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我刚来学校时也有这种感觉,我估计这些树可能不是苏联人栽种的。我倒觉得马路两边的梧桐树是苏联人种的。”胡宛如说,“听我爸爸说,我们厂也是‘一五’期间苏联援建的,我们厂里到处都是这种梧桐树,我从见得最多的树就是梧桐树了。”
“苏联人是不是特别喜欢那种特别粗大的东西,他们盖的房子看上去也大气,每层楼之间的区间很高,他们种树也喜欢这种大枝大叶的树种。你看,还有这街道,这么宽,比我们县城的街道也要要宽好几倍呢。”张琰说。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漫步在这个有着异域风情的街道上,一棵棵梧桐树和柏树一点点被抛在身后,这里的树行多,一眼望不到头。
“走到子栎镇还真有点像是到了国外,咱们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可能已经不感到稀奇了,我刚来学校那年在街道上拍了几张照片,结果,我的亲戚朋友看了都很惊讶、很好奇,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说这就是我们学校啊,他们还说以为我去苏联留学呢。”胡宛如笑着说,“现在哪里还有苏联已经成俄罗斯了。”
“反正,我以前没有见过这么宽阔的街道,真大气。”张琰说,“我一直很向往大城市,当年接到录取通知书我一看学校在镇子了,我一下子就失望了。我好不容易从农村考学出来,好不容易成了商品粮,怎么又要到镇子上上学,我还真有点失落。”
“然后呢”胡宛如问。
“我们那里的镇子就几百米长,除了有个镇政府、医疗站以外,要啥没啥,只是每个星期五才有一次集市。那是什么集市啊就是有十几个农民拉着他们家里种的菜来这里卖。后来,连这些人也都不来了,冷冷清清的。”张琰说。
胡宛如看着张琰。她想继续听他讲下去,她对他过去的事情很感兴趣,她非常喜欢听他讲过去的事情,不管什么事,只要是他的她都愿意听。
她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每次听他的故事就觉得是在听自己的童年。而事实上,她的童年跟他的故事没有任何的关联,但她往往会把自己像想成一个农村的姑娘。她从来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她对农村的所有想像都来自于时候看过的童话。那时,她觉得乡村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在一望无垠的绿绿的草坪上,会有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迎风走来。
“子栎镇就不一样了,这个镇子真的是应了‘麻雀虽五脏俱’全这名话,你看看,在这个子栎镇里,银行、税务、邮电、工商、公安、法庭这些机构,还有粮、油、菜、肉、百货这样的商业真是应有尽有。噢,对了,还有0八7医院、电影院。”张琰说。
胡宛如顺着他的话说:“你千万可别瞧这个镇子,子栎镇在全国兵系统里可都是有名气的,我爸我妈和我们厂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学校那些家在兵工厂的学生也都知道。谁不知道子栎是一个以化工、兵工为主的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工业重镇没准等我们毕业后,也许还会怀念这个镇子呢。”
“是啊,要是我们毕业后进了大城市,可能还会留恋这里的冷静。”张琰说,到时我们再来这里,看看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那时走在这些柏树和梧桐树下,一定会想起今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胡宛如看着张琰会心地笑了笑,她的笑容里挂着淡淡的幸福。
喧嚣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每到广场或者十字路口时,叫卖声和吵闹声不绝于耳。张琰和胡宛如渐渐就被淹没在浅浅的人海里了。胡宛如对外界视而不见,她遐想着毕业以后重游子栎时的情形,那时,他们会以什么关系来这里呢
