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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想你,天天想你。

    祝

    我们幸福!永远永远永远幸福!

    爱你的琰

    1998年8月15日夜于紫华

    张琰所在的喷织车间和谢洁的络筒车间离得很近,喷织车间的后门与络筒车间的前门斜对着。戴上雪白的帽子,穿上雪白的围裙,谢洁立刻就变成了标准的纺织女工。不,纺织女干部。

    络筒车间的主要任务是把管纱或者管线卷在机器上绕成筒子。在把线绕成筒子之前,得先清除完纱线上的疵点和杂质,这样才能进入到捻线工序,捻线就是用两根或多根单纱经过并合、加拈,制成强力高、结构良好的股线,再把加捻后的股线卷绕在筒管上。捻后的股线卷绕在筒管上以后,这个车间的所有生产和工艺就算完结了。然后,工人们用推筒车推着这些筒管,一车一车把筒管送喷织车间。络筒是织布前端的工序,布匹有没有瑕疵和筒管质量密切相关。

    张琰一有空就跑到络筒车间串门子,找谢洁聊天。见过好多次以后,他们越来越熟悉。尤其是进厂培训那段时间,他们成天三人一团,五人一伙去溜达,去查看厂情,新鲜感、好奇心还有主人翁的使命,促使着他们走遍了工厂的角角落落。

    浩达棉纺织厂的体量特别庞大,除了生产区和生活区以外,子校、医院、幼儿园、影剧院、舞厅、招待所……应有尽有,俨然是一个用围墙圈起来的独立社会。

    一同进厂的这一拨新干部在厂里待了快两个月之后才知道,围绕着厂子周边还建有浩达棉纺织厂一村、二村、三村、四村和五村,每一个村原本都是浩达的地盘,但后来这些村子跟摊煎饼一样越摊越大,渐渐就连在一起,朝外围延伸,边缘已经摊到了城乡结合部,没有1个小时走都走不完。住在这里的人近半数都是浩达棉纺织厂的工人,方圆一公里到处都是纺织女工。

    这天下午下班后,张琰和周福贵、谢洁在食堂碰上了,周福贵被分配到浩达子弟中学当老师,子校离男单楼将近一公里路,学校给他安排有休息室,现在他中午不回宿舍了,张琰除了晚上在男单身楼里能见到他,平时,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周福贵给他和谢洁说他去浩达中学时,每天都要路过那些厂外村,就把听到的,看到的,有关厂外村的奇闻野史聊了个痛快,把那里说成了一个与大城市格格不入的贫民窟,说成了枭雄出没的上海滩,甚至,黑社会横行的帮会聚集地。

    张琰和谢洁越听越好奇,饭后他们就去那里溜达。路上,他们又碰到了一起进厂的安鹏飞和另外一名毕业生,于是,他们5个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这个厂外之地。

    沿着这几个村子越朝里头走,就越能看见这里破败不堪。这里的房子大都是棚户房,用砖头歪歪斜斜垒成的刚超过头顶的墙上,搭满了石棉瓦和牛毛毡,一个挨一个。街道又窄又脏,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成群成群的绿头苍蝇“嗡嗡”乱飞。

    从高处俯瞰,这几个村子就像几头病入膏肓,大小便失禁的老黄牛,低矮破败的房子和满街的污水,犹如老黄牛排泄的屎尿,一坨一坨,一滩一滩。满地屎尿招来成群的苍蝇蚊子,“嗡嗡”声犹如一支支丧歌。




第三百七十章 搬出女单宿舍的她们
    “小心!”张琰一把拉住险些滑倒的谢洁。

    说时迟,那时快,谢洁已经扑通一声,一脚踩到了污泥当中,污泥飞溅起来,弄脏了一只鞋子和裤管,又脏又臭。受到惊吓的谢洁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愤怒和尴尬写在脸上。她意识到身边还有好几个毕业生,从嘴角升腾起来的倔强的愤怒也便消散了。

    张琰扶着她的一只胳膊,移步到干净的地方跺了跺脚,可是,一鞋的污泥怎么能跺掉

    “天啦!马上都要进入21世纪了,人类居然还住这种地方”谢洁转身看着破败的村子感叹道,“这里可是陆风的省会啊!”

