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嗯——敦王当时正跟下属商议事情,应该没有看到。吴小侯爷离开风吟亭后,直接沿着主神道走了。剩下一个诚王,臣不知他看到了没有?”
“我知道了。继续跟着他们。”
探子走后,李靖梣百思不得其解,印象中这位蓝阙公主只有十四岁,是第一次涉足中原,和岑杙应该八竿子打不着才对,为什么二人会如此亲密呢?
而且,刺杀蓝阙公主是多大的案子,连她都以为要费好些周折的,岑杙竟然当面求一次情就解决了?如果说二人没什么关系,连她都是不信的。
想到白日岑杙所说的“隐瞒”二字,她想问又不敢去问,怕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算了,等日后真有什么,再说吧。
傍晚时分,蓝阙公主和敦王、诚王一道返京了,吴小侯爷由于受到惊吓,打算和皇太女明日祭礼结束后一道回京。离开皇陵前,敦王看了一眼正举着祭礼仪仗往靖陵方向走的队伍,心中生出一股艳羡之意。在玉瑞,只有嫡子嫡女还有少数极受宠的庶子,有机会代替皇帝拜祭祖先,因为这代表了一种血脉传承。
不管他在前朝如何争宠,到了祭祀等公开、重大的场合,仍然要回到自己不得见人的位置上来。当他站在太|祖功德碑下,为蓝阙公主滔滔不绝地讲述太|祖当年建国的功绩,心中汹涌澎湃,如驰骋千军万马,然而对方一句“你说这么多,以后能葬在这里吗?”就把他的万丈豪情,凌头浇灭!
是啊,只有皇太子,嫡子,嫡女,才能随皇帝附葬在这里。像他这样的皇子,甚至没有陪祖先一起长眠的资格,只能在皇陵外另辟陵园,和无数默默无闻的王爷世子埋葬在一起。
这就是他的命!可是他从来不认命!他拼尽千辛万苦,也许就只是为了死后,能在这皇陵中享有一培属于自己的黄土。或许,再立一座碑亭。为此,他甚至可以拼掉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诚王回府后,心情很是糟糕,往常一在家,就要先上书房的,这次却拿了一柄弓箭,到靶场上去射了好几轮。
属下看出他心情不佳,一直安静随侍,直到他自己主动提起,“今日,师傅们又布置了什么功课?”
“柳师傅布置了一篇文章,其他师傅都知道殿下去陪蓝阙公主了,因此并没有布置课业任务。哦,对了,今天礼部员外郎季郃项大人曾经来过府上,还替潘阁老传了一封信,我给殿下收着呢!”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封尚未开封的信来,交给李靖楠过目。李靖楠把弓交给下人,拆开信看了眼,不知何故,忽然将其丢在了地上,随后转身大踏步而去。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诚王对潘阁老一向尊重,对他的信怎敢弃之于地?属下阿浑连忙将信件捡起来,拂了拂上面的尘,一下就扫到了信上的文字。原来,潘阁老在信中交代诚王去营救户部侍郎岑杙的管家,好趁此收服这位才能卓著、最受君宠的状元郎。
这不是好事儿吗?谁不知道岑杙是潘遂庸的最得意弟子,潘阁老把岑杙介绍到诚王府来,无疑会让诚王府如虎添翼。可阿浑十分不解,主子爷为什么要摔信呢?
