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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李靖梣仍出神地仰望花灯,褪去了金玉浮华的脸上,水落石出般透出一股淡雅纯净, 闻言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喜欢?”岑杙摇了摇她的手。
“嗯。”
“那我以后每晚都帮你点亮它,好不好?”
李靖梣回过头来,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像琉璃似的,流转着令人心悸的熠熠华光, 心里的弦微微颤动。也不说话,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岑杙瞧她嘴巴抿来抿去的样子, 迟迟不开口, 微笑着朝她挤挤眼,“你现在是不是想说,好,我很感动,我很想你。”
李靖梣微微红了脸,私下捏她的手,反驳,“才不是。”
岑杙不管,她可是想念得很。把人拢在怀里,耳鬓厮磨好好地温存。
李靖梣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很很安心:“你在华凤门前等了很久吗?”
“不久,也就半个时辰。”岑杙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得意道:“没办法,在京城想见你一面好难。我想了老久才想出这个好办法,竟然谁都没看出来。可惜不能常用。不然我就可以天天拉着俺家的‘空气老爷’到宫门口滥竽充数了。”
李靖梣嗔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没见过滥竽充数还敢强出头的?你可知宫门口有多少侍卫眼线?还敢任意胡来!”
其实不怪她苛责,虽然岑杙当时替她解了围,但她事后回想起来难免觉得惊心,若是她一着不慎被人发现,后果甚至比自己亲自送人还要糟糕。
“我不是想帮你嘛!”岑杙讨好地蹭蹭她的脸,终于惹得那人无可奈何的笑,揪着她的耳朵发泄不满。岑杙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任她发泄。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把赵辰送到医馆了。”
李靖梣“嗯”了声:“他的伤势如何?”
“放心,幸好送得及时,命总算是保住了。”岑杙觉得冷了,牵着她一边往自己的主楼走,一边细细讲来:“不过他受的伤不轻,身上的肉都烂了,大夫说必须全都刮去,没有个小半年下不来床。”
“对了,他为什么被廷杖啊?”
岑杙着实很好奇,“按说这赵辰身为御史言官,就算朝堂上说错了话,也不至于被庭仗。我朝可从未有屈打言官之先例。”
李靖梣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她走到长路尽头,上了三层台阶,岑杙推开中间的两扇房门:“若真如宫人口中所言犯了大不敬之罪。又岂是廷杖这么简单?听他被打的时候一只叫嚷臣不服,我猜他忤逆圣上是真,但未必理屈。”
李靖梣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全都不错。”
岑杙担忧起来:“莫非和你有关?”
李靖梣点了点头。
云种按照岑杙的指示去寻后门,足足摸索了两刻钟才回来,差点被宅子里的曲路回廊假山顽石绕晕,暗忖这宅子布局就跟迷魂阵似的,该挂灯笼的地方不挂,不该挂的时候挂一堆,摆明了要把人往死路上引。他有些后悔事先没问清楚后门到底怎么走,白白在院子里绕了这么长时间,这姓岑的事先也不讲明,就这样瞎指一通,怕别是故意的,存心想把他支引开。
好不容易回到前院,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回头又瞅瞅那纷乱的后园,心道他怎么就没想过要在东宫也置上这样一座迷阵,这样就算晚上有贼人闯进来,估计也会晕死在里头,防贼效果极佳。
往前门瞅瞅,见岑杙、李靖梣已经不在院中,而主楼里又亮着灯火,估计两人已经进了屋,他见天色不早了,过了三更内外城就要宵禁,就想提醒李靖梣该走了。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他试探着一推,门自然开了。跨进门来,见厅中灯火辉煌,李靖梣、岑杙二人并不在厅内,而铺了青花地毯的地面上,散落着李靖梣的斗篷、长裙、衣带等外衫,一直延伸到内室的通道里。他握剑的手一紧,不敢再往里深看,匆忙间退出了屋子,把房门合紧,下了阶梯,抱剑坐在回廊上独自看着屋顶上的圆月出神。
内室中,红烛滴蜡,窗影西斜。岑杙轻轻抚着怀中人的背,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静谧。李靖梣侧偎在她怀里,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眼角还挂着两条动情时流下的泪痕,一直延伸到鬓里。岑杙拿手背给她擦干,感觉后背和空气乍一接触有些冰凉,就把薄被往上拎了拎,一直盖到她的后颈。胳膊缩进来,寻到她搁在胸前微微蜷握的手,从指缝间穿过,十指紧扣。
“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皇上这般抬举敦王,打压东宫?”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那人回应,“他是我父亲,也是别人的父亲。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自然,他也可以拿回去给别人。”
“那你难过吗?”