    “浩达还是紫华乃至陆风纺织企业的一面旗帜,紫华其他地方比这里差的贫民窟多的是。”周福贵说着又问安鹏飞,“鹏飞,你说是不是”

    安鹏飞正眺望着远处,在一个条破败的街道里,各种做小买卖的三轮车胡乱地停放着,村口全被这些小商贩占得满满当当,一个卖煎饼果子的三轮车就放在厕所跟前,黄尿从厕所流了出来蔓延在街道的水泥路上。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边框眼镜,从瓜蔓上垂下的丝瓜一样长长的脸上表情凝重。

    “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实在是太差了,这跟厂里完全就是两个天地。”安鹏飞说。

    “这里没有路灯,女工晚上回来多危险啊!”谢洁说。

    这时,周福贵看见了谢洁满是污泥的鞋子说“这才是三村的村口,这里的水泥路破坏得还不严重,越到里头路面越差,甚至就成了砖头路面和黄土路面了。像你这种走法,还想再往里头去估计得穿上泥鞋才行。”

    周福贵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然后将目光移向远处。“你看,巷巷道道里房子一个挨一个,常年晒不到太阳,尽是臭水……”

    这会就要到运转班交接班的时间了。一群戴着雪白的帽子穿着雪白的围裙的女工正朝村口走来,在污水横流烂泥遍地的街道里,她们像一道流淌着的风景,走起路来似蜻蜓点水,跟小天鹅一样娇羞地低头看着脚下,露出白皙漂亮的项颈,她们跟公主提起漂亮的长裙一样,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微微提着围裙。

    苗条纤细的身材穿梭于牛屎一样的棚户房和污水之间,时而靠左,时而靠右,时而横穿过去,时而又迂回而来,跟一只只小白兔一样左一奔,右一蹿,朝前跑跑,往后退退,娴熟而自然。

    她们是一道不折不扣的风景。静时像一朵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芙蓉,动时似一只只洁白轻盈的和平鸽。在污浊不堪的泥泞的街道里,她们遇到狭路会自然成队,会踩着污泥里一块块露出的砖头,伸开胳膊,侧身,转体……如白鸽展翅轻轻掠过,又如芭蕾舞演员在表演。

    “看见了吧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周福贵说,“她们就这里的土著,她们的这种技能外界是不会有的。”

    “技能”张琰问。

    “我去子校上班,每天都从这里经过,见得多了也就不惊讶了。这些女工晚上12点上班时都是成群一起去的,很少有单独走路的,这一大片区域除过主路上有几盏路灯,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周福贵说,“据说冬天的晚上,每个女工手里都会拿个手电筒,先是照一下前方的路,然后就赶紧把手电灭掉,走完照过的路就再打开,就这样一路走到厂区。”

    “她们为什么要把手电亮一下又灭一下是为了省电至于吗”谢洁说。

    “当然不是为省电,是为了安全。在黑夜里手电一亮就被会被坏人发现,这一带是紫华最乱的的方,藏污纳垢,什么人都有。吸毒的、杀人的、抢劫的,还有逃犯什么人都有……女工把手电筒亮亮灭灭是对自己的保护,这样,坏人就不好判断女工的位置。还有,她们晚上去上班时也都不戴帽子,不穿围裙,白色太明显了,容易暴露自己,她们都是进厂才换工服。”周福贵说。

    他接着说“几年前,在紫华市南郊一个家属院里,跟别人合伙走私文物的一个妇女,出差刚一回到家,就被穿着警服的男人连捅二十多刀。紫华警方赶紧立了案,可是一案未破,一案又起,紧接着,在东郊又发生了一起持枪杀人案。一个黑衣男子以讨账为名入室伤人,逃走时还向人群开枪。原来,这两起案件都是一个叫灰灰的嫌疑人所为。这个灰灰是一个心狠手辣,心思缜密的人,后来成了紫华的黑社会老大,他就是在咱们厂外村这一带被抓捕的。”

    “黑社会老大是在这里抓捕的”张琰惊讶地问,“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他胆子太大了,两起案件都是冲入室作案”

