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李靖梣揉着她的头发, 心底被感动填满, 道:“傻瓜,有你这么牵挂我,我怎么会出事呢?以后不要再去父皇面前胡搅蛮缠了。虽然你这次胡搅蛮缠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是下不为例。”
“真的吗?姐姐?我真的有帮到你?”
“嗯,真的。”李靖梣亲了亲她的额头,见她因帮到自己而兴奋至极的样子,就和她略略讲了一下顾人屠的事,只略过岑杙不提。李靖樨听得又惊又怕,“真是好险,好在姑姑他们及时赶到,不然让顾人屠认出你那就糟了。姐姐,你好勇敢,竟然敢一个人易了容冒险回京。”
李靖梣勉强挤了一个笑容,想起李靖樨看不见,又“嗯”了一声。她现在心里矛盾极了,不想让黛鲸伤心,更不想让她难过,在没想到万全之策之前,这种默认的谎言似乎成了她唯一的解脱。
头对头躺了一会儿,李靖樨突然闷闷说:“姐姐,怎么办哪,父皇说要给我选驸马了,可我不想嫁人。”
“不想嫁就不嫁,姐姐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
“可是,可是,”她鼻子一抽,哽咽道:“我其实心里想嫁。但父皇说不行,那个人已经娶亲了,我以前以为父皇是骗我的,可是,哼……”
李靖梣鼻子一酸,抱着她不知如何安慰。原来她都知道了,难怪信中没有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好难过啊姐姐,我要是、要是早生几年该多好,就跟姐姐这般年纪,就不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为什么我不早点出生呢。都怪父皇,为什么不把我早生几年啊?哼,呜呜呜呜……”
“乖,不哭不哭,你还有姐姐呢!”
顾青是被半夜送回来的。云种乔装改扮以后,连岑杙差点都没认出来。他把人放下就走了,脸色十分难看。岑杙知道他这是替李靖梣甩脸色呢,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过,能再看到顾青,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把顾青迎入府邸,她本想将回京以后的事情告诉岑杙,岑杙看她有点累了,按住她的手:“好了,先休息,瞧你眼皮重的,天大的事,明天再讲也不迟。”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梨旋的酒窝,点点头。岑杙送她回了房间:“咱们刚搬进来,一切东西都还没弄齐,明天让老陈陪你逛一下西街,看看有什么需要置备的,就赶紧置备了。今晚你先在这儿将就住一晚,明天我给你安排更好的住处。我的屋子就在斜对面,如果有事就过来敲我的门。嗯?”
手势:“嗯。晚安。”
次日天还没亮岑杙便去户部衙门报道了,办好各种手续,领了入职腰牌,便按照外地官员进京的规矩,由高级官员引领着进宫面圣。领他进宫的是户部右侍郎崔末贤,他正好有事赴内阁禀报,便和他一道走。
他们从东华门进入,沿着宫道一直往北,经过三座低矮的殿宇就到了内阁所在公明阁。掌事的宫人说阁老们都被召入御书房议事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便安排他们在殿内等候。崔末贤衙门里边还有事情,便把奏文呈递到王尚书案上,和岑杙道了别便出宫了。岑杙独自站在公明阁内等候。不时有宫人进来将各部送来的奏章排放到每位阁老案上,出门时免不了看这位腰杆笔直的“闲人”一眼。见她头戴方顶乌纱直角幞头,身穿五品盘领青色公服,腰束乌角带,脚蹬皂罗靴,貌若潘宋,气度不凡,皆微微纳罕。
那掌事宫人为公明阁总领太监总管,官阶四品,平素对一些青袍官颇看不上眼的,此时也笑容和煦得让人给她搬了把圆凳,岑杙瞧他身上的四品蟒服,知道他的官阶在自己之上,不便推辞,便躬身致谢:“多谢总管。”那总管深谙公明阁的规矩,不可随意与官员交谈,便只颔了颔首让其自便。
岑杙只稍坐了一会儿,就听见阁外传来脚步声。总管亲自去殿外迎接,岑杙便也紧随其后。只见八位紫袍玉带的内阁阁老两两得走进门来,为首的两位须发皆白,年纪均在六十以上,岑杙认出右边那位蓄着山羊胡的矮个子是太傅谭悬镜,左边那位精神矍铄、威风凛凛的是她科举考试的主考官礼部尚书潘遂庸,后面几位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应该是其他六部的尚书,她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王中绪也在其中。拖在最后面的一位年纪稍轻一些,在四十岁左右,大概是那位传说中能谋善断的大学士纪文奎。他是清河元年的进士,中状元时只有十六岁,为玉瑞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同样,他以三十六岁年龄入职内阁,也是玉瑞史上最年轻的内阁辅臣之一。
八位玉瑞最顶级的文官迎面走来,俱都注意到了殿前躬身作揖的岑杙。礼部尚书潘遂庸走到她跟前不知为何“哼”了一声,甩袖而去,让她十分惶恐。倒是谭悬镜一副和蔼的神色,笑看了她一眼,便跨步迈进了阁里。其他尚书都依次经过,面上有的玩味,有的毫无表情,只户部尚书王中绪留了下来,把一脸无辜的岑杙叫到一旁。脸色阴晴不定道:“这几日你先别想着去面圣了,回去等候停职调查吧。”
岑杙一脸不解,“这……?”想起恩师的脸色,忙躬身道:“请大人指点。”
王中绪对岑杙有爱才之心,便问:“颜湖东岸的那处民宅是你买下的?”
