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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可我,非要去不可啊。我不能让顾青一个人,去经历那样的残酷。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的人,不该去承受本不属于她的恶。
原谅我,我会平安回来的。
她一步步退到土匪跟前,被一把卡住,那原本戳在顾青喉咙处的剪刀瞬间抵在了她的颈口。李靖梣指甲紧紧陷入拳心,压下内心深处蔓上来的恐慌与害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发布命令:“让他们上山,任何人不得从中阻拦。”





鲤跃龙门 人屠之名
李平渚悄悄对身边人说了几句话, 那人迅速离开人群往山上去了。
岑杙被挟持着往山上走, 土匪由于太过惊慌, 几次用力过度,差点划破她的喉咙, 岑杙心惊肉跳,几次寒毛都竖起来了,不得不出言提醒:“大哥,你可千万悠着点, 这剪刀不长眼,你可别把我弄死了,不然,你就真的上不了山了。”
“少废话!快走!”土匪凶恶叱她,卡着她的脖子继续在林道间穿梭。
“我废话还多啊?我从上山到现在只说了这么一句, 还是因为担心大哥你错手杀我, 好心提醒。”岑杙心里想爆粗,不过语气却无辜,欲分散土匪注意力,旬又补充:“我可怕死的紧,我寒窗苦读十多年, 好不容易考取功名, 混到了三品侍郎,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娇妻美妾无数, 红颜知己上双, 倘若被你杀了,还得重新投胎,重新去考试,你知道考一次科举有多难吗?”
“呸!贪生怕死的狗官,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投胎下地狱!”
“……”沉默了一会儿,“大哥你原先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怎么会沦落到做土匪的?”
那匪徒一面警觉四顾,一面加大了卡岑杙的力度,用暴力制止她的聒噪。
岑杙快被勒死了,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暗忖这土匪真是暴躁,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炸。她觉得背上有点湿:“大哥,你流哈喇子了吗?为什么我衣颈上凉飕飕的?”
“混账,你才流哈喇子!你衣服后面本来就是湿的,估计是哪个大姑娘傍你身上抹鼻涕了吧!”土匪本意是想讽刺她好色,没想到岑杙却意外没有回怼,她想起背李靖樨时一路的沉默,心里有些恻然,此后竟跟个哑巴鹌鹑似的,再也没吭过声。
不过,她越不吭声,土匪就越是生疑,警惕心也是平常好几倍。收到长公主指示的吴天机一路悄然跟踪,飞镖捏在指缝间,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
林荫遮天蔽月,令前路漆黑难觅。他只能借岑杙的说话声才能勉强辨清他们的方位,但那土匪却好像夜猫子似的,夹着岑杙稳步如飞。
莫非此人就是丰阴七雄新成员,人称“黑蝙蝠”的老八孙长福?吴天机越忖越觉得像,此人目力惊人,如蝙蝠一样夜能视物,不是孙长福又是谁呢?
后来,岑杙的声音消失了,他便也失去了追踪的方向。正疑惑间,四面山林中忽然传来“咕咕,咕咕”的夜枭叫声,他暗道不好,八成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回撤过程中,险些被左右两侧突袭来的流矢射中。吴天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堪堪躲过,连忙往箭来处撒了数支飞镖,往夜色中遁逃而走。
岑杙被押进了敌垒,众多举着火把的土匪将她围住,发出胜利般的“噢,噢”的吆喝。为首一人是个矮壮个,脖子跟脑袋一般粗,举手示意弟兄们安静,质问那挟持她的土匪:“老八,你怎么上主峰这来了?左掌峰的弟兄怎么样了?”
那土匪扑上前去,泣道:“左掌峰的兄弟都打光了,只剩我一个,四哥,弟兄们都死得好惨,你和二哥要为弟兄们报仇啊!”
“快起来,放心,有哥哥们在呢,我们一定会替弟兄们报仇的!”
那人一抹鼻涕站起来,激动道:“四哥,我这回抓了个狗官上来,还是个三品监军呢!”
“哦,是吗?在哪里?”
那“老八”往后一招手,两个小喽啰便把五花大绑的岑杙押到矮壮个跟前。岑杙早已认出此人是丰阴七雄的老四张蛤|蟆。一年前曾在回京路上见过的,岑杙还教他敲过锣。当时和他在一起的除了老二顾人屠,还有老三孔蝎子,孔蝎子在追击她和李靖梣的途中,死在了她的短剑之下,而张蛤|蟆左耳上那个被吴天机飞镖射出的圆洞犹在。
张蛤|蟆也认出她来,竟然又惊又喜:“大兄弟,怎么是你?”
