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出事之前袁小松他们有送过饭菜给你和桂婶儿,你们没吃,那后来你醒过来之后那些饭菜还在桌上么?”武昙又问。
这种与案件无关的小事,当时沧州府衙门都没问过,陆媛自然也没在意。
此时武昙问起,她就暂止了哭泣,拧眉很是认真的又回想了一遍,随后茫然道:“我……我不知道,好像……被打翻了?不……也好像没见过……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武昙听到这里,也就了然:“衙门的初步案宗上记录,袁小松两个的说法是他们听见你惊叫,冲出来发现有人闯进了你的屋子,想冲进你的屋子里拿人,可是却突然发晕,相继倒在了你房里,等醒来之后神志不清,就出了事。”
陆媛有点茫然不懂的盯着她看。
武昙道:“这样看来,应该确实是有外人闯进了你房里,杀了桂婶儿又打晕你,甚至于……他还提前在你们四个人的饭菜里都下了蒙汗药之类的迷药。可是袁小松他们吃完饭已经把残羹冷炙送回了厨房,虽然在沧州府的公堂上他们声称自己有先莫名其妙晕倒在你房里,但衙门却只认为是他们两个为了脱罪而胡说的。而你和桂婶儿,如果当时你们也一起用了饭,一起被迷晕的话,后面也许那人就不需要还敲门进去,推倒桂婶儿又打晕了你……”
袁小松两个都是习过武的,对方为了保险起见,应该不会在他们面前露面,只是因为陆媛不肯吃他下了迷药的饭菜,这才导致他不得不铤而走险,直接出面把人给打晕了。
对方最初的想法,应该是用迷药把四个人都迷晕,然后把袁小松两个拖进陆媛房里,或者把陆媛挪过去,然后再点了春香之后,等迷药的劲儿一过去,三个人醒来之后一样会出事。
现在既然揪出了幕后主使是武青雪,也找到了与她串通合谋之人,那么当时尾随去沧州对陆媛他们下手的人自然也无所遁形,保不齐武青林已经把人拿住了。
陆媛在旁边听得惊疑不定,虽然事情已经发展的很糟了,她也还是忍不住后怕的瑟瑟发抖。
说话间,青瓷已经将陆媛所供述的事情经过写好了拿出来,武昙一边接过去浏览,一边嘱咐陆媛道:“一会儿你跟我丫头先到马车上等着,我大哥那边正在审和武青雪合谋害你的同谋,明天到了公堂上,府尹大人若是问话你就将你知道的如实陈述即可,不过一会儿你注意看清楚木松押出来的人,并且记住他的长相。明天的公堂上,你要告诉府尹大人,就说你后来想起来了,打晕你的人肯定不是袁小松他们俩,再让你看见,你能认出他来。”
陆媛也不算特别笨,仔细思索了一下就也跟着明白过来:“就是……我今晚会见到的人?”