“是。”
“花了十万两银子?”
“嗯。”
“哪来的钱?”
“我自己的。”
王中绪一脸玩味得捋了捋胡须,道:“都察院御史今天在早朝上参奏了你,说你以官谋私,贪赃渎职。”
岑杙犹如被迎面浇了一头冷水,定了定神方道:“下官知道了。请大人相信,下官是清白的。”
“行了,我相信你也没用。你回去吧,接受调查期间,不得离开京城。”
岑杙回去的时候觉得挺可笑的,这是出门碰上哪路瘟神了吗?竟然入职第一天就被停职了,传出去估计要成笑柄了。
小庄第一个不服气,他这些天已经从老陈那里略略了解了岑杙的家底,认为她拿十万两银子买房子就跟自己拿三枚铜钱买包子一样合情合理。
“那些都察院御史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吗?有那么多贪官污吏不去揭发,却来找大人的麻烦。咱们龙门县原来那么穷,如果大人是贪官,怎么会越来越富呢?何况大人家里有的是钱,有必要贪龙门县的那几两银子吗?太不公平了!”
“别这样说,御史们可以据风闻言事,不管他们说什么,咱们只要问心无愧,就不必怕他们,随便他们调查好了。”
“什么是叫风闻言事啊?”
“风闻言事,是御史们的一项特权,就是说可以根据坊间的一些传闻和小道消息向皇帝进谏和弹劾某些官员,而不必验证这件事的真假,也不必承担责任。”
“啊?那这样不是人人都可以诬陷别人贪赃枉法了?”
“所以,这需要皇帝陛下的判断力和监察部门的调查取证啊。虽然有一些正直的官员会因此受到不公平待遇,但不排除很多贪官就是从小道消息中揭发出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要是有这项特权就好了,那就可以告诉皇帝陛下,谁谁谁是贪官,让他砍他们的脑袋了。”
岑杙笑笑,不置可否。
果然,他们刚一回府,就有都察院的官员奉旨前来,传她到都察院问话。岑杙换了一身常服上了都察院的马车,临走前让小庄等人不必惊慌,自己去去就来。
此时的东宫也听说了岑杙被停职的消息。
几个幕僚在前厅讨论得热火朝天,“你们听说了吗?那位岑状元入职第一天就被停职了,据说是在面圣的途中被请回来的,哎哟,这可是咱们朝第一例呢!”
“欸?不是说这位岑状元挺受今上器重的吗?怎么会被停职?”
“嘁,今上器重又能怎么样?都察院弹劾起人来,那可不分你受不受器重?前段时间那曹侯爷更受今上器重,不照样被御史揭发,打回原籍了吗?”
“那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停职呀?”
“据说是在颜湖东岸买了座宅子。”
“在颜湖东岸买宅子?他一个五品官,能买得起吗?听说那儿的一座普通的宅子都要两万两以上。以咱们的俸禄就算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啊!”
