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文静早料到迟早吉德会这么做,但还是觉得突然。你想拖着的事儿,啥时发生,都感觉是突然的。她吩咐徒弟们,紧闭殿门,拒不相见。
吉德没有叫庵堂宝殿门,就在殿门前摆下香案,亲自拈香跪倒,声泪俱下的哭诉,引来同情者洒下一把把同情泪。
吉德情真真,意切切,“师太,俺的亲娘啊!如今谣谚四起,说得活龙活现,有鼻子有眼的,你就是俺的亲生母亲。俺不好问俺的养娘,那会伤害有养育之恩老人家的心,俺下不了那个口啊?问俺大舅,俺那亲爹,又更难于启齿啊?俺被逼无奈,只得出此下策,冒昧前来跪认俺的生身亲娘啊!娘!娘!娘——啊!既有童谣昭示俺,这是天意,俺要不来认娘,那是不孝,得遭天谴雷劈啊?娘!您老人家要体量作儿的心情,做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儿,不管你因为啥玩意儿扔下俺遁入空门,俺都不怪你?俺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俺身上淌着你的血,亲娘就在眼前,如果不认,那俺就妄为人儿,你老能安心吗?娘啊,恕不孝儿子来晚了,叫娘受苦了。可儿不知啊,娘!”吉德说是作戏,说着说着,真的动情了,越说越伤心,撕心裂肺,大冷的天,哭诉得一身的汗,“娘!你有儿不能孝敬你,你怨俺吗,俺疼心啊?娘!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狠心扔下俺,咋还这么狠心不认俺呢?俺是你亲儿,就在你眼皮底下呀,你开开门看看俺吧,儿给你磕头了!俺就磕碎了头,也难报你老十月怀俺的艰辛之苦啊?娘,你弃儿不是心狠,心里一定埋藏着难言的委屈,儿体量你?娘,你要不认儿,儿往后咋做人哪?娘!认了吧!儿从听到传闻您老就是俺娘时,就吃不下睡不着,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了。俺刚刚爬起来能挺个个,就来认娘了。娘!你就这么忍心不认儿了吗?娘!你就这么忍心不认儿了吗?娘!娘啊……”
文静站在大殿门口,听着吉德一口一个的叫娘,震撼着文静的心,她心碎了!只要迈一步跨出这个大门坎儿,就能与自个儿日夜思念的德儿相认了。娘,多想听自个儿的亲儿子当面叫声娘啊!牵肠挂肚这二十多年啊,娘,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亲切多温馨的称谓啊!二十多年的想啊盼啊,动摇着文静铁石心肠的抑制力,她心软了,脚向挪着,大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儿,德儿就跪在眼前,泪洒衣襟,都冻了一层冰嘎儿,文静心颤得泪水刷刷的手都在发抖,‘儿啊,娘来了!’脚停在半空,‘不能啊文静!你为儿的清白身世,才走进这扇大门的。你迈出这一步,这些年的苦行僧生活就一切付之东流,会毁了儿一辈子的。’文静收回悬着的脚,门缝儿合上了。‘梦已做了,就让它做下去,有母子情份就足矣,让咱娘俩的母子名份石沉大海吧!儿呀,你知作娘的走错了一步,不能再错了,你应该明白娘的苦心,娘在心里早认了你这儿了,你也就在心里认了娘吧!儿呀,儿呀,别怪娘心狠,娘的心也是肉长的,已折磨得千疮百孔了,当娘的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啊!儿,娘的心拉拉淌的都是血,都快淌干了。’文静心抖得厉害,腿软的比面条还软,一下堆缩在大门口地下,外面吉德哭喊娘娘的沙哑声音,一声一声撕着文静的心,‘无量佛啊,弟子该咋办呀?’