整个街道披上了金色的外衣,附近村民扛着一大束糖葫芦,优哉游哉地走来,不时会传来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卖。两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正排兵布阵,在棋盘上调兵遣将对弈着,周围的军事分为两派,会为走错一步棋而争得面红耳赤。这边,贩目光胡乱地游动着嘴里哼着曲,那边,突然传来大人训斥孩的声音。
太阳的余晖从西天斜着照射着子栎街道,他们迎着阳光往前走,温热的光洒在他们脸上,就像拍婚纱照时的补光,将他们青春逼人的面孔照得越发清晰。阳光不仅照在了他们的脸上,也进了他们的心田,他们浑身暖暖的。
马路两边的梧桐树像一把把巨大的伞,把影子投在人行道上,马路中间的那一排柏树影子,一个接一个,连成了一道深色的粗粗的线,仿佛要把宽阔的街道从中间切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战备路
“这里的街道真的太宽了。”张琰再次感慨道,“不光是我们老家,我估计许多地方的镇子上,都不可能有这么宽的街道。”
“我知道这里的街道为什么会这么宽。”胡宛如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赶紧说,“子栎镇是苏联援建的,对不对”
“是啊。”张琰说。
“我爸给我说过,苏联人给咱们援建的那些兵工项目都是处于战备需要,有些兵工厂的道路之所以特别宽阔,不仅仅是为了运输兵工产品,而且,还可以直接让飞机起飞,这条路肯定是当年的战备路。”胡宛如说,“战备路可以拉近驻军与战场的距离,飞机直接运输可以缩短兵工厂与战场的时间。没错,这里一定是一条战备路。”
“把战备路变成镇子的街道,这怎么可能”张琰疑惑地说,“你要知道,这个镇子从唐朝就有了,而苏联援建才是建国后的事啊。既然是先有镇子,那就说明这条路就是镇子的街道,既然是街道,怎么又会是苏联援建的呢”
胡宛如跟个专家一样,她伸手遮住眼睛上的阳光,扭头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又转身朝后看了看说:“你瞧!这个街道多么笔直,而且,中间的柏树树冠才这么。没错,这就是战备路。我们厂也有一条战备路。”
张琰除了时在家乡和唐诚一起见过那个凤凰山里的胜利机械厂,就再也没有进过兵工厂,什么三线、苏联援建、战备路……这些名词也都是他到了洛明工业学校才听说的。
就连人民的兵工、兵器工业、中国国防这些话,他以前要么没听过,要么就没想到这居然会跟自己有关。张琰不由得向胡宛如投去了羡慕的目光,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一向温婉可爱的她,说起国防来居然头头是道。他突然想起了他们班里的女生陆贝贝,她呀,也是这样,外柔内刚。
张琰静静地看着胡宛如,想听她讲关于她来洛明为工业学校以前的事情,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听。每次听到她讲起过去的事情,他仿佛也会身临其境。
“我们04厂以前运输物资,只能依靠厂子北门外一条宽米的公路,把东西运到火车站,每次要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颠簸半个时,有几次都把车队堵在路上了。后来,我们厂所在地的政府给我们04厂专门修了一条战备路。战备路不光可以运输物资,关键时候就是一个飞机跑道。你看,这个街道就是飞机跑道。”
“马路这中间全是树,飞机怎么滑行”张琰问。
“这还不简单直接砍了不就完了。要是到了战时,一晚上就把这里恢复成飞机跑道了。”胡宛如说,“你再仔细看看,这条路还有什么特点”
“宽。”张琰说。
“你再看。”胡宛如说。
“直”
“对!”胡宛如说,“就这两个特点,宽而直,这不是战备路是什么要是真正发生了战争,光这条路就能承载好几架战斗机同时起飞。即使这样,远远在跑道之外的梧桐树也丝毫不会影响到飞机起飞。”
张琰越发地崇拜胡宛如了,他的目光里有些惊讶,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含蓄阴柔的她,身上居然还有着男人的阳刚之美。