    “就在警察对灰灰加紧追踪时,紫华又发生了一起更大的惨案,在咱厂北边不远处的一口枯井里,人们发现了一堆碎尸,是六条腿和六只手。经法医鉴定死者是一男二女,这起案子同样是灰灰做的案。”周福贵说,“为了能抓住灰灰,警方还专门派警察卧底侦查,后来在警方的重重包围之下,终于将灰灰抓住了。”

    “就是在这里抓住的吗”张琰问。

    “不是,在哪里抓住的我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在这里。”周福贵说。

    “你刚才不是说在咱们厂外村一带抓捕的吗”张琰问。

    “那是最后一次抓捕。这次被抓捕后灰灰越狱了。”周福贵说。

    “越狱”张琰惊讶地问,“福贵,你不会是在这里瞎编故事还越说越离奇,是你在吓唬我们吧”

    “我能编出这么精彩的故事这个案子全国人都知道,全国的媒体上都报道过,我在学校时就看到了,因为报道中还提到了浩达棉纺织厂,所以我就看得格外认真。”周福贵说着冲着谢洁说,“你的大学就是在紫华上的,你说对不对有没有这事”

    “张琰,周福贵说的没错,灰灰第一次被抓捕时还不是黑社会老大,越狱之后他就慢慢变成了黑社会老大。”谢洁说。

    “黑老大天啦!这不是旧社会的上海滩吗”张琰感慨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可怜的女工
    “没来浩达之前我早都听说了,这就是纺织女工的丑事和臭事!你上的是兵工系统的学校,你没关心过这些事,更没留意过进城务工的纺织女工的悲惨命运……对了,你年龄小……听这些问题对来你来说还有点早,有点少儿不宜。”谢洁说,“这些上当受骗的女工这么年轻,只是身体发育得很成熟,心智还都不成熟,在有些棉纺织厂集中的地方,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搞定一个纺织妹,只花1块五……”

    “啥意思1块五这个我没听过……什么典故”周福贵一本正经地问。

    “就是请女工吃碗清汤面,一块五。大方一点,再带瓶汽水,5毛……”谢洁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害羞。

    “你说的搞定是……”周福贵有些疑惑。

    “同居!”谢洁说。

    张琰看着她,一脸惊讶。

    “这些农村女孩既爱慕虚荣又内心孤独,哪个不想攀上城里人只要能跟城里人结婚,她们就山鸡变凤凰,就成了商品粮,成了城市户口……”谢洁说,“上过纺织院校的人实习时,把这样的故事早都听腻了。”

    安鹏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真会这样”周富贵问。

    “当然不会啦,怎么可能只是演绎罢了,哪有这么夸张”谢洁说,“女孩再傻也不至于吃人家一碗清汤面,就和人家发生关系。”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沿着肮脏不堪的道路向前走着。一拨一拨的女工从连绵无尽,跟牛屎一样,一坨一坨低矮的房子走出来,从他们身边经过。一阵风吹过,污水的阵阵恶臭会从面前飘过。

    “这些女孩都很年轻,跟花一样娇艳,正逢人生最美最艳的时候,招蜂引蝶自然无法避免。城市是个有磁性的地方,每个人一来到这里便不愿意再离开,都想在这里生根发芽。”谢洁说,“尽管她们明明知道,这座城市只接纳她们廉价的劳动力和廉价的青春,并不会接纳她们的户口,可是,她们依然愿意跟牛一样任劳任怨,发再低的工资也不会离开这里。”

    “是啊。城市从来都像个魔鬼,从来也都散发着神奇的魔力,这种魔力谁也无法抗拒。”周福贵说。

    站在肮脏不堪的厂外村,他们几个尽情地交谈着。杂物被污水被沤烂的臭味夹杂在空气里,这里没有排水渠,污水都是长时间积攒下来的雨水,还有从每家每户泼出来的脏水和泔水。

    “就跟那些吸毒的人一样,尽管他们知道自己走上了不归路,可谁又能摆脱对毒品的依赖”谢洁说,“前几年咱厂有个女工家长来这里看女儿时,见女儿住的是一间黑乎乎的几平米大的棚户屋子时,当场就哭了,直接拽着她要回家……可是女儿说什么都不愿意,她哭哭啼啼当场给她爸跪下了,死活都不愿意回老家。”

