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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白师是咱厂后勤科的,你以后在宿舍有什么事就找他。”胡光明说。

    还没等张琰说话,白师就抢先说:“对,对,对。有事就找俺,尽管找俺。俺要是不在就找楼管……”

    张琰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找楼管的意思是他不是楼管。白师确实不是楼管,而是后勤科派来管楼管的人,他是科里的人。后来张琰才知道,在这个破败的院落里,只有这栋楼有楼管,而且,一年四季每天24小时都有人值班。

    楼管的工作非常磨人性子,平时的工作就是在黑乎乎的门房里,跟泥塑一样坐着,防止陌生人进男单楼,坐累了,就站在门口晒太阳,冬天,就坐在炮弹炉跟前烧火,往炉子里加煤,给下一班交班时要保证炉子不能熄灭。

    跟着白师宽大肥硕的背景,他们三人走进了男单楼一楼。楼道里黑乎乎的,地面非常潮湿,从厕所蹿出来的臭气令人作呕。

    白师打开一个门朝北窗户朝南的房子说“就这间,这间最好,每天光照时间长,离楼梯口远,还安静。魏科长打电话了,俺肯定会拣最好的房子……”

    白师脸上露出诡秘的笑,笑得很夸张,皮肤都皱了起来,好像搪瓷脸盆底“哐当哐当”被摔出了些许坑坑洼洼的伤疤,起了皱。

    这是一间不足10平米的房子,里堆满杂物,共有三张床一张靠窗户的床上是有铺盖的,不过,铺盖被叠了起来用床单包裹着,跟小山包一样堆在床头,墙上贴着泛黄的旧报纸;另一张就在门口,白森森的床板上俨然成了杂货铺,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张空床也靠着窗户,与“小山包”相对,床板上有扫帚扫过的痕迹,显然是刚刚收拾过的。

    宿舍地面有些潮湿,糊在窗户下面两格玻璃上泛黄的报纸,把光线染成了黄褐色,房子里光线昏暗,整个房子有点像古墓。

    白师赶紧打开电灯开关,顿时,白炽灯泡发出冷冷的亮光。

    “你就住这儿……”白师指着那个小山包对张琰说,“这个床上住的也是干部,去年刚从纺校毕业的,现在在技术科当技术员。”

    “这个铺没人住”胡光明指着“杂货铺”问。

    “以前住的是个大学生,细纱车间的工长,干了两年多就辞职了,这铺就一直空着。魏科长说今年只有12个学生,你放心,我不再往这个宿舍安排人了,就住两个人,住得人少了舒服,也安静……”白师说。

    放下身上的铺盖卷,张琰在紫华这个大城市里有了自己的窝。从农村到城市,张琰整整用了20年时间,今天,他终于完成了父亲的夙愿,父亲张有志向往了一生的商品粮,随着张的琰铺盖落地也尘埃落定。

    “你先休息一下,中午可以去食堂吃饭,食堂不认钱只认票,你去了以后先换点饭票。”胡光明说,“今天是毕业生集中报到的时间,下午下班前人劳科会通知你们接下来的安排,到时我们会给门房打电话,让楼管通知你们。对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从门房给人劳科打电话,人劳科的号码是113,这是咱厂的内线电话。”

    胡光明和白师离开后,张琰打开被褥铺好床铺,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目视窗外。前几天刚刚与母校作别,而从现在起,迎接他的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要从这里启航了。

    从周王村到紫华,张琰奔波了大半天,一切都安顿下来之后,这会他也渐渐有了些许倦意,昏昏欲睡,他轻轻闭起眼睛,心里激荡漾简单的快乐。

    过了许久,一阵嘈杂声把睡梦中的张琰吵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宿舍门前一把拉开门。