岑杙意外于经过那件事后,他还能表现得如此热情,暗忖,莫非他从未怀疑过当时的自己?
无辜地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怎么是我。”
“四哥,你认识他啊?”
“可不是嘛,他就是……”张蛤|蟆乐正准备介绍岑杙,听见身后传来一片恭敬的“二爷”声,眉间一喜,“二哥过来了!你快看看谁来了?”
土匪自动让出一条路,身材魁梧的顾人屠从人墙后走出。冷冷盯着岑杙,本就阴鸷的目光,经过一年的沉淀,似乎更加阴沉了,暗藏着无法挽回的残忍与杀戮。
“谁抓得她?”
“是我。”老八孙蝙蝠急忙邀功道。
“你不是她对手。”顾人屠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孙蝙蝠吓得不敢回嘴。他又冷声问岑杙:“你是怎么被抓的?”
岑杙淡定道:“有人要抓我夫人上山,我不想夫人被抓,只好拿自己交换咯。”
“什么夫人?明明是个书童。”孙蝙蝠斥她,给顾人屠略略讲了逃出的经过,“那书童是个哑巴,刀戳在脖子上也不喊不叫,倒是这狗官对她好像挺在意的,我考虑抓了她可能会对二哥有用,于是就冒险把他绑了上来。”
岑杙耸耸肩并不反驳。顾人屠刀锋似的眼睛里射出凶冷的寒光,虽然没有正对孙长福,这只黑蝙蝠却莫名觉得心里发慌。
顾人屠倒是没有立即惩办他,只吩咐喽啰:“押她过来。”转身往主屋而走。
“四哥,我是不是闯祸了,二哥他……”
张蛤|蟆同情地拍了拍比他高一个头的孙蝙蝠的肩膀,“老八,不是我说你,你这眼神……唉,你知道吗?你这次可是抓了二哥的妹夫。”
妹夫?孙蝙蝠呆立当场,有些眩晕。
岑杙被押进了顾人屠的主屋,沿路发现这寨子几乎仿宫城建造,不仅有高约一丈的城墙和角楼,设专人把守,内里布局也十分严密,土匪们的茅草屋呈众星拱月式,围绕在顾人屠的主屋周围。而让岑杙意外的是,茅屋边上竟有许多妇孺在嬉笑。这些女人和孩子不像临时被抢上山的,八成是土匪们的家眷,在山上住了很久的,岑杙暗忖,顾人屠这招真是狠,把属下们的家人迁来山上做质子,这些土匪们打起仗来还不以一当十?
“你我之间似乎有些账没有算。”
顾人屠居高临下地坐在主位之上,莫测地审视岑杙。
岑杙暗忖张蛤|蟆傻,顾人屠可不傻,就算他一年前没有回过味儿来,如今她和长公主夫妇再度一起出现,他再想不明白其中因由,也就枉做了这么多年土匪头子了。
岑杙淡然道:“你我之间无仇无怨,如今为敌,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如果因此而算账,是永远算不完的。”
顾人屠冷笑道:“倒是这么个理儿。”
“如今你落在我手里,可还有何话要说?”
“顾山,你回头吧!虽然这些话可能已经晚了,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不要再一意孤行下去。官兵迟早会攻上山来,这里的一切离覆灭只在旦夕,你若再负隅顽抗,只会徒增杀戮,于结果并无不同。你又何必再执着?你可知,如今你杀的每个士兵,都要经过顾青之手洗涤,她那般良善,不忍见任何人受到伤害。就连危及她性命的敌人,她都会因为不忍,而施以援手,否则我也不会陷在这里。我一直没有告诉顾青,顾人屠就是她亲哥哥,但是你知道吗?就连这样一个别人口中‘穷凶极恶’的匪徒,她也从未想过要他死,只是想阻止他继续作恶。面对这样的顾青,你于心何忍?”
“你说完了没有?”
顾人屠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如果你是来劝我投降的,那么现在我就可以让你死了这条心。”
岑杙不解其意,被押出了室外,一路挟制上了寨子的门楼。从门楼上可以看到山下军营里的篝火,而同样,拜这门楼上四角点燃的火光所赐,半山腰的官兵也可以将上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岑杙不明所以地看着顾人屠,直到十个俘虏被依次押上门楼,在墙上颤巍巍地一字排开,她心中骤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顾山!!!”岑杙拼力想挣脱身上的束缚,然而孙蝙蝠和另外一名壮硕的土匪狠狠扼制着她,不教她往前迈一步。张蛤|蟆虽有些不忍,但一向唯顾人屠之命是从的他对此也概莫能助。
一个喽啰将顾人屠的巨刀递到了他的手中。从第一个被俘的官兵开始,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扬起巨刀,一个一个削去了他们的脑袋。也许是生前已经遭受过惨无人道的折磨,这些俘虏临死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只是低低地哭泣着,紧紧闭着眼睛,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
有一颗年轻的头颅坠地后骨碌碌地滚到了岑杙的脚边,两眼发木地瞪着快要破晓的天空,目中满布着惊恐的血丝。她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悲愤过、绝望过,从来没有这样想让一个人死!
