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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夜深了,山村里一片漆黑,风吹麦浪的声音预示着今年的夏收就要开始了,而她上了整整四年学却没有丝毫收成。

    张欣然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被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爸爸张拴常的咳嗽声时断时续,这几天还开始咳痰,灰色稀薄的痰看上去有点恶心。父亲的咳嗽声她都听烦了。

    也不知道是晚上几点钟了,张欣然房间煤油灯的灯芯上端,已经碳化成了黑黢黢的灰烬,红里泛红的光急促地摇曳着,似乎要把房子摇塌。张欣然一动不动,泪水把被子映湿了好大一片。

    门咯吱一声响了,是妈妈轻轻地走了进来。张欣然这才意识到忘了关门。

    “欣欣……”妈妈轻轻地坐在炕沿上,女儿的身子还随着抽泣声微微抽动着。

    “欣欣,你别难过,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咱不怨你。人啊,就活个命,这是咱的命,咱不怨谁……”妈妈说着,一滴眼泪吧嗒掉到女儿单薄的衣服上,滚烫,滚烫。

    “妈知道你从小就要强,想离开这个穷地方……这些……妈知道……”妈妈说。

    张欣然早都哭成了泪人,她赶紧从炕上爬起来。白皙的脸被压红了巴掌大一片,脸上留着被角的一道道印痕。

    “妈——”张欣然一下子扑到在妈妈怀里,泪如雨下……




第三百六十四章 渐渐苏醒的石堆村
    石堆村是土关县大山深处一个偏僻的村庄,在张欣然从小的记忆里这里就不通车,不通电,不通水,连个小商店都没有,村民要买点东西,得跑到很远的干河乡的集镇,而从这里要到土关县就更远了,而且没有路标也没有里程碑,住在这里的人们谁也不知道村里离县城究竟有多远。

    要去一次县城,天刚亮就得从炕上爬起来,走大半天山路后,才能在附近的一个乡上搭上去县城的班车,村里许多人几年都不去县城,干河乡有集市也有庙会,石堆村的人买东西或者搞祭祀活动都会去那里。

    以前石堆村还有一所小学,张欣然就是在这里上的小学。可现在,许多村民都相继搬出了石堆村,要么去了干河乡上学,要么去了县城上学,在这里上小学的孩子越来越少,后来,这所小学也就被撤了。

    张欣然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她就轻轻地推开家门,迎着淡淡的雾霭和阵阵清风,朝村后的山梁走去。

    一座挨着一座的山并不高,就像几个粗鲁的莽汉光着膀子把粗壮有力的胳膊挽在了一起。一疙瘩一疙瘩鼓起的健硕的肌肉便是那一个个遒劲的山头和一道道沧桑的山岭。

    这里常年缺水,到处都看不到生机,山包像患了病,得上了斑秃,稀缺的绿色这里一撮,那里一撮。一天天泛黄的麦子和黄土的颜色越来越接近,整个大地一片荒凉。

    张欣然静静地坐在一道山梁上,面朝着东方的天空。太阳还没升起,石堆村依然没有苏醒,一阵阵晨风吹过,麦田里会传来沙沙的声响。土关县的气候和土质并不适合种小麦,小麦被种到这里后常年喝不到雨水,秸秆又细有矮,麦穗干瘪瘦小,成片的田地里稀稀拉拉,村民们总会自自嘲说这些麦子就跟狼毛一样。

    石堆村这一带早晚温差大,种土豆和种葵花是村民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张拴常是村里早年外出打工的人,他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比其他村民能多一些。几年前,他从煤矿彻底回到家里后,就把村民们的土豆和葵花收起来,然后再卖给商贩。

    这种生意并不好做,由于石堆村的路不好,外面的商贩大多不愿意到这里收土豆。张欣然上中专二年级时,爸爸张拴常收了村民两万多斤土豆,但一直卖不出去,即便一些商贩冒险开着三轮车过来收购,价格也会被压得非常低,而且总少不了横挑鼻子竖挑眼,在鸡蛋里总想挑出点骨头来。大家也都知道商贩这样做就是为了砍价。

    去年,土豆价格更是低的不得了,每斤上好的土豆只能卖一毛五分钱,这样算来,前年种的土豆不光挣不了钱,连本都赔进去了,村民们只好把大量卖不出去的土豆喂猪或者喂鸡了。经过了去年的那次挫伤,张拴常决心不再收乡亲们的土豆了。要是再收下去,他们家非被拖垮不可,他年轻时辛辛苦苦赚到的钱也会被赔得精光。