皇陵最后一夜过得相当平静,次日辰时,皇太女的仪驾准时现身靖陵,率领众人祭祀玉瑞第五代世祖皇帝二百四十九岁诞辰。祭礼持续一个半时辰,因为不是整岁,礼仪有所删减。午时,李靖梣已经返回熙陵,准备起驾回京了。晚上还有盛大的中秋宫宴,这一天总还能见着面,因此岑杙也就不怎么伤感。
将李靖樨送入皇宫,并向皇帝李平泓复命时,皇帝提到了老陈“刺杀”蓝阙公主之事,岑杙不知他态度如何,也不敢随便答话。
不过,皇帝说蓝阙公主昨日回京后,已经决定不追究此事,希望他们也不要追究了。看在蓝阙公主的面子,皇帝特意降旨,已命刑部衙门尽快放人,估计,老陈不会错过今晚的团圆夜,岑杙连忙叩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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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添上小侯爷想报复蓝阙公主的段落。
鲤跃龙门 团圆佳节
中秋宫宴, 五品以上的京官和诰命夫人都有机会参加。岑杙早就拜托了崔末贤的夫人, 还有郑郎官的夫人, 进宫参拜太后和众位娘娘时,帮忙照应一下顾青。两人都知道顾青的好, 忙不迭地答应。郑夫人还跟顾青学过几句手语,足以应对一些基本的场面。
礼服都是御赐的,顾青赴宴时需着三品诰命礼服,即真红大袖衫, 深青色金绣孔雀纹霞帔,还要戴孔雀珍珠翠凤冠。而岑杙的文官礼服就是朝服,为真红青缘大袖衫,三品五梁冠。不过因为穿朝服太繁琐,朝廷规定宴会场合可以锡服、公服代替。渐成惯例。
岑杙换上公服, 跟平时到衙门办公穿着没什么两样, 众人看着一点都不新鲜,倒是顾青,换上礼服后,整个人都光彩照人了许多。
小园、劳镯儿两个围在她身旁打转,触触头上的珠翠, 摸摸身上的礼衣, 再往地下看看鞋,觉得又好看, 又气派。
“以后我要是能跟顾青姐姐一样, 当个诰命夫人就好了!就可以有这么漂亮的衣服穿了!”小园心悦诚服地抱手道。
岑杙咬了口月饼, 笑道:“为了穿漂亮衣服,就去当诰命夫人,你这志向立得可真不小!”小园听出她说得是反话,“哼”了一声,“你们根本不懂!”旬又不放心地叮嘱顾青,“顾青姐姐,你进宫以后一定要小心哪!我们还等着你回来吃团圆饭呢!”
“是啊!”一向少言寡语的劳镯儿也说,看着顾青,眼睛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真诚。
顾青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岑杙笑道:“快先把冠子摘了吧,离进宫还有个把时辰,这么多珠子戴头上,压得脑壳疼。”
于是小园和劳镯儿又帮顾青摘下冠子。这时,小庄从门口跑来,一口气奔进了屋子里,兴高采烈道:“大人,陈叔回来了!”
“回来了?太好了!”岑杙连忙撂下月饼,拍拍手上的碎屑,“火盆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
“快端到门口,让他跨过来!”
在玉瑞经过牢狱之灾的人回家都要跨火盆,以示烧掉晦气,清清白白进家门。
一屋子人兴奋地迎出门外,见老陈刚从马车上下来,家丁们用火钳夹着烧了通红碳火的火盆放在门外石阶上,撺掇着老陈赶紧跨过来。
一向沉稳、低调的老陈鲜见到这样的阵仗,露出些不自在、难为情的神色,掀袍大步跨过火盆。众人纷纷叫起好来!
老陈有丝惭愧,第一句话就是问顾青,“那位老夫人现在还安好吗?”
“放心,幸亏送得及时,已经救回来了。”岑杙替顾青回答,走到老陈跟前,“怎么样?你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他们知道我是大人的管家,只是例行公事,没怎么难为我。”老陈嘴里似藏了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岑杙知道他想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先去洗个澡,咱们都等你出来摆供案、挂灯笼呢!”
“是啊!陈叔!原本那灯笼昨天就该挂好的,但你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挂了。”小庄随声附和。
老陈看着眼前一片和善的目光,心中十分感动,长长地一揖,旬又直起身来,恢复了平常神色,对小庄道:“等会儿我,马上来!”
等到院子里全都挂上大红的灯笼,院子正中也摆上了拜月的供案,岑杙十分满意地点头道:“这才像个团圆节的样子。”
回头对小园她们道:“我们大概亥时就回来,大家可千万别睡着了,到时咱们一起拜月。”
“好啊!好啊!要是爹娘也在就好了!”小园望着那些灯笼,一脸神往道。
岑杙笑道:“你的几个弟弟妹妹还小,不宜远行,等他们都长大了,就一块来住,人多也热闹!”
“真的吗?”小园高兴地跳起来,露出一口可爱的小兔牙。小庄也很兴奋,不过,他比较克制道:“多谢大人。”
岑杙摆摆手,观察到一群欢乐的人当中,少了一个人的身影。扭头一看,那姑娘正在回廊里,专心致志地挂自己的灯笼。似乎这边的欢闹,和她的寂寥划开了一道鸿沟。
顾青也注意到了,手语道:“镯儿姑娘一定又在思念家人了!”
“唉,她也是可怜,爹娘兄嫂一夜之间全没了,这大概是她过得第一个没有亲人陪伴的中秋!”念及此,岑杙和顾青一起走到了回廊上,笑着跟劳镯儿打招呼,“镯儿姑娘,我帮你挂灯笼吧?”
