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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张欣然最后按老师的建议填了志愿,选择了会计专业。

    张欣然所在的初中班级里,一共有两个学生拿到了中专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两个都是女生。一个是张欣然,另一个是李惠,她拿到的是当地一所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她们临去学校报到前的一个下午,专门来到班主任老师家里道别。

    那天老师非常激动,一个劲地称赞她们祝愿她们,像父亲一样对她们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师生三人就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扇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回忆着三年来的初中生活,一幕幕往事在她们眼前流淌着。

    在贫瘠的山村里,同学们的学习条件都很差,上初中时她们回到家里后,还总少不了要帮着父母干些喂猪、割草之类的杂活,中考前后正是石堆村人龙口夺食的时候,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庄稼,夏收毫无疑问就是天大的事。

    张欣然和李惠在老师跟前促膝长谈,说着她们应对中考前的学习生活,那时,她们除了在学校复习以外,还不得不帮家里干农活,尽管家长也知道考试很重要,可六月的天气尽给人添乱,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过一会儿突然会阴云密布,跟下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下起暴雨,遇到这样的天气谁还坐得住还能拿着复习资料再做下去

    她们一回家都会被卷进夏收的劳动当中,从四月起,家家户户先是平麦场、割油菜、收菜籽,紧接着,在那种唱着“算黄算割”的鸟儿的啼叫声里,漫山遍野,成片成片的麦子全都黄了,人们赶紧又拿起镰刀开始了一年中最紧张最繁忙的龙口夺食。

    晚上就是她们的时间了,张欣然和李惠天天都要开夜车,有时会通宵达旦,第二天天一亮匆匆洗把脸就又朝学校走去。她们给老师说,她们几乎把近三年来全国各地汇编的考试卷做个了遍,到后来,许多题型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

    听到她们努力学习的故事,老师非常感动,突然,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面值10元的新钱,打发13岁的儿子到村口买了一个大西瓜,请两位同学吃。在这个乡村的农家小院里,师生们围坐在一起,开心地聊着初中三年来发生过的一件件往事,还有他们为了中考而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学习的情形。

    班主任老师40多岁,是他们干河乡初级中学数学老师。他有两个孩子,老大在干河初中上学,老二才9岁,上小学。

    土关县干河乡初级中学时不时会拖欠老师工资,老师们的日子一直过的很清贫,张欣然记得班主任老师除了冬夏的衣服外,春秋就只有两件上衣,一件是藏蓝色中山装,一件是土灰色夹克,而裤子似乎总是那条深蓝色的宽腿裤。

    老师个子高,很瘦,方脸,腰很直。宽腿裤膝盖和屁股处都褪了色,而且裤腿有点短,离脚面有半拃长。他平时不穿袜子,穿着一双手工做成的白底黑色条绒面布鞋,在讲台上一走路就露出白刷刷的脚面。每到这时,调皮的男生还会偷偷地笑。

    同学们笑什么老师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也不生气,这时反而幽默地说“同学们一定要往上看,天天向上……你们怎么能往下看呢”

    “小强,你也来吃块西瓜。”老师冲着刚买来西瓜的大儿子说。他儿子在乡中学上初一,张欣然和李惠都认识他。

    那男孩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很腼腆,羞羞地站着不动,两只手交错在一起,脸都红了起来。

    “这两位姐姐都是爸爸的学生,他们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老师给儿子说,“他们都考上中专了,你要向姐姐们学习,两年后你就要参加中考了,你要跟她们一样考个好学校。”

    男孩微微点了点对,很有礼貌地冲着他们叫了声“姐姐……”

    “来,来,来,吃西瓜,吃!”张欣然递给他一块西瓜。他接住西瓜害羞地冲着她笑了一声,突然转身走开了。

    “唉,你这娃,也不知道说声谢谢”老师冲着儿子的背影说。

    顿时,在这个农家小院里传来了师生们一阵欢快笑声……

    那天下午他们就跟朋友一样想到哪里就聊到哪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时间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一分分过去。