李靖梣:“无所谓难不难过。只有答不答应。”
岑杙瞧她志在必得的样子,“嗤”得一笑,担忧消了大半。
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今晚还走吗?”
“嗯。”
岑杙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明白想让她留下来困难重重。
眼睛滑到她的锁骨处,瞄到那枚绯红色的鲤鱼玉坠,方才吻她的时候就留意过的,有勾起的小手指那般大,鲤鱼的尾巴高高跃起,似乎在往高处跳跃。她的心中不由一动,“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戴这条玉坠,一条绯红色的小鲤鱼,有什么特殊来历吗?”
李靖梣闭眼摸到那枚鲤鱼坠,喃喃道:“这是我母后送给我的,我们兄妹三人每人都有一块。”
“哦,”岑杙若有所思,“那怎么平时不见你戴啊?”
“我只在临近她生辰日戴。其余时候都锁在柜子里。”
“怕丢了?”
“嗯。”
岑杙就知道是这样,一件东西不管多珍贵,习以为常后,都有丢失的可能性。以李靖梣这般严谨的性子,既然如此看中这只鲤鱼坠,肯定是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保存的。
“我猜,你母后一定是个十分温婉细致的女子,所以才能□□出你这般细致的女子。”
李靖梣不会听不出来,她说自己细致的时候,故意少了母亲前头的“温婉”二字,这是变着法地说自己不温柔了。
有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实在太好了?”
岑杙表情无辜:“哪有?”
“哪有?”李靖梣越想越气,也不单是为这个,就是想起来要一并算总账。
这厮竟然从前厅里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还没进内室呢,衣服就先剥干净了,以前从来没见她这么迫不及待过。四年来别的本事没长,这块儿技艺倒是精进不少,很让人怀疑。
岑杙见她脸色不善,下意识地往后缩。结果还是被一口咬住。等脖子里被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她才明白自己肯定是哪里得罪她了。连连告饶,“别,别咬了,姑奶奶,我明天还得出门呢?”
“你不是停职了吗?出什么门?”
岑杙刚想说明天要陪顾青去看看几家租铺,看合适了就定下来给她当医馆。但考虑到眼前的处境,说出来恐怕凶多吉少,只好说:“没有,不出门。”
李靖梣瞧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满脸的心虚,一看就是在说谎,心中登时有了自己的一番计较。岑杙有意岔开话题,忽然道:
“问你个问题哦,你——是不是叫绯鲤?”
李靖梣突然抬起头来,一下子撞到了岑杙的下巴,疼得她咝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
岑杙见这招反守为攻奏效,揉着下巴得意道:“我猜的啊!”
“怎么猜的?”
“很好猜啊,你哥哥是玉鲲太子,你妹妹叫黛鲸,都是鱼儿,你不用说,肯定也是一条小鲤鱼啊!”她指着她脖子里的那枚鲤鱼玉坠笑道:“什么颜色的小鲤鱼呢?我猜和这玉坠颜色一样,是绯色。就试探地问了一下,呀,还真是!你真叫‘非礼’啊?”
李靖梣见她嘴巴里憋着笑,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那两个字,气哼哼地去捏她的嘴,强调:“不是‘非礼’,是‘非离’!”
“咦?鲤鱼的鲤怎么会读离呢?你欺负我没学过这个鲤字吗?”岑杙好不容易挣开,翘着嘴角争辩。
皇太女语重心长道:“我母后说了,读我名字的时候就是要念平声,当年翰林院也同意了,就是还没下旨而已!”
岑杙瞧她痛心疾首的样子,快憋不住了,“哦,还没下旨啊?还要下旨啊?你们皇家都这样霸道么,就因为你一个人,要给全天下鲤鱼改名字,好过分的。”
“你管我呢!你再敢读鲤,我就……我就……敲你!
“诶,绯鲤勿动!”
“你!你再说!”
“绯鲤勿言!绯鲤勿听!绯鲤勿视!”