“看来,0八7厂绝对不是一个生产一般兵工产品的重地,这里肯定是造爆炸性武器的。”胡宛如又转身看着身后的巍巍大山说,“大山是兵工生产的重要的天然屏障,在这个山里肯定有秘密工厂,那里肯定有我们的国之重器。”
“战备路一定与兵工厂有关吗”张琰问。
“那倒不是。关键是看生产什么样的兵工产品。许多兵工厂都不会有战备路,战备路反倒大都是修在军人营区门口的。这样的话,一遇到紧急战事,就可以迅速出发集结。”胡宛如笑了笑说,“我之所以推测这里是战备路,主要是这里的街道特殊,0八7厂也特殊,后面的大山也特殊。不过,这些也都是我自己瞎猜的。”
“看来,苏联人还真是想得长远。不过,现在已经是和平时期了,以后永远也不用打仗了。”张琰说。
“永远你未免有些太武断了吧。”胡宛如说,“别忘了,和平是战争之间的喘息。”
“诶,这话有点意思。谁说的丘吉尔还是斯大林”张琰问。
胡宛如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她没有回答他。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不是丘吉尔说的吗所以,我想问问你,刚才说过的那句话是哪位元首说的。”张琰认真地问。
胡宛如突然哈哈大笑。余晖下的她是那样的美丽。
“哪位元首他不是元首,是将军,是‘胡帅’说的。哈哈……”胡宛如越发的笑响了。
“胡帅”张琰越发纳闷了,“胡帅是谁是军阀吗”
“你才是军阀呢!”胡宛如突然站住,把他推搡了一把,嘟起了嘴巴,用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看了看他。
张琰没有注意,打了个趔趄。
“哎呦!你轻点!”张琰说着就赶紧朝前跑开了。
“你还敢跑你这个军阀……”胡宛如“咯咯咯”地跑上前追他。
两个人闹了一阵子后张琰举手投降,算是妥协了。他们踩着夕阳继续朝前行走着,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一阵阵风吹到身上让人感到浑身舒畅。
他们的对话仍旧继续着。
“‘胡帅’是我爸。”胡宛如说。
张琰吐了吐舌,尴尬地做了一个鬼脸。“你爸为什么叫‘胡帅’”
“我爸身材高大魁梧,走起路来像个军人,步伐稳健有力,特别是披上部队里的军大衣,一看就像个元帅,厂里人就开玩笑把我爸叫‘胡帅’。”胡宛如说。
过了一会儿张琰一本正经地问:“宛如,你说镇子上0八7厂的建筑都是苏联人盖的吗”
“我爸说,厂内区一般都是依照苏联专家的设计图建造的,而到了厂外就成了住宅区,对住宅区苏联专家只是制定一个标准,图纸和施工都是由咱们中国的建筑师完成。”胡宛如说,“在我们厂,外区的建筑物上还有格窗、门楼花纹这些的代表着咱们国家的元素的内容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火车站
他们聊着走着,走着也聊着。
西下的阳光抚摸着他们的脸,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他们走完了镇子上的这条街道,就朝着火车站方向走去。微风吹轻轻地吹动着胡宛如的秀发,离开校园后他们觉得世界好大,好自由。
子栎火车站在镇子的西北方向,一狭窄而悠长的柏油马路,将火车站和镇子街道连接在了一起,马路一弯一曲叫人琢磨不定,路边的垂柳也顺着马路一弯一曲,朝远处延伸着,
子栎火车站与柔波湖公园相连,它们就像一对兄妹一样,多少年来都形影不离,它们静静地守望着0八7厂和洛明工业学校,默默地见证着历届毕业生泪盈惆怅的离别和分袂,也见证着同学们每年寒暑假过后满心欢喜地接站和重逢。
吹着轻柔的风,漫步在静谧的路上,张琰和胡宛如能听到偶尔啁啾的鸟叫声,也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不知不觉,他们就来到了火车站。
这是一个老旧的火车站,没有围墙也没有候车室,他们打老远就能看到铁锈斑驳的过站天桥伫立在那里。
火车站是1954年专门为0八7厂建造的,原本只是一条货物运输专线,后来还开通了市郊客运列车,不光拉送0八7厂的干部职工,而且也对镇子上的居民和农民开放了。
有了这一列火车,村民们就会把新鲜蔬菜和农副产品带到洛明市去卖,他们大清早出发,赶着天黑前又会坐着这列火车回来。