    “你们都是未来的国家干部,到了学校一定要多学习全国学生身上的优点,咱这个地方落后也不太讲究,到外地上学也算是见世面,我从来就没出过土关县,连市上也都没去过,外面的事情我也教不了你们了。但是你们很年轻,不会了就学,学总是能学会的。”太阳已渐渐落山,老师送她们出门后边走边说。

    贫瘠的大地上万木葳蕤,一阵阵热风从破落的山村轻轻吹过,渐渐下沉的太阳在天边留下了一团浓烈的晚霞,暗红的余晖洒在师生们身上,映出一幅移动着的油画。

    “教书教了这么多年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各地风俗习惯还是语言有什么区别,但是教科书是一样的,知识是相通的,考试题是一样的……”老师说。




第三百六十二章 越来越厉害的咳嗽
    张欣然和李惠走在前面,老师故意走在她们后面,他想多看看学生们的背影,看着她们自己心里就踏实,也就能看到希望,她们考上中专对他这个普普通通的乡村老师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欣慰啊。

    不光对他而言,就是对全国的每一位初三班主任和老师而言,每年能考出去学生,这毫无疑问是对他们工作最大的肯定,比戴个大红花游街都让人心里喜悦,这种快乐和满足无可替代。看着学生们的背影,老师心头突然想起了那句诗“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老师说“你们不论走多远,也不要总想着我们是农村的,山区的,我们穷……这次你俩远走他乡去上学,是奔着知识和工作去的,而不去攀比的……你们不要自卑,能跳出农门你们就是佼佼者,都是好样的,你们和一起上中专的城里学生一样,将来都将是国家干部。”

    ……

    土关县太阳的紫外线非常强,许多女孩脸上都被晒出了高原红,可张欣然天生丽质,模样生的水灵动人,有点像是江南姑娘。不过这会,她精致白皙的脸上也有些灼热,红朴朴的,燥热烦躁的风吹动着额头的几缕头发。已是下午了,但强烈的阳光依旧暴晒着千沟万壑,张欣然的思绪渐渐收了回来,她抹了一把眼泪,做了个深呼吸,朝家里走去……

    前院一座三间厦房,后院一间独立厨房,这便是张欣然家里所有的建筑。张欣然进门时妈妈双手端着一个汤盆,从厨房朝前院的房间走去。

    “她爸,百合银耳汤熬好了,你喝点吧,医生说你以后再也不能吃辛辣的东西了,但要常喝这种汤……”妈妈边走边冲着房子说。

    一学期没有见到爸爸了,张欣然不知道爸爸的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是从房子里接连传出来的咳嗽声让她有些担心。

    自从上初三时爸爸就患上了咳嗽病,隔三差五都在咳。中考那年,她每天晚上都是在爸爸的咳嗽声中复习备考的,有时,她半夜醒来还能听到这种咳嗽声。

    一听到咳嗽声她就揪心,这已是一种条件反射了。上了洛明工业学校后,她每学期放寒暑假,都能听到爸爸的咳嗽声就没断过,听得她心里有些发怵,她知道这终究不是一种好现象。

    以前,石堆村只有张欣然爸爸张拴常一个人咳嗽,后来就成了两个、三个……咳嗽的人越来越多。村民们都说这几年气候不好,年年都有沙尘暴,越到这个时候村里那些人咳嗽就越厉害。

    起先,张欣然爸爸说他对沙尘暴过敏,等过了冬天就好了,可时他依然在咳。她参加中考那天,爸爸送她去看考场时还到县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是支气管严,开了些药叫他以后别再抽烟,从那以后爸爸就把烟戒了,但咳嗽并没有因此停止。

    “妈——我回来了。”张欣然说着就走进房子,顺手把行李放下。

    “欣欣回来啦……”妈妈赶紧迎上来仔细地打量着女儿。

    毕业时的张欣然已经成了大姑娘,出落得妩媚多姿,体态丰盈,乌黑的秀发垂落在肩上,浑身散发着女孩逼人的青春气息。

    “看这毒辣的太阳把欣欣晒成啥咧!快,快坐下,妈给你擦擦汗……”妈妈用手捋着女儿漂亮的头发,从额头到脸旁再到耳边直到肩膀,妈妈轻轻地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脸上堆着慈祥的微笑。