“顾人屠!!你这个灭绝人性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脸上突然遭受一记重拳,岑杙仰面倒在地上,痛得很久没有缓过劲儿来,等她扭身爬起来时,腿弯又被人用力一踢,被迫跪了下来,跪在地上,离那绝望的头颅更近,几乎面对面。
“残忍吗?”顾人屠突然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轻飘飘地问她。
岑杙咀嚼着自己口中破碎的银牙,突然喷了他满脸的血,凶冷地瞪着他,“你不是人,是魔鬼!该下十八层地狱。”
顾人屠抹了把脸,似没有听到她的诅咒般,喃喃道:“可这些只不过是那些披着官皮的畜生残忍手段的十分之一。和二十年前朝廷军在浊河北岸诸郡犯下的滔天罪恶相比,我这点杀戮,不过是小小的还以颜色。”
他站了起来,双手拄着刀迎风而立,被血染红的脸带着一点复仇后的快意,居高临下道:“你大概没有见过一群饿得连跑都跑不动的灾民,被当成反贼,成片成片地追逐猎杀的场景。饿得皮包骨头的妇人撑着小脚连站都站不稳,跑了十来步才是一匹马的身位,被全副武装的骑兵撵上来,当场从后面削掉了脑袋,临死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准备来接粥的破碗。杀人者削下灾民的头颅,当成自己的战利品,用头发拴在一起挂在马背上满载而归,那场景,真如人间地狱!”
“你大概想不到我们是如何从浊河北一路逃到江南的。”他面无表情地对岑杙宣布:“我一路杀过来的。”
“那是在我目睹官兵第一次屠杀北岸后的第五年,天灾再一次降临北岸,许多对屠杀记忆犹新的灾民顿时如惊弓之鸟,开始集体逃亡。在逃亡的路上,顾青一直在问我,为何在家乡我们总是挨饿,反而逃亡的路上每天都能吃饱?我告诉她是遇到了好心人的施舍。但其实,这些都是我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余粮。天灾时期,一口粮食就是生命,从别人那里抢粮食谈何容易,于是我只好杀人。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捂着自己快要破膛的心脏对自己说,即便他不死于我手,被官兵追上来,也会死在官兵手上。后来,杀人多了,杀到我自己都麻木了,我不禁想那些当兵的可以如此从容的砍杀灾民,是不是也是杀到自己都麻木了?”
“直到我们到了瑞江边上,才遇到第一个真正肯施舍粮食给我们的人。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终于不用再过这种杀人的日子了。我一口气跳进了寒冬腊月的瑞江里头,那冰冷刺骨的江水于我就像上天的惩罚与救赎,我希望它能助我洗清身上的罪孽。然而,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还是把这世道想的太好了。”
“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每当我想安安心心做个好人的时候,总会被命运逼至绝境,不得不拿起屠刀杀人?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是这世道的错。你所效忠的朝廷不过是一只披着人面兽心的恶狼。我是活该下地狱,但是当初挥舞屠刀杀向灾民的朝廷军,还有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狗皇帝更该拔舌而死!”
岑杙挣脱束缚,站了起来,定定地瞪着他。
“你所说的二十年前官兵屠杀北岸灾民,确有其事,那些狼心狗肺、穷凶极恶之徒下地狱是应该的。但是五年之后北岸的那次天灾,没有官兵敢动灾民一丝一毫。因为十九年前就有人在朝堂上揭露了那些官兵杀良冒功的暴行,大部分涉案官兵已经被凌迟处死,皇上也下了罪己诏,反省自己的过失,后来没有人再敢行屠戮之事。”
岑杙扭开肩上的手,继续道:“而据我所知,十五年前北岸天灾发生以后,朝廷立即发榜安民,调粮赈灾,不断召回往南方逃难的百姓。因此你根本没必要南下逃亡,更没必要杀人抢粮。也许我现在不该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亲历过那样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能够侥幸活下来,对官府不再信任是人之常情。但是,你把自己杀人的罪过完全推到朝廷身上来,并为此对另一批无辜之人穷凶极恶地报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你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称王称霸的野心,你想建立一个王国,与朝廷分庭抗礼,甚至想取而代之,满足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欲望。”
顾人屠眼中突然迸射出极寒的杀气,凶冷地掐住岑杙的脖子,“一个人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鲤跃龙门 成为弃子
岑杙感觉那冷硬的指甲陷进肉里, 仍不甘示弱地冲他怒目而视。
“你敢, 你当然敢, 我从来没怀疑过,任何人命在你手里都如同草芥。但纵使你杀了我, 也掩盖不了你狼子野心的事实。”
“轰隆!”就在她快要窒息的关头,远处忽然震起一声疑似炸雷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间,惊飞山鸟无数。
“这是什么声音?”