    一缕缕晨风吹过山岗,也从张欣然身上掠过,她感到了丝丝凉意,甚至有点冷飕飕。她不由得双臂抱膝,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静静地看着远方。

    天边的云雾渐渐变得稀薄,像是谁用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抽丝剥茧,把那团遮挡着太阳的云雾一点点扯开。山里的虫子和鸟儿奏响了清晨的乐曲,一棵棵从干涸的土壤里生发出来的小草上,连一露水都没有,只是随风摆着营养不良的身姿。

    张欣然注视着正在苏醒的石堆村,这个在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庄,此刻正被四面大山和薄薄晨雾围拢着,破落低矮的房屋零零散散洒落在这里,没有什么排列,也没有什么规则,倒有点像昨哪一颗流星坠落时,从陨石上掉来一的一个个碎片,也有点像山羊拉下的屎,一粒一粒,黑不溜秋,零零散散,凄然而孤寂。

    在这些房屋不远处的山沟里还有一孔一孔的窑洞,这里是村民们以前的家,张欣然出生后村民们都把家从窑洞搬进了房子。

    光秃秃的山梁上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有村民去放羊了,他们会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羊群后面,扯着嗓门大声呵斥着咩咩乱叫的山羊,就跟《老人与海》里的渔夫圣力亚哥一样,总会习惯性地自言自语,对牛弹琴。

    村口,一位大娘正弯着腰,在水井前吃力的摇着辘轳绞水。这口井是张欣然去洛明工业学校上学期间,石堆村一组这20多户村民凑钱打的井。不光是石堆村,在土关县甚至南安市,自古以来就非常缺水,没有这口井之前,吃水得跑到很远很远的山下去挑,要不,就得赶着毛驴或者骡子去驮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知道水比油贵。

    辘轳“咯吱咯吱”的声响传遍了村子,这口井非常深,深度有80多米,要绞上来一桶水,不知得把辘轳转多少个圈,这个用木头做成的笨重的辘轳非常大,绞起来也很沉,这位大娘每绞一会就得停下来,用身子抵着手把休息一会儿,然后再接着绞。十几分钟后,她才从井底绞上了一桶清凉的水。

    天边的云越来越薄,渐渐就变成了一抹七色的颜料,很快,火红的太阳如破壳而出的小鸡娃,猛地从这一堆颜料当中迸了出来,阳光随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微微地跳跃着,越来越多地洒向大地,山岭、沟壑、麦田到处都被笼在彩色的光芒里,就连斑秃的一个个小山包也变得神采奕奕。

    张欣然松开了紧抱着双膝的手臂,她抬起头朝天边望去,正在冉冉东升的太阳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她的眼睛睁都不开了,她赶紧伸手拢在眉梢上。

    七彩阳光在她苗条柔美的身上镶了一道金边,她就像一位美丽婉约的公主静静地畅想着幸福与甜蜜,身后,不再是一个个高高低低得了斑秃的荒山,而是错落有致漂亮奇幻的城堡。



第三百六十五章 贫穷!
    大约半个小时后,整个村子完全进入了白天的模式。这时,张欣然的妈妈逆着光急急地走来“欣欣,你怎么在这儿啊早饭做好了,咱们回家吃饭。”

    她说着一把把女儿扶了起来,也许是坐的时间有点长了,张欣然刚一站起来就“哎呦”一声又“扑哒”坐在地上。

    “欣欣,怎么了怎么了”妈妈脸色都被吓白了,赶紧连声问。

    “没,没……没事。”张欣然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她对妈妈说,“坐得时间长了,腿脚有点麻。”

    “我跟你们爸一起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我们都知道你没有找到工作,心里憋屈……”妈妈说,“欣欣,你一夜都没咋好好睡,今天又起得这么早,你可别把身体搞坏了。工作的事再大它能有身体重要欣欣,没工作咱不怕,只要身体好,一切还不都是人创造的”

    张欣然这下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用手揉捏着小腿。

    “我跟你爸结婚时咱们村比现在还要穷,那时,咱们还住在沟底的窑洞里,现在,咱们不也住了上土房、砖房”张欣然的妈妈说,“好日子都是一步步奋斗出来的,谁在追求好生活的路上没有坎坷”