母子一心,文静似从吉德哭喊声中,听出吉德已在心里认了她这个娘了,‘啊,儿认了我这娘了!真真的认了!认了!……’
吉德也似从文静的沉默中,悟出娘已认了他,‘娘认了儿!娘认了儿!娘……’
吉德昏倒了。
周围的人群骚动了。
大好的天,不知啥时候阴了上来,稀稀拉拉的小雨点儿,追逐着稀稀楞楞飘下的雪花,下起来了。
“这不糟烬人吗,哪有这巴掌事儿呀?老天都哭了,这窦娥冤啊!”
“谁瞎编乱造的,吉老大还真信了?瞅这哭的这个惨,真儿子似的,都快不行了,傻瓜?”
“妈个巴子的,谁这么缺德,吃饱撑的,造******哪门子的谣啊?”
“要是真的,当娘的谁架住这个呀,文静师太早就认了?这连殿门都没开,这就是假的。”
“文静师太压根儿就不是吉老大的娘?人家一个出家人,这不是管大姑娘要孩子吗?这家伙扯的,埋汰人!”
“吉老大!文静师太不是你娘,谁造的谣,把它剔登出来,咱爷们替你撅巴了?”
瞪眼完、麻坑等一伙儿人,窃喜的满怀着看一场他们导演的终疖子挤出脓来的闹剧,然后再在疖子上踹两脚,踹死他们心中的臭虫,也就兴高彩烈的来卖呆儿。看没上演母子相认的精彩一幕,还招来不少骂声,就窃窃私语,这老爷子说的能是假的吗?老爷子可从没捅过空壳儿的马蜂窝,这不黄皮子没打着,备不住还惹一腚骚吗?老爷子是不是蹲笆篱子蹲臆症了编瞎话呀,他敲锣,叫咱们当猴儿耍呀?
吉德哭昏了,吉增抱起吉德,吉盛一声一声叫着吉德,“二哥,俺就说爹娘捅捅咕咕背着咱俩,说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有啥事儿吗,这下应验了?”吉增瞪下吉盛,吉盛不解吉增瞪他的意思,忙补上一句,“你忘了,闯关东前,咱俩想进爹娘的屋,在门口,不无意中偷听……”无声地眼泪,顺着吉德的眼角哗哗地淌着,在场的人,只有他懂得文静的心思,‘母子心相通啊,潜移默化,这还用说吗?这是真的!能是真的吗?文静师太真是俺娘!那爹就是大舅,这怎么可能,咋回事儿呀这是?’
“不!不!”吉德大喊的坐起,“娘!真的吗?老天啊,谁能告诉俺?”
“大哥醒了老三!”吉增狂喜地喊:“大哥,不能再这样了?瞎子点灯白费蜡,文静师太她根本不是你娘,娘哪好瞎认的。这是谣言,咱不信啊大哥?”说着说着,吉增这个硬汉子,眼泪止不住了,张开大嘴哇哇哭开了,哽哽咽咽地说:“大哥你想咱娘,俺也想,俺都二十多了,三四年没见娘了,真怪想的。咱回去,俺马上拍电报叫娘来。娘!儿想你啊!”吉盛叫吉增这么一整,“俺也想娘了啦!”憋憋地眼泪也下来了,两胳膊一划拉,哥仨儿搂抱在一起,“呜呜呜”的叫人瞅了都心酸。
“娘!亲娘啊!”对师太这默认的臆测,有了应验,咋甄别,作实得了吗?吉德对师太眼前沉默的事实,觉得这来得太突如其来了,还真的发生了。这坚信不移的意念,又不想相信是真的了?这种内心的矛盾打得他懵懵懂懂,不知如何是好,更多了一层复杂的感情,在两个娘脸上徘徊,嘴上喊着,心里叫着,‘娘亲啊,俺可咋办呀娘亲,这真的发生了吗?’