顾人屠丢开岑杙,移目雷声传来的方向。不过因为天还未大亮, 什么也看不清,且雷声只响了一声便没有了,惊慌乱飞的山鸟很快又恢复寂静。
众人都举头眺望,所见和顾人屠没有不同,因不明情况, 心中皆惴惴不安。
“刚才那是什么啊?”
“不知道!听着好像是打雷!”
“打雷?该不会是要下雨吧?”
顾人屠让人把岑杙押下去, 独自立在门楼上,凝望着东面即将破晓的天空,目光却好似留在了黑夜里,愈发沉寂阴暗。
岑杙被丢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屋子里,等她艰难地从地上爬坐起来, 倚在柱子上喘口气, 才听到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岑杙左腮上传来剧痛, 好像已经肿起来了, 用舌头添添牙龈, 发现左边少了两颗大牙,“咝,真糟糕,以后只能用右边吃饭了。”
挨到天亮时她又累又饿,昨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从搭救铜锣到背李靖樨回营,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白天刚一降临她便困得睁不开眼了。
“大兄弟,你没事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东西。”
张蛤|蟆亲自给她送饭来,一碗厚厚的白米粥,外加一小碟菜,一个馒头,依次摆在地上,岑杙闻到饭香立即振作起来,张了张嘴,“多谢。”可是手绑在背后没法拿筷子,“这怎么吃啊?”
张蛤|蟆也觉得为难,寻思了半天:“要不我喂你?”
岑杙想了想,“不要,我可不要一个大男人喂我吃饭,想想就瘆得慌。”随即做出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引来张蛤|蟆这个钢铁直男的深有同感。
他想了想:“那这样好了,我先给你解开绳子,等你吃完了再绑上如何?”
岑杙欣然同意,张蛤|蟆便绕到他身后,蹲下来绑她解绳子。但是小庄这个一根筋把绳系得太死了,张蛤|蟆怎么解都解不开,气得脸都憋红了,站起来喘着粗气道:“他娘的,我去拿家伙来,不信弄不开这狗屁疙瘩。”
张蛤|蟆前脚刚走,屋子一角的柴草堆里突然窜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扑到岑杙脚边,抓起地上的饭菜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拼命吞食。
岑杙吓了一跳,看清原来是个人,随即镇定下来。张蛤|蟆拿着刀进来,看到这番景象,立即揪着那人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透过那头发下浮肿的半张脸,岑杙好像认出他是谁了,心里不由一沉。
“他娘的,你敢吃老子的饭,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去你姥姥的!”
张蛤|蟆对那人连踢带踹猛揍好几拳,将他嘴里的饭菜打得吐了出来,人丢在地上痛苦地呻& 吟,张蛤|蟆又一脚恶狠狠地踩在他脖颈上逼他把汤汁都呕了出来。
岑杙有些不忍:“这饭是我给他吃的,你要打是不是连我也一起打?”
那张蛤|蟆闻言把腿放了下来,笑道:“既然是大兄弟给他吃的,那就算了吧,来人,把吐出来的再给他喂回去!”
“你!”
“开个玩笑。大兄弟,你得原谅我,这是老大的规定,不给他任何吃的喝的,哪怕连吐出来的都不行。老大决定要饿他个几天。我可不敢不从命。”
“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吗?为什么要服从别人,甘心听人摆布?”
“我有啊!”张蛤|蟆一脸兴奋地蹲了下来,从后腰带上拔下一支旧旧的喇叭,又往前蹦了一步,“大兄弟,你能继续教我吹这个吗?我自己琢磨了很久,总是学不来你吹的那首曲子,你能再吹一遍给我听听吗?”