“是!”武昙点头,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你不是冤枉他,因为如果我方才的推断没错的话,那个人就是在沧州境内暗中尾随陷害你们的人,只不过他没让你看清他的样子罢了,照我说的去做,你也在替你自己讨公道。只要明天的事情顺利,结案之后我会叫人接你回侯府,随后就送你去郴州。”
陆媛知道,她的案子是一定要过堂去审的,反正出了这样的事,她是注定没法做人了,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回元洲,官府衙门压着她的案宗,这就是她身上洗不掉的污点,只要她还是陆媛,就永远得背负。
现在武昙给她指的路,无疑是最佳选择。
“可是……”她仍还迟疑,“我若是不回元洲了,我娘……”
武昙莞尔:“你想要侯府大小姐的身份,以后不管明里暗里都不能再和你母亲有任何的联系,但是我可以保证,你母亲在元洲城可以安度余年,没有你也能过得好好的。”
陆媛对自己的老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她身为女儿,却很小就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迟早有一天,她不再是陆家人,而陆老夫人确实也是一直都将儿子视为自己的全部和后半生的依靠的。
虽然现在这样的选择有点自私,可她这个样子,就算回了元洲,也不过是叫母亲跟着她一起背负这件丑事罢了。
思忖着下,她便是心一横,提了裙子跪下去给武昙磕头:“我都听二小姐的!谢谢二小姐救命之恩。”
武昙将那张纸塞进袖子里,示意青瓷扶她,自己就转身先出门,进了斜对过祠堂的院子里。
此刻祠堂的院门有七八个侍卫守着,看得牢牢地,里面祠堂的大门也开着,里面火烛全部点燃,亮堂堂的。
武氏宗族里各大分支的家主和主母全部被请了过来,武青林和新任族长武承业并肩坐在主位上,祠堂正中跪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哭哭啼啼的:“不过是口说无凭,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冤枉我,将这么大的罪名往我头上栽?杜长勇两口子是我的陪房,以前做事又尽心,我赏了他们些银子有什么奇怪的?他在我的庄子上又有什么不妥?我叫他替我过去查看今年春耕的情况的。谁都知道侯府势大,侯爷将他从庄子上抓回来,就说他是畏罪潜逃,还把那么大一罪名落在我头上……我知道,我们这一支不得势,谁都看不上眼,可以踩一脚,可是侯爷,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堂婶,你这样……这是逼着我去死啊!”
这妇人显然口才不错,又哭得声情并茂,仿佛真像那么回事。
这妇人徐氏,正是四太叔公的大儿媳。
这会让四太叔公父子也在场,四太叔公歪在椅子上,一把年纪,手里抓这个拐棍儿胸口起伏不定,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气鼓鼓的瞪着这徐氏。
他长子不是家主,本来今夜没资格出现在这祠堂上的,只因为犯了事的是他媳妇儿,所以才破格一并叫他过来了,这会儿正服侍在老爷子身边,端茶递水抚胸口的给顺气儿。
武昙径自走进祠堂,眼角的余光一瞥就看见旁边的角落里还贵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脸上有一处擦痕,发髻散乱很狼狈,想来就是徐氏口中的杜长勇了。
“这大晚上的昙姐儿怎么来了?”在座的二老太太立刻冲她招招手。
“二祖母好,各位长辈好。”武昙屈膝行了个晚辈礼,冲二老太太露出个笑容,然后径自走到武青林身边将袖子里藏着的纸条塞给他,然后趁武青林看纸条的空当,已经眨眨眼,故意的脆声说道:“大哥,大姐姐已经认错,承认是她将陆家姑娘的行程告知的堂婶子,并且和堂婶子一起撺掇了这件事,傍晚那会儿木松拿住的那个妇人呢?不是也已经招认是受了堂婶子指使,要出去散播丑事,败坏我们侯府的名声么?大姐姐我已经奉祖母之命接回侯府去了,明天就安排送她回郴州老家去,以后不准她再回京城了。”
言下之意,人赃并获,我们堂堂侯府的大小姐都利落的被处置了,你们这还争执个屁啊?
徐氏本来还心存侥幸,一听武青雪居然都要被打发回郴州了,顿时吓得脸色一白,脖子也跟着缩了缩。
武青林原来一直拖着时间听徐氏他们辩解,就是在等武昙那边安排陆媛好认人,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再浪费时间听他们的废话了。
他看向四太叔公:“太叔公,我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今天各家主事的聚在这里,直接给事情做个了断,这些年,我们这一支族中所有的开支我们都出的大头,各家子弟无论是考科举还是从军,能引荐也都尽量引荐,能帮扶的也尽量帮扶,自认为问心无愧,对得起族中父老了。现如今徐氏做出这样的事来,我绝不能容,太叔公拿个主意吧,要么就堂叔站出来替徐氏认错,你们自愿接受族中应有的处罚,并且将徐氏休出武家,要么……就请族长出面,将你们这一支革出武氏族谱,你们自谋前程去吧!”