岑杙这下是彻底把这头小鲤鱼惹毛了,“你找打!”揪着她一顿好打,差点笑死在床上。
好不容易把这头发飙的小鲤鱼制住,岑杙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李靖梣感觉到她的肩膀还在抖,一气之下狠狠拧了她的腰一把,岑杙疼得“嗷呜”一声,腰一挺,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顺便把被子也给卷走了。李靖梣身子暴露在外,连忙挡住要害部位,冲她怒目圆睁:“你,你把被子拿来!”
岑杙原本也是无心之举,此刻见她蜷着修长的腿坐在床上,环臂捂着胸口像只炸毛的小刺猬,突然觉得她又好笑又可爱,裹着被子就在床前继续笑。
李靖梣气急,单手去拿枕头丢她,被她一闪躲开。她还想在床上找其它东西扔她,摸索时突然在床单上看到一摊可疑的水迹,在烛光的掩映中,格外引人瞩目。聪明如她不会不明白那是什么,顿时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真的变成“绯鲤”了。在岑杙同样诧异的目光盯过来时,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膝行上前,试图用身体去挡。可是这样一来其它地方就遮不住了,手忙脚乱中,又是一阵红霞乱飞。岑杙快被她抢了冬瓜丢了西瓜的行为笑死了,出于好心就把枕头捡起来重新丢给了她,“喏,还给你,小绯鲤,下次别这么着急扔过来了。”
李靖梣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从床上爬下来就来抓她。岑杙一壁大喊“非礼了,非礼了!”一壁敏捷地躲闪,咯咯的笑声充盈了整间屋子。
李靖梣怕自己被看光,追到一处就吹灭一处蜡烛,谁知那人却反笑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知道非礼人的时候要灭灯!”
李靖梣气得胸口都鼓起来了,“你,你不要让我逮到你!”
“你下旨啊,你下旨我就让你逮到我。”
很快,所有蜡烛都被她吹灭了,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岑杙笑够了,怕她磕着碰着,主动停下来让她抓住,“好了,好了,不跑了,我不笑你就是了。哎哟,别打!别打!可累死我了!让我歇一会儿!”她抚着额头,觉得有些头晕,忙去找椅子坐下。
“你先把被子还给我!”
“拿去吧,拿去吧!”
岑杙赶紧把被子给她,让这只炸毛的小刺猬缓口气。只是自己身子冷不丁暴露在外,忍不住打了个响亮喷嚏,
“阿嚏!”
对面的黑影沉默了两秒,又沉默了两秒,有点不情愿地说:“过来。”
岑杙楞了一下,以为她要惩罚自己,小心翼翼道:“做什么?”
“叫你过来就过来,废什么话!”
“哦!”岑杙摸黑走到她面前,感觉到两条手臂环上了她的肩头,被子便像大鸟羽翼似的在背后合紧,将她包裹进来。她心中一动,赶紧顺势把人抱在怀里,由衷叹道:“哎呀,好暖和呀!绯鲤?我以后就叫你绯鲤好不好?非离的离?”
“哼!随你的便。”
“好唻!绯鲤,为什么我刚才裹着被子,反倒还没有你身上热呢?”
李靖梣脸颊滚烫,不客气道:“再多嘴,你就出去。”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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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稳定人心
玩闹了这一阵, 二人都有些|累|了, 遂摸|黑到旁边的贵妃椅上坐|下来。并排坐被子有点不太够, 岑杙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来,李靖梣担心她会故意使|坏, 不肯坐。
岑杙笑了笑,自己起身坐|到她腿|上来,两只手撑着被子,很自然地圈住她的脖子, 把被子往她后|边|塞了塞,直到全都捂住一丝缝隙不留才放心。
李靖梣被挤|在靠|背之间,感觉身|体被温暖包裹,怕她跌下来手下意识地圈在两|边,给她做支撑。
“啊, 好暖和呀!”岑大人布置好这个安乐窝, 便享|受似的偎进|来,发出满|足的叹|息。
李靖梣笑|了,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完全信赖的感觉,这种如此美|好,好到想永远偎着她入|梦。
岑杙枕在她的肩上, 额头轻|触|她的腮颊,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你的母亲?”