生母为啥被隐瞒,当已知被隐瞒的生母就是亲生母亲时而又不能认,这又为什么?残忍的是人性的缺失吗?还是世俗的残酷?瘝(guan)苦折腾扭曲的人心,还是社会的悲哀不敢成认美好的人性?母子面对面而又已相通却不敢相认,障蔽的是什么?人们只为这种认母感人场面而落泪,而没有为真正母子不相认而哭泣,而是因为人们被过去的真实非母子关糸而蒙蔽,又为眼前真实认母又不是母子的假像所感动,人性是善良的,谁扭曲了这善良呢?
这场老年弦子缥缥缈缈的有伤风化的韵事风波,是颠扑不破的事实。如果不是事实,当事者为什么极力晃头不认诚还竭力掩盖得心发慌呢?如果是事实,揭发者为什么采取谣言惑众的卑劣手段而被认为是诽谤了呢?旁观者为什么不管事实如何而食人牙秽幸灾乐祸或对造谣者咬牙切齿或落泪同情呢?这是为什么如此呢?只是个人情感的原因吗?这场事实真象能被淹埋,揭发者能被妖魔化,这就是人们追求的是现实的人性的美好,对揭开过去不人性化的疮疤,认为这是不道德的。根由是,人们对**的包容性。**,人人都有,都有不叫人知的一面。**,就如同人的灵魂。如果人人都像到澡堂那样裸露,那么这个世界人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因此,没被证实的事实,捕风捉影,拿来当事实来说,那就是造谣诽谤,会唤来人们对伤害者的同情,激起人们对造谣者的愤慨。
这场风波又谁错了呢?错在哪呢?按理说,邓猴子错了吗?从事实上看,没错!从手段和人品上看,错在没有真凭实据又以恶意中伤为目的上了。殷明喜和文静又错在哪呢?他俩是封建婚姻的门第观念和婚姻不能自主的受害者,这点上没有错!错,错在争取恋爱自由的同时,不能越轨未婚先育,践踏道德的底线。吉德这个封建婚姻悲剧产生的畸形儿,是受害者,也是探明身世的受益者。这场风波反映出的思考,是道德层面的丧失,还是社会层面的阴暗呢?
悲剧落幕,牛二等哥们齐刷刷磕三个响头,又齐刷刷的厮拼嗓子喊:“娘啊,我们哥们给你老人家磕头了!娘,不管你认不认,我们哥们和德哥都认你这个娘了。娘!娘!娘!多保重!”
这糊里糊涂的海哮山崩的喊叫,弥盖了真实,事实被谣谚,被摒弃得臭如****,颠覆得鬼祟瑟瑟,喊得苍天落泪,小雨点儿小雪片儿,蒙蒙地落在无不动容人们的泪水中,融合着。
第十九章
吉德认小德为女儿后,老家爹娘来黑龙镇串门,对被吉德隐瞒又娶两房“美妾”大为光火,在二掌柜谋划下,吉德上演一场负荆请罪的苦肉计,吉殷氏心疼又心软地落下了泪,摆平了吉殷氏。吉德又天津卫寻根,探清身世之谜后,小鱼儿为他生得一子,取名大龙,奠定“七郎八虎”的“殷氏”子嗣。吉增喜得贵子小胖后,改掉了恶习,周大掌柜徒弟小四不善,因坑害小杏牌名粉莲而惹怒吉增,吉增出恶气,使小四人废了。
心里朦朦胧胧认下生母,但处于不能主动挑锅盖下油锅求证中的吉德,从个个儿身处尴尬的事实中,悟出一个道理,春草响、夏花开、秋落叶、冬雪飘,儿女情长之事,不能掖着藏着,会给下代落下罗乱,看似无意间兄弟们踏青中的闲扯,他有意当众挑明了和大丫儿的恋情,再顺理成章认下和己如同一辙的个个儿姑娘小德。
吉德试探、辟谣的目的已达到,带兄弟十人,离开了莲花庵,顶着渐渐若下若停的小雨夹雪,直奔还漂着零星冰凌的松花江边儿的十棵小杨树林踏青。
一路上,吉德脸上的愁云惨雾还没撤下面颊,心上比试探前更加的沉重。他没发面对眼前的事实,俺竟是大舅和文静师太私生的孩子。这太离奇了!太离谱了!怎么可能,是俺判断错了?可直觉告诉俺,文静师太真是俺的生母啊!那俺老家的娘呢,这咋回事儿呀这是?他瞅着只知道这场逢场作戏做给别人看的哥们们,呜嗷地驱马追逐嬉闹,他压在心里已确认文静师太就是他生母的惊喜、苦闷跟谁诉说呢?又咋好开这口跟哥们说出这个没有得到证实的、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感悟到的天字号大秘密呢?