火车站门口最典型的建筑,就是两米多高的水泥桩子,柱子上面是一条用水磨石浇铸而成的肥大的鲤鱼,鲤鱼身下有一个跟铁环一样的圈圈,寓意着鲤鱼跳龙门。这个造型的年代实在有些久远,水泥柱已局部掉落,上面的字已被漫没的看不清了。
“我们村里人都说我是鲤鱼跳龙门,不过,他们说的不是‘龙门’而是‘农门’。宛如,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天生就是商品粮,就是吃国家饭的,而我生在农村,如果考不上中专或者大学,那就只能当一辈子农民。吃不上国家饭,我们就渺的连国家都知道有我们的存在。”张琰说。
说完这句话后,张琰仰头久久地注视着鲤鱼。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发出了些许感叹:“以前我爸常常逼着我学习,我心里很不服气,就跟他较劲,心里恨他。直到他送我来学校后我才不恨他了。要不是爸爸这么多年逼我,我肯定考不上这所学校。我爸是个老三届,他……“
“他怎么了“胡宛如问。
“他的人生愿望没有实现,所以,他就一心要让我实现他的愿望。我觉得从我一出生开始,我爸就已经假定我能考上学,假定了我是商品粮。然后,他就在倒推每一天。”张琰说,“还好,我考上了,要不然我就成了我家的罪人,如果我待在家里当农民,我爸一定能把我恨死,我就是我们家里的罪人,他一定会拉着我到坟地里给张家的祖先磕头赔罪。”
“有这么严重吗“胡宛如说,”商品粮就那么重要生活在农村怎么不好了我一听你说起你时候的故事,我都向往。”
“我爸为了商品粮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气力,他从几岁的时候就想通过唱戏转成商品粮,后来没成。他又想着上中学时考学出去,但又遇到了那十年……他没有实现商品粮的梦想,他一定要看着这个梦在我身上实现。”张琰说,”如果我不上中专的话,我现在就上了高中,而且一定是在重点班,到时我就能考个大学,我就是大学生了。可是我爸却说什么,让我……对,先就业,后深造。“
“看来我得感谢你爸爸了。“胡宛如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
“什么意思“张琰问。
“要是你爸爸不给你报考这所学校,我们就不可能遇到。”胡宛如说:“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不就是必然性和偶然性嘛。马克思主义哲学里就有。”张琰轻描淡写地说。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胡宛如此刻的表情,她正用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他,而目光又是那样的温柔。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张琰怯怯地问。
“你只管回答‘信’还是‘不信’,谁让你说这么多话”胡宛如霸道地说。
“这……这里面不是有辩证关系嘛……”张琰还想辩解,但见她似乎真的越来越生气,他的声音也就越来越,直到消失。突然他挺挺腰大声说:”信!“
胡宛如顿时如沐春风,面若挑花。
在鲤鱼跳龙门的标志性建筑下,他们打老远就能闻见烟煤含硫磺的刺鼻气味,张琰每次到了洛明市后,都会坐汽车来学校,他还没有在子栎火车站坐过火车。而胡宛如每次要从洛明火车站转子栎的火车。
离开鲤鱼跳龙门的标志性造型后,他们跨过铁轨旁尖锐硌脚的炭釉子,信步黑黢黢的铁轨闲走着。
在机车库旁,两三个铁路工人正用铁锨和卷扬机给机车加煤,他们要先把煤一铁锨一铁锨装进料斗,铁制的料斗能盛下1吨多煤,他们等装满两个料斗后,就按下遥控器,由卷扬机上把煤送进火车里。
这里的火车与众不同,是蒸汽火车。张琰和胡宛如此刻看到的这台机车,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上游1141。
“我从来都没见过蒸汽机,没想到马上就要进入1世纪了,我居然还能在子栎看到这些老古董。”胡宛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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