,俺大哥借老力了。大丫姐吧,对俺大哥可好了,怕给俺大哥造成啥麻烦,有孕后,瞒着,也没告诉俺大哥,大冷天,就一个人偷偷猫在一个江通的破四马架里,守着一个瞎老婆子,个个儿把孩子生下,抱回来,对俺们说是老鱼鹰爷爷捡的。俺大哥刚开始也不知道,这事儿被小人猜测,传了出来,大丫儿才叫小德认了俺大哥。娘,就这些,再没有瞒你的事儿了。俺大哥和俺们都不想瞒着爹和娘,这不差着大嫂,怕她想不开吗?俺在电报里就寻思咋样才能先不叫大嫂来呢,又不能明说,就说‘大哥家里人多太忙’,还真叫你们二老给解怠开了。爹娘最知儿的心了,不用挑门帘子,就知帘子后儿在干啥。”
吉殷氏听后,磨上炕,搂过芽芽,掉着眼泪,“可苦了俺大媳妇了。你大嫂啊,那盼你大哥盼得呀,人才二十挂点儿零,都憔悴得不水灵了。你大哥想瞒你大嫂,那是怕你大嫂知道了伤心,说明你大哥心里还有你大嫂。这事儿都是事儿赶事儿出来的,怨不得你大哥,可把俺和你爹焖在锅里了,成了焖猪肘子。这三儿要不点拨一下子,你大嫂还真跟来了,那别说俺气了,你大嫂不知会咋样儿呢?苦等苦守,等来这么个结果,叫人心寒哪!嗨,他爹,这是泼出去的水进口的食,不认也得认了。就大丫儿,咱家可有点儿对不住人家闺女了?孩子都有了,撇在门外蹲旮旯,咋也说不过去呀?哎他爹,你倒嘣个屁呀?”
吉烟袋委委地吧嗒着烟,抹搭地瞅着吉殷氏,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雨是云带来的,地湿了你穿水靴淌过去呗,问俺干啥?”吉殷氏看吉烟袋阴阳怪气的,知道老头子心里不淤作,也就不再招惹他了。
乌拉草 第256章
吉盛有个疙瘩老痒痒的驮在心里,就拉着吉殷氏的手,贴着吉殷氏耳朵低声问:“有谣言,俺大哥不知信没信?反正跑到莲花庵想认文静师太是亲娘,文静师太没开殿门,没勒?”吉殷氏一立立眼珠子,把芽芽推给吉烟袋,“有这事儿,谁烂嘴丫子?”吉盛瞅着吉殷氏,诎诎,“俺一听就害怕。如果是那样儿,无形中俺们哥们之间削了个隔墙。娘,你是最知根知底了,你说个准数,俺心里好有个定心丸。要不,老疑神疑鬼的猜猪头闷子,心里也不落底儿不是?你跟俺说个实话,俺关保嘴上留下把门的,绝不外说?”
吉殷氏哑眉愣眼地听着,心里可犯了大嘀咕。不说,还真有那么回事儿?说吧,没发张口啊?这么多年儿都石沉大海的瞒着,你别说,这层窗户纸还真不好捅?捅漏了,弄不好得惹多大娄子啊?人家文静都不认,俺在这瞎嗙嗙了,再传到文静耳朵里,那成啥事儿了?亲儿子咋啦,也得守口如瓶,不能说。你臭小子听风就潲雨,想套俺的话,俺可不上你的当?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俺可得提溜点儿聪明,文静一天不吐口,俺就一天不多这个嘴,“你呀傻孩子,一粒儿沙子能变成大山不,一滴水能变成大海吗,你这么寻思,就别破闷了?俺个个儿撑肚皮生出来的,俺个个儿不知道?是谁不是谁的,圆的非叫俺说成扁的,俺活这么大岁数没说过?按理说,有别人说的,没你说的,这事儿不容质疑!”吉盛听了,这不打囫囵语吗,说跟没说一样,看来这事儿有点儿那个呀?吉盛还穷追不舍,“娘,今儿这话说的不是你老的脾气呀,尽打囫囵语,俺咋越听越糊涂啊?”吉殷氏一推吉盛,“糊涂好!糊涂好!你别在这儿气俺了?俺得细细琢磨琢磨,见还是咋见俺那俩媳妇还一个认吃生米的呢?”吉增拽拽吉盛,蔫巴声说:“没那巴掌事儿,别拽豆角秧子找黄瓜了你?俺就没听说有爬过两个娘肚皮的。”又提提嗓门,“娘,那你认了大哥两个小老婆了呗?”吉殷氏听了一气,“啥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啥小老婆啊,多难听?凡进咱家门的,俺一碗水端平了,不分大小,整那纥攮事儿,找赌心窝子呀?你说小的大的,谁不是娘生的,别看轻了人家姑娘的尊严?你埋汰你俩小嫂,就埋汰你大哥呢,瞧不起呀?咱家从俺知道的祖上,还从来没有过那高门楼高门坎儿,就庄稼院人家,没那大门大户落下的臭毛病,啥都分个眉眼高低,三六九等?人的个儿,有高有矮,做人上,都两条腿顶个脑袋,一个样儿!俺也不管你是啥千金小姐,还你是烧火丫头,在俺这婆婆眼里,都是儿媳妇。”吉烟袋吭一句, “你仨个儿子媳妇里,有仨个是小姐,你捞个半拉小姐的褯子,可垫上了屁股,咋还体量上俺这平头小老百姓,不摆阔人老太太的谱?”吉烟袋伸着的腿上,挨了吉殷氏一笤帚疙瘩,“这老皮子不打就紧梆是不啊?咬你烟袋嘴儿,眯着!俺等不及了,想看俺孙子。这两小媳妇蛋儿啊呀,俺来了,还避着不见,是不敢见啊,还是等给俺装烟袋端尿盆,非叫俺生了一肚子气,不还得见吗?早见了,俺还能咋的,吃了?哼,俺还真得到葱儿地挲摸挲摸,拿一把掐掐,看谁小嫩葱起老苶葱花苞球?明儿一早,俺就过去。这娘家,再来就是回娘家串门了。”吉盛说:“这哪是娘家呢,有三儿呢。”吉殷氏一哼鼻子,“你也算过葑给俺老殷家了,还不是娘家?”吉烟袋把迷糊的芽芽放下,一出溜下了地,“左溜离不开你们老殷家,俺老吉家两代人,算嫁给你老殷家了,祖根儿尾巴呢,还不是吉家腚骚啊?俺也睡不着,老二、老疙瘩,爹跟你俩先去看看咱那大宅子,省得明儿过去蒙门?”吉增、吉盛瞅着吉殷氏,“你俩不用瞅俺,俺也得听你爹的。你爹瞅着人蔫嘎,俺老殷家还摊着他的人情呢?就你大舅,不还当祖宗地恭敬着啊?你爹要去就去,那么多人,别声张,就说找个看门的老头儿,谁认得他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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