“这位岑状元出手可了不得,听说她那宅子足足花了十万两。”
“十万两?”一个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知道十万两是什么概念吗?咱们国库现在一年的收入也才几百万两。”
“我还不知道吗?颜湖那块地皮就是我们户部直接掌管的,为了给国库增收,号召全城的富贾商户都去那儿买宅,把价钱炒得虚高,其实那块地按照普通市价顶多值五万两银子。”
“整整翻了一倍啊?”
“所以,岑状元相当于拱手把五万两银子上交给国库。”
“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就要问她自己了,听说她已经被传到都察院问话去了,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鲤跃龙门 东风西风
这时前厅走进来一个精瘦猴一样的人, 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被他吸引, 其中一人问道:“料事通?你可听说了那岑状元被都察院弹劾之事?”
来人叫廖世深, 乃东宫幕僚之一,向来以消息灵通、料事如神著称, 被同僚戏称为料事通。
“怎么没听说?街头巷尾的议论精彩的很呢。”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还能怎么看?诬告呗。”
“你怎么这么肯定是诬告?”
廖世深一副不屑的神情,“这世上就没有我廖世深不知道的事儿。”
“那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你们可曾听说过岑中玉的名字?”
“岑中玉?咦?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
“对了,那不是三十多年前江南的一位女富商吗?听说她以开钱庄起家, 敛财数百万,富可敌国。但是后来好像莫名其妙消失了。”
“她不是消失了,而是回家生孩子去了。”
“你的意思是?”
“这岑杙就是岑中玉的独子。岑中玉金盆洗手前把所有钱庄生意都变卖折现,所得银两全都存入了归云钱庄。”
“!!!”所有人都震惊了,无论是岑杙是岑中玉独子, 还是岑中玉把所有财产存入归云钱庄, 这两条消息无疑都是爆炸性的。
首先说这归云钱庄,那是一家存在了好几百年的钱庄,背后的主人一直深藏不露,但它的信誉是一等一的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就连一些邻国的达官贵人都愿意把银子存进来增长利息。把银子存入归云钱庄,意味着这个钱只会增不会减。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把银子存入归云钱庄。至少一万两以下的银子它是不收的, 据说还不够支付它的人力费用。岑中玉把所有财产存进归云钱庄, 那就意味着这笔巨财会原封不动甚至增值得落在岑杙头上。
这可是三十多年的利滚利……
一时间各人的脸色都极其复杂。
廖世深意味深长道:“所以,你们以为三年前卢王和象王为二女争夫大打出手是大笑话?其实两人精明得很呢!就这岑状元的家底, 一旦跟她结亲, 整个王府都吃喝不愁咯。”
“……”
皇太女的书房。二公主李靖樨锁着眉头, 一面漫无目的地翻书,一面焦躁地往门口看。清早由岑杙引起的那场风波,显然也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不由自主地想要了解详情。这时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吵嚷声,本就不胜其烦的二公主,忍无可忍,一把推开窗户,朝人吼:“要玩到别地儿玩去,别在这儿瞎嚷嚷。”
侍女芳儿知她心情不好,不敢触她霉头,连忙把抱着受惊的李州煊到别处去。二公主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
李靖梣回宫后先在前厅听见了幕僚们的议论,又在后院听见妹妹的怒吼,意外发觉这今日的东宫莫名处在一种躁动中,颇为无奈。实际上,岂止是她东宫,整座皇城都因为那个人的停职而被搅得躁动不安。
如今她也只能劝幕僚们闲话少说一点,并不能阻碍这场风波的蔓延。正如顾冕所说,现在他们每个人都身在局中,最稳妥的办法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姐姐,你可回来了!”李靖樨一见到李靖梣,就欢喜地把她迎进来,抓着胳膊摇啊摇的,欲言又止。一会儿才说:
“姐姐,我听说岑杙被停职了?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
李靖梣尚未开口,她身后就冒出了一双白日放光的大眼,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神情,看好戏似的静候她的反应。
“你怎么来了?”李靖樨相当不待见他。
“我为什么不能来?今天我可是跟着皇姐一起上得早朝,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我可全都看见了。”来人一副“你来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表情,正是长公主李平渚的大公子,李靖樨的亲表弟,吴靖柴。其实两人是同年生的,年纪上相差无几。只不过因为晚生了几个月就要管对方叫姐,吴靖柴心里一直愤愤不平。
李靖樨瞪了他一眼,才不要理会他。但是吴小爷却贱兮兮地走过来,“我说二姐,原来你的心上人这么厉害啊,还没上朝呢就把朝堂搅成了一锅粥,啧啧,那场面……”他故意摆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引得李靖樨好奇心大盛,但他偏又端着不说,二公主快要急哭了都。
李靖梣目光很是沉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御史弹劾的时候,已经有人出来说话,岑杙出身巨富之家,买座宅子不在话下,硬要扯她贪污受贿有些牵强,没有几个人会信的。”
二公主刚刚松了口气,吴靖柴便插嘴道:“但是,弹劾不了岑杙贪污,那些御史便立即转变风向,开始弹劾岑杙利用自己的巨资伪造龙门县的政绩,弄虚作假。啧啧,简直不把岑大人弄死他们不甘心啊!”