    妈妈接着说“我们刚结婚时,家里穷得连床厚点的被子都没有,那时的条件比现在还差得很远,村里还没有这口水井,每过一段时间,我就得赶着咱家的毛驴去拉水。后来,你爸去外面的矿上打工了,我就拉扯着你和你哥在石堆村过日子。”

    张欣然一边走一边听着妈妈讲着自己和家里的故事,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质朴,每一个动作甚至说话时的目光和神态,又都是那样的原生态。在四面环山的石堆村里,人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一片贫瘠的几乎要荒芜的土地上,常年过着缺吃少穿的生活,千百年来都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幻想着遥不可及的世界,他们对于水和光明的渴望,就像一个人,一个群族,甚至一个部落渴望重生一样的迫切。

    “你爸出去打工一点没错。咱们这里实在是太落后了,不光是没有电灯,没有汽车,没有路,咱们村里这20多户人家,到现在都不知道咱们村里的土地有多少。”张欣然的妈妈说,“我刚嫁到这里的时候感到很纳闷,虽然你姥姥家在后山,也穷,但也不至于像咱们村一样不知道用亩数说地。咱们村从古到今,从来就没有统计出个数字来。”

    张欣然妈妈说“到了80年代时,那时你才刚出生没几年,村里给各家划分土地时也从来不用绳子量,都是村干部站在地头用手指,用手指来比划。他指一指这块地,这块地就归张瘸子,他再指一指那块地,那块地就成了聋子家里的了。大家说土地从不按亩说,而是说架,一头牛一天能耕多少地就是一架。”

    她们已经下到了山坡,张欣然很有经验地侧着身子,一边用脚当刹车,一边缓缓地下着坡。像一只土生土长的小鹿,轻快、灵活,又挺着脖子,高高地仰着头。她没想到,在妈妈身上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她们走到村口那口水井跟前时,已经有好几个村民在那里排队打水,一个干瘦如柴的女人刚绞上来一桶水,像虾一样弓着身子把水桶从吊钩上取下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将水桶提到一边,桶里比油还贵的井口漾出桶沿。

    “黑蛋,你是死人啊还有过来抬水”女人转过脸冲着不远处的儿子大喊道。

    黑蛋是个白痴,站在一旁边挠着脑袋傻傻地笑。

    “快过来,抬水!”女人说着从井边捉起一根棍,挥舞着棍子嚷着。

    黑蛋身子一颤,像受到了惊吓,赶紧条件反射似的双手护头,“嗷嗷”叫了一声,倏地一下朝远处跑去了。

    “你这该死的东西!怂都干不成,你要把人给害死啊!”干瘦的女人说着“啪”的一声将木棍扔地上,目光跟锥子一样锥着儿子健壮魁梧的背影,气乎乎的喘着粗气。

    这个女人头发干枯蓬乱,像簇在头顶的一堆野草,她显然没有洗漱就来绞水了。

    “唉!红霞这辈子真是命苦啊!她16岁就嫁给了瘸子张一民,生过几个娃,都没成,后来活下来了两个,老大就黑蛋这个傻子,老二是个闺女,她跟着他爸到县上了。张一民虽然身体残废,但还是挣扎着在土关县城租了一间小房子,让女儿在县里上了小学。村里的小学都停办了,到县上上学也好,至少不会耽误娃。”张欣然妈妈说。

    “张一民智力好像也差点”张欣然问。

    “九成。脑子差一点,但比黑蛋强多了。至少,他还能养活自己,现在买了一辆残疾人用的三轮摩托车,跑出租去咧。”张欣然妈妈说,“红霞命苦,她娘家也穷得叮当响,她是用自己给他的哥哥换了一个媳妇,她这个嫂子就是张一民的妹妹。”

    “啊还有这事媳妇都能换”张欣然问。

    “以前这事多,见怪不怪,但那都是旧社会时的事了。这就叫换亲。像红霞这个年龄的人的确再没人干这种傻事了。”张欣然妈妈说。

    母女俩说着就从井边走过,清晨的阳光温热而不毒辣。只有20多户人家的破败的石堆村里,零零散散的人们像是被遗忘的部落,大家散慢的生活着,有人端着大碗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吃饭,有人端着尿盆掀起盆底将黄尿倒在土堆上,还人坐在枯木头上晒着太阳打盹地呆。