乌拉草 第252章
俺个个儿出头问这个打听那个的,对含辛茹苦养育俺二十年的娘不恭,对忍心弃俺而遁入空门又牵肠挂肚生俺的生母文静师太不敬,对视俺如子的父亲殷明喜大舅不尊,当年在这三位老人家中发生了什么,这里面一定是隐藏着比地大比天大痛苦的隐情啊?这点上不用问,明摆着,没有隐情文静师太能出家吗?这不是一般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文静师太是生了俺后弃子向佛的呢,还是佛门尼姑身和大舅堕入情海有的俺呢?前者,那这里就是感情的纠葛或有某种不可抗力的事情发生,佛门弟子断了凡念俗事,不认俺还在情理之中。后者的话,那就是道德和佛法所不容的可耻的大事儿,那咋还好认俺?后者这点上,俺绝不相信大舅和文静师太会干出这种龌龊之事?从年龄上看,俺比百灵大,这就是说,大舅和文静师太先有的俺,那正常也算大房啊,这咋会出现文静师太生完俺后出家当姑子的呢?这说明,文静师太出家后,大舅又和大舅妈的。不对,来这儿过头个年吃年夜饭时,大舅妈说过,大舅是逃婚才来的这旮儿,大舅妈从关里撵关外来找大舅,大舅有很长时间不认大舅妈,大舅和大舅妈和好也是文静师太生了俺又出家后的事儿了。这就是说,大舅跟文静师太早有恋情,与和大舅妈结婚前前后后同时发生。这就对了,大舅在天津卫啥个大铺子当学徒,文静师太也是天津卫的人,听说还是啥豪门的千金小姐。这一个学徒、一个千金小姐,就那啥……门不当户不对,‘侯门深似海’啊?哎呀,相恋不能成眷属,难怪文静师太出家,俺是私生子啊?
大舅丢舍下文静师太和腹中的俺逃婚,文静师太无奈,把俺扔给俺娘出家,俺娘冒名顶替了文静师太,俺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有父有母的吉家人,俺身世就清白了。能会这样吗?那俺娘那时是姑娘身还是已嫁人,已婚咋会没孩子,俺咋成的家中长子的呢?俺娘不会结婚就抱养了俺吧,那咋没一个人或当面或背后骂俺是从娘家带来的呢?这里咋这么巧,巧都巧得天衣无缝,谁能相信呢?
俺确认有亲爹亲娘这回事儿,肯定假不了了。俺爹过年叫俺掌灯,不叫俺拜吉家老祖宗。大舅过年前单单带俺到莲花庵拜佛,过年不叫老二老三拜殷家祖宗单单叫俺拜,文静师太见俺的表情不像一个佛门弟子对待一个施主那样亲亲近近的态度,俺和小鱼儿订亲干啥还要拜佛,文静师太干啥又送俺和小鱼儿俩人龙凤金镏子,这不得其解的百结,种种蛛丝马迹表面,都证明俺的判断是对的。岁月会验证的。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谁是谁,我是我!你是谁?你是谁?摸着太阳的是谁?捧着月亮的又是谁?天上的星星属于谁?我是风,我是云,我是雨,我是雪,我是一个有血肉无魂魄的谁?我是神,我是仙,我是那个谁?……”
“瞅大哥还真当回事儿了。脸抽抽着,还咧咧的嗥上了?”吉盛回头瞅下落后的吉德,“认娘认娘,倒把大哥认成魔幛了。俺们哥姐弟四个,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真能整,捡娘认,还是个六根清净的姑子,咋想的呢,哈哈真招乐子?”