    “妈,我没事。”张欣然说着拉起妈妈的手臂左右轻轻摇晃着,就跟小时候撒娇时一模一样。

    进门前所有的不快一扫而尽。

    “欣欣……看了你的信,我和你妈每天都盼着你呢……咳咳……”躺在炕上的爸爸坐了起来,旁边桌子上那碗百合银耳汤还冒着热气。

    “你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喝的醪糟……咳咳……这次回来,路上还顺利吗”爸爸问。

    “顺利,顺利。”张欣然说。

    “你哥今天出去工地干活了,他说人家不让请假,所以也就没去接你……咳咳……你妈妈倒是去了两次村口……都没碰到你。”爸爸张拴常的咳嗽声明显比她上次去学校时增多了。

    张欣然赶紧走到爸爸跟前,一只手扶着爸爸,一只手松松地握成拳头,在爸爸后背上轻轻地捶着。

    “爸,你这病好像跟以前一样,没见有啥好转”张欣然说。

    “按说,这天气不应该咳的这么厉害,但不知今年是咋了……咳咳……”话没说完,又是一串咳嗽声。

    也许是因为他说话说得有点急,咳嗽时脸都涨红了。张欣然赶紧把握着的小拳头松开,用手掌在背上自上而下抚摸着。

    “咳嗽的时间长了会有些胸闷,偶尔还会胸痛……”爸爸说,“当初就应该多去几次医院,把这支气管炎给治利索了。”

    张欣然这才注意到爸爸说话时声音比以前小了些,声音有些弱。她小时候爸爸可是个大个子,大嗓门,干活舍得力气,爸爸在邻省一家矿上打工时老板总舍不得让他走,还让他再带几个村民去。

    爸爸非常疼爱她,虽然挣钱那么辛苦,但给她花钱时却从来都不吝啬,每年春节时,必然要给她买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就连平时的学习文具买的也是最好的。

    起初,许多同学还以为张欣然的爸爸是老板,后来才知道,原来外出打工也能挣大钱。

    张欣然还记得小时候要是爸爸从外地打工回来,一定会带她去镇上或县上赶集,必然要带她在外面吃个肚子圆,而且,也少不了要给妈妈和哥哥再带点好吃的。有时,妈妈会说给孩子买颗糖唆唆就行了,花那么多钱干啥爸爸却说,“咱挣钱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娃们吃好喝好,上得起学”

    “你说怪不怪咱村现在有6个人都在咳嗽,支气管炎又不是传染病……”妈妈随口说着给女儿递来一杯水,“坐了两天的车,你要不先休息一下”

    张欣然摇摇头,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幸福荡漾在她精致的如同银盘一样的脸上。她轻轻地坐在炕沿上,像一株恬静优雅径自绽放的玉兰,美丽的睫毛下面,那双山泉般清澈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爸爸。

    张拴常接二连三的咳嗽声让张欣然有一种担忧,她觉得爸爸的病可能不止是支气管炎那么简单,中考那年看考场时,医生在病历上虽然是这么写的,可当时爸爸根本没有这么频繁的咳嗽,而且,爸爸现在明显比以前虚弱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为什么对女生这么不公平?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张欣然的哥哥张欣家也从建筑工地回来了,全家四口人再次团聚。张欣然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喝着醪糟,幸福而随意。

    “欣欣,这次你们毕业了,爸爸一直没有问你……咳咳……你呢,也没给我说……你把工作找到了吗学校还给你们这一届包分配吗”女儿一回来,张拴常其实就想问这个问题,但见女儿一直没提这事,他也担心万一有什么问题,怕她不高兴也就没问。

    “嗯……”盛满醪糟的勺子突然停在了嘴边,然后,又轻轻地退回到碗里。对这个问题张欣然已想了很久,也准备了许多的答案,可是当爸爸真正问起来时,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哥哥看着她。妈妈也看着她。

