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是啊。我也没见过。”张琰说着笑了笑,“瓦特见过。”
“这个蒸汽机火车是什么时候造的”胡宛如一边盯着这台机车,自言自语地说。
张琰听了她嘴里念叨着的话了。他说:“不知道。是不是中国造的还不一定呢。”
“我时候只在电影《铁道游击队》里看到过这种能冒气的火车。到了子栎上学,才算是开了眼界了,在这个镇子上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好像都有。”胡宛如说。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送吊坠
“什么呀,我是跟着你溜哩。”这时,胡宛如的心里已经泛起了涟漪。她有点害羞地变了个腔调故意问他:“你说的年青的女郎是谁啊还要为她燃到这般模样”
“祖国。我的祖国!”张琰说。
胡宛如所有的期待和淡淡的羞涩荡然无存。脸上笑意全无。
“诗人以煤自况,寄寓着以身许国、积极进取的爱国情怀……”张琰捕捉到了胡宛如有点失落就故意想气气她。哪知,她的脸色却一点点阴沉了下来,脸都板平了。
张琰赶紧灵机一动说:“但是本人不是诗人,本人吟诵的女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一说完就冲着她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是挑挑眉毛又是耸耸肩,跟猴子一样不大自然又极度调皮。
胡宛如脸上又泛起了桃红:“别动!”
张琰被吓了一跳。
“你脸上的灰还没擦呢。”她伸手纤细白嫩的手指,一点点帮他擦拭着脸,就像一个音乐家在擦拭着自己心爱的乐器,那么地专注,一丝不苟。
宛如轻柔的手指轻轻的从他脸上划过,他的心里痒痒的,暧暧的,她的指尖像演奏家在弹奏着乐器,他浑身的每一根神经线都跟着轻柔的手指在悸动着,紧绷着,也欢愉着。
“好啦!”很快,胡宛如就把手指移开。
突然,张琰一下子抓住胡宛如的双臂,一双眼睛里充满着强烈的渴望。他们都静静的注视着对方,目光都变得越来越温柔,含情脉脉。
也就在这时,蒸气机车悠长而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这里的安静。
“靠边!靠边!”不远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铁路职工使劲地吹响了哨子。另一个铁路工人举起了牌子,像是给火车司机示意停车的位置。
准备坐火车的乘客并不多,但他们也都开始排队。这个时间也是今天最后一趟发往洛明的火车了。紧接着,挂在车站上空的高音喇叭就开始报话。
“走,我们过去看看。”胡宛如说完转身朝火车站走去。
张琰赶紧紧随其后。
他们路过调度室时透过窗户看见,为停电而备用的几个铜铃铛正摆放在调度盘上,跟前还摆着一个黑胶木的老式电话听筒,掉了红漆的条椅上空无一人。
他们三步化作两步来到火车站时,火车还没有停下来,从子栎到洛明的火车票一张1块5毛钱,是一张硬硬的白底黑字的两指宽的卡片。站里要赶最后一班车的乘客把票拿在手里,静静地站在这里等候。
“不错,今天还有车厢。”胡宛如说。进站的火车正越来越近。
“你这是什么话没车厢那还能叫火车吗”张琰问。
“春运时,有一次就把这里的客车车厢调到途经洛明的哪条线路上去了,搞临时客运,这里还动用过装货物的闷罐子车厢呢。”胡宛如说,“不过还好,我坐过几次,还都是客车车厢。”
火车像一个泄了气的大风箱,呼啸着呼啸着就冒起了白茫茫的蒸气,顿时,站在铁轨跟前的人就被弥漫着的白气给吞没了。
“往后点!心!”张琰赶紧抓住胡宛如的胳膊将她往后拽。霎时,他俩就被腾起的白茫茫的蒸汽给包围了。在层层翻滚着的云雾里,他们听到了大铁厢与铁轨“吱啦吱啦”生硬地摩擦的声音,在这种极其刺耳的声响中,这个庞然大物才像一头被驯兽师驯服的野兽,趴在这里,完全制动了。
白雾一点点散去,人们这才仿佛回到了现实的世界,这台像征着子栎镇工业文明的庞然大物还在喘息着,这时,从洛明而来的乘客一个个跳下火车,他们要么会条件反射地拍打着衣服,要么会自然而然地摆摆手,把弥散在空气里的蒸汽驱散,不光是水蒸气,还有烟煤含硫磺的刺鼻气味。
“这火车也太老了吧!简直就是个古董。”张琰说。
“这才是中国工业文明的活化石。你有没有在英国的感觉”胡宛如问。
“在英国”
“是啊,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火车就出现在英国。”胡宛如说,“那个发明火车的人直到1八岁的时候还是个文盲,可他还和七八岁的孩子一起坐在课堂里学习,后来就制造了蒸汽机火车。”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张琰问。
“这是我爸给我讲的。”胡宛如说,“有一次我考试没考好就哭鼻子,我爸当时正在看工业制造方面的书,他就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他告诉我,即使一个人到了1八岁连什么知识都不会也不要紧,只要热爱某件事而且能专心致志地去钻研和思考,也是会有成就的,那个造蒸汽机火车的人就是例子。我爸爸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还有那条第一次跑蒸汽机火车的铁路名字,可是我都没记住,我只记得是在英国。”
“你爸爸很博学啊。”张琰说。
“那是。”胡宛如自豪地说。