她有些局促,反倒不如刚见面时放得开。岑杙接过她手里的杆,帮她挂着灯笼,顾青牵着着她的手,从旁安慰。岑杙一边举着杆一边道:“镯儿姑娘,虽然你的家人不在了,不过,你可以把我们都当成你的家人。你也不必感到拘束,这府里大得很,总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不妨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
劳镯儿讷讷道:“谢大人。”
那边小园突然唤她:“大人,夫人,郑家夫人过来接夫人了!”
“好,马上来!”岑杙挂完最后一盏灯笼,催顾青快走,离开前,小月兴奋地问:“大人,你们都去参加宴会了,今晚钟鼓楼那儿有灯会,我们可以和劳姐姐一起去看吗?她是第一次来京城,都没见过灯会呢!我想带她见识见识!”小园道。
“当然可以!”岑杙微笑看着她俩,重点跟劳镯儿道:“今晚,建康城家家户户都会点灯笼。红彤彤一片,好看到不行。你们要是想出去看夜景,就让老陈带你们去,他对京城的好地方,可是如数家珍。”
劳镯儿有些踟蹰地问:“如数家珍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地意思。”
老陈忙点头称是。
岑杙没在意劳卓儿瞬间羞红的脸,继续温言叮嘱:
“不过,要注意安全,看看热闹就罢,千万不要惹事生非。”她意有所指地敲了敲小园的脑袋,后者顽皮一笑,朝镯儿挤眼睛,大有她说她的,我们做我们的意思。
岑杙只当没看见,“记得亥时之前回来,咱们好一起拜月。”
“知道了。”
中秋宫宴,是一年当中难得不需要过多避讳的节日。皇家在君恩殿前的广场上举行宴会,规模盛大。文武百官都可以携带家眷一同出席。
岑杙等人是早到了,被引着到元华殿前的广场上等候,文官在东,武将在西。而顾青则要先随命妇们入宫先去拜过太后以及诸位娘娘,然后随妃嫔一起入席。
岑杙目送顾青等人往后宫走,一直转过侧门,消失不见,脸上仍难掩担忧。崔末贤调侃她,“还不放心哪?这牵肠挂肚的,怎么还跟新婚燕尔似的。”
岑杙白了他一眼,“你都不担心么,这次有太后在。”因为李靖梣、李靖樨姐妹的遭遇,岑杙对那位老太太没什么好印象。听说她敏感易怒、脾气执拗,是个神经兮兮的小老太太(出自李靖樨评语),万一当场发作起来,一万个顾青也抵挡不住。而自己偏又担着福寿园的职责,顾青极有可能被招上去问话。
“用不着担心,之前都进宫那么多次了,从没出过差错,这次有两位夫人护着,肯定不会有事的。”
岑杙知道担心也没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郑郎官凑过来帮她说话道:“不怪岑大人担心,这次太后在,很不一样的,连我家娘子都紧张得很哩,从早上一直准备到现在,生怕会出岔子。你们知道……”他瞥了眼四周,用手遮着嘴巴低声道:“你们听说了吗?太后回宫那天,在气头上拿茶碗砸了皇太女的头。所以,岑大人担忧夫人实属正常,小心防备点总归没错的。”
“这可当真?”崔末贤脸现诧异,“东宫虽和慈祥宫不和,但从未当面撕破脸,该不会还是因着那事儿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东宫殿下素来谨慎,从未忤逆过长辈,朝野内外有目共睹?这太后八成还记着那事儿,经不住人一撺掇……”
岑杙立即变了脸色,想到了李靖梣右额上那块可疑的“蚊子”伤口,终于明白她为何那般掩饰。被人当众掷碗砸额,这是何等的屈辱。岑杙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另外两人都没大注意她这边,因为有人远远地唤了岑杙的名字。崔末贤扭脸看到了来人,是一个瘦脸、短须的红袍官,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着三品公服,品级也和自己相当,瞧着有些面熟。一时间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用胳膊肘捣捣发呆的岑杙,“找你的。”
岑杙回过神,转顾声音源头,脸上乍现出一抹意外之喜。上前抓住来人胳膊,“江师兄,你被调回京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来和我打声招呼!太不够意思了!”来人正是好久不见的江逸亭。
江逸亭笑道:“我是半个月前接到的调令,就马不停器往京城赶,来的时候,去船山县走了一趟,顺便整理了一下老师的遗物。昨日才到京。本来想去你那儿的,但你不在家。我想着今日总要见面的,干脆就等到今天来了。”
“原来新晋的吏部右侍郎就是你!”岑杙恍然大悟,锤了他肩膀一下,“我昨个接到拜帖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位高人,递拜帖连个名字都不留。没想到竟是师兄你!”
