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武青钰如遭雷击,整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管是二哥你还是我,我们都给过她机会了,”武昙道,“可是她心性如此,她这辈子都改不了了。这一次已经险些酿成了祸事,若是再容她下去,再有下一次的话……可能就没有这样的运气,还能顺利收场了。”
武青钰甚至比武昙更早了解到自己那个大妹妹偏激又狠毒的性情,他也知道她改不了,而且今天居然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不仅不顾大局要将侯府打成众矢之的,更是为了达成目的而肆意设计伤害无辜……她能做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三次,后面只要她还活着,就能再做出四次五次六次,甚至是无数次。
武昙的话,不算夸张,武青雪这些事,不用一死,了结不了。
虽然从理智上,武青钰完全明白武昙这样做是对的,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时之间,从感情上他还是难以接受的。
武昙面容坦荡的站在他面前。
武青钰与她对视,却是不由自主的失神片刻,随后才赶忙收摄心神,略显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明白……”
武昙何尝不知道,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实在是承受了太多了。
她和武青林之间还能互相依靠,处境再艰难,也不是孤立无援的,可是武青钰却得眼睁睁的送走一个个让他又爱又恨的至亲之人……
武昙不是个很会安慰人的人,可是认真的思忖了片刻,她还是再次看向武青钰:“三妹妹的心性儿如今好多了,而且还有二嫂和孩子……”
武青钰闻言,终于失笑:“你不用特意来安慰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仅是他,他是父母和妹妹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小孩子了,就需要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这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
武昙知道他的心情得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便也住了口。
武承业留了武青林在后面,则是道歉的。四太叔公那一家子为什么会做出此等蠢事来,已经昭然若揭,无非就是为了没能得到族长之位,他们认为是武青林偏袒帮扶了自己嫡亲的叔公而排挤了旁支,所以才想着构陷侯府,让侯府惹上官司,臭名远扬,也好出一口恶气。
武青林对此事并不十分介怀,毕竟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这么一个过百人的大族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冲突,只要大部分人都还是拎得清,能明白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就不会影响到大局。
交代完这边的事,兄妹一行就回了侯府。
一番的折腾,回去已经快半夜了。
武昙连饭都没吃,匆忙的洗漱过后便是倒头就睡,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而京兆府衙门那边已经有消息了。
“今天的案子府尹大人卖了个面子给侯爷,早起升堂就快速审结了,因为是外地移交进京的案子,没人击鼓鸣冤所以也没惊动百姓围观,应该不会闹开的。”青瓷一边伺候她起床一边快速的回禀消息:“蓝釉一大早就过去等着了,刚才先派人回来送了消息,她那边等衙门办好了手续就会接陆家那姑娘回来。”
武昙点点头:“回郴州的车马和行礼都打点好了吗?”
“杏子一早就在张罗打点了,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青瓷道。
武昙耷拉着鞋子下地,走过去洗脸:“那今天就把她送走吧。徐氏那个陪房的妻儿都还被扣在族里,又是他自己失手弄出的人命案,反正两罪并罚他死定了,他也不可能再攀咬旁人了,这案子不会再有什么后续的变故了。”
府里多个外人就多很多麻烦,武青雪三番两次的折腾事儿,武昙早烦了她了,恨不能早点料理干净,自然也不会再想见到那个陆媛了。
所以随后陆媛被接回来,直接就在后院换了装束和马车,就顶着武家大小姐的名号给送走了。
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和方便回老家那边交代,武昙直接让秦管家带人护送的,他在秦家做了二十年的管家,面子很大,有他回老家去替陆媛打点,那边族中也不会起疑。
武青林这边,袁小松二人虽是最后证实是被人陷害的,可到底也是行了禽兽之举,胡天明没有徇私,当堂各杖责了五十,打掉半条命,并且留了案底下来。
武青林命木松将二人接回府中养伤,而南境军中他们这样肯定是回不去了,可这两人毕竟也是因为替他办事才招惹了无妄之灾,待到两人伤好之后就打发去北境军中丢给他未来妹夫善后去了。
当然,这些都还是后话。
此时的南梁皇都,晚上萧樾刚参加完梁元旭替皇帝给他设的接风宴,回到驿馆,刚准备沐浴休息,雷鸣就黑着脸进来禀报:“王爷,有客到。”
萧樾下意识的侧目看了眼墙角沙漏,已经过了二更了。
他自然是什么人也不想见的,直接就没吭声,径自走到屏风后面去宽衣。
不想,雷鸣却跟了进来,将一封信呈上。
居然——
又是武勖的亲笔!
