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那裴娘舅最后落得那样凄惨,多半把过错推到了师哥的头上,难怪他会这样气闷。
“为了救出裴演,我和长公主商议可否打开一条口子,我到另一个地方设伏兵,定将顾人屠拿住。长公主起先不同意,不料那顾人屠竟丧心病狂到以切手指为要挟。我见事态紧急,就跟长公主说裴演好歹是裴贵妃的弟弟,长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丢了顾人屠固然有罪,但这个罪名也怪不到她头上,但倘若折了裴演,裴氏一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在这时候墙里边出事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秦谅嗟叹一声,“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真的砍断裴演的一只手。我不知道那长公主回去又跟她的部下商量了什么,最终她答应撤兵了。”
“三天后,我在一处山坳中找到了裴演,他还活着,只不过晕死过去了。而顾人屠也被他跑掉了。”
“所以,裴演醒来后就迁怒师哥?将你去职了?”瞧秦谅一副默认的神色,岑杙一急,“那丢失顾人屠的罪名可是也让师哥承担了?”
秦谅却摇了摇头,苦恼道:“我本来想承担一切罪责,也写好了一封乞罪折,让裴演呈给皇上以洗脱罪名。但是皇上批复这件事不怪我,并赞扬我处事临危不断,还把裴演训斥了一顿。我事后一想,定是长公主向皇上禀明了一切。”
岑杙:“我明白了,那裴演定然以为你是故意上折想要陷害他,师哥你怎地如此糊涂?你也不想想,皇上既然派长公主出兵围剿顾人屠,必然已是对裴演多年剿寇未果心生不满,他本来就逃不掉这次罪责,被砍掉一只手反倒让皇上生了怜悯之心,保全了性命,合该庆幸才是。你犯不着内疚去自找麻烦。我猜你在敦王府的这段日子一定是不好过。”
秦谅脸现愁容,果不其然。岑杙十分无奈,师哥虽然出入红尘近十年,思维还停留在出家时那般单纯,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如今也只好劝慰,“师哥也不必过于忧心了,我想即便这裴娘舅再恨你,只要那敦王还信任你,你就仍能在王府立足。”
秦谅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我只盼着有一天能亲自手刃顾人屠,为民除害。以弥补我的过失。”他正发着感慨,这时有一人端了茶进来,秦谅抬头一看,立即就有笑容挂在嘴角,“顾青,你也来了?”
岑杙一怔,脸色就有些不大自然。顾青倒是没什么异常,微笑着点点头,给他二人换上热茶。
“快坐,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正好说说话。”
秦谅并没有认出顾人屠就是顾山,因此待顾青跟往日没什么不同。顾青也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杀人狂魔就是自己的亲哥哥,淡然得坐到师兄弟二人对面的椅子上。
“怎么样?你这个状元夫人当得可还称心?阿诤最近有没有欺负你?”
岑杙忙道:“师哥你取笑我?”
“我可没取笑你,我是羡慕你呢?我怎么就找不着这么一位便宜夫人?快而立了还是赤条条一个,寂寞啊。”
“什么快而立啊,你离三十还早哪!”
顾青却低头抿嘴一笑,用手语俏皮得问:“大师哥莫非有意中人了?”