李靖樨一着急,几乎当场想去找那些御史理论!
“真的吗,姐姐?那……那这回怎么样呢?有没有人替她说话?”
李靖梣看着吴靖柴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蹙眉剜了他一眼,吴靖柴立即识趣地闭嘴。
李靖梣神色复杂,岑杙在短短三年之内,将贫困的龙门县治理成西北一个富县,县里的税收超过同郡县的两三倍,从常理判断确实是匪夷所思的。是故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谁都不敢贸然替他求情。但她亲自查阅过龙门县的土地税收账簿,知道岑杙的政绩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只能像朝堂上大多数人一样,一句话也不能说。说了就有故意拉拢之嫌,给她造成的猜忌只会更大。
“有,有个大人物替岑状元说话了。”吴靖柴忽然道。
“谁?”
“潘遂庸潘阁老呀。不过那是在御史们弹劾岑杙连状元都可能是收买的时候,潘阁老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他是这样说的,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竟义正言辞地摆好潘阁老端站的姿势,似乎要把他奋力摔袖的情景,原封不动地呈现一遍。但这样撂狠话其实是很有难度的。于是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同样很威风的姿势,一手叉腰,一手笔直向前,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御史们,伸出两根手指头,哆嗦了两下,“你,你你,你你你!你们不要太放肆了!这一码归一码,你们要去审查岑杙的政绩就去查政绩,但老夫有言在先,她的状元绝对没有问题!”
说完立马又换回了自己的语气,嬉皮笑脸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潘阁老这么激动呢?不过,也怪不得他生气,他是上届的主考官,说岑杙的状元是买来的,那不是直指他徇私舞弊吗?”
李靖梣、李靖樨木然地看着他表演,双双无语。
“还有皇帝舅舅,岑杙的状元可是皇帝舅舅钦点的,说她的状元是收买的,不是说皇帝舅舅是收买人?怎么可能呢?这帮御史说话简直不过脑子。为了安抚潘阁老的,皇帝舅舅当场就把那带头的驱出了朝堂。整个早朝被闹得乌泱泱的,难得到现在才收场。”
说了怎么久,口都干了。小侯爷忙去桌上端茶喝。
李靖樨仍旧担心,问李靖梣,“那,那父皇相信岑杙的政绩是造假的吗?”
李靖梣如实道:“散朝后,父皇把阁老们请到了御书房,应该是在讨论这件事。多半是有一些怀疑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若岑杙是清白的,朝廷不会为难她的。”
“可是,万一她不是清白的呢?”李靖樨小声地问,说完又有些犹豫,“我,我就是有点担心。”
李靖梣心里有些生气,几乎脱口而出,“她是。”但想了想就连自己一开始都不大敢相信那样的政绩,等查阅了簿子才确信,其他人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是故改了口吻,“放心吧,会没事的。”
“这件事说到底对东宫是非常有利的。”
再次和幕僚商议这件事的时候,顾冕捧着茶,神情微妙地说。
李靖梣心底一沉,为这个顾冕和谭悬镜双双提及,而她自己也心知肚明的“有利”感到惭愧。
她深知即便都察院再怎么深入调查,都不会查出岑杙的有关“罪证”。所以非但未在朝堂上替她说话,还有意往这方面促成。
因为这会牵引出另外一件对她相当有利的事。
就是岑杙为什么可以用短短三年时间就把一个贫困弱县治理成一个赫赫有名的富县?