李靖梣愣了愣,下意识地点了头, “嗯。”
岑杙笑了, “那下次梦见她的时候, 你就跟她说,有一个叫岑杙的,她非常非常非常感激你,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让她有幸遇见。等将来有机会,她要带着你女儿去那边请你喝酒。上好的女儿红。当然,前提是你老人家得先替她保佑你女儿平安一百年。”
李靖梣嗤得笑了,把她扣紧,心里被无垠的感动填满,“才不要说。”
岑杙不忿了,脑袋竖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说,难道我让你丢脸吗?”
李靖梣笑着咬她的唇,“我母亲……不喜欢酒鬼。”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梆!梆!梆!”的木头敲击声,打更者的唱喝在巷子里游荡,提醒着她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岑杙拉长了脸,暗恼真煞风景。李靖梣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岑杙知道事不可违,狠下心吻了吻她的眼睛:“你等着,我去拿衣服来。”
“嗯。”李靖梣怀里一下子空了,倒是怔了怔,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
岑杙从她身上下来,凭着记忆摸黑到床头几上,找到一枚火折子吹着。就近点燃床头灯,先去柜子里翻找里衣。给李靖梣一套,自己一套,穿好。然后打开内室的门,鬼鬼祟祟地往通道里捡衣服。一边捡一边回忆是什么时候丢在这儿的,一直捡到前厅来,看到地毯上那凌乱的外衫,所有零散的记忆好像全都找到了线头,串联到了一起,想想还真是……有损她知书达理的君子形象。
李靖梣穿衣时见她又露出了那副心虚的表情,皱了皱眉,有点不大高兴了:“想什么呢?”
岑杙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稍微挽回一些形象,但是瞄到李靖梣脖子里的那数点红梅,心想还是算了,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移目别处:“没想什么。”
李靖梣很不喜欢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我走了,你……应该很快就会官复原职。这段时间就在家修身养性,好自为之!”
岑杙眨了眨眼睛,好像从她那“修身养性”里听出了一丝讽刺的意味。有点摸不着头脑。送她出了前厅,一打开门,就见云种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拳头时不时砸一下巴掌,满脸焦急。见李靖梣出来,连忙上前拜见:“殿下!时辰快到了!”
“嗯。”李靖梣就要从后门离开,临行前又看了眼前院那棵花枝招展的灯树,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岑杙观察她的神情,试探着问:“想要灯?”
她点了点头。岑杙连忙跑过去,拿起竹竿给她挑下来一盏小巧玲珑的兰花灯,快步提到她面前,“给,还要别的吗?”李靖梣小心地接过,心满意足地拎在手里,摇了摇头。一直到了后门才把灯里的蜡烛吹灭,以免引人注目。岑杙见她一个手指头勾在外面提灯的可爱样子,心都要化了。
“车马停在北面那条小巷子里,我们要尽快赶回夜市换车,赶在宵禁人流消散前回宫,岑大人留步吧!”
岑杙鼻子一酸,恋恋不舍地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如月落似的消失在了遥远的寂夜中。她叹了口气,有点失落地从路口往回走。
次日一大早,敦王获赐太子仪仗,风风光光打着去上朝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街上的老百姓都在议论,敦王这次立了大功,可能会被立为太子了。
“我就说么,皇上现成有儿子,怎么会把皇位传给闺女,看来,那皇太女被废是早晚的事了。”
“欸?我听说那皇太女储君当得挺好的,人又是皇帝的嫡长女,身份可比那庶出的敦王尊贵多了,被废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再尊贵也只是个女人,女人就应该回家生孩子去,当朝理政是爷们家的事儿,她们哪懂那些东西。”
“哟,她们不懂,你一个卖红薯的就懂了?”
岑杙陪顾青连续逛了六七家租铺,终于在西街往南纵深的一条巷子里租了一家连着内院的铺子,做她日后行医的医馆。看着街道两旁嘲哳的人群,她蹙了蹙眉问:“这里会不会太吵?”顾青摇了摇头,手语道:“这里离夜市近,夜里一直有灯,出入很方便,如果人在半夜生病,就能顺着灯找来,不至于迷路。”岑杙叹道:“你呀就是老为旁人着想,也不多考虑下自己。好吧,既然你喜欢那就这家了。待会让老陈过来看看怎么安排改造合适。你饿了吗?咱们先到前面的酒楼吃点东西去。”
两人进了酒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就听邻桌几个人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哎,你们看见了吗?刚才有两个小贩在西街打架被抓了。”
“咦?为什么打架?”