夕阳就要落山了,大地上笼罩着最后的余晖。下了火车的乘客都陆续朝子栎镇的方向走去。这时,从附近的柔波湖公园走来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贩,他一边吆喝着,自行车前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饰品:发卡、化妆镜、吊坠还有卡通过造型的挂件,五颜六色。
零零散散的年轻乘客便把自行车围了起来,挑选他们喜欢的物件。
“我们也看看。”胡宛如说着就围了上去。
虽然卖东西的人是柔波湖门口的游商,但这些物件做工倒也精细,有些造型着实很可爱。胡宛如认真地挑选着,她的手从一个个系着细红线的吊坠上轻轻滑过,反复地对比着,又触摸着每一个吊坠光滑细腻的触感。
最后,她冲着身后的张琰微微笑了笑,选定了那种木制的情侣吊坠。
“走吧。”胡宛如说。
“噢。”
他们没走几步路,就来到了那条狭窄的两旁种着垂柳的柏油马路上。风轻轻地吹着,落了叶子的柳枝微微地摇曳着。他们前前后后都是零零星星的刚下火车的人们,从火车站到子栎镇,这是唯一的一条马路。
突然,胡宛如停下脚步,她把那个紧握着的手在张琰面前展开,露出那块漂亮的吊坠。这个吊坠是由两部分组成的,吊坠一左一右有两个可爱的卡通造型,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
“这个送给你,感谢你陪我逛街。”胡宛如把女孩的那一半给了张琰,把男孩的一半留给了自己。
张琰接到那个女孩子的造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这才知道,刚才她这么用心地在挑选物件的缘故了。他想说什么但始终觉得自己还没想好,竟然有些口笨了。
“发什么愣啊天都快黑了,我们快点回学校去吧。”胡宛如莞尔一笑,就顺着曲里拐弯的柏油马路朝前走去。
张琰赶紧揣好那半个吊坠,追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老三届”父亲的担忧
二年级上学期不知不觉就结束了,又是挤火车,又是回家,又是寒假,张琰的轨迹就这样被设定好了。在生活面前每个人都是棋子,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又不该做什么,每一步路都被无形的大手操纵着。
胡宛如的火车票比张琰的晚半天,临回家前一天下午,她和张思雨找到张琰,他们沿着校外的路边走边聊,依依难别。胡宛如很想把张琰送到火车站,然后,自己再和张思雨一起回家。可是到了明天,张琰得跟许多陆风老乡结伴同行,她又怎么可能抛头露面送他到火车站呢
那天下午,天气不是特别冷,大地一片苍茫,到处都光秃秃的,他们走了很远很远,也聊了很久很久,彼此的牵挂互相揪扯着,缠绕着,剪不断。张思雨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但她愿意在他们之间做那个多余的人。
每到冬天,呼呼刮起的西北风就像一把巨大的剃头刀,将周王村一带剃得光秃秃的,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凤凰山像得了什么传染病,皮肤枯黄干裂,那群犹如沉醉千年的老翁一样的大山,依然不曾清醒,仍旧相互搀扶着,依靠着,也依旧不问世间之事。
寒假里,一条令国人振奋的消息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特别行政区部队组建完成。驻香港部队由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海军和空军部队组成,隶属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领导。这支部队将于1997年7月1日零时正式进驻香港,不干预香港特别行政区地方事务。
然而,一向都关心国家大事的张有志这次却一反常态,他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激动。“不容易啊!从19八年中英两个国家开始就香港前途问题谈判,两年多时间里进行了轮谈判,直到19八4年才签署了《中英联合声明》……”张有志说。
张琰知道爸爸的话还没说完,也就没有插话,继续听着。
张有志并不太善于言谈,但张琰知道,父亲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准确。有时,父亲还会把一些是是而非的问题从学校带回家,翻出箱子里那些泛黄的旧书查阅,寻找标准答案。
父亲做事严谨他从就知道。
父亲常常也会告诉他:“我是老师,对于知识,我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经得起检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能因为我是老师,就可以是似而非地给学生讲知识,正因为是老师就更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对自己的每一个字负责,如果没有这种求实精神也不配做老师。
“唉!你看看,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要做些事都这么不容易,更何况我们老百姓其实,从古到今,不论是帝王将相还是黎明百姓,每个人想做点事也都是不容易。”张有志停了停又说,“香港回归是大事。说过,哪怕坐着轮椅,也要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