“大哥不看大舅没儿子着急吗,就蹬凳儿顺了道,兴许如童谣所说呢?”吉增嘲讽又风趣地说:“老三,才要真认了,你这倒插门的儿子就得土豆搬家——滚蛋!”
“呵呵,二哥你傻不傻你?”吉盛自作聪明地说:“要大哥是大舅的亲儿子,认不认的,不有门杈搁那儿吗,总是个指项,大舅他还会叫俺倒插门呀?那不守着老婆找媳妇吗,瞎子戴眼镜——多了一层?”
牛二等哥们听吉增、吉盛说话,咧开大嘴呵呵的乐,笑得那么傻。
“德哥这回总算洗清身儿了!”牛二清爽爽地说:“谣言成了洗脚水,水臭脚不臭了。德哥可动了真情,哭的跟真的似的。整了半天,白忙活,白叫了一大晌儿的娘,嗨,反正当娘认了,干娘呗!”
“姑子门前搬木鱼儿换菜板子,这也就是这之前有童谣垫着底儿,不的,那可犯了佛门大忌,这不骂人呢吗?这也就德哥吧,换个人,你试试?这不姑子生孩子埋汰人吗,那些小尼姑们还不拿埽把、木鱼锤儿削啊?”小乐饶着幸的白话,“哎,我说牛掌柜,这咋能算白忙活呢?这一闹哄,谁还再敢两扇嘴瞎掰了,谣言不攻自破,大白于天下了嘛!这多好,给那搧邪风点阴火的几个王八犊子,一个响亮的大巴掌,也给那些嚼尾巴根子的三孙子们打糨子糊上了屁股,有狗屁也憋回去打殃食饱嗝儿,熏了个个儿。”
小哥们们扯扯唠唠,就到了松花江边儿吉德哥仨遇难得救又是拜把子的十棵杨树林边儿,蒿子秆儿和干树枝儿拢的篝火,旺旺的一堆炭火,叫小风飕飕勺楞得一红一红的闪着红火苗儿。
“这大丫儿咱‘小嫂’真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你咋知道我们要踏青呢?”土狗子邪拉拉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回头勺下刚刚下马的吉德,“是有人吹枕头风了这咋的?”
“你狼嘴就吐不出狗牙来,谁是你小嫂你叫谁去,别拿你妹子开涮啊?”大丫儿梳得利落的一根大辫子麻花的盘在脑后,拎个拨楞火的冒着烟的树棍儿,嗔嗒嗒地损着土狗子,“春花吹枕头风把你吹糊涂了吧,咋尽说糊涂话呢?”大丫儿说着,把搕了膛串在粗铁丝上的一串鲫鱼放在支起的木架上,“这还用说,你们哥们那点儿尿水,我还不知道,哪回有难事儿有乐事儿不都是到这旮子聚聚吗?哎哎冬至、小二过来烤鱼。二娃,把马拴好了,你再到江下坎儿边儿捡些干木枝来。去年老秋水涮上岸来的,叫老日爷和小风抽拉得嘎嘎干,好烧着呢。”二娃答应声要走,小德张挲俩小抓髻,吵吵也要跟去,“小破孩儿,跟脚星!”二娃抱起小德去了。
大丫儿走到吉德面前,疼爱地噗啦呢子大衣上沾的水渍泥嘎渣儿,“瞅这裤子拨离盖上弄的泥水,都湿透了,快到火堆儿烤烤。”大丫儿从吉德绷着的脸上瞅出点儿破绽,两眼神里充满着矛盾的眼光,“哎,没公开认吧?”吉增瞅着大丫儿点点头,“嗯哪!”大丫儿瞥抹下吉德,“那你不去块心病又添块心病吗?”说后,凑到吉德耳朵上,“儿认娘了!”吉德偷偷给大丫儿使个眼色,痛痛快快的点着头,眼眶里盈盈一汪水,“俺又惊喜又难受。惊喜,搞明白了俺被苞米皮包裹的身世。难受,这种事儿咋摊在俺身上了?生母不认,儿又能耐何呀?一旦有一天真认了,一切都将打乱。俺难面对俺的爹娘。俺的聪明叫俺幸运,俺的聪明也叫俺的命运不幸。头还没搭上枕头,命运就注定了。”大丫儿拿手抿擦吉德掉在脸颊上的泪珠儿,“这总比蒙在鼓里好?埋在土里的土豆不发芽儿,成了棺材瓤子还不知亲生爹娘是谁,那才叫糟心呢?这你心里有了数,比啥不强?咱的小德,还不知谁是爹呢?”