第488章 原来真有狐狸精?!!(二更)
今天的接风宴,梁帝没露面,而只是交给梁元旭代为接待的。
他这无非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萧樾很清楚。
现在自然不可能是这老皇帝做出这么没格调的事,明明都收到他一次警告了,还叫人拿武勖的信来找他?
萧樾手下的动作顿住,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雷鸣也是神色既凝重又尴尬,解释道:“是端敏郡主,她特意命人叫了属下出去,然后亲手将信交到属下手上的,并且言明事关重大,务必要马上见王爷一面。”
端敏郡主?这是哪根葱?
萧樾不悦的横过去一眼,雷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传错话,赶紧补充解释:“是南梁太子梁元轩唯一的嫡女。”
这么一说,萧樾就懂了。
现在南梁这边手里捏着武勖那些旧信的就只有梁帝和梁元轩父子,老皇帝不会自己来碰钉子,找打脸……
来的既然是东宫的人,那就合情合理了。
“好啊,本王还没找他们去,他们倒主动先送上门来了?”萧樾眸底瞬间浮现一层冷意,顺手把刚解了一半的腰带再扣上,一边随口问道:“梁元轩的情况如何了?还没死?”
“还没。”雷鸣回话,又递了外袍给他,“昨天到京以后属下又特意去确认了消息,这位太子爷应该是没什么指望了,据说这几个月已经全靠着太医院拿汤药吊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咽气。”
“下毒给他的人也没查出来?”萧樾套上外袍拿了他手上的信封往外走。
“没!”雷鸣立刻跟上,“确定不是景王么?”
“不是他。”萧樾笃定道,“今天见面之后本王特意试探过,而且他也没有动机这样做。”
梁元轩的情况当时他就跟武昙一起分析过,按照常理来说,他唯一的嫡子获罪入狱还被革出了宗室,并且因为龙袍的事,父子俩还沾上了个大逆不道的罪名,那种情况下——
要知道,梁元轩当时在南梁朝中可是有权有势的,按照正常逻辑,他要翻身,绝对是直接逼宫夺位胜算更大。
那位太子爷,萧樾也对他做过详细的了解,虽然梁帝器重他,也父子俩也只是志趣相投并且互相合作获利的成分居多,什么父慈子孝都不过是表象而已。
梁元轩并不是个宁肯豁出去身家性命也要在老皇帝面前装孝顺儿子的人。
明明再等一等,就能能到他作茧自缚的,可偏偏就有人那么心急,非要抢先给他下了毒?
“难道……”萧樾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出现一个念头。
雷鸣见他顿住脚步,就紧张的连忙跟上去:“怎么了王爷?”
萧樾的眼睛眯了眯,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也许从一开始本王考虑的方向就错了,下毒给他的人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他在朝中失势或者倒台,而只是……想要亲自动手要他的命!”
所以,他没等着坐收渔人之利,而是抢先动手了。
雷鸣跟着他的思路略一思忖,也就恍然大悟:“那怪不得梁帝在朝中查了个天翻地覆也没有抓到真凶,根本就是他怀疑的方向也是一开始就是错的。”
沿着错误的方向和线索去查,又怎么可能翻出真相呢?
雷鸣说着,又不由的倒抽一口气:“这样的话,难道是和梁元轩有私仇的人做的?”
为了报复,才要手刃他!
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
萧樾玩味着勾了勾唇,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雷鸣忖道,“属下顺着这个方向马上叫人再去查查?”