    已是中午12点半,大家刚刚下班回到宿舍,一个个煤油炉子顺着狭窄的楼道依次摆开,大家都在做午饭,炒辣椒的味道呛得人连连打喷漆。

    在黑暗潮湿的宿舍楼里,厕所的臭味和炒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朝四处弥漫。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徐姨
    “你忘了放盐……油放得太少了……来,给你再加点辣椒,这样更有味……”

    在黑暗的楼道里,一个个煤油炉燃起的火苗泛着或蓝或绿的光,就像夜里的一盏盏鬼灯。在扑朔闪动的火光里,张琰能看到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脸,他们和自己年龄相仿,做起饭来动作麻利。除了厕所与炒菜的味道,还有一种味道也混杂其中,那便青春的味道。

    炒菜的味道唤醒了张琰的味蕾,他这才想起从一大早离开周王村到现在,他还没有吃饭呢。他锁上宿舍门,沿着潮湿的楼道小心翼翼地从煤油炉间穿过,一出男单身楼就朝食堂走去。

    下午5点多,楼管阿姨苍老沙哑的叫声传进张琰耳朵“张琰,电话……”

    那时,张琰正趴在床前笨重的老式木桌上在写着日记,不管怎么,这毕竟是他到厂的第一天,他一定要记住这一天。如果说昨天还是学生,那么,从现在起他就成了男子汉。

    “噢!来了,来了!”张琰合上本子冲出宿舍。

    在门房里他接到了人劳科电话,人劳科通知他们新到厂的毕业生们明天上午统一在综合楼前集合。

    张琰一挂上电话,门房的楼管阿姨就问“你是刚来的学生”

    她是个高个子,大脸盘,高颧骨,说话时口型也有点大,会露出满口的牙齿,她的牙齿虽然泛黄但却很整齐,看上去要比同龄的老妪精神许多,而且,给人的感觉是她很有力气。

    “是。上午到的。我来时您没在。”张琰说。

    “上午不是我的班,门房跟车间一样也是24小时倒班……”她说。

    说这话时她连头也没有抬,正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打着毛衣,几只长长的光滑的签子在指间灵巧地飞舞着,轻快地在黄色的毛线之间穿梭着,塑料袋里装着的几个苹果大小的线球,随着签子的飞舞和穿梭,线球也微微转动着。她织的是一件上衣,已经织出了腰身的形状。

    “阿姨,您是经常在这里值班吗”张琰试探着问。

    “您呵呵,你这娃倒还挺很有礼貌……是的。”她停下了手里飞舞着的光滑的长签子,抬头看着张琰说,“今天轮我上小夜班了。”

    “小夜班”张琰有些疑惑,“什么是小夜班”。

    “棉纺织厂都是四班三运转,分为早班、中班、小夜班、大夜班。”她说,“对了,还有常日班,这个班和国家政府机关的作息时间一致,每天早上8点到下午6点,中午有午休时间,可以回来睡觉。你们这些大中专毕业生都是干部,都上的是常日班。单身楼里三楼以上住的都是工人,是临时工,他们是要上运转班的,就是要倒班……小夜班就是从下午四点开始上班……”

    “阿姨,您晚上几点下班”张琰问。

    “12点。晚上12点。”她说。

    “阿姨,您是浩达的职工”张琰问。

    她看着张琰笑了笑说“是啊。不是咱厂的职工怎么能在这里值班”

    附近的房屋和树木已经遮住了午后的斜阳,门房里黑乎乎的,头顶的白炽灯泡是个长明灯,灯泡上棕白相间的电线上绕着一团蛛蛛网。门房正面和侧面分别开有两个门,一个朝着院子,一个朝着单身楼,要出入单身楼这里是必经之路。

    “我以前在清花车间上班,女工干到55岁就让退休,我离退休不远了,车间不让我在一线待了,刚好男单楼门房缺人,我就来了。”她抬头看着张琰说了两句话后,又低下头盯着签子上穿梭的毛绒。

    过了一会又说“按理说,这里应该返聘个老头子,但一个大男人成天在这里,也坐不住……”