    “她被社会混混控制了吗”张琰赶紧问,“会不会是‘黑蛇会’的残留”

    “不!她倒没有跟那些无业游民搅活在一起,她是跟厂里的一个瘸子同居,她想嫁给瘸子,因为瘸子是正式工。嫁给正式工是所有打工妹的终极梦想,这个梦想一旦实现了,她的命运就会彻底改变,就成了正式工家属,就能把农村户口迁到紫华,子孙后代从此将是城里人。”谢洁说,“可是,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

    “为什么”张琰问。

    “纺织厂男工太少了,找个丈夫并不容易。土生土长的紫华人谁愿意找个农村打工妹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哪怕她貌若天仙,终究还是个打工妹。”谢洁说,“能找到正式工丈夫的女工也有,不过,他们不是身残就是脑残。但为了紫华的户口,这些女工宁愿痛苦一辈子,伺候丈夫一辈子,也愿意留在紫华。只要熬过这一辈子,世世代代就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收庄稼了。”

    “她们宁愿牺牲自己”张琰问。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古代的宫女嫔妃不也一样她们为了享受宫廷的荣华富贵,宁愿一辈子守在皇宫,宁愿守一辈子守活寡。”谢洁说,“无论到了什么年代,活命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什么尊严、廉耻,这都统统靠边站。旧社会财主家为什么拿几斗米就能换回一个黄花闺女”

    “黄花闺女家里没钱。”周福贵说。

    谢洁说“对,经济,说穿了还是经济!其实,这些女工跟那些人本质上是一样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好日子靠什么还不是经济这些女工头脑空空,家里没钱没地位,她们除了自己的身体还有什么”

    说话间,又有一群天鹅踩着污泥里露出的砖头,伸开胳膊,侧身,转体……刚才那一拨是去换班的,这一拨是交过班回来的。

    “瞧!土著人又来了。”周福贵说,“谢洁,你刚才所说的这些是和经济有关,但我不懂经济学……我觉得,这种现象归根结底都是环境造就的。”

    谢洁说反问“环境可以造就人,但人也可以改变环境,不是吗”

    “哪有这么容易法国哲学家爱尔维修有句名言人是环境的产物。每个人的朋友圈也都是一个特定的文化环境,它彰显着每个人的现在也预示着未来。这种现象说明,文化影响人们的实践活动和思维方式……”周福贵是政治课老师,他对哲学有着研究,讲起哲学头头是道。

    “但纺织工业的文明是什么人类社会进入大工业时代后,高效、批量、机械化甚至自动化生产被人们冠以工业文明……其实,那应该是机器文明,根本就不是人的文明和人性的文明。”谢洁有些激动地说,“这些纺织女工就是大工业环境下的产物,她们彰显着一个什么样的自己1块5毛钱跟别人发生关系,这又能预示着什么样的未来抛开幸福,牺牲自己的和灵魂,找一个本地户口的男人死皮赖脸地留在城市……”

    周福贵没有回答,他怔了怔,然后看看谢洁说“文化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文化氛围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人的思想和行为。这些文化影响既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发生,又是人们自觉学习、主动感悟文化熏陶的结果。因此,纺织工人要多参加一些积极、健康、向上的文化活动。”

    目瞪口呆是张琰唯一可以存在的状态,同为毕业生,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差距。

    “健康向上的文化活动”谢洁反问,“工厂能给她们的只有机器,她们能给工厂的只有劳力。哪里还有健康向上的文化活动”

    “缺位!这是工会的缺位。”安鹏飞插了一句。

    周福贵点点头,认同谢洁和安鹏飞的观点。

    “除过机器与劳力,她们还能剩下什么”谢洁又问。

    张琰和周福贵面面相觑,无人能答。

    “感情和!”谢洁一针见血。




第三百七十三章 舍友是个神人?
    张琰进厂好一段时间后,才见到了宿舍里唯一的这名舍友吴波浪。

    他在动力科弱点组上班,是岚莱机电工业学校去年的毕业生,个子不高,皮肤白嫩,脾气很温和,总是眯着一双眼睛,无论见了谁都像是在笑。他的脑袋和印堂很饱满,像刚出笼的薄皮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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