答案是治河。
龙门县常年受洪涝灾害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官府不敢在靠近浊河的肥沃土地上种植五谷,税收自然不足。而岑杙知龙门县以来,一反常态在浊河两岸大规模种植水稻,这种“赌博”式的做法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而她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浊河下游的治理取得了初步的成效。
这是她四年来一直在坚持做的事情。
李靖樨有一点说得很对,治河是一项辛苦但默默无闻的工作,比不得出使蓝阙签订盟约这样风光,容易被人遗忘。但它却是实实在在造福民生的一件大事。在这个西风压倒东风的关键节点上,她必须做出有力的回击,才能捍卫自己的东宫地位。这个事件正好可以大加利用。
为此,她却不得不“牺牲”岑杙。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都察院肯定会派人去龙门县调查取证,如果他们查出岑杙的罪证便罢,如果查不出,而岑杙又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好官加干吏,那么咱们正好可以加以利用,提醒一下朝臣百官,在这朝廷里,究竟是谁在背后默默无闻地做实事,而又是谁在做那些表面功夫、沽名钓誉。”
顾冕的话言犹在耳,皇太女的心中却被复杂情绪煎熬着,连云栽几次过来提醒她用膳都未听到。
岑杙从都察院归来后,神情十分轻放松。停职一个月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正好乐得清闲,趁此机会在大宅里和众人商议,要把宅子彻底改造一番。哪儿该修座桥,哪儿该铺条路,哪儿种些花草,哪儿摆些假山。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还跟顾青说,要在附近帮她盘个店铺做医馆,让她可以继续在京城行医,可把顾青高兴坏了,连手势都不做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但随后又犹豫,怕这样会让岑杙乱花钱。
岑杙笑笑,“我巴不得你们替我花钱。不然,挣这么多钱花不出去,不是显得我没本事?”
有了她的铺垫,老陈和小庄那边置办家具也放开了手脚。两人带着一干家丁每天早出晚归,去街市扫荡,拉上好几大车回来,挨个搬到房间里去。就算无人住的房间,也布置得井井有条。晚上众人就围在一个桌上吃饭,说些京城见闻,倒也言笑晏晏。
两日后,宅里来了一位故人。岑杙一见到他,当即撂下手中正在调试的琴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师哥,你怎么来了?”
秦谅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袍,微笑着拍拍她的胳膊:“我路过这边,顺便过来看看你。”
两人在正厅里叙了一会儿旧,提到了最近岑杙牵扯到的风波。秦谅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知她已有了应对之策,略略宽心。
岑杙见秦谅似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略一寻思,便知问题所在:
“今日是敦王回京的日子,皇帝百官都去赤阑桥相迎,师哥身为敦王府长史,为何没去?”
秦谅叹了口气:“知兄莫若弟。我现在已经不是敦王府长史了。”
“为何?是出什么事了吗?”
秦谅茶杯顿在桌面上,开始向她倾诉胸中苦闷。
鲤跃龙门 宴会之争
从他的诉说中, 岑杙惊讶得了解到, 原来那日秦谅也参与了对顾人屠的围剿。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顾人屠就是顾山?
“我们率兵赶至的时候, 顾人屠已经被长公主的兵马包围,插翅难飞, 他突然提出要跟我们谈判,明显有诈。我苦劝那裴娘舅不听,他偏要去谈,结果被劫持了又扛不住, 竟然要求所有人撤兵。我坚持了一会儿,就被他破口大骂,喊部下来夺我的权。”
岑杙眉头微微一挑,暗忖原来是这么回事。裴演被劫持后,老陈在树上看到的那伙官兵的领头人应该就是秦谅。
她随即冷笑道:“这裴娘舅也忒不明事理了, 师哥坚持不撤是为他好。身为剿寇总领阵前被俘已经够难看了, 倘若再担上私纵逃犯的罪名,那可不是轻易就能抹过去的。何况,以当时的情况,即便师哥下令撤兵,长公主不撤那也没用, 还会落人口实。师哥明明是为他考虑, 他反倒不识好人心。”
秦谅叹了口气,用一种自家人的眼光看着岑杙, “你不在现场, 都能了解哥哥的用心, 但是外人就不会察觉我是一番好意。”
岑杙:“那后来呢?你有没有交出兵权?”
“没有,是长公主帮我稳住了军心。”
岑杙懂了,这件事肯定也是他的事后“罪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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