    “清花车间”对于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纺织行业的张琰而言,听到的每一个名词也都非常陌生,他嘀咕着。

    “这是咱们厂整个生产线上的第一个车间,也是第一道工序。清花清花,就是清理棉花。”楼管阿姨说,“你刚来,正式一上班就全知道了。”

    光线从值班门房正面和侧面的两个门照了进来,在昏暗的门房里投下两个长方形的图案,像是用剪刀裁剪出的两块布料,又像是在旧布上打了两块新补丁,一亮一暗,像是两个世界。

    过了一会儿,楼管阿姨放下手里的活儿,摘下老花镜说,“阿姨我啊……老了!快55岁了,在浩达干了一辈子喽,快退休了……以后啊,这个厂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啦。”

    “阿姨,您贵姓”交谈了这么久,张琰才记起来他还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她笑了笑说“什么贵不贵的……我姓徐,大家都叫我徐姨,以后,你也就这么叫我吧。”

    “徐姨……”张琰小声念叨着。

    “对,就是这个‘徐’……双人徐。”徐姨仍旧笑着说。她一笑起来,脸上就流露出一种慈祥。

    这时,中班的工人们已经下班了,不时有人从值班门房出出进进,这些工人都是年轻人,20岁上下,他们一回到门房外面带铁门的院子,就打老远传来叫嚣声和嬉闹声,或者,会扯着嗓子唱着节奏不准五音不全的歌,不论是叫嚣声还是歌声,都释放着简单的快乐。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的爱着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一位身材瘦高又单薄的小伙子从门房经过时,还歪着脑袋扯着嗓门声嘶力竭地唱着流行歌,丝毫都没顾忌到徐姨的存在。宽松的土灰色工服上沾着些许洁白的棉花。

    “别唱了,一二楼有人呢!”徐姨冲着他说。

    五音不全的破嗓子嘎然而止,小伙子转身对着徐姨。他正好站在门房地面上的那块补丁上,外面的亮光投在他一侧的脸上,他的脸干净白皙,皮肤细腻,没有胡子,鼻子下面有一层细细的黄黄的茸毛,不唱歌站在这里就像女孩一样文静。

    “徐姨,没事没事,这会才几点常日班还没下班呢!”小伙子说,“这会回来的都是我们这些下苦的临时工,人家一楼二楼喝过墨水的干部,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呢。”

    “你这个小丁,整个男单楼里就你聪明”徐姨故意瞅了瞅他,眼神里不但没有丝毫敌意,反而还流露着慈祥。

    从他们寥寥的对话中,张琰自然能听出这个小伙子姓丁,是个临时工。

    小丁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着徐姨笑了笑,然后小声嘟囔道“我说得不对吗人家是干部……”

    “不对。当然不对!”徐姨温和地笑了笑了,一种不易被察觉的慈祥浮上脸庞,但很快就跌落进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里。徐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身材高大,胳膊有力,粗壮的水桶腰显得有些臃肿,白白净净的小丁在她面前显得越发单薄。

    “他们今天不上班”小丁跟做贼似的探出脑袋朝男单楼看了看,然后凑到徐姨跟前压低声音说,“厂里就是不公平,这些干部成天什么活都不干,工资还比我们高……”

    徐姨故意看了看张琰,冲着他微微笑了笑,张琰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也向她微笑示意。

    “上,今天都上班。又不是双休日,怎么能不上班”徐姨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他们狗眼看人低
    “徐姨,你瞧你把我给吓了一跳……”小丁这时把声音恢复到了正常的分贝,他说着双手在胸前一拍,然后摊开。

    “你怕啥”徐姨故意问。

    “怕啥”小丁重复着她的问题,只是声音变了个语调,“怕穿小鞋呗,还能怕啥”

    诡秘的表情立刻浮上了小丁年轻清秀的脸庞,这是一张精致而英俊的脸,浓浓的眉毛弯弯长长,在眼睛上划出了两道黑黑的弧线,干净白皙的脸上高高挺立的鼻梁让他显得聪明机灵。

    “穿小鞋……”徐姨看了看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有人给你穿小鞋就你这点身板,穿上小鞋还能不能走路啊”

    “诶,徐姨,你在厂里干了一辈子,你说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他们干部凭什么比我们工资高而且还不用上夜班夜班他妈的就不是人干的活!”

