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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国妮现在干啥”

    “打工去了!去了南方……”李国强说。

    “你爸不是不让你去吗”张琰问。

    “我爸能管了我,可他哪能管了我妹子”李国强笑了笑说,“国妮是和咱村还有附近几个村的年轻人一起去的,一起去了十几个人呢,去的人多,我爸也就放心了。现在社会发展非常快,到处都需要年轻人劳动力,相比之下,还是南方城市给的工钱高,在那里干一月要顶在咱们这里干三个月,村里的年轻人都愿意去南方。噢,对了,现在,南方许多工厂专门跑到咱们县上招工,许多人从初中和高中一毕业就去打工了,除了我,谁还愿意待在家里”

    “招工”张琰说。

    “是啊!现在县上可热闹了,学生中考高考一过,街上就搭起简易棚,从南方工厂来的人,满大街追着给人发招工简章,口里‘咿咿呀呀’说些让人听不太懂的鸟语。各种各样的职业中学、餐饮烹饪学校都会招生,说学到好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李国强说。

    张琰笑了笑说,“应该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啥呀人家招工的整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老爸;学到好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李国强笑了笑说,“今年,还有许多民办大学也到县城招高中毕业生,只要填上一张表就能上大学,将来还能拿到专科毕业证,而且,他们现场就给发《录取通知书》。咱村今年有好几个高中生都填了表,领到了《录取通知书》。现在中学生一毕业就成了香饽饽,到处都抢着找他们上学和打工。”

    “啊”张琰唏嘘道。

    李国强说:“不过,这些学生把《录取通知书》拿回家后父母都不相信,说上大学怎么会这么容易咱村四组的唐绍兵你应该知道,他把《录取通知书》拿回家后,他爸唐洲济不敢相信这事,还跑到县城的报名点去问。学校招生的人说,现在国家让大学扩招,考不上一本二本的学生,通过别的渠道依然能上大学。唐洲济问老师现在上大学咋就这么容易这好事还能让他娃碰上老师说,在国外就算农民种地也得先要大学毕业。”

    “绍兵他爸是不是遇上了骗子大家就这么好上”张琰问。

    “绍兵他爸是个实实在在的农民,他连紫仙县都没走出去过。他就问人家这算是什么大学是不是骗人的学校招生的老师给他打开一个印刷非常精美的册子,指着上面一栋栋漂亮楼房、草坪、湖水让他看,说这就是美丽的校园,他们学院是民办大学领头雁,要打造万人民办学院。”

    张琰又想起了国家不包分配这件事;想起了辅导员乐迪写给他的那封信;想起了在7寝室里农村学生和兵工子弟的争论;想起了夏轩被同学群起而攻之时的囧态。

    月亮一泻而下,周王村后连绵起伏的凤凰山,仍旧跟一个个醉卧着的老翁一样不曾清醒,这会又在夜色中酣睡了过去。一阵风吹来,清凉爽朗,李国强并没有在意张琰的感受继续说着。

    “唐洲济又问招生的人,每学期的奖学金是多少钱上完学能不能吃上国家饭是不是干部是不是是商品粮招生的老师给他一一解答,当时,招生点上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很关心这些问题。后来,唐洲济见人就问什么是扩招什么是并轨什么是自主择业什么是双向选择”李国强说。

    张琰说:“这事我听我爸说了,绍兵他爸还来我家专门问我爸。我爸给他说,扩招就是扩大了招生的范围,招的学生人数多了。并轨有几个层面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大学招生时划了一条分数线录取;过去大学生的经费由国家包了,并轨后就并成了一种,国家不包学费,不包分配了。我爸见唐洲济没听懂,就找出个火柴盒,一过比划一边给他说,轨就是火车轨道的意思,你想想,以前是两条轨道并行,以后就合并成一个轨道了,这下明白了吗”

    有时,生活像是再跟人做游戏,会突然改变着某种趋势和轨迹,让哭了一阵子的人笑一笑,让笑了一阵子的人也哭一哭。两年前,张琰上中专时还是一考定终身,而现在风向突然变了,尽管这一届毕业的学生还没有受到国家不包分配政策的影响,可是明年呢到了9八年毕业时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惨烈
    李国强把唐绍兵爸爸的故事还没讲完。风吹着树叶又是一阵“沙沙”作响。