秦谅竟鲜见得流露出一丝赧然。岑杙一看有情况,暗叹还是顾青观察得仔细,立即追着人询问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只捧茶不语,但神情就跟顾青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似的,害羞得紧。岑杙戳戳他的脸故作惊讶道:“哎呀顾青,你瞧瞧师哥这皮肤,是不是比前年好了许多,这有了心上人,果然是不一样了哈,都知道拾掇自己了,这是用皂荚洗的脸吧,真是又白又干净!师嫂见了一定喜欢。”
“去你的。”秦谅一巴掌拍掉她的爪子,脚跟却往后一缩,有些难为情得搓着膝盖,顾青在对面捂着嘴笑得不可抑制。
三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一起在羊角山上生活的时光,不知不觉竟过去了大半天。秦谅心情比来时好了许多,看看天色不早了便打算告辞离去。临行前他轻轻抱了顾青一下,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顾青腮上竟然微微一红,随后嘴角挂上释然的微笑。
岑杙去院子里招呼小庄帮师哥牵马了,没有注意到两人在这短短的拥抱中,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路心情很好得送秦谅出门。并且趁机试探:“师哥,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脱离敦王府?依我看,投靠在别人门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谅沉默半响,道:“我已是东宫叛臣,倘若再脱离敦王府,恐怕这世上就再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世上又不单只有东宫和敦王府,谁说脱离了他们就不能立足的。”
秦谅诧异得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为我着想,只是进门容易出门难。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背叛敦王的。”说完意味深长得拍拍她的肩膀,“你和顾青以后要好好的。”随即便转身跨马离去。
晚上,皇宫举行盛大的宴会来欢迎载誉归来的敦王李靖棹。在宴会上,皇帝李平泓一时高兴,当场宣布了对李靖棹的封赏,包含卤簿仪仗、金银玉器等方方面面的赏赐,令敦王府一派众臣喜形于色,尤其是坐在御座下首的裴贵妃,头上的金步摇、金翅子几乎晃得人眼前闪出重影来。而东宫一派不知为何纷纷停了酒箸,神情严峻地望向高台上仍然在照旨宣读的典礼官。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位列群臣之首的李靖梣。皇太女垂眸凝视自己案前的琉璃盏,神色淡然,不喜不怒的样子,很像一尊流光溢彩的玉面雕像。一直到宣诏结束,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这让一直等着看好戏的裴贵妃失了很多乐趣,心里又嫉又妒,恨不得跑过去抓烂她那张做梦都想要得到的脸。
而坐在对面的李靖棹则低头隐去目中的喜色,正要到御前谢恩,这时席位末尾一个红袍官突然从座位上起身,大踏步得走到中间来,双手置于眉前,先屈膝向御座之上的皇帝叩首,随后半跪着直起身来,高声道:“皇上,敦王固然有功,但封赏太过,恐惹物议。方才诏中所列卤簿,诸如曲柄九龙伞,双龙扇、双龙幡、销金龙纛、金钺等乃太子储君所用仪仗,亲王历来只用曲柄五龙伞,以及红罗绣四季花伞,无双龙扇、双龙幡、销金龙纛等仪仗,此乃太|祖当年钦定礼制,以示储君与亲王尊卑有别。皇上用超出礼制的仪仗厚赐敦王,非但会让储君与亲王之间的尊卑界限模糊,恐怕也会引起其他亲王的不平。还望皇上三思!”
此言一出满殿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李靖棹,十五岁的敦王目前还不能做到彻底隐藏自己的情绪,此刻不由露出一股隐忍的怒气出来,配合裴贵妃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金殿上诸人都被一种尴尬的气氛笼罩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李平泓不动声色,锐利的眼珠微微斜向左侧,扫了眼阶下无动于衷的长女,又滚回来,目光漫不经心得挑视着下方,唇上被精心修剪过的胡须微微颤动,就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于众人头顶。
“下方进谏者何人?”
这时敦王一派中立即有人出列指认:“启禀皇上,此人就是前日在朝堂上对礼部潘阁老大放厥词的御史赵辰。他刚被皇上驱出朝堂,不知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底下众人纷纷头对头得议论起来。赵辰脸上浮现一片恼羞成怒的颜色,愤然道:“皇上降旨,五品以上文武百官都可参加宫宴,臣尚是五品都察院御史,来参加宴会有何不可?”
“赵辰,你先是在朝堂上公然辱及内阁元老,又胆敢在此质疑圣上亲颁诏命,乃至搬出太|祖皇帝来逼迫皇上,简直是目无尊上,臣奏请皇上治赵辰大不敬之罪!”
“臣万不敢逼迫皇上,只是臣身为御史言官,有向君主直言进谏的责任。连潘阁老当日都言,一码事归一码事,臣只是觉得皇上封赏敦王太过,提出建议有何不可?”
“那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赏罚不明,恐惹臣下尤其是你的物议是吗?”