“哎妈,你俩偷偷咕囔啥呢,说给俺听听?”小德抱着两根儿干树枝跟二娃回来,“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俺可啥都知道?大舅,你是不是去认另一个奶奶了?你这么大人了,好糊涂,奶奶不在关里老家吗,想奶奶了,也不好乱认旁人当奶奶啊?”
“瞅这小嘴儿啊吧吧的。”吉德疼爱的抱起小德亲着小脸蛋儿,大丫儿嗤嗤笑着说:“这孩子也不像谁,查八街似的,大人说话哪都有她?”小德向大丫儿一撅嘴,撒娇地使个横儿,“哼!”
牛二蹲着拿根棍儿,在地上划拉着,不知算着啥,边问倚在烤着鱼的老鱼鹰一旁加着树枝的土狗子,“哎双棒儿,你办的事儿咋样了?”土狗子说:“有点儿眉目了。唱童谣那帮小嘎儿,是像巧姑说的,是麻妞拿糖块儿哄着教的。我还请了麻坑一顿。这小子一点儿也不傻,每个麻坑都是心眼儿。一开始,我咋套话他一直不肯说。我一看这不行啊,就忽悠他,猛灌几盅,老小子后来舌头一大,就没把门的了。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胡咧咧,跃舞喧天的,吹吹吁吁地说了。瞪眼完和他妹子麻妞如何如何,瞪眼完和他爹邓猴子咋设计的如何如何,******,立口两扇门,全倒粪了?”牛二问:“下步咋办?”老鱼鹰早就斜睨着土狗子,土狗子刚要拔高粱烧酒坛子上的塞,老鱼鹰“啪”一巴掌打在土狗子手上,“鼠脸儿,偷酒喝啊?”土狗子鼠脸一抻鼠眼一瞪,“你这老爷子眼睛真贼!牛掌柜,这下歩咋办啊,顺蔓摸瓜,拿瞪眼完和瞪眼瞎示问呗!这有啥好说,还不收拾喽?我给麻坑留下个屁雷子。瞪眼完哥俩不好抽那一口吗,我就对麻坑说,我走南闯北弄点儿大烟膏子,想出手,都沾点儿光不是?我又告诉他,我虽和吉老大是拜把子兄弟,我和他可是离心离德,背着他弄点儿小外快,让麻坑不要把这事儿传扬出去。要传扬出去,我就秃噜小鸡儿的秃噜了他。那老小子坚信不疑,拍胸脯起誓打了保票,要说出去他是我揍的。妈的,给点儿草料就上套?我揍的,我他妈戴针顶哏儿揍的,要不咋满脸的麻点儿呢?”牛二卸下马鞍子靠冬至坐下,“咋约的?”土狗子说:“这一半天听信儿。我跟麻坑说抓紧,要日子一长我就出手了。”牛二问:“你真有货?”土狗子一立楞鼠眼,“有!但不多。唬弄唬弄再说。我这回要叫瞪眼完丢大砢碜,还得叫他二爹马六子拿了他?”牛二满意地瞅瞅土狗子,“嗯,双棒儿,你打小就满脑子歪门邪道,这几个损犊子就得你这号人对付?这叫蜈蚣吃蝎子——以毒攻毒!这事儿,要叫我去整非整砸了不可?我是个直筒子,脑袋不会拐弯,做个二掌柜我都感到吃力。不过这几个月下来,我也长了不少见识。咱那二掌柜才叫绝呢,料事如神!老眼珠儿一转转就是一个道道儿,我呀这辈子****也撵不上热乎的喽?”