第487章 闹剧收场,皇叔又收到威胁信了!(一更)
徐氏的丈夫武承运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老爷子了,连忙上前一步:“青林,咱们武氏一族虽然是以你们这一支马首是瞻,可是你也不能仗势欺人啊。徐氏她是糊涂,也犯了错,可……可她毕竟是武家的媳妇,也未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些年……”
徐氏到底为什么这样说,他们父子其实心里都有数。
这几个月,为了族长一事,他们一家子都没少奔波。
当然,也不全为着四太叔公的面子和虚荣心,而是因为他们夫妻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四太叔公一把年纪了,就算能顺利领任族长,也做不了几年就得退下来,可是他年纪大了,武承运还年富力强啊,只要四太叔公迈出这一步,没准他就能子承父业,做下一任族长了。
而徐氏——
自然就是冲着族长夫人的位子去的。
他们一家子卖力打点了好些关系,本来也不是全无希望的,可就因为定远侯府和武青林力挺自己的亲叔公武承业,才左右了族中大部分的立场,让四太叔公没了机会。
徐氏心中怀恨。
刚好那天被刚好来了族里的武青雪看出了端倪,两个人就一拍即合了。
“要不然堂叔公又以为我为什么今天要请各位长辈过来,夜里开祠堂?”武青林不留情面的直接将他的话顶回去,“要不是因为看在她是武家妇的份上,她做出这样的事,伤害无辜女子,还设局陷害了我军中有功名在身的两个下属……堂叔公,陷害朝廷官员入罪,这可不是小事。按照律例,轻则充军,重责斩首。我今天将这事情捂在咱们自家门内,已经是网开一面,给足了太叔公和堂叔公你们脸面了。反正路就这么两条,要怎么选,你马上给个决断出来吧!”
徐氏本来一听武青林居然要让武承运休了自己,就已经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傻了。
此刻再听她说有可能惹上官思,甚至是死罪,就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大声辩驳道:“不是我!这……主意都是雪姐儿出的,是她!”
说着,就连忙爬到武承运脚下去一把抱住了他大腿,哀求道:“老爷,我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主意全是雪姐儿出的,是她叫我去做的。”
四太叔公气得只顾着喘粗气,一时瞪着这个倒霉催的儿媳妇儿,一时又瞪着铁面无私的武青林和族长武承业,越想越是窝囊,索性就不说话了,只憋在那里生闷气。
武承业见状,就也冷声开了口:“四叔,堂弟,恕我直言,弟妹这话,在我听来就我站不住脚跟的。雪姐儿来族里,本来就是去家庙清修的,弟妹难道不知道规矩?家庙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雪姐儿本来就是因为犯错,被送来家庙思过的,她年纪小不懂事,弟妹却不仅为人母,更是做了祖母的人了,她却不仅不知道规劝晚辈,还变本加厉指使家里的奴仆赶赴千里之外去行凶,做出此等有辱门楣的祸事来。现在不仅亵渎朝廷,更惹出了人命案来,这样的事……今天各家在这里替你们瞒着,关起门来做家务事解决,已经是看在同宗的份上破了例了。”
他站起来,环视一眼坐在的诸位,族长威严十足:“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依着我说,青林如此处置已经是十分宽宥你们了。大侄子如今已经入仕为官,明日这案子一旦过堂,弟妹就算只是纵容奴仆行凶作恶,也不可能全身未退。你们要为了一时颜面保全这妇人,可曾想过大侄子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让他有个获罪的母亲,一辈子背着这个污点吗?”