“不用这么麻烦了。”萧樾却是果断的抬手制止了他。
雷鸣不解,紧蹙了眉头。
萧樾与他对视一眼,就意味深长的笑了:“本来就不关我们的事,本王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横竖梁元轩也是没多少活头了,就不要管闲事了。而且……”
说着,语气一顿。
雷鸣全神贯注的等着他的后话,他却只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还是回头本王见过了皇姐再说吧。你先去大门口把那女人领进来。”
“是!”雷鸣没有再深究,立刻就领命去了。
彼时,驿馆门外的青篷下马车上,两个女子并肩而坐。
端敏郡主不住的拨开窗帘朝外看,看一次不见门内有动静,心里就更焦灼一分,脸上都明显的显露出来了。
她来见萧樾,是偷摸来的,尤其还得避开梁帝和梁元旭的耳目,所以根本就没敢乘坐东宫里符合她自己身份的马车。
但又即便是轻装简行,该有的排场也还在。车厢里面太狭窄,不方便点油灯蜡烛,就用了两颗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明。
她的婢女从旁跟着,却明显比她还要焦灼紧张,忍了几次,还是有些不安的开口问道:“郡主,我们来找这位大胤的晟王爷真的有用么?这些年,大胤和咱们之间一直在打仗,关系又不好,听说使团去了胤京,那边的皇帝甚至连以礼相待都没有。这时候,皇上心里必然是十分痛恨这些大胤人的,就算郡主能说动了这位晟王爷……可是在皇上面前,难道就不会弄巧成拙,反而惹了皇上不高兴么?”
端敏郡主还是焦急的扒着窗口往外看,一边头也不回的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会管那老头子高兴不高兴么?父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已经说了,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下去。哥哥已经废了,那老头子不过就是看在父王命不久矣的份上,这才解除了对东宫的封锁,可还没说之前按在我们东宫头上那些罪名都可以一笔勾销。景王那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子之位,等着接盘,这些年他又被父王压制,以前无论是客气还是老实,全都是因为忌惮父皇,一旦叫他取而代之,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我若不趁着现在赶紧谋出路,回头一旦父皇薨了……等宫里降下圣旨,封府抓人,就什么都晚了。”
梁元轩卧床不起已经三四个月了,因为太医断定他毒入肺腑,已经不可能治好了,老皇帝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明面上解除了对东宫众人的禁足令,也没再继续因为她兄长犯下的罪责追究东宫——
可整个东宫,已经威信全无,根本就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这时候,唯一庆幸的是她那父皇还有口气在,暂时还能保得他们东宫一门这些人的身份在,这时候再不赶紧找出路,又更待何时?
“可是……”那婢女愁眉苦脸,还是觉得她三更半夜这样跑出来找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求救实在是太不靠谱,而且——
自家主子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太有**份了。
婢女想劝她收手,可话还没说完,端敏郡主已经不耐烦的横过来一眼,严厉道:“给我闭嘴!”
现在哪里是将就什么身份面子的时候?她就只知道,她如果不能在她父王咽气之前拿到一个新的、老皇帝控制不了的身份,那么她立刻就会从云端跌进污泥里,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大胤的这位晟王——
今天景王府设宴,自然是没请她们东宫的人前去的,她却叫人驾车在景王府附近蹲点,已经远远地观察过。
这位王爷是武将出身,并且虽然身为亲王,但据说大胤朝中的两任皇帝都十分忌惮他……
端敏郡主今年其实已经有十八岁了,一直没许亲,倒不是因为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导致的婚事艰难,而实在是挑剔所致。
她样貌生的极美,又多才多艺,加上是太子的掌上明珠,从小享受万千宠爱,眼界便很高。
整个皇帝的青年才俊任由她挑,可是她挑了又挑,始终也没一个能叫她点头的,结果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若是梁元轩父子没有出岔子,她就是再挑两年也无所谓,可如今东宫和她自己的处境都在那摆着——
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好,为今之计,她只有抓住萧樾做她上岸的救命稻草了。
可是她又知道,萧樾这种在大胤朝中几乎可以逆天而行的人,单靠美色也许并不足以打动他,好在是梁元轩从小就宠爱她,甚至于她兄长都不知道的一些秘密她也知道,于是就从梁元轩书房的暗格里拿了其中一封出自“武勋”之手的密信做敲门砖,前来夜会萧樾。
他可以不图女色,可国有内鬼,危及了江山社稷这样石破天惊的大事,总是足够打动他的吧?
本来那封信送进去半天里面也没人出来请她,她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底,可是大胤戍边的将领通敌叛国,这是一件足以捅破天大事,没理由这位晟王殿下会不闻不问的。
是的!
她的筹码足够分量,一定能打动那位晟王殿下。
端敏郡主不住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是等了足有一刻钟也没见里面的人再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帘子叫了候在旁边的车夫:“福子,你替本宫再去催催……”
话音未落,门内就见她之前特意叫出来传信的晟王的那个亲信侍卫又走了出来。
端敏郡主心上一喜,同时,面上却极力压下这份喜色,端正了神色等着。
雷鸣走过来,脸上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冷淡道:“我们王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