土拨鼠这半天不知钻哪个耗子洞去了,刚冒头,“你上笸箩下耗子崽儿去了,这半天?”土拨鼠凑到牛二身边儿一蹲,“我憋了一肚子的金条,一蹲就成了黄金塔了,就在那边儿的沟里,牛掌柜你要眼热,就捡回来,供上,关保你发大财?”牛二眼皮拧成胬肉似的瞪歪下土拨鼠,从烤架上拽下一条烤好的鱼,“你鼻衄(nu)当娘们来事儿了?”尝尝说:“哎呀这刚开江的鲫鱼真香啊鱼鹰爷爷!”老鱼鹰一咧嘴捋下白花花胡子,“那还用说,这点儿玩意儿我可费老劲了?冰凌没跑净,还下不了船下不了网,我拿甩拉钩下曲蛇,从天起麻脸儿,一直整到日头爬上老杨树顶,这才整上七十来条鲫瓜子,还有两条鲤拐子,大丫儿炖那边儿铁锅里了。江水炖的。江水炖江鱼嘛,上讲!”土拨鼠问:“哎牛二哥,大丫儿的事儿就这么当啷着,老也不是个事儿呀?德哥不好说,咱说说?”牛二嗤溜一笑地说:“老弟,省省吧?大丫儿那火炮筒子,你别点那药捻子了,再说吧?德哥这边儿事儿还没完呢,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这要不是童谣,这事儿还能瞒一阵子,烟囱着火你再捂,说不定把炕都捂巴崩上天了呢?大丫儿想啥玩意儿,咱也摸不透,死猪毛——难剔?”
大丫儿和吉德抱着小德走过来,招呼一声在树林里唠嗑的吉增的吉盛,“鱼鹰爷爷,鱼烤的不少了,咱边烤边吃吧!二娃,去把炖鱼的铁锅端放在这土拉圪上的窝里,家巴什少,就锅吃吧!来来,你们哥们好久没聚聚了,还这么全剋,吃吧喝吧!”二娃端过铁锅放好,大丫儿揭开盖,锅里还咕嘟咕嘟冒泡呢,“啊真香!这是今年头一次吃开江鱼,就这些,汤也别剩!这要你们把媳妇都叫来,那可热闹了?”小乐说:“冬至、二娃、小二和我带个**啊,撺台的高粱秆子荒荒了——没穗!这搁咱德哥可美出鼻涕泡了,还不美抽喽呀?”二娃说:“小乐你这话是啥意思,咱咋没听懂呢?”冬至拿筷子夹个鱼泡放进嘴里,嘘嘘抿巴地说:“昏了头呗!”吉德掰下烤焦的鲫鱼头来,放在嘴边儿吹吹地说:“俺至于吗?俺最昏的是……”大伙儿等后话呢,吉德把鱼头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不说了。大丫儿剔着鱼刺儿喂着小德,“哎德哥你咋说半截话呢?这可不好,放在肚子会生蛐蛐,快说出来,你想把大伙儿憋死啊?”吉德压低嗓子说:“俺怕小德听见?你看她搁那吃呢,那小耳朵伸得可长了,赶兔子了。”小德还真叫吉德说中了,“吉大舅,俺不听啊,你说?大人有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该听的不能听?妈妈和吉大舅睡觉说悄悄话,俺从来都把耳朵用手指头堵上,不好听的?妈妈的话俺要听,要不屁股上又要起鸡蛋大的大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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