父母获罪,子女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尤其是混官场的人,武将还好些,文官清流都最是注重名声——
徐氏这事儿一旦传开,她亲生儿子身上背负了这样的污点,以后的官途就将步履维艰。
四太叔公原就因为是庶出,并且自己也资质一般,一辈子只混了个从五品官,心灰意冷,就借着母丧的机会致仕了,而武承业也不是个读书的料,有这样的大族做后盾,考来考去最后也只是个秀才,不得入仕做官。倒是养了个儿子尚可,十八岁上就中了举,只不过考了一次会试没能中进士,他们这一家子都心急,不肯再等着孩子考下一场,最后还是走的侯府的路子,由侯府引荐谋了不错的缺,外放出京历练去了。不过那孩子倒也还算争气,出京八年,如今不到三十岁已经做到六品通判,下一任上,稍微调动关系,就差不多能回京补缺,并且谋个不错的位置了。
也就是因为孙儿争气,也才导致四太叔公这几年得意之余颇有些找不着北了,又仗着自己的辈分高,这次就想倚老卖老的谋这个族长之位。
现在武承业居然搬了他孙儿的前程来威胁他?
四太叔公气得浑身发抖,手拄着拐杖蹭的站起来,脸色涨红的指着他半晌——
原是想发脾气的,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他亲孙子的仕途之所以走的如此顺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和定远侯同宗,所以无论是在任上做事还是年终考核上,都能沾到光。
权衡利弊,老爷子终是狠狠的将拐棍一甩:“家门不幸!”
丢下这么几个字,就踉踉跄跄的往祠堂外面走去。
二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坐在最下首的两个子弟赶忙上前搀扶:“叔公慢些。”
而武承运本来就不是个能担事儿的,老爷子一走,他立刻就失了主心骨,整个人都惶惶不安起来。
徐氏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终究见识有限,知道自己惹上了官司,只求自保,仍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放:“老爷,您不能休了我,再怎么样我也是皓儿的亲娘,他不会答应让你休了我的!”
武承运低头看着妻子,脸色铁青,显然还是下不定这个决心。
本来四太叔公想当组长,武承业也因为他是长辈,不管他私底下怎么搅和,拉拢人心,都没发往心里去,可如今他们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还险些将定远侯府的名声和武青林的声名都给败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姑息的。
武承业道:“老七你可好好想清楚了,今天大家肯关起门来处置弟妹这事儿,只是因为咱们是同宗,保全的是全族的名声。你若执意是非不分……只要你们这一支分出去了,大家就没必要替你们遮掩丑事了,到时候就算青林不追究,我们族中的长辈也会代为将徐氏告到官府去。咱们阖族上下,同气连枝互相帮衬,才能对彼此都有助益。徐氏居然胆大包天,妄图通过构陷来毁了侯府的清誉,这简直就是不知所谓,自毁长城,我武承业就第一个不答应。”
定远侯府对整个武氏宗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座的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分辨清楚。
一旦定远侯府垮了,整个武氏宗族都会失去攀爬的阶梯和避风港。
真不知道徐氏是哪根筋不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武承业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这场闹剧,终究是没持续多久,无论徐氏怎样哭求不依,但最终武承运最需要顾及的还是儿子的仕途和将来。
若是真的被逐出族去,不仅保不住徐氏——
以定远侯府的权势,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他儿子的前程给灭了。
所以最终,这事情还是以一直休书了结了。
不过徐氏的父母都不在了,兄长又早些年就举家搬去了外地,徐氏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能去投靠,最后就将她送去了庄子上,看管了起来。
那个杜长勇,武青林连夜就叫木松押送官府了。
这事情处理完,众人就先散了。
武承业留了武青林在最后,有话要说,武昙就和武青钰先出来了。
从祠堂的院子里出来,转头看看街口,青瓷和陆媛坐的马车也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已经送陆媛回府衙了。
武青钰的面色严肃,显而易见的是心情不好。
武昙抿抿唇,还是实话实说:“二哥,有件事……”
武青钰侧目看她。
武昙又斟酌了一下,方才迎上他的视线,如实道:“我不想瞒你,大姐姐已经被我私下处置了,她没有被接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