    沮丧、委屈、难过……迅速爬到脸上,爬到她那张精致白皙的脸上。亮晶晶的不锈钢勺子柄捏在她纤细的指间,另一头却顺着碗边慢慢地顺时针转着,等会又逆时针倒着转了回去……

    “欣欣……”妈妈小声地叫了一下她的乳名。

    张欣然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勺子突然被扔进碗里,勺柄与瓷碗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爸,妈,哥,学校不包分配了,我没找到工作。”事先准备的成千上成个答案一时都没派上用场。张欣然说得很干脆,但眼泪还是从心底里往上涌,涌出眼眶。吧嗒一声掉进醪糟碗里,溅起一滴小小的浪花。

    沉默,此时只有沉默。

    在这个贫瘠的小山村的普通农家里,沉默是他们对无奈的诠释。沉默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张拴常无法忍耐的咳嗽声……

    暮色一点点降落到了石堆村,笼罩着这个破败的院落,就像一个无形的罩子,把他们家罩得严严实实,让人透不过气来。

    张欣然回到自己简陋的房间,一头扎进炕上的被子里嘤嘤哭了起来,圆润的肩膀一起一伏……

    她不敢哭出声,因为她跟爸妈的房子仅一墙之隔。她知道哭声是具有穿透力的,会穿透每个人的心,激起每个人心中的痛楚。四年来由希望到失望巨大反差造成的痛,在张欣然心里肆虐着,面目狰狞,张牙舞爪。

    洛明工业学校的时光从此将一去不复返,美好的校园生活不停地在张欣然的脑海里翻腾着。四年间,她一直保持着近乎中考前的状态,马不停蹄地与时间赛跑,从一进校不久远她就开始自学英语大专,无论是校内考试还是校外的自考,她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她是洛明工业学校毕业生中,唯一同时拿到财会中专和英语大专两个毕业证的学生。不仅如此,她还自修英语专业本科,而且已经通过了三门课程。

    张欣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没有工作……真的,这样的结果她怎么都没想到。直到用人单位在校内招聘完后,她才意识到这就是一个现实国企改革正在裁员,各单位对人才的需量大幅减少。起初,压根就没有用人单位来校招聘财会专业的毕业生,直到最后终于来了一家单位,但人家说财会专业女生太多,这次只招男生。

    老师还陪着笑脸给用人单位做了些工作,试图能把她推荐出去,可人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女生上班后工作不了多久又要结婚又要生小孩……这是厂里的规定,我们改变不了。”

    招聘,为什么对女生这么不公平张欣然想不通。

    乡村里的夜晚似乎要比别的地方来的早一些,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就已经漆黑一片面。要是在洛明工业学校的话这会连晚自习都没有下。

    院子草丛里的夏虫唧唧地叫了起来,令人生烦。还没有通上电灯的石堆村异常黑,也格外静,这种黑让人感到恐惧,这种静会让人联想到死。

    在泛着淡红色的煤油灯下,房间大部分空间都被黑暗吞噬着,黑黢黢的灯芯上跳跃着微弱的火苗,在煤油灯的光线里,房子也随着跳跃着的火苗轻轻晃动着。

    张欣然越想越伤心,尽管她知道这事早晚瞒不住爸爸和妈妈,可是,当她从自己口里说出没工作时,她知道这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讽刺和彻底的否定。

    从小到大,墙上贴过奖状的痕迹还隐约可见,村民和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中专、大专两个学历和两个专业的毕业证统统分文不值,甚至,这正是生活对自己当头一棒的见证……在这个夜晚,巨大的悲伤猛烈地向她袭来。

    在洛明工业学校上了整整四年,她却被无情地抛在人生的半路上,招生时明明说的是要包分配,为什么偏偏到了毕业时却没人管她恨学校,如果当年不去上这所中专学校而是直接上高中考大学,今天也不至于这样,她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个女儿身,也不至于被用人单位像躲避瘟疫那样抛弃。

    在被黑暗吞噬着的房子里,面对着捉摸不定的煤油灯,她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委屈。当年是自己选择了洛明工业学校,现在,学校却让她回到石堆村,难道,这不是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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