“怎么样?我说过咱们迟早会有重逢的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江逸亭也笑道:“托你吉言,今日的朝廷和东宫都有所不同了。”
岑杙心领神会,“来,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
拉着江逸亭到崔末贤,郑郎官跟前,“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大才子就是清和十九年的状元郎,新晋的吏部右侍郎,我们船山书院的大师兄,江逸亭,以后咱们的业绩考核,说不定就要仰仗他高抬贵手了!”
“原来是逸亭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崔末贤终于想起了来人,连忙拱手见礼。
江逸亭忙还礼,“不敢不敢。”
岑杙又逮着崔末贤和郑郎官介绍,“这二位是我在户部的两位同僚,户部左侍郎崔末贤,青马司郎官郑居廉,两位可都是大有为之青年,瞧瞧,是不是都一表人才!”
两人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摇着头无奈地笑。江逸亭亦微笑着朝二人见礼,“幸会幸会!”崔、郑二人便又还礼。
崔末贤早就知道江逸亭其人,还和他同朝为官过一段时间。知道他为人正直,文采好,出身好,最有名的还是唯一一个被东宫搞下去的东宫人。之前一直想结识此人,因他很少交际应酬,又早早被贬谪出京,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今日得见真人,见他面容清癯,瘦骨长颈。狭眼罕见沉稳,隆准天然带威。与岑杙语笑晏晏,相见甚欢,一点不像传说中不近人情的样子,更非诋毁者口中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之徒。顿时起了结交的心思。暂且不表。
“对了,船师姐也来了吗?”岑杙问。
“来了,已经随众命妇进了后宫,说不定还能和弟妹碰上面。”
他话音甫落,岑杙心里咯噔一下,暗忖,“坏了,船师姐当年见的是李靖梣,不是顾青。万一认错了,岂不是要穿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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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了老陈回家跨火盆的小细节。崔末贤是户部左侍郎,开始写成右侍郎了。
鲤跃龙门 夺子之恨
偏她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却说船飞雁和其他吏部命妇一起进了宫, 就特别留意户部那群人里有没有“顾青”?一年多未见, 船飞雁老想和她叙叙旧。然而令人失望的是, 她几乎把所有命妇的脸都瞧遍了,就是没有看见“顾青”。
按说, 像弟妹那样出挑的人物,她应该第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发现,结果唱名听见了,偏偏就找不着人。真是见了鬼了。
由于来得人多, 底下难免有人窃窃私语。直到严太后从内室姗姗走出,阶下才安静下来。船飞雁随众人在殿外参拜太后,就不再留意阶上,继续在人群中搜索。这时,有一个着青蟒袍, 戴高山帽, 手执拂尘的总管太监在阶前扬声宣布:
“太后宣户部右侍郎岑杙夫人顾氏觐见!”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艳羡地投往某处,能进殿直接参拜太后,这是莫大的荣宠。船飞雁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见前方珠翠阵营中走出一个窈窕纤弱的女子, 身着真红大袖衫,头戴孔雀翠珠冠, 背对着众人巧步迈上台阶。身姿纤细, 步态从容, 依稀还能看出初见时的一点影子。
船飞雁完全没料到是自己的心思在作怪,暗自兴奋不已。也是巧了,顾青刚进去不久,李靖梣就从慈祥殿里走了出来。她此番当着众诰命夫人的面儿来给太后请安,是想压一压京城中关于东宫和慈祥宫不和的流言蜚语。
但在船飞雁眼里,她就变成了前脚进后脚出的“顾青”,除了身上那件杏黄大袖衫,让她稍微疑惑了一下,其余形象与虎山县所见之人完全吻合。
船飞雁自是又惊又喜,自己脑补她可能是得到了太后赐服,这是多体面多长脸的事儿,难怪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恭谨了。
碍着场合,船飞雁没有立即上前打招呼,寻思既然人已经来了,不差那一会儿了,宴上再见面也是一样的。
出席宴会,身份越尊贵的人,越要留在后面出场,以便接受万人拥戴。因此太后留了众嫔妃和众位公侯夫人在慈祥宫稍坐,船飞雁这些小虾米先行告退,往前宫宴席走去。
在一个拐角口她忽然又看见了李靖梣。那时天已经有些蒙蒙黑了,她半蹲在宫道处替一个小男孩整理衣裳,正在叮嘱他什么。船飞雁出于好奇脚步就缓了下来,等队伍略过,转身朝她走过去。
“弟妹?!”