    李国强继续说:“不带户口,上完学不还是个农民唐洲济认死理,不让绍兵去上。说人家考不上大学都去外面打工挣钱了,咱上大学咋还得自己花钱钱花了还不分配工作……”

    李国强啰里啰嗦说个没完,张琰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但他还是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朝前走着。黄土地上各种各样的植物和泥土里,总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在空旷的乡间深深做个呼吸,是多么惬意的事。

    “过了两天,唐绍兵他三爸又找到哥哥唐洲济说,以前要到单位上班,就算咱把头削尖也弄不到‘正式工指标’,现在,工厂拿着简章到县里来招工……哥,现在的世道变了,不念书,绍兵将来种地人家都不要。”李国强说,后来,唐洲济才答应让儿子上了民办大学。”

    一阵风吹来,树叶的癫痫病又一次发作,急促地“沙沙”地抖动着全身。李国强把他跑车拉客的见闻一个个说给张琰,开心得像个孩子。尽管他脸上的稚气已经退却,但依然单纯而快乐。

    过了几分钟后张琰说:“我找了几次诚娃,他都没在。他妈好像非常讨厌我问唐诚的事。”

    “别问了……”李国强叹了一口气说。

    “怎么啦我问我爸,我爸也是这么说的。”张琰说。

    他们在熟悉的乡间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空已经撒满了星星,路边的虫子唧唧鸣叫着,丝毫没有消停。他俩的脚步声响起,距离最近的虫子就警觉地止住了叫声。

    “诚娃跟同学打了一架,输得很惨……”李国强叹了一口气说,“头被打开一拃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脖子、胳膊和衣服上都是血……”

    “什么”张琰感到异常惊讶。

    李国强说:“诚娃被打的前一天,坐在教室后排的诚娃和另一个学生争凳子时发生争执,紧接着就动起手来。在赤手互打时诚娃吃了点亏,鼻子被打得流血,然后,诚娃就从教室门后面捉起一个坏掉的木板凳的腿,在教室里追着打那个男生。唐诚有几个帮手,那个同学也有几个帮手,渐渐的,他们两个人的打斗就变成了紫仙县高中里两个“帮派”之战的打斗。”

    “这么严重”张琰问。

    “在县高中校门口,社会青年敲诈学生、碰瓷滋事,早都司空见惯了,学校里有些坏学生就跟这些社会青年勾结在一起,这些坏学生也会分成几个帮派,分别能得到社会无业青年的支持和教唆。”李国强说,“高中不比初中,有的学生真是坏得不得了!”

    “诚娃那天在教室里追打同学的事,学校没管吗”张琰问。

    李国强说:“那天发生在校内的事倒没啥严重的后果,他们先是在教室里追打,很快就扯到了操场。碰巧被高二的一名体育老师发现了,就把这起打架给制止了。”

    “国强,你刚才说诚娃输得很惨,头被打开一拃长的口子……这是怎么回事”张琰问。

    天上的星星离得很近,深蓝色的天空一眼望不到头,像一幅绵长的画卷,一直向遥远的地方延伸着,又神奇又诡秘,让人捉摸不透。张琰和李国强在曲折绵长的乡间路上慢慢地走着。

    在李国强接下来的讲述中,那天的情形就跟电影的回放镜头一样,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唐诚一出校门就被一帮无业男青年拦住了,他们没说几句就对唐诚拳打脚踢,唐诚见情况不妙,挨了几个闷拳后,一边还击一边撒腿就跑,对方人多,他们当然不会示弱,就咆哮着一路追打。

    “追上他!今天非放了唐诚的血不可!”围殴他的一个瘦高个说。

    “站住!再跑就打断你的腿!”那群人疯了似的追着唐诚。

    路上的同学很多,唐诚从校门一路横冲直撞,越过一个个同学,赶紧顺着学校的围墙跑去,而身后的那些无业青年,就像野兽一般紧追而来,像一匹匹冲进羊群的狼一样咆哮着,拨开挡着前路的学生,对唐诚紧追不舍。