赵辰脸色憋得涨红,就要出声驳斥!突然御座上传来“砰”得一声,皇帝李平泓一掌击在案上,“够了!”阶下互相对峙的二人立即匍匐跪倒。其他在座的大臣,包括皇太女在内,也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就在案后朝天子下拜,希望李平泓能平息雷霆之怒。
“父皇息怒,此事皆由儿臣所起,儿臣愿承担一切罪责,但求父皇不要气坏了身子,否则儿臣万死难辞其咎。”敦王目中似有水光,仰望着御座之上的李平泓,一片真诚可怜的样子。
李平泓微有动容,放松了紧绷的面容,朝他伸出手,“这事儿不怪你,你起身,到父皇身边来。”
李靖棹闻言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红着眼睛站起来,登上御阶,立在李平泓右侧。而此刻跪在御座下首的裴贵妃也小声啜泣起来,似有无尽的惶恐和委屈,李平泓把她也叫上来,坐在自己御座左侧,柔声安慰:“这些年后宫大小事务全赖你扶持,真是辛苦你了。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这次立下大功,朕心中宽慰,本欲厚赏你们母子,没料反让你们母子受了委屈,朕心中实在有愧。”
裴贵妃闻言一喜,含情带露目视着李平泓:“皇上,你这样说就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位列后妃之首,处理后宫大小事务是臣妾的本分,岂敢称辛苦。何况,棹儿能有今日之功,全仰仗皇上洪福庇佑。能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替皇上分忧,已经是臣妾最大的福分。”
“你们母子二人的心意朕都明白,放心,朕今日绝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
御座上的一番“真情告白”,一字不落得传入阶下众人耳中。跪在最前排的李靖梣,表情仍然风平浪静,好像一切都入不了她的心。
敦王一派众臣此刻多半怀揣着获胜后的喜悦,志得意满。而东宫臣僚们尽管心中替皇太女暗暗抱屈,但似乎也从她那里感染了无动于衷的情绪,个个隐忍不发。
的确,在过分膨胀又一意孤行的君威面前,任何反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罢了。
鲤跃龙门 华凤门前
李靖樨在灵犀宫听说了这件事, 气得要命!急急忙忙赶来, 正碰上李靖梣因不胜酒力向李平泓请辞。李平泓摆手示意她自便, 目光并不从场中歌舞中偏转过来。裴贵妃娇弱无骨得依偎在他身侧,用袖掩了掩嘴继续讨皇帝欢心。而立在御座右侧的敦王微微朝李靖梣那边看了眼, 脸上带着胜利的快慰。低头在李平泓耳边道:“父皇,儿臣想下去向各位大臣敬酒。”李平泓立即点头应允:“去吧,今晚你是主角,是该好好敬酒。”
李靖樨几乎立即就要冲进去, 却被侍女留风拼了命地拦住,“公主,您不要冲动,想想殿下,她已经够委屈了, 您不能再让殿下为您担心呀!”
她蓦地一怔, 停止了挣扎,看着李靖梣略显疲态的身影从侧门离开,眼眶慢慢红了。与此同时,志得意满的敦王正从御阶上昂首挺胸得走下来,同在座群臣推杯换盏。君恩殿里一派欢闹喜庆, 一场高|潮不断的飞天神舞惹得满殿君臣叠声叫好。她咬牙恨恨得看着他们, 转身拂袖离去。
夜里有些凉,李靖梣从殿里出来的时候, 抬头望向这重重宫阙之上的皎洁圆盘, 恍惚觉得人心的凉薄也不过如此。云栽将胳膊上的一件红色斗篷展开, 轻轻得披在她的肩上,忍着鼻酸把锦带系紧。李靖梣脸色一如往常的平淡,临行前犹记得叮嘱:“这件事先不要让黛鲸知道,免得她一时冲动跑到宴席上闹事,闯出祸来。”云栽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靖梣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得裹紧斗篷,抬头看向圆月,不知为何,心底突然不可遏制地思念起那个人来。
李靖樨站在朦胧的夜色中,双眼红红得看着她们慢慢消失在宫道尽头,咬着唇,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留风,我是不是经常给姐姐惹麻烦?”她忽然喃喃着说。
“公主……”留风担忧得看着她。
“放心,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她紧紧握着拳头,红着鼻头坚定道。
云种的马车早在华凤门前等候,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注意到李靖梣的到来。目光直直盯着那具趴在华凤门前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
方才数名手执木棍的宫人将其拖行到这里,一人宣读圣旨,四名宫人便轮流对其施行廷杖,整整打了六十下。才将人抛下,扬长而去。
不少在此等候的车夫纷纷翘首以观,两刻钟过去了,竟无一人上前认领。云种怕给李靖梣招惹祸端,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靖梣从宫里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华凤门外这副凄惨吓人的光景。她略一顿足,便朝那一动不动的躯体走了过去。
“是赵大人。”云栽小声轻呼着,心中惊惧万分,“他不会死了吧?”
一叠飞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云种迎了上来,“殿下!”
李靖梣“嗯”了一声算做回应,低头看了地上人一眼,听见他气若游丝之际,仍咬牙嗫嚅着:“臣……不服!臣不服……”立即吩咐:“去问一下御史赵辰的马车在哪儿?”