听到这略微耳熟的声音,李靖梣直身回过头来,看着来人,仔细分辨了会儿,才从那翠珠冠下面看清她是谁,继而就有一丝惊讶与慌张落在心里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慌张,好像不想被她窥破这个秘密,忙吩咐身边人接管李州煊:“先带他到宴上去。”
“我想跟着娘亲。”可是李州煊不乐意了,抱着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不肯走。
“别胡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跟云栽到宴上,找小姨玩。我一会儿就到。”
“哦。那娘亲,你快来呀。”李州煊被云栽抱走了。船飞雁看着他巴巴回望的小圆脸,反应了一会儿,“这,弟妹,你这生孩子的速度也忒快了,孩子咋长得啊?不到一岁怎么看起来就跟四五岁似的。”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有毛病,婴儿再怎么能长,也不能跟竹笋似的吧。
“这是怎么肥四?”船飞雁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暗忖莫非两人私下早就珠胎暗结,所以奉子成婚?哎呀,万一真是,那我岂不是把秘密给捅破了,这可咋整?
李靖梣早知江逸亭进京一事,但没料到岑杙事先竟没跟船飞雁通过气。她左右看看没有人,正想带她到僻静处解释,这时宫道那头有两个影子朝这边走过来。
一个女子瘦长而高挑,步子走得既快又坚决。一个宫人微微弯着腰跟着她一路小跑,“程夫人,您还是回去吧,臣去替您求求情。您这样擅自离开,太后可能会怪罪的!”
女子并未停步,从容道:“没用的。我既是程家人,对这些早已有心理准备,烦你转告长公主一声,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在,对大家都好。”
李靖梣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西南边军统帅程公姜的夫人杜修竹。在严太后宫里,她也是位极不受待见的人物。因为当年程皇后的夺子之仇,西南程家一直是严太后心中一根难以拔除的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李靖梣的母亲之所以被严氏厌恶,也是因为程家的关系。严氏认为皇帝一直拖到程太后驾崩五年后才正式认母,就是海氏从中作梗,离间了他们母子的亲情。因为海皇后是程太后力主为后的,侍奉程太后又比严太妃用心,肯定不希望平白无故又多出一个太后来。
对于这点,李靖梣很清楚,母亲是冤枉的。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屑去做这等事,也没必要去做,因为阻止皇帝认母的原因,从头到尾就不是她。
当年的真实情况,远比常人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实际上,皇帝一开始就没打算认生母。他是先帝名义上的嫡长子,无论在典籍上,还是史册上,他的生母都是程皇后,只有后宫少数人知道他庶出。
如果皇帝认生母的话,首先要面临他本人身份的下降,由嫡长子变成庶长子。虽然对于他继位的合法性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但与先帝的亲厚关系就要落后于长公主。
其次,是母家地位的下降。程太后背后是四疆统帅之一的程家,位高权重,战功赫赫。而严太妃身后只有一个严太师,还是因为沾了严太妃的光才破格提拔的。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皇帝不认母都比认母更有优势的多。
因此在李平泓继位前几年,后宫中只有程太后,没有严太后。
而皇帝第一次产生认母的想法,是在微服巡视浊河时看见一户人家的正妻派人去抢庶妾的儿子,那名小妾在大街上哭得声嘶力竭,仍然夺不回自己的孩子,反倒被正妻奚落,说她不配拥有自己的儿子。皇帝对这件事触动很大,回宫后就跟近臣商议认母的可能性。近臣中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不过反对的占了多数。
反对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第二条。是皇帝已经有了公认的生母程太后,如果再去认一个生母严太后,那么要将程太后和程家置于何地?到时不仅先帝和西南程家联姻的心血会付诸东流,皇帝和程家也势必会生分,恐对玉瑞的长治久安不利。
于是事情又拖了将近一年。当众人以为皇帝不会再认生母的时候,程家通过长公主的口透露了支持皇帝认生母的主张,并且声称这也是程太后生前的愿望。这其实是程家为了给皇帝台阶下,主动做出的一次妥协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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