    “诶,诶,诶,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夜班就夜班,还什么他妈的……”徐姨说,“你年纪轻轻进城就是为了挣钱,可不能尽学那些脏话和坏毛病。”

    徐姨说完又坐在椅子上,她从桌子上拿起了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梳理了一下签子又织了起来。

    小丁这才看见了站在炮弹炉子跟前的张琰,觉得他是个生面孔就没有搭理,然后走到一条长凳前一屁股坐下。

    “这个社会太不公平了,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啥都比我们强……徐姨,我看那些一楼二楼的干部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别看我瘦,我全身是精骨肉,不比他们力气小。”小丁说着把左腿搭在右腿上,舒舒服服地翘起了二郎腿,“他们不就是比我多上了几年学吗上个学能咋样有什么了不起他们狗眼看人低,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临时工放在眼里!”

    “怎么有人欺负你了”徐姨停下手里飞舞的长长竹签,把脸一沉说,“小丁,徐姨告诉你,你说事归说事,可不准骂人,不准带脏字。”

    “欺负倒没有。人家都是干部,轮不上给我们说话,就是想欺负我,也会通过工长欺负。我只是觉得,我们都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天天都能见上面,可他们从来都不会跟我们说话,我们想跟人家搭讪人家也爱理不理的。”小丁说,“高傲,一个个都很高傲!”

    小丁接着说“要是在我们老家,在我们村里,遇到年龄相仿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会相互说话。甚至会直接问你是谁的儿子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有时,还要问他爸爸的外号……可是到了这里大家怎么都这么生分,而且人与人之间都有等级。”

    “谁叫你不好好学习”徐姨问。

    “学不动。上学时天天想逃学。不过我也很佩服那些考上学的人,人家下的那工夫我可是一天都下不了。我坐不住,一见到书头就大了……徐姨,我觉得我晕书,天生晕书……”小丁说。

    小丁的话一下子把徐姨和张琰都给逗笑了。

    “晕书哈哈……”徐姨说,“你这个孩子……我只听说过晕车晕血,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晕书……你才多大啊就跑到这里打工了”

    “现在18岁了,7天前刚满18岁。”小丁很爽快,“不过几个月前,我来咱们厂时还不够年龄,才17岁。是我爸给我报了假年龄,把招工的人给骗了。嘿嘿。其实人家招工的也不管你报多大年龄,只要不是未成年人就行,再就是身体要好,肯干活。”

    “那你可小心我去举报你。”徐姨故意说。她像逗小孩一样逗他。

    “没事,现在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是童工啊什么的了,合法了,谁也管不上了。”小丁撇撇嘴说。

    “小丁,以后你下班后不要再大喊大叫了,你就安安静静地回去,自己做点饭或者干点什么的都行,自己做饭还便宜,一年下来能省不少钱呢。”徐姨说,“从今天起,一楼和二楼里都来了新干部,是这一届的大中专毕业生,别吵着他们了,免得到时人家到白师跟前告你没素质,要是这样的话,后勤科就把你们从男单楼赶走了。”

    小丁把一双好看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然后吐吐舌头又压低了声音,惊讶地问“来新干部了”

    “是啊。今天刚到的,这会都在宿舍里。”徐姨说。

    “啊!”小丁赶紧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情滑稽又可爱。

    “徐姨,你不会骗我吧”小丁说着走到徐姨跟前。

    “骗你干啥瞧你这孩子徐姨什么时候骗过人”徐姨说着把织了一半的毛衣又放下,然后摘下老花镜把目光移向张琰,“他就是刚来的新干部!今年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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