    他们跟唐诚之间的距离正一点点缩。

    这时,无业青年们分别从袖筒里取出一截铁棍,当空挥舞着尖叫着,跟围猎一样从身后两侧渐渐向唐诚合拢。

    唐诚吓得脸色苍白,嚎叫着疯了似的冲出了学生的队伍,不料,这时,一记铁棒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后背,他“啊”了一声再也跑不动了,赶紧转身喘着粗气和他们对峙。

    无业青年的眼睛里,放着狼眼一样的绿光,赤手空拳的唐诚脸色苍白,浑身的肌肉都在恐惧地跳动着。

    “给我打!往死里打!”瘦高个男青年离远就扯着嗓子喊。

    铁棍雨点般朝唐诚身上落下,唐诚本能地伸手去挡,他的胳膊哪能挡住这些凶器紧接着,就是唐诚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唐诚还想再跑,但他已经被团团围住,一根铁棍冲着他的脚踝狠狠地打来,他哭喊着跌倒在地,双手抱头,跟狗一样蜷缩在地,浑身颤抖着,一声接一声的哭声和惨叫声,让人听了都觉得瘆。

    雨点般落下的棍棒将唐诚打倒了,他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四肢抽搐着。打人者这才停下来,赶紧收起手里的家伙准备逃走。

    就在这时,唐诚稍微缓了缓,努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地上的一滩血,是从他口腔里流出来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唐诚爬起来后努力地站了起来,他抹了一把满口是血的嘴巴,冲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然后对打他的人说:“你们,你们给我心着……看我以后不弄死你们!”

    唐诚的目光里透露着深沉的怨恨和凶气,他话音一落,几个打人者不由得有些害怕。他们知道唐诚之所以敢提着旧板凳腿在校园里追着打人,他自然也不会是盏省油的灯,在他的背后,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帮派”。

    “狗日的!我看把你弄不死,你还不服气”那个瘦高个男子冲上来,将拎在手里的黄帆布书包在空中抡起,书包重重地将唐诚从前额砸倒在地。这时,大家才毛骨悚然,原来,书包里装着一块砖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私奔
    唐诚轰然倒地。他的头上裂开了一道一拃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脖子、胳膊和衣服上都是血……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打人的无业青年们个个惊恐万分,鸟作兽散,四处逃窜。

    唐诚终究没能站起来,血一个劲地流,他的身子战栗着,抽搐着,脸痉挛着。

    群殴地点就在距校园一墙之隔的校外,许多学生看到这个场面,吓得面如土色。

    救护车高一声、低一声的警笛呜咽着,从远到近,最后,在紫仙县高中附近的上空盘旋着。紧接着,警车短脆急促,没有间隔的“哇儿哇儿哇儿”的警笛声,也在这里响起,两种警笛声一急一慢,一高一低的在这里交错着。

    救护车把唐诚送到了县医院,学校派老师通知了唐诚的妈妈章秀兰,章秀兰在医院里见儿子的血衣和他头上一圈一圈的绷带时,战战兢兢,浑身颤抖。

    高大壮实的唐诚正躺在病床上,一根长长的透明输液管插在他沾有血渍的手腕上,一番暴打让唐诚仍然惊魂未定,每过一会,紧闭的双眼突然会惊慌地转动起眼珠子,想努力地睁开。

    章秀兰把干枯的手伸到绷带上方时,手跟筛子一样抖个不停,指尖在空中颤动着,干枯的手渐渐落在唐诚棱角分明的脸上,接触到儿子的那一刻,眼泪就从她皱纹交错的脸上流了下来。顿时,阵阵凄惨的哭声,在病房回荡:“诚娃啊……诚娃……”

    “妈……”唐诚努力地睁开眼睛,鼻翼微微翕动了几下,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后来民警调查了这起案件,打人者给唐诚赔偿了1000元。警察说,纠集社会闲散人员殴打唐诚的人是唐诚的同班同学王大兵,王大兵有个堂兄叫王大强,他和唐诚曾同在后稷初中上学,他有个绰号叫“老八”。王大强在县高中上了不到一年,就辍学成了无业游民。

    听完李国强的讲述,张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还记得上次见唐诚时,他刚从建筑工地回来,手上磨出了血泡,他问到他在学校的情况时,他一脸不高兴,而早在这之前,唐诚还说过他不想再上学了。