“喏。”云种收到指示立即奔到道路两旁询问:“谁见到御史赵辰家的马车了?御史赵辰家的车夫在哪儿?”
众家的车夫都一脸茫然,互相探看。忽然有一人扬声道:“赵大人好像是走着过来的,没有乘车。”立即有人附和:“我也看见了,他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云种将情况回禀给李靖梣,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殿下,该怎么办?放他在这里可能会死。要不我去通知他家里领人?”
李靖梣略一思忖,“回去叫人来不及了,把我的马车牵过来。”
“殿下!”暮家兄妹一起叫了出来,互相看了看彼此,云种先说:“殿下可要三思,这赵御史是被皇上杖责,您如果施以援手,一旦被皇上得知,恐对自己不利。”
云栽也小声道:“是啊,殿下,您刚在殿上否认了和赵大人有关系,这样做不是更加授人以柄?”
李靖梣叹了口气:“即便我不救,也洗不脱今晚嫌疑了。何况我若不救,就没人敢救他了。皇上只说要杖他,没说要杀他,倘若因无人认领,意外丧命在华凤门前,于皇上威名是不小的损失。抬人上车吧。”
云栽心里叹了口气,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殿下还是一心考虑皇上。如果皇上对殿下尚有一丝顾惜,又何至于在殿上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殿下视为赵辰背后的主使?
“可是……”云种似乎还想劝,这时,一个操着西北口音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忽然走了过来,“让俺来吧,俺家老爷一时半会还出不来,俺可以先送赵御史回去,再返回来。”
三人皆吃了一惊,尤其是李靖梣,没想到在人人避嫌都来不及的关口,还有人肯冒险掺和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心中一热:“敢问尊驾是?”
“哦,俺家大人和赵大人有故交,一定不愿看见赵大人这样。你们就放心交给俺吧,俺保证把赵大人安全送到家。”
“那就有劳了!”李靖梣心中感激。
“放心,有我呢!”
一道有别于方才粗狂豪放的干净声线从那人浓密的大胡子里传了出来,李靖梣一愣,不可思议得抬头打量着她,心内百转千回。
“你,可以吗?”为了验证方才不是幻听,她尽力压低声调,问了一个明显多余的问题。
“当然,一万个可以。”那人相当潇洒得抹了把脸上的络腮胡,狡黠地冲她眨眨眼。随后蹲下|身把地上的人架起来,双手拽着背在身上,往停在阴影处的自家马车拖去。边拖边粗着嗓子大声吆喝:“哪位弟兄来搭把手来,要死人了都,来,帮我抬车上,放心出了事不找你,谁找你谁是乌龟王八孙子!”
李靖梣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热潮。在这样思念成疾的夜晚,这样被动惊险的时刻,惊悉她一直都在身边,就好像明月入怀,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的温暖。
暮家兄妹瞧着她在人群中夸张的动作和言语,心中各自涌上万千滋味。尤其是云栽,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马车慢慢走远消失在巷子里,她才轻轻扯扯李靖梣的袖子,喑哑道:“殿下,外面冷,咱们回宫吧!”李靖梣回过神,“嗯”了一声,又朝那边看了一眼,方登上云种牵来的马车,往东宫驶去。
小庄和顾青在夜市上买了无数花灯,装了满满一大车,兴高采烈地回到酒楼,发现雅阁里只有老陈在,岑杙不知道去哪儿了。老陈说她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让他们回来后在这稍等或者直接回去也行。三人决定在这坐着等她,顺便听一下楼下的小曲,小庄兴奋道:“没想到这建康城的夜市这么热闹,跟白天似的人挤人,小园要是来了,不知道得有多开心,她最爱热闹了。”顾青也笑,用手比划着:“其实康阳的夜市也很热闹,但和建康一比就显得格局小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晚上不睡觉一起出来玩呢?”老陈笑道:“这还只是寻常的夜市,只东街和西街这儿热闹,等到除夕、上元、中秋、冬至那几天,建康城的南北东西两条主街灯火会排成两条长龙,一直燃烧到天亮,大街小巷每家每户门前都会悬挂灯笼,在栖霞山上一看,就跟着了火似的,甭提多壮观了。”“真的?”小庄和顾青俱都流露出一脸向往。
三人正聊得热闹呢,阁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岑杙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花灯都买完了吗?”