说完这话张有志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突然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张有志叹了口气突然把话锋一转说:“唉!国家不包分配了,这以后可咋办么”
在张琰期末考试前,张有志好几次都想给儿子写信,想告诉他国家教育政策的变化,可是他又怕影响儿子期末考试,就一直没有写。现在见到张琰了,他心里满是担忧。
“我怎么也没想到政策变化会这么大!咱要是上了四年学,最后揣着一个《毕业证》回家种地,这还有什么意义”张有志背靠着衣柜圪蹴着。板胡静静地躺在房间的角落里。
这是一个黄昏,房间里没有开灯,房间里已经非常昏暗了。张有志从衣兜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着,他吐了一道白雾站了起来说:“走,我们去外面。”
他们来到院子里那棵葡萄树下,张有志还是习惯性地圪蹴在地上。干枯的葡萄树落光了叶子,紫灰色的藤蔓干涸得炸开了皮,揪扯着,交织着,让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命力。
张有志连咂了几口烟后说:“我在学校里从报纸上看到国家不包分配的政策后,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我寻思着既然不包分配了,那么为什么不早点说如果在两年前有这个政策,这个中专我就不让你上,咱们直接上高中考大学。”
“可是,大学生毕业后也不包分配了啊。”张琰说。
“人家是凤凰你们是鸡!大学毕业生跟你们不一样,本科代表的是最高学历,就算是双向择业,他们也比你们的机会多。如果我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我肯定愿意招大学生而不愿意招中专生。”张有志说。
“为什么”张琰问。
“为什么”张有志苦笑一声说,“有了面包谁还吃馒头”
张琰顿时无语。
“几年前,中专生都是好苗子,是各个初中学校里学习最好的学生,中专毕业生既能包分配又能转商品粮,从招生到分配你们都是带指标的,你们上完学后就是国家干部。那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能放弃吗”张有志说。
“这些年来,我天天都怕政策变化,怕你跟我一样错失了好机会。还好,你考上中专了。那时我心里高兴极了,以为这下你一生有保障了,你进了保险箱,就要从农民变成干部了。可是……”张有志叹了一口气,连抽了几口烟。
“我也没想到今天……爸爸,其实,我上中专前也不知道商品粮有啥好到了洛明工业学校后才发现,那些从城市里来的学生,他们父母都是商品粮,都有工作有工资。”
“不包分配的事你们同学怎么看”张有志问。
“也分两种,一种是从城市里来的学生,他们大都来自兵工厂,是定向生和委培生,另一种就是我们这些农村的学生。从城市来的学生觉得这事跟他们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需要双向择业,而从农村来的学生大都很担忧。”张琰说,“不过,老师也觉得这下政策有些突然。”
听完这句话,张有志没有说话,他把目光从张琰身上移来,看着远处。
周王村的暮色似乎要比城市里来的早些,这时,灰蒙蒙的暮色里已经掺杂着令人压抑的黑色,暮色已经很沉很沉了,很快,整个院子和周王村都已经被这种压抑笼得严严实实。
第一百九十六章 葡萄架下的沉默
张有志把手里的香烟抽完了,他又点了一支,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连续猛吸两口感慨道:“出身在决定命运啊!”
“你怨我不”父亲突然问。
“不,不怨。”张琰说。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话音刚落,张有志又狠狠地吸了两口香烟。
张琰能看出父亲跟暮色一个阴沉的国字脸上,浮上了一种无言的忧伤。此刻,他们都不再说话。
冬天,院子里没有婆娑作响的树叶,也没有鸟叫虫鸣,院子里格外的安静。
“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时候只有几步,如果这几步走错了,你的一生都会受到影响……”过了一会儿张有志说。
这句话是作家柳青说过的,从到大,张琰不知听过了多少遍。
“看来,是我把你的前程给断送了,甚至把你的人生给毁了。”张有志自责地说。
“爸……”
张有志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一只脚继续圪蹴着。他摆摆手说:“你是一个好苗子,不是好苗子就不会考上中专。是我,是我鼠目寸光,是我为了商品粮把你给害了。唉!啥是农民意识这就是农民意识。在农村谁的本事再大终究还就是个农民。难怪人家城里人把咱叫乡巴佬……我不就是个井底之蛙么。”
“爸,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们班有那么多同学,他们的家长跟你一样,给我同学选择了上中专,你们都是为了我们好。”张琰说。
“如果不急于跳出农门,你们就是再辛苦三年上个高中,到时照样能考个好学校,可那就是大学,大学本科学就是最高的学历,这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再上学了,大家本科肯定要比你们现在找工作容易得多。”张有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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