    “后来了后来怎么样了”张琰问。

    “王大兵被学校开除了。”李国强说,“诚娃在家里休养了三个月后,就去外地打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一个女孩也跟他一起去了,他们是事先约好的,听说,是这个女孩死活要跟着唐诚去。我也弄不清他俩是啥关系”

    张琰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

    “他们,私奔了!”李国强说,“他们走后,女孩家人三番五次跑到唐诚家要人,诚娃妈妈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更不承认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是她儿媳。”

    张琰问:“唐诚走的时候你没见他他没给你说去哪里了吗”

    “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要不是那个女孩的家长来村里闹过几次,咱们村的人也都不会有人知道诚娃的事……诚娃走得很狼狈……”李国强叹了口气说,“一连串事情发生后,诚娃妈妈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整天都在哭,有一次,我妈去诚娃家劝她时见她伤心极了……”

    第二天。

    斜阳照着唐诚家的院落,阳光透过几棵泡桐树和白杨树叶间的缝隙,斑斑点点洒在地上,没了棱角的土墙墙顶上,那几支野草轻轻摇曳着,破旧的瓦房、凹陷的屋顶、寂寥的院落……

    知道唐诚不在家里,张琰走进院子时也就不再呼唤“诚娃”的名字,他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婶子……”张琰走到章秀兰房门口,掀起泛黄的竹帘。

    这个房间与唐城的房间相邻,里面的摆设非常陈旧,一桌、一柜、一面穿衣镜和一些杂物,斜阳从窗户撒在土坑上,照着软塌塌的图案模糊的太平洋床单,靠近床沿的床单上,铺着一绺黑褐色的凉席。章秀兰背对着阳光纳着鞋底,耳边一缕头发有些凌乱。

    房间的陈设从来都没变过,不曾增添过什么,也不曾减少过什么,唐诚父亲就是在这个土炕上病卧多年后离开人世的。父亲断气那天,唐诚被拴狗拉到跟前磕头时,遗体就停放在这个炕上。

    坐在炕沿上的章秀兰见张琰进来了,放下手里的活儿,将放满针线活的簸箕推到一边,从炕沿上下来:“是琰琰啊……来,来,你坐……”

    老式柜子上面围绕着热水瓶围放着好几个茶杯,陶瓷的、搪瓷的,玻璃的,形状各异,高低、大不尽相同,一看就是拼凑而成的。这些茶杯显然长时间没用过了,章秀兰提起热水瓶后跟老太太摸柿子一样,把这几个茶杯一个个摸了个遍,最后,她还是把白开水倒进了一个玻璃杯子里,递给张琰。

    “你看你妈的命多好!谁像我……”章秀兰叹了口气说。

    话还没说完,压抑在内心的忧郁和悲伤,已和进泪水,从她的眼睛里往出漾,微微抽动着的嘴角,牵动着她浑身的神经。一个农村女人大半辈子的坎坷、不幸、悲伤与无助,都隐藏脸上细稀疏的皱纹里,细稀疏的皱纹里,有着她丧夫之后诉不尽的人生悲哀,也有儿子离家后,她孤身一个人倚门望归的凄凉。

    下午的阳光静静地照射在院落里,章秀兰和张琰是坐在房子里说话的。天燥热,她给他递去一把扇子。唐诚和那个女孩离开家乡后,经女孩家里人一闹火,章秀兰再也不想出门,在周王村里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尽管张琰不想提有关唐诚的任何一个字,他只是想在去学校前看看婶子,劝慰劝慰她,可是,唐诚却是他们绕也绕不过去的话题。

    “丢死人啦,我会让她做儿媳呸!”章秀兰给张琰说完后,又冲着唐诚爸爸的遗像哭道:“你看看,你看看,诚娃咋能干出这事咱家的坟头怎么了这叫我以后在周王村咋待吗”

    在这个假期里,第二十六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在美国亚特兰大举行,这让张琰想起了他们时候在李国强家里,一起看第11届亚运会时的情形。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一边剥玉米棒一边看电视。而现在,他们几个已经凑不在一起了,甚至连唐诚的下落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沿着各自的命运和轨迹运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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