“买完了,可以把整条街都照亮呢。”小庄毫不夸张的说。
“好,那咱们赶快回去挂上吧!”三人并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尽管顾青一进马车就闻到了那股陌生的血腥味儿。但是岑杙不说,她便也不问。
四人乘着两辆马车满载而归。就在宅子外面挂起灯笼来,一直延伸到三个胡同外的西大街,岑杙手中还捏着一小半燃烧的蜡烛引子,对顾青笑道:“好了,这下子你要是晚上出诊,就不会看不清路了。怎么样,我这主意好不好?”顾青微微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小庄美滋滋地提了两盏灯笼过来:“大人,你看,街上全都挂满了,灯笼还剩下半车呢,剩下的该怎么办?”
“还剩这么多?嗯,这样吧,没挂完的咱都挂宅子里,这样亮堂堂的也好看。”
“好唻!”小庄收到指示兴冲冲地跑前头去了。岑杙和顾青互相看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并肩往回走。而在旁边的小胡同里,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留下一路红扑扑的灯笼,在黑夜中热烈地闪烁。她的心底忽然像被烫了个洞似的,原本只想看一眼的,现在怎么都不肯走了。
岑府里,老陈、小庄、顾青挂花灯都有些累了,还剩下一小半没有挂完。岑杙叫他们先回去休息,白天挂也是一样的。三人均点头返回了房间,老陈搬走了梯子,免得黑灯瞎火的绊倒什么人。岑杙丝毫没有睡意,就继续留在院子里挂灯笼。看着纱罩上的花鸟鱼虫被光点亮就像活了一样,她的嘴角挂上微微的笑意。
“咚咚咚!”门外传来几声极轻的敲门声,岑杙纳闷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老陈已经睡下了,她只好提着灯笼自己去开门。隔着门先问:“是谁?”
门外沉寂了两秒,响起一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是我。”
岑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急忙取下门栓,打开右边那扇门。两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前面那人掀开了篷帽,露出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岑杙愣住了,呆呆看着眼前人,感觉像是在做梦。
随后进来的云种警惕地察看了下四周,把门重新关好,落上门栓。然后走到她跟前:“这宅子后门在哪儿?”岑杙木讷地给他指了个方向,云种立即顺着她的方向前去寻找。
剩下两个人还站在门庭处面对面地发呆。
李靖梣扫了眼满院子的花灯,心里突然被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填满。落在岑杙眼中就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高深莫测的神态,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耽搁你们睡觉了吗?”她故作客气地问,言辞中用得是“你们”,而非单站在她面前的“你”。岑杙将她的用词遣句逐字分析,结合她隐露嘲讽的微表情,得出一个无论回答“是”还是“否”都很危险的结论。倘若回答“是”,那结果估计是调头就走,倘若回答“否”,那潜台词就是“不耽搁我们睡觉”,岂不是承认“我们在一起睡觉”,结果还是会调头就走。
岑杙想了想,谨慎回答:“你来的时候可曾看见门前左边有棵树?”
李靖梣眉头一皱,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门口那棵被彩灯蚁附的丑陋花树形象,虽然鄙视它又俗气又碍眼,心里还是被那热烈的气氛扎了一下,冷笑道:“如此花树,想看不见都难。”
“看见就好。”岑杙捕捉到她那决不轻易外泄的鄙夷情绪,忍着笑,悄悄地上前一步,又问:“那你可看见门上的匾了吗?”
“上面写的什么?”
李靖梣看到她嬉皮笑脸的神情,莫名觉得十分碍眼。
“是岑府。”岑杙替她回答了。
“树为木。一个木,再加个岑是什么字?”
李靖梣眼皮跳了一下,没来由一阵心悸。但仍闷闷地扭头不去看她。
“是梣。这里是梣府,你回自己家来,还需要问耽不耽搁别人睡觉吗?别吃莫名其妙的干醋了,好不好?”
鲤跃龙门 绯鲤勿动
李靖梣瞥了眼她递过来的灯笼, 扭头看着别处, 默默不语。
岑杙笑了笑,把挑杆塞到她的手心里, 牵了另一只手, “走了,我还有几个没挂完,陪我一起挂上,嗯?”
牵她来到院子里,把最后几盏花灯挂到树梢上,那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朦胧的纱罩流泻下来,瞬间点亮了她们所处的一方渺小天地。两人就站在这棵大伞似的灯树下,十指相扣。
岑杙单手顺下杆子,将其倚在树杈边上, 回头笑道:“正好是一圈, 你看这样像不像一个大型的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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