    石堆村的夏天总比周边的省份来得要晚些,麦子就要黄了,再过几天,他们才会在地里收麦子,这几天,还算不上是农忙时节。

    “你爸去打工以后,我就在家里种土豆、种葵花,一年四季都在庄稼地里忙活着。这些不打粮食的烂坡地,被我都翻锄过不知多少回了,年年翻,年看锄,我想,这些土疙瘩都把我家的这把锄头给认下了。”张欣然妈妈说,“尽管种庄稼挣不到钱,可是咱也不能不种啊,咱们是农民,是农民就是安安分分地种地,不管今年收成好不好,也不管明年有没有收成,这庄稼总得种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去县城
    “不光是地里那些活,回到家里喂鸡、喂猪、喂狗、给驴饮水、牵着骡子配种……这哪些事不是我干的人怕干活,活也怕人干,你说这干活能把人给累死”妈妈说,“你没有工作,咱们石堆村的人也都没有工作,但没有工作我们还是可以劳动的。只要愿意劳动,一切都会一点点改变。”

    张欣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知道妈妈是在安慰她,可是她怎么能跟石堆村的人比呢她毕竟是上过学的,怎么能干这些没有价值的粗活

    张欣然妈妈说“你爸爸外出打工后,不光给你买回了漂亮的衣服和书包,我们家里的生活也都宽裕了许多。”

    张欣然妈妈自豪地抬了抬头说“咱们村是被老天爷遗忘在人间的破落村子,与世隔绝,是个原始村,要啥没啥。我们村里虽然很穷,缺水、地里不打粮食、满地都是黄土……这个谁也没办法改变,可是我们愿意劳动,劳动就能带来好的生活。”

    “我年轻时每次去邻乡赶集时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一直要翻山越岭走三个多小时,赶集回来时就数我买的生活用品最多,咱们家不光有煤油灯,蜡烛也是最多的。这些都是因为你爸在外面打工挣回了钱。”妈妈说,“国家不包分配了,那我们就自己找工作,没准也能碰上个好工作。”

    六月是土关县农民龙口夺食的季节,张欣然家全是坡地,机械根本进不到田间,他们依然沿续着祖祖辈辈肩挑背驼的夏收方式,要把麦子一捆一捆从地里往出背。

    张拴常的身体的确比不上以前,越来越虚弱,没跑几趟就上气接不上下气,一个劲地坐在地头休息,额头不停地冒着汗。这时,张欣然就会撇下手里的秸秆赶紧给爸爸擦汗。

    忙碌了近一个月,总算把今年的几亩麦子颗粒归仓了。张欣然白皙的皮肤也被晒黑了些许,但依然难掩她自内而外的美。

    在田间地头难免有村民问“你家欣欣毕业了在哪里工作啊”,每到这时妈妈总会抢先说,“县上说让再等等,到时再安排……”

    这句话倒也提醒了张欣然,她突然想到是不是得去找找人,问问能不能在县里上班。两个月后,她找到了当年一起考上中专,一起在班主任老师家里跟老师道别的女同学李惠。

    李惠上的是黄怀省师范学校,被南安市另外一个县的一所小学招去当老师了。这次她回到家里休整两天,跟父母道个别就要去报到了。

    她告诉张欣然,他们黄怀师范也有没找到工作的同学,她班就有这么一个女生,因为大家都是统招生,四年前入校时都是带户口指标和工作指标被招生的,后来,这个同学的家长就带着她去找他们县人事局,让县上给安排工作。几天后,县人事局通知让这位同学去他们县城关幼儿园当幼师。

    李惠建议张欣然也到县人事局碰碰运气。

    张欣然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她知道那里是衙门,一般人都不会去那里。但看到家人焦急的眼神和焦虑的样子,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土关县人事局。

    这天,天刚蒙蒙亮张欣然就起床。她简单吃了点早饭便离开了石堆村,当夏日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她已经赶到了邻乡的汽车站,找到了开往土关县的班车。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去县城,上一次还是在四年前中考的时候,那次,是爸爸张拴常带着她提前一天到县城,他们查看完考点后就在县城找了一间招待所住下了。石堆村离县城远,第二天要赶考,回家再去根本就来不及。

    在洛明工业学校上学时她每次都是坐车坐到邻县然后再回家,与土关相比,走这样的路回家远比到土关后再倒车要方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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