岑杙惊讶于他思维的跳脱,眼前这个一心求学的张蛤|蟆,仿佛和刚才那个穷凶极恶的土匪并非同一个人,一个极度天真,一个极度残忍。而他在两种人格之间自由转换,竟然毫无负疚之意。
岑杙扭了扭肩膀,张蛤|蟆会意,立即用刀帮她把绳子割开。岑杙甩开绑了自己半宿的绳子,感觉全身血液都通畅了,歪歪脖子,接过唢呐,认出是在那农院里吹过的那支,竟然觉得十分刺眼。在张蛤|蟆期待的目光中,她擦擦喇叭哨,含在嘴里,只吹了一个短促的音,便扭曲着脸痛苦道:“咝,好疼,我这脸肿成这样,鼓一下就疼,今天怕是吹不成了。”张蛤|蟆刚吊起来的兴致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地特别难受,但他只当岑杙是真吹不成了,遗憾道:“那这样好了,等大兄弟伤好些了,再教我吧!”岑杙把喇叭还给他,张蛤|蟆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别进后腰带。看看地上断掉的绳子:“大兄弟,我先走了,这绳子我就不给你绑了,反正外面有人看着,你也跑不了。如果有事让门外的兄弟们叫我就可以。”岑杙勉强挤出个笑,“多谢。能不能再给我拿个馒头来,我刚才没吃,饿得很。”
“没问题。”张蛤|蟆走后不久,就有人送饭过来,估计是担心她再分给旁边人,只给了不到一个人的份量。待房门关上后,岑杙拿起那小半个馒头,掰下来一半丢给地上的人,“吃吧。”
地上的人并不动,用仅有的力气哆嗦道:“求求你,杀了我。”
岑杙听他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便道:“你要是真想死,可以自我了断,无需别人帮忙,撞柱子咬舌头都可以。不想死就赶紧吃掉馒头。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后者。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岑杙把剩下的那一半馒头扔进嘴里,正好可以塞进两颗牙缝,不由苦笑,这可真是塞牙缝了。把衣服上掉的一些残渣也捡起来吃掉,一边捡一边道:“你再不吃我便拿回自己吃,我现在可饿得很。”
地上人很久没有动静,就在岑杙以为他昏过去的时候,那只压在腹部底下的手,艰难地伸出来,抓过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一连两天,岑杙都从嘴里省下一些粮食,分给那个人。而那人不管吃什么都是囫囵吞咽下去,连嚼都不带嚼的,岑杙起初感到奇怪。后来在他一次大口吞咽时,留心观察,竟然发现他嘴里连一颗牙都没有了。和他比起来,顾人屠只打掉她两颗牙倒是“手下留情”了。
第二日他渐有了些力气,能支撑着坐起来了,但整个人如同丢了魂魄般,只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两人被关在同一间阴暗的小黑屋里,多半时间都各自沉默。
直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将二人同时从各自的恍惚中惊醒。
岑杙听那动静和昨日在门楼上听来的“雷声”一模一样,心中略狐疑,不久之后,外面竟然哗啦啦地下起了雨。听那山风的呼号声,貌似雨势还不小,莫非真是打雷?
张蛤|蟆进来送了趟饭,还特地提起了那“雷声”,显然那动静也带给他不小的冲击,然而下雨了,一切惊吓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待他离开后,岑杙照例把饭分给涂云开一份,递馒头的时候,不自觉把心里的疑惑带了出来:“我怎么觉着那动静不像打雷?如果是打雷的话,也不能只响一下就停了吧?”
“不是打雷,是火炮,火炮中威力最巨的一种大将军炮!”涂云开这么长时间后第一次开口,尽管发音不是很清楚,但意思岑杙听明白了,心下一惊,原来是火炮。
在玉瑞,只有神武军、边疆守军以及少数内地重镇驻兵才会配备火炮,而大将军炮更是少之又少,因其威力巨大,有一门就可摧城拔寨,无往不利。所以朝廷历来对于火炮尤其是大将军炮的配备和使用都是慎之又慎的。
据岑杙所知,神武军旗下有一个常规五千人的炮兵营,拥有火炮数约五百门,其中大将军炮约为一百门,无论总数还是人均数目都为玉瑞所有军队之冠。
而其他军队一般千人配备十门火炮,人均为神武军的十分之一,而大将军炮则更是神武军的二十分之一。另外,无论多少人的军队,火炮总数都不能超过二百门。这是今上祖父清宗定下的规矩。唯一的特例是涂家镇守的北疆,他们的火炮总数为三百门。之所以有这样的特例,一是北方游牧边患甚多,确实需要更多的火炮来抵御强敌,二是清宗继位时,涂家祖辈拥戴的功劳最大,清宗因而对北疆军格外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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