“还不是因为早上那事儿,争论来争论去的,就打起来了。”
“唉,你说这些人是闲得慌吧,皇帝老儿把皇位传给谁,也是他们能谈论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活该了吧!”
“可不是么,传给谁咱老百姓的日子还不照样过啊?”
“欸,这可不一定,我听人说这皇太女是个爱折腾的主,年年喜欢往京外跑,基本上她去到的地方,郡里县里的官商都得呼哧啦啦倒一大片。大家都提心吊胆过日子,将来若是她继了位,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嘁,没做亏心事干嘛要提心吊胆?我倒是听说这皇太女是一位为民做主的好殿下。我有个亲戚家就住在浊河边上,有一次河里发大水,淹了村里不少田,他和几个乡绅去县里禀报县太爷,结果县太爷不管,说浊河哪年不发几次水?又没有淹死人,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没办法,乡亲们还得指望那点田吃饭呢,只好自己组织村里人去堵缺口。结果你猜怎么着?”
“一群人刚到河沿上,就看见那皇太女正站在河坝上指挥官兵堵缺口。一天一夜,愣是没合眼,那脚扎在泥地里都泡烂了。结果那县太爷第二天早上才到,听说刚在哪个窑子里睡了一宿儿,来的时候连唇印子都没擦干净。”
几人的议论迅速引来了周围许多人的倾听,纷纷伸着脖子询问:“后来呢?那县太爷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处决了!那县太爷本来就是个贪官,平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罪行罄竹难书!行刑前,皇太女叫他用浊河水把自己洗干净,还说如果他洗干净就饶他一命。嘿,那浊河刚发了大水,河里都是淤泥浑浊不堪,能洗干净才怪,结果这县太爷为了求生,拼命地往自己身上舀水,不断地舀啊泼啊,越泼越脏。最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浊河里,出来时人已经是漂着的了。”
众人一阵唏嘘,“这可真是实打实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说是活该才对,死到临头了才想到把自己洗干净,早干嘛去了!”
众人都表示赞同。
岑杙一早上就被那些似真似假的言论轰炸,直到现在才觉出一丝舒心的味道,这几年李靖梣巡河在外,避开了皇帝在朝中集权的布局,以致现在皇帝能够轻而易举地分权给敦王。乍一看东宫是处于相对不利的局面,但其实能够避开皇帝的锋芒韬光养晦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做法。从前几年皇帝对萧王的残酷打击就能看出,他们这位君王在集权的过程中是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如果东宫和皇帝硬碰硬,下场只会比萧王更惨。所以说储君是天底下最难为的差事,既要避过皇帝的锋芒,还要谋求为百姓做些真正意义上的实事,李靖梣这份苦心经营连岑杙都不得不叹服,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领不领情呢。看他提拔敦王的手段,显然是在有意在打压东宫的势力,如果只是打压一下没别的意图也就算了,但如果是意在动摇根基,连她都不得不替李靖梣抱屈。
东宫。幕僚们散朝后都汇聚前厅,等候皇太女召见,尽管气氛格外凝重,仍有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传出。
“真是岂有此理,九龙伞一柄和三柄有什么区别?减掉两柄就不算僭越了吗?礼部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嘘——你小声点,礼部尚书潘遂庸十年前就反对立殿下为储,现在你指望他站出来替殿下说话,那还不如指望猫哭耗子呢!”
“你们说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十年前,他可是力排众议立殿下为储,如今却又如此提拔敦王,实在叫人看不懂!”
“你也说是十年前了。十年前,先太子亡故,皇上病危,严太师一党隐隐有扶植萧王继位之势,如果不立殿下,那等于把江山拱手让人。如今萧王一死,你再瞧瞧皇上对东宫的态度。”
“欸?你还别说,好像皇上冷淡东宫就是从六年前肃清萧王一党后开始的,只是从来没到今天这种程度。你说皇上如今抬举敦王,是不是真的要……?”
“咳!殿下到——”在东宫侍卫长暮云种的提醒中,李靖梣一身锦衣华服走到了前厅中,幕僚纷纷站起来朝她躬身行礼,她神情严肃地独坐正位,把袖子摆好,示意诸位免礼。随后开门见山道:“近日,京